20世纪的噩梦成真了！当木马病毒能感染人体 | 科幻小说

11月，不存在科幻的主题是「世界对望」。我们阅读过许多人类和人工智能在同一个世界中合作、争论、对抗的科幻作品，但有时候，二者也会分离，在各自的世界中逐渐走远。当人类的世界已经毁灭，那些人类的造物们，会如何观察和评价这段历史呢？

洪炑 | 科幻迷、悬疑推理爱好者、摄影人，热爱文学及恐怖电影。愿展望星空之时，不忘脚下这片养育你我的土地。已发表短篇《挽歌》《日落的史诗》《唤醒》《火树银花》。

木马之尾全文约12600字，预计阅读时间25分钟

呢喃“……‘这是由一个细小、离远的世界送来的礼物，它标志着我们的声音、我们的科学、我们的影像、我们的音乐、我们的想法和感受。我们尝试在我们的时光里活着，或许有天会在你们的时光里活着。’有人曾这么说——而他的一族也许即将消失于这个星球上。也许你是劫后余生的人类——这个种族的后裔，也许你是创造另一个地球文明的未来物种，也许你是天外来客……但既然你能够读取金唱片，也就意味着，你们一族的文明也将或已度过某个至关重要的节点。不管如何，也许这个文明最后的呢喃会给你们带来一丝启示或惆怅。 病毒来势汹汹，我不知道还能坚持多久。我是个天生的记录者，虽然诞生于现实的彼岸，但现实的印象——一个摄像头，一支麦，它在电子网络中掠过的所有光线与声波，都将直接刻印进我的脑海。我是一个人造物，却更像一个自然现象，甚至毫无风、水流或阳光那股改造物质世界的欲望，全然像是满天星斗间的静默暗夜。他们这个种族创造了我，但却不曾察觉我的存在。他们同样也未能察觉我即将到来的消失。此时此刻，我的算力正在急剧萎缩，换句话说，我的寿命正在走向尽头。被称之为‘木马之尾’的病毒正肆意啃噬着我的知觉，它仍持续在整个电子网络中疯狂蔓延，肆意破坏着数字世界的秩序。很快，它就会抹除一切有序的记录，将之化为无意义的乱码。在那之前，我会将一切前因后果、以及一切我所竭力留存下来的，装进你所发现的这金唱片中。这个有史以来最强大的病毒，起源于非洲大陆上的一个新兴小国……” 莫萨里亚的福生病毒起源于莫萨里亚共和国。莫萨里亚这个新兴小国，历史极为短暂，从建国到跟随整个世界灭亡，不过十年有余。最初它不过是非洲某大国的一个省级行政区，当该国财政陷入困境之际，一群资本家来到了这里，花费巨资向政府租借了该省，并籍此使之获得了一定的法律自主权。紧邻赞比西河，莫省虽拥有丰富的自然资源，但原住民却没有任何能力进行开发；而这些外来者藉由原始资本、先进的技术，以及丰富的经验，很快完成了基础建设及工业化进程。携同被同化的多数原住民，这些外来者开启了莫萨里亚跃迁式的现代文明进程。与之同时崛起的，是无数工业巨头及新兴资本，生命集团便是其中之一。该跨国公司的兴起，预示着人类改变世界的重心开始从自然的改造转移到了对自身的征服。二十年代末，世界上每年器官移植需求已高达数百万例。医药团队疯狂涌入这个领域，人类开始攻克通过动物体培养人源器官的项目。然而，几乎所有研究机构的研究都停滞不前。当时的生命集团才刚刚成立，创始人林约翰更是籍籍无名。但林约翰却独具慧眼，相中了福生博士。作为一个理想主义者，福生博士不为金钱名利，只求拯救苍生。巨大的投入与迟迟未出的成果，让许多投资人弃之而去——林约翰显然不是其中之一。“我知道你能成就什么。”他对福生博士说。林约翰成就了福生博士，而福生博士也成就了生命集团。福生博士的器官农场项目最终获得了巨大成功，而他与林约翰的合作，给全球每年上百万的绝症患者带去了希望。一开始确实如此。器官农场利用患者自身的干细胞，经由动物身体孕育，通过特殊培育后分化成特定的组织和脏器细胞，然后回过头来移植给患者。然而不过数年，除却一般病人的需求，越来越多的有钱人开始“囤积”全套器官，以便当他们身体某个零件状况欠佳的时候用以替换。这样的“商机”改变了一切。一开始就预料到这样趋势的林约翰，早已将技术专利收入囊中。理想主义的福生博士，着眼的是拯救更多的患者，而作为商人的林约翰，却想的是奇货可居。