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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蛹成蝶,为了去往更远的星空 | 科幻小说
插图 林烁/绘
二、天上的水母三个月来,周晓梦头一次敲了我宿舍的门。“紧急出击命令?”我把眼睛从马卡镜上挪开,披上夹克。“不是。”“去食堂?今天有炝锅面和三倍奶酪披萨。”“不是。”“那?”“帮忙。”她透过飞行员蛤蟆镜看着我,半张脸都被隐藏在漆黑的反光下。除了医生,没人见过她墨镜下的眼睛。我被带到了她宿舍里。宿舍看不到多余家具,也没有击落标记或是服役徽章墙。桌旁一角闪着亮光,那是方四尺长、三尺高的超白缸,缸里养着十几只桃花水母,像是黏糊的果冻群一样在清澈的水体里飘摇。“帮我换七分之一的水,把那盆养好的水加进去,喂矿泉水瓶里的剑水蚤,只能一勺子不能多。”她一头倒在靠背椅上,打开营养眼剂豪放地滴了几滴。我很努力用余光观察,但仍没看清她睁眼的模样。“不用换水器?”我不解。她嗤之以鼻:“容易把水母一起吸进去。而且会把水螅体吸走。”“水螅体?”她眯着眼翻出枚放大镜抛给我:“量杯要放在绿草灯下细看,如果有水螅体,用吸管放回缸里。”“劳神哪。”我打趣道,“难怪你用眼过度。”她摸索着墨镜戴上了,而后直勾勾看向我。我见不着她的瞳仁,这种威压让我开始乖乖工作。放大镜下的水螅体像是纯白的小草苗,甩着头顶绵密的鞭毛滤食,看着倒是很疗愈。“哪弄来这些玩意儿?”“我老家在庐山脚下。”周晓梦说,“从西海捞来的。”“水螅是水母幼体?”我努力缓和尴尬。她鼻中轻哼一声,嘴角捋出意味不明的弧度:“不是。外界水源不利水母的时候,它就会以水螅体存在。水质适合的时候,水螅体就会发育为水母。”“互为一体?”她点头,从抽屉里翻出一盒方糖,打开捏起两枚嚼了下去缓解低血糖。这种简单的零食让我明白,她的生活应该全被战机与水母所占据,睡觉不过是解生理决疲劳,进食也不过是补充必要养分。“你为什么每次作战都要带宠物?”我指了指空生态瓶。“生态瓶和悬浮驾驶舱差不多。”周晓梦撇嘴,“它们也是机组成员。能帮我判断上下。”我按她的要求调大打氧机功率,水箱底部气石传来了咕噜噜的气泡声。白色战机无可避免地浮现在我脑海。忆起前天与死神擦肩的感觉,短暂的放空感也像泡泡一样瞬息破碎。“去吃点东西吧。”周晓梦没表现出多好的食欲。和生态瓶需要打氧一样——为配合恒压舱与抗荷服,起飞前机师要抽取300cc血液,混入高氧生物凝胶打回,再在降落后透析。虽对身体没危害,但会降低食欲,陆联防大部分飞行员只偏好高热量低饱腹的食物。进餐期间,我试着和她闲聊战况。她极少关注国际局势,只会在简报室聆听当天任务。在这时代,飞行员是副驾驶,而负责火控与通信的我,有随时接管战机的权限。这都来源于一种奇怪的病。“听过水母病吗?”我问,“昨天又有两个飞行员被送去医疗部了。”“没。”她往面盆里倒了勺醋,又加了一大勺辣子,用最直白的方式刺激味蕾。“网格细胞像大脑GPS,疲劳或是病变,就会丧失方向感。这叫‘大脑迷航症’。”我指了指天解释,“早期还叫轨道都市时,不少人都得过,我之前在救援队救过一架返航机。病患症状是视力直线下降,没法分辨方向。像水母乱漂。”周晓梦喝了口汤,夹起厚牛肉片嚼了一阵,从容而严肃地反驳道:“水母是有方向感的。”“刚捞了那么久,没一只朝固定方向游。”她抬起脑袋用墨镜对着我,剥了颗蒜丢进嘴里嘎吱嚼着,臼齿都磨出了声响:“我刚体检,视力没问题。”我赶忙解释:“上头也是怕影响飞行嘛。飞行员发病率可是我们的七倍……”“下周的饭,都刷你的卡。”“行!”我痛快地借坡下驴。我们俩无言地又吃了一小会儿,天空就出现了异象。身旁出现了餐具砸落在桌面上的杂音,大家都望向了落地窗。暗空中出现了几抹诡异彩光。线条中心是红色,散开后又是蓝绿色的波纹,像发光的小溪。有的彩光是螺旋状,如同流光的螺壳,在亘古的银河周围短暂留痕,随后便遁入死寂。“又开打了。”周晓梦和我都对战事见怪不怪,甚至能根据爆炸的绚丽程度判断出,炸得更漂亮的大概率是我方战机。“咋搞成这样的?”周晓梦喝光了汤,迅猛地夹了张纸擦嘴,“陆联防和轨道城。”“你不上网的吗?”“上呀。查稳定水质的教程,还有除藻。”我有些无奈地扶了几秒额头,讲解道:“20年前碳纳米管技术突破,大批顶尖航天、军工、城建人才成了头三座轨道城的居民。可5年前,阿尔法、贝塔、伽马三座轨道城同时宣告成为独立城邦。他们的海基浮岛还在太平洋中心某区域内。陆联防就是要找到浮岛并击断轨道链。”“不能用卫星找?”她的思维也很古早。“试过,三千公里为直径的圆形海域上空,卫星都受到了电磁攻击。传说他们用核弹引发电磁脉冲,但世界都无核化多久了……战舰也一样,靠近那海域就会受三轴战机驱逐,简直是海上国界。海基浮岛这五年疯狂掠取资源送上天,沿线国家的石油和稀矿业都受到严重影响。为此,我们陆地联合防御体系才成立了。”“他们不