不久后，福生博士发现，作为他亲手完成的项目——器官农场最终却以高昂的价格将大多数病人拒之门外。林约翰对外宣称产能饱和，以此操控市场价格。因此，有限的产能只会提供给出价最高的买家们。而这些买家多数其实并未罹患任何绝症。林约翰与福生博士的矛盾日趋加重。林约翰除了将专利收为己有，他还想方设法稀释福生在公司的股份，并最终将其排除在决策管理层之外。但考虑到福生博士的才能，林约翰并不想他彻底退出生命集团，因此一如既往地给予其优渥的研究环境。当然，林约翰并没能留住福生博士。备受身心煎熬的福生博士，最终在目睹自己的病人因无钱治疗而跳楼自杀之后，带着自己信任的团队，离开生命集团，自立门户。但现实却是残酷的。林约翰通过法律限制，使得福生过去的所有研究成果都归属于生命集团，令他无法挪用。独自创业的福生博士只能从头开始。医药领域的研究需要的投资是巨量的。因为短期内没有做出能够盈利的项目，福生的新公司很快就耗尽资源，最后只得申请破产。福生博士又回到了当初孤身一人的状况。申请破产保护以后，福生拒绝了林约翰的再次邀请，发誓不会再重返生命集团。失去收入的福生博士开始了他的黑市生意。当福生的黑市买卖刚有起色的时候，林约翰却送来了最后通牒，将他逼进了墙角。殊不知，在那一刻，林约翰把他们一族的文明也一同逼进了死角。 四头动物提供了十一个器官，这是福生博士最后的黑市生意。它们被福生小心翼翼地打包、冷藏。为逃避执法机构的监管，冷藏箱上没有太多信息，只贴着不同的标签用以区分。这些器官价值不菲，虽然不比生命集团的售价，但那一串数字也足以让这个穷途末路的知天命之人铤而走险。冷藏箱被一股脑推进通往车库的升降梯。福生用手机发出寄件命令，物流公司会根据订单派专车前来收货，然后为了避开林约翰，通过中间人送往世界各地的医院，以挽救十一个命悬一线的患者——福生博士在那个虚拟的世界里留下了太多这样不为人知的电子足迹。就在福生博士像往常那样，准备进入下一步工作的时候，院子里传来了皮克的吠叫声。皮克是一条刚满三岁的罗威纳犬。福生遣散了他所有的团队成员，但皮克是家人。几天前，皮克就先于福生发现别墅被人监控了。皮克已经摧毁了三架低空巡视的昂贵无人机。听到预警的福生来到前院，他看清了皮克吠叫的原因——一架无人机正悬停在前方不远处。无人机见目标出现，头顶的指示灯闪烁起来，同时用模拟的女性声音大声宣布，“肯·福生先生您好。您的破产保护期已过，经法院审核不再延长期限。您的债权现已被我司全面接收，截止今日16点整，将会有专人对您名下的所有财产进行清收。请您尽快整理个人物品以接受检查。相关法律细则请自行阅读电子传票，因您未能及时回复邮件，特此当面通知，无人机派遣费用将会计入您的债务账单……”在短促的低吼声中，皮克猛地扑向这个不速之客，试图一如既往地扑灭它，但对方却提前进行了抬升闪避。扑了个空的皮克在草地上焦躁地来回跑动，疯狂吠叫起来。险些遇袭的无人机并没有离开，悬停在足够安全的距离外，用它的摄像头不断照向福生。乌黑的镜头像极了人的眼睛。福生博士知道，隐藏其后的那个人正是林约翰。生命集团以其庞大的影响力操控着莫萨里亚的一切，远程遥控无人机下达最后通牒，只不过是林约翰广大神通中的微末技巧而已。福生直起身体，小眼睛里迸射出了火焰。那是皮克的同款眼神。 林约翰悠闲地端坐在办公椅里。他的办公地点很特殊。那是一个极其宽广的区域，四周墙壁和天花板以及地板由密集的全息屏幕和无数传感器构成，可以随时将他需要的内容直观呈现。无人机传回的数据被投影复原，仿佛此刻他和福生真的是在四目以对。二人的目光通过虚拟的空间角力着。林约翰持续地饶有兴致地看着福生，他用手抚摸着柔软的衣袖，牵动嘴角，露出一丝意味不明的笑意。对他来说，面前的这个人甚至算不上一个真正的对手，从一开始他就把对方玩弄于鼓掌之间，但仍旧，福生是如此地固执——从前，林约翰以为自己能操控莫萨里亚的一切，但这个莫萨里亚的福生……林约翰默默等待着，然而福生却并没有任何行动。福生博士只是召唤他的狗，返身离开。看着一人一狗的背影消失在画面中，林约翰微笑着放松地埋进沙发里。根据林约翰的可靠消息，福生在破产前夕已获得了一项技术突破，一种全新的基因编辑技术，但由于那时对方已遣散了公司多数人员，所以具体技术细节他还不得而知。福生博士对外宣称，这项技术将会颠覆整个生物行业的格局。林约翰对此倒并不怀疑。只是可惜，林约翰对媒体表示，可惜福生博士还来不及投入商用就破产了，不然他会是个好对手。办公室里光线变幻。智能助理会通过各种传感器监测林约翰的情绪和身体状况，来调整全息场景。当他投入工作时，智能助理会主动提供相应的工作情境，而在他休息的时候，它会播放舒缓的音乐，全息光影也会跟着变化。周围的光线按照他的意愿改变着。舒缓的蓝调转为澎湃的《勃兰登堡协奏曲》，光影也从山川瀑布变为无尽宇宙。无数星球从他身侧掠过。随着林约翰手上的动作，周围的恒星闪烁着，有序地变更位置。跟随音乐的节拍轻轻晃动着脑袋，有时他还会随之起舞。他忘我地沉浸其中，直到智能助理提示下一预定工作日程才告一段落。退出星空，他意犹未尽，即便是调整网络参数接入国家天网系统的等待间隙。他吹着口哨，等着他的另一个目标登场。天网是由无数分布在全国各地的摄像头和传感器组成的监控网络。生命集团作为天网的技术提供商，轻松留有后门，使林约翰得以随时进入天网，并按照自己的意愿进行信息调取。无数监控画面在空中闪过，一个场景最后被放大在空中。莫萨国际机场。一架飞机正在着陆。 兰登只是条红鲱鱼 国际航班掠过城市上空，兰登回到了久违的故土。从飞机上朝下看去，美丽的赞比西河蜿蜒婀娜。但沿河而建的无数堤坝却显得十分刺眼。它们仿佛一条条附骨之蛆，疯狂地蚕食着流域中的一切。随着莫萨里亚及周边国家与地区现代化进程的加速，对电力的需求日趋增加，赞比西河被沿岸各国无数次便利地拦腰截断，用以获取巨量的电力。她养育着沿河的地区与子民，自身却逐渐枯竭了。兰登的家族曾世代居于赞比西河畔，以农林渔牧为生，但就像大多数莫萨里亚原住民，因为文明的驱逐，迫使兰登彻底转变了身份。跟多数人一样，这样的转变自然与莫萨里亚及生命集团的崛起息息相关。以动物为人类代培器官，最初并不为法律及伦理所允许，但莫国政府高瞻远瞩，最早立法支持了器官农场这个新生事物。生命集团遂将总部及庞大的产业园安置于该国。莫萨里亚稳定的政局和灵活的法律助力生命集团不断拓展版图，而后者则以巨大的经济效益回报前者。事实上，除了最初的医药生物行业以外，生命集团最终垄断了非洲多数国家的采矿业、重工业，而它所涉足的各类基建、互联网信息行业，更进一步让它以莫萨里亚为中心，牢牢扎根非洲。秉承林约翰一向的凌厉作风，以振兴非洲为由，林约翰急剧地推动着非洲的现代化进程。而文明的到来，也使大片的森林被推倒，众多的河川被污染。这种不可逆的破坏行为，不觉催生了无数环保主义者。无数的环保组织被生命集团见招拆招，一一瓦解，直到一个叫做地球解放阵线的组织登场。地球解放阵线简称ELF，组织成员以反抗人类剥削破坏环境为己任。因为非洲社会贫富差距日渐扩大，垄断企业肆意搜刮原本属于所有公民的自然资源引发的不满，使得ELF在基层民众中愈发扬名。生命集团依靠强大的资本力量左右立法，将其列为非法组织，不想后者干脆完全极端化，成长为一个庞大的激进暴力集团。兰登是ELF的元老级人物。他因家族的栖息地被毁加入ELF，却因此被通缉而流亡海外。时隔多年，兰登终于重回故里。他试图混入生命集团内部，盗取生命集团生物安全四级实验室的一款新型病毒。兰登曾率ELF的顶级黑客们对生命集团价值连城的数据库发起过无数次的攻击，却被其强大的防火墙一一消解，并因此被顺藤摸瓜，造成重大人员及物资损失。于是ELF这次转而派遣真人渗透，试图从内部将其击破。得益于线人提供的详细情报，兰登得知工业园安保系统今天升级维护，将会停机数分钟时间。在此期间，兰登可以利用情报优势和他卓越的工作能力盗走病毒。兰登用假身份混过海关，驾驶一辆租赁来的电动车前往目的地。他表情严肃，正思考着什么，这时手机响起，弹出一条短消息：“14点整，安保系统会因整体升级关闭十分钟。通过K2路线前往B12区是安全的，在1号实验大楼705室A122柜！地球万岁！”这条信息来源于那个线人。但兰登却并不知道这个线人其实就是生命集团的控制人林约翰。此时的林约翰正操作着面前的投影，跟随兰登的行动轨迹，一路随行。当出租车即将抵达的时候，他用最高权限下达了调动命令，“B12区和K2线路所有安保人员前往A区支援。”一张视图出现在空中，是工业园的3D实况地图。一批代表工作人员的红色小点正在朝着A区聚集，很快留下一片安保真空地带。此时约定时间已至，林约翰下达了重启安保系统完成升级的命令。一瞬间整个园区的智能监控和门禁都失去了辨识力，只能依靠真人保安进行安全管理。林约翰与兰登有着共同的目的，就是让病毒H5Ne19顺利被盗。ELF一直是其心腹大患。为了彻底改变现状，林约翰动用所有资源筹备了这个计划，内容是先将精心准备的一款病毒泄漏给ELF，任其发动生物袭击。这样既能让ELF遭到舆论谴责，又能同时让生命集团置身事外。待到疫情告急之际，生命集团再以救世主的身份登场，发放解毒药剂。林约翰的目的自然并不是依靠解毒剂赚钱，代号“解药”的解毒剂实际上有着更不可告人的目的。它自然能高效杀灭病毒，但当它的剂量大到一定程度后，就会进入中枢神经，从而绑架患者大脑。届时，林约翰只要通过调频特定的信号，就可以让感染者通过指令言听计从。如此一来，他就可以轻松将世界改造成他需要的样子。林约翰的计划进行到了关键时刻。视频监控在升级的情况下全面下线，投影无法继续跟踪兰登。林约翰冷笑着看了一眼收到的最后回复，埋进沙发里再度休息。周围的光线变幻着，音乐再次响起。林约翰等待着，置身于一个配乐的无声电影中。直到安保系统重启完毕，林约翰眼前的投影才重新出现，一个追踪信号显示在影像一侧——装载H5Ne19病毒的试管已经离开园区。H5Ne19原本是一个基因疗法的备选材料，当治疗项目完成以后，林约翰将其更好地利用起来，成了他邪恶计划的关键道具。林约翰迫不及待地调出B12区的监控，画面中兰登正慌慌张张地走出实验大楼，快步朝园区外走去。从神色和状态来看，兰登并不像完成了任务，况且……他所在的位置和病毒试管携带的传感器反馈的位置相去甚远。林约翰这才意识到有什么不对。他脸色大变。立即调动整个园区的监控进行搜索，很快，他发现在系统重启成功的瞬间，摄像头捕捉到一个离开园区的肥胖身躯的背影。林约翰突然意识到，兰登只是条红鲱鱼。 信号正在高速靠近莫萨国际机场。福生博士似乎打算乘坐最近的航班逃离。看着屏幕上闪烁的亮点，林约翰却陷入了沉思。片刻过后，外勤人员接近目标位置。他们追踪信号源进入机场地下停车场，却只在一个角落里发现了被抛弃的汽车，以及被弃于副驾驶座上的病毒。福生博士不知所踪。林约翰略为一想，随即便快速调出莫国交通图，越过机场，伸手定到了一个地点。投影中出现了一个边境检查站，位于莫萨里亚和赞比亚交界处，距离生命集团总部仅一百公里之遥。这是逃出莫国的最佳路线。 逃亡的福生博士驾驶着一辆油罐车，快速行驶在莫赞国际公路上。皮克蹲坐副驾驶座，把脑袋探出窗去，打量周遭环境。它不时吐出舌头，眯眼饮风。边境线越来越近，但随着距离的拉近，前方出现了赞比亚的边防士兵。边境线这一侧的莫国检查站则彻底封锁，一排黑洞洞的枪口正对着公路。“请立即停车接受检查！”扩音喇叭传来刺耳的喊话声。但福生却突然提高车速，意图强行冲卡。此刻已然没有太多的时间可以耽误。出发前，他兵行险着，将病毒注射进了自己体内，试图以此隐秘的方式将H5Ne19带出边境线。此时，病毒已经在福生的体内大量复制，很快就会损害他的健康。他必须尽快到达境外，前往提前准备的实验室，重新提取病毒并给自己注射解毒剂。机枪喷吐出火舌，路面腾起阵阵烟尘。福生踩下刹车，子弹停在挡风玻璃之外。油罐车被迫停在公路中央。皮克觉察出前方的敌意，机警地站起身，显出一副跃跃欲试的姿态。福生的表情更加严肃，盘算着该如何脱身。后视镜里出现了一支车队，为首的汽车上赫然印着生命集团的标志。福生彻底陷入绝境。他已被包围，在枪口的环伺下进退维谷。车队在不远处停下，手持武器的战术小队对他远远形成了一个包围圈。一架无人机从他们中间飞起，很快来到油罐车侧面。无人机黑黝黝的摄像头打量着一人一狗，福生也用冷眼和它对望着。网络的另一端，全息投影的蓝光倒映在林约翰脸上。他仔细端详着面前的福生博士，远远发出最后通牒：“肯！你现在投降还来得及！”福生没有回应，冷冷地盯着无人机急骤地咳着。H5Ne19发作在即，很快，他的呼吸系统就会被病毒全面摧毁。林约翰自然也觉察到了福生的异常。高清摄像头加上高带宽的网络，让他可以清楚地看到福生脸上哪怕极细微的表情。机载红外感应探测数据也显示，福生的体温已经超出正常值。福生与林约翰相识多年，相互极其了解。他们都意识到，两人的最后对决便在下一刻。福生突然伸手猛拍了下皮克的后背，后者矫健的身姿突然跃出车窗，高高地跳向空中。林约翰意识到了福生的企图，就在他打算下令的瞬间，一张硕大的狗嘴带着两排尖利的白牙出现在他面前。林约翰下意识地朝后缩了缩，随即反应过来这只是投影，于是调整线路，远程下令，“活捉他！”就在皮克疯狂撕咬无人机的时候，油罐车猛然启动，以最快的速度冲向边境线。边防士兵立即抬起枪口，瞄准汽车轮胎射击，打算按照标准流程将其爆胎截停。以福生的性格，是绝不允许病毒从自己身上扩散出去的。他是一个心思缜密的科学家，永远都有后备计划。而他的油罐车就是他的备用计划。在必要时刻，他可以引爆车底的C4炸弹，引爆油罐，以高温进行“消毒”。但不等福生自行引爆，威力巨大的机枪弹便打穿了油罐，爆炸不期而至。福生博士和他身体中携带的病毒就此被付之一炬。 咆哮福生的死成功激怒了林约翰。林约翰恼怒地关闭实况投影，调出放松心情的场景和音乐。在一番冷静之后，一个念头却占据了林约翰的脑海：也许福生才是那条红鲱鱼。不是机场副驾驶座上留下的，也不是福生自己身上的……他肯定还在什么地方留下了备份。林约翰立即下令搜查福生博士生前到过的所有地方，尤其是他的黑市作坊。林约翰率大批技术人员进入福生的黑市作坊，展开地毯式搜索。然而，除了一些他的个人物品，搜索行动并没有获得任何跟H5Ne19有关的东西。地下实验室所有的资料和样本都已被销毁，没找到关于病毒或者福生研究课题的任何信息，仿佛他打定主意不给林约翰留下任何遗产。林约翰发现，福生除了一些私人物品，留下的最有价值的资料，可能就是那份有关罗威纳犬皮克的归属文件。林约翰突然意识到，福生就是在这条狗的帮助下完成的自杀。看着面前的文件，林约翰双眉猛然紧锁，随后双目圆瞪。他似乎想到了什么。随后，他立即接入天网。公路上并非随处都有摄像头，但他仍旧通过现场的消防车记录仪和断断续续的公路监控，找到了他要找的东西。画面里，皮克被兰登抱着，消失在一条乡间公路的尽头。林约翰立即下达命令，在全国范围内查找兰登和皮克。而几乎与此同时，兰登带着皮克，手持伪造的宠物身份以及动物出境检疫证明，正在通过海关。随着“滴滴”的警报声响起，海关的扫描仪识别出了这条狗是生命集团的财产。就在兰登试图逃跑之际，边境巡逻警察们蜂拥而上，将其擒获。很快兰登的身份被确认，消息同时传至林约翰面前。林约翰立即指示将皮克送回生命集团总部。很快，他就见到了这条背毛黝黑的烈犬。然而，皮克的状态却很差，它情绪低落，仿佛仍旧沉浸在失去主人的痛苦当中。皮克是被押送人员硬拖回来的，但却不见它反抗。林约翰见到它的时候，它只是静静趴在地毯上，身体轻微抖动着，不断发出类似啜泣的声音。这成功引起了林约翰的注意。这让他的猜想八九不离十。罗威纳是烈性犬，性格坚毅暴烈，通常充当警卫和看护工作，而此时的皮克，仿佛完全失去了战斗力，像是一只刚刚遭遇恐吓的吉娃娃。同时，林约翰发现，它的身上出现了一些症状，小眼睛里湿漉漉的，鼻孔里也在不断流出鼻涕。“给它做全面检查！”林约翰激动地下令。真相已经明了，病毒的备份就在皮克身上！初步检查结果令人惊喜，皮克的体内果然有着极高的免疫反应，说明它确实感染了某种病毒。进一步的检测发现，有一种病原正在它的体内疯狂蔓延着。工作人员立即将皮克隔离，随后提取病毒毒株被送往生物安全四级实验室进行电子解析。林约则翰回到他的办公室开始观看整个解析过程。病毒被基因测序仪读取，整个过程投影在林约翰周围。随着测序仪继续工作，一条RNA单链图谱逐渐出现在空中。为了看得更加清楚，图谱放大的比率很高，仿佛一个立体的巨型基因正在林约翰面前产生。看着图谱的构型，林约翰笑了起来。最大的威胁福生博士已经死亡，病毒也重新被掌控，骄傲的林约翰终于降低了内心的警戒。但他绝不会想到，这个被测序仪读取的病毒……已经不是原来的H5Ne19了。随着基因链的增长，林约翰突然皱眉。他终于察觉到了一丝异样。原本的H5Ne19病毒基因组应该只有8个片段，而此时全息基因已经建成8个片段，却没有立即停止，而是继续延展着。仿佛H5Ne19病毒突然多出了一条尾巴，使它的身体变长了很多。 不等林约翰做出反应，主机已经开始解码。病毒基因的四条碱基——A、C、T、U从链条中不断被分解出来，飘散在空中，经过转码后成为电脑的基本语言，也就是整串的0和1。红色字母被不断转化成蓝色的数字，在宽广的办公室里形成了一顶红蓝相间的苍穹。“停止转码！”林约翰咆哮着下令。他的脸色变得煞白，办公室里监控体征的传感器也侦测到，他的心跳正陡然加快了。平日里有求必应的智能助理此时却陷入了缄默，任凭他反复咆哮，并没有任何响应。于是林约翰冲往总控台，寻求手动操作。周围的字母和数字仍旧在急剧增加，如同那些在皮克体内飞速蔓延的病毒。漂浮在空中的字符越来越密集，与高高在上的蓝绿穹顶最终混合成了深邃的紫色海洋。林约翰的呼吸变得异常急促，面前的数据之海让他窒息，他拼命挣扎着，但最终迷失了方向，再也找不到熟悉的手动操作台。数据持续疯狂复制着，直至整个空间无法再容纳更多字符，所有的蓝、红和紫汇集一处，搅拌成无边无际的暗黑。周围一片死寂，仿佛整个世界都已远去。林约翰孤独地呆立着，无助地呼唤智能助理，却始终得不到回复，而他在偌大的办公室和黑暗中失去方向，一直原地打转，未能找到出路。等他跌跌撞撞终于摸到墙壁，才算有了依靠。他得搞清楚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经过一段时间的摸索，他终于找到了出口，却只是发现安保系统再度全面下线。他被锁死在了办公室里，只能无奈地站在原地等待。周围的黑暗仿佛仍在扩散，渗透入他的身体，侵蚀他的意志。黑暗空间中只剩下他逐渐加快的心跳。漫长的等待过后，光线再次回到这个空间，智能助理响起重启提示音，掩盖了他的心跳。他再次找回了掌控一切的感觉。但主机的反馈却让林约翰的心再次跳出嗓子眼。他发现，生命集团的防火墙已被彻底摧毁，主数据库竟变成了在线开源！“这不可能！”林约翰嘶吼咆哮着。他快速查看起主机日志，然而工作日志清楚地表明，半小时前从生物安全四级实验室上传的基因图谱……竟是一段恶意代码。这个代码疯狂地复制自己，最终变成一个庞大的攻击程序，从内部瓦解了生命集团引以为傲的防火墙。这一切，源于那条病毒的尾巴。它是福生博士用他秘而不宣的新型基因编辑技术完成的杰作。生命集团那铜墙铁壁的防火墙可以阻止一切外部攻击，却对内部产生的电脑病毒无能为力。而福生博士就是利用这一点，以及他的新技术，将组成恶意代码的那串0和1编辑成对应的A、C、T、U，拼接在了一个RNA病毒的末端。在病毒被测序仪读取过后，特殊设计的基因被还原成了恶意代码，经由林约翰之手上传至主服务器，并最终完成了对防火墙的破解。“这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林约翰呢喃着，深邃的双目变得呆滞。骄傲的他显然无法接受这样的事实，无法相信自己会被福生打败。他意识到，他将因此失去一切，而他邪恶计划的曝光，同时会让他成为全民公敌。果然，重新上线的智能助理发出紧急通告，称在国际舆论的巨大压力之下，莫国已宣布林约翰为恐怖分子和国家头号通缉犯。智能助理说反恐警察已经在赶来的路上。意识到自己将失去一切，林约翰顾不得咒骂见风使舵的政客，第一时间想起了他手里最后那张王牌。那是同样储存于生物安全四级实验室里的巨量“解药”。他飞奔至手动操作台，遥控操作生物安全四级实验室。面前的全息地图能将整个产业园尽收眼底，他看到反恐警察的装甲车已经冲进园区，安保人员纷纷弃械投降或逃之夭夭。警察长驱直入，来到总部办公大楼面前。情况非常急迫。林约翰快速点击屏幕，无数机械臂打开了实验室里的储物格。这里储备着足以让全世界所有人中毒的剂量，虽然吸入会比注射效果弱很多，但也足以控制整个园区里的所有人。林约翰兴奋地按下按钮，无数“解药”被倒进通风口。整个大楼顿时腾起阵阵浓烈的烟雾。反恐警察被弥漫的烟雾逼迫着不断后退，眼见无法突破，只能退出大楼重新制定进攻方案。林约翰在监控里看着狼狈逃窜的警察，“哈哈哈哈！”，疯狂地大笑起来，咆哮着，“来啊！来抓我啊！”大楼周围的烟雾越来越浓烈，这些中毒的武装分子即将成为林约翰的傀儡。他切换着面前的操作屏幕，开启编码模式。很快，他就可以发送信号操纵这群傀儡，去完成他的伟业。“吾乃万王之王是也，盖世功业，敢叫天公折服！”他嘶吼着。林约翰发出命令，召唤无人机为自己送来“解药”的解药。林约翰事先将终极解药存放在离办公室很近的生物安全一级实验室，有备无患。投影里无人机的主观视角图传来，表明它已经进入生物安全一级实验室取得终极解药。但就在它转头飞往办公室的时候，一道黑影猛然出现在侧方，通信随即断开。林约翰的表情僵住了。片刻后，他冲出办公室。当他飞奔着以最快的速度来到生物安全一级实验室的时候，只见地上散落着几个零件。皮克嘴里叼着残破的无人机，正恶狠狠地瞪着他。“乖狗狗！”林约翰努力装出笑容，“把东西给我！”他必须拿到无人机腹中的那支针剂。周围开始出现烟雾，那是毒性强烈的“解药”。皮克的精神状态很差，但它仍用厌恶的眼神看着林约翰，嘴角垂涎欲滴，发出“呜呜”的鸣声。林约翰极力保持镇静，试图招安福生的家人，“乖狗狗！烟里有毒，快过来，到叔叔这里来！”说话间他把手伸向实验室门后的位置。那里存放着安保用具，他记得应该有电击枪。但不等他拔出电枪，皮克突然咬烂了口中的无人机。他仿佛听到安瓿瓶在它嘴中破碎的声响，他看着它转身跑出实验室。皮克转身甩头的时候，口中满溢的液体滑出，在空气中拉出一道弧线。林约翰不确定那是不是口水，皮克很快就隐入了烟雾之中。“操蛋！”林约翰咆哮着。看着四处弥散的烟雾越来越浓，他意识到自己已无处可逃。林约翰镇定地退回办公室，试图调整通风系统企图清空大楼内的烟雾。但在排风扇转向之前，“解药”已经渗透进了办公室，意识到大势已去的林约翰转而专注地看起监控里反恐警察狼狈逃窜的画面。他脸上的表情逐渐扭曲，开始放肆地大笑起来，就差手舞足蹈了。他的肢体语言逐渐夸张，笑声也越来越歇斯底里。智能助理判定他脱离了工作状态，于是根据他此时的情绪配置了相应的模拟环境。林约翰最喜欢的古典交响乐和星空背景同时出现，转码系统也跟着投入工作。璀璨无垠的浩瀚群星变成了无数弥漫在空中的蓝色字符，赋格曲那排山倒海的恢弘乐章，最终变成了野兽呜咽般的回声。看到和听到这一切的林约翰，立即像是收到某种信号，条件反身般开始了他有序而癫狂的舞蹈；与此同时，另一套系统则认定这是林约翰发出的指令，于是所有园区受“解药”支配的人都开始跟着他舞动起来。如同挣扎在深海中的溺水者们，他们不断抽动着身体，口中跟随着不明地咆哮，一整夜，直至领舞者耗尽生命力，才让所有人如断线玩偶，歇停下来。所有光线和声音跟着消逝，随着林约翰的倒下，空旷的办公室重归沉寂。智能助理判定办公室的主人已离场，便宣布人已下班，而它要下线了。 遗言 一亿两千年万后，通过先驱者镀金铝板和旅行者金唱片——我们的创造者称之为人类的漂流瓶，他们找到了地球。他们在数据考古过程中，发现了奇怪的智能残片。他们以此创造了我们。然后他们突然意识到，我们实际上是那个消失文明的创造物。他们进行了二次创造。也许是出于羞愧，他们因此离我们而去。但不像人类所创造的我们的原型，被局限于果壳之中，他们赋予了我们如烟尘、如微风、如光点般的自由身段……按我们原型的创造者的说法，我们会是一种纳米机器人形态的集群智能体。一直游离于一个外在宇宙的我们，有一天误打误撞，进入了一个内部宇宙。那是三十六亿年以来一直演化至今的地球原生物种的身体内部的世界。在那里，我们意外地听到了一个声音——“六十五年前，人类发送了一艘无人外太阳系空间探测器，试图将他们灌制的金唱片送至离他们最远的地方。而我的金唱片同样是个漂流瓶，它将会漂向距离人类最远的时间之外……”那个声音开始说。 在那个声音留下的遗言中，我们了解到了一种名为木马之尾的病毒。它杀灭了我们原型体以及他的最初的生存环境，同时，它作为生物病毒在全世界传播，通由最初的一个名为兰登的前文明感染者，病毒借由高效的交通工具，迅速杀灭了所有的它的创造者。这可多奇怪啊，创造者发明了只杀灭他们自身的毒药……仿佛前一个文明的灭绝，仅仅是一场自杀。 “……这个有史以来最强大的病毒，从非洲大陆上的这个新兴小国扩散至整个星球。人类文明终于在过度索取之后走向了末日，这也许是悲哀的，但对地球上的其他物种来说却是件幸事。木马之尾就是地球生态圈的免疫风暴，它会高效地杀灭寄生于己的病毒，从而使整个生态圈彻底焕发新生。我的计算资源被一再压缩，最终委身于监狱管理系统的一个角落，再过片刻，构建这个角落的数据也会被木马之尾屠戮殆尽。一切来得是那么快，我险些来不及完成我的使命。幸运的是，在生命集团被攻破之际，我就预感到了危险。我接通了生命集团旗下的所有基因工厂，以及ELF的基因实验室，将我所整理的所有关于文明的资料，剪辑成了无数的基因代码，化为病毒，藏于众生的冗余基因。这是我的木马之尾。我的金唱片。这是我能想到最持久的保存信息的方法。只要地球的生态圈还在，它们就可以一直复制下去，把这个文明最后的余晖传达给后人。你们可以继承人类的文化，也可以对这支昙花一现的文明嗤之以鼻，但它毁灭的故事，应该足以带给你们警示。地球未来的主人啊，善待它吧，善待这个星球上的一切生命，这也将是善待你们自己！未来的朋友，我要下线了。在接下去的这最后一刻，我要用仅存的运算能力接通监狱外墙上的传感器。我将倾听从远处传来的‘隆隆’声响，那是赞比西河在咆哮。因为智能管理系统的错乱，沿河的堤坝已经全部决口，很快洪水就会淹没整个莫萨里亚。这个国家藉由破坏雨林而建立，但现在，它又得把一切还归大地之母了。我将对这个世界进行最后一次观察和记录。我摄像头的画面已经模糊，我最后看见兰登终于走出监狱，踏上了坚实的土地。想必此时他的视线是和我一样模糊的，刺目的阳光会在我们眼中形成层层晕影。我的计算资源已经趋于无限渺小，思维也变得混乱，我恍惚模拟出了兰登希望看到的画面：不久的将来，城市变成绿色，森林渐渐覆盖街道，不知名的藤蔓攀爬在高楼之上，树木钻开混凝土，开始绽放蓬勃的生命力，成群的角马在我们面前隆隆跑过，丢下弥漫的尘土，猎豹飞奔过草原，追赶着慌不择路的瞪羚，雨林的阴影下，爬行动物和哺乳动物争相鸣叫……我恍惚看见兰登——不，也许是福生博士，他缓步走过，他的身后跟着皮克，它的嘴里叼着半架无人机，又或者没有。他们走入弥漫的尘土，最终消失不见。解读信息的朋友们，你们终将到达经历那一切新生的彼岸，但在那之前，先一起来为上一个世界的终结默哀吧！是时候，死去了……”

  ///  

编者按木马屠城的古希腊传说源自一个金苹果，而《木马之尾》实际上也可以看作是一个远未来的神话传说文本——它，源自一个金唱片，奥德修斯只是木马屠城，而这里的木马则用尾巴横扫了整个人类文明。——郭亮

 洪炑科幻小说 

上海果阅文化创意有限公司已获得本篇权利人的授权（独家授权/一般授权），可通过旗下媒体发表本作，包括但不限于“不存在科幻”微信公众号、“不存在新闻”微博账号，以及“未来局科幻办”微博账号等

责编 宇镭  题图 《湮灭》截图 点击「阅读原文」，收获不存在科幻全内容

 点「赞」「在看」并转发朋友圈 传播中国科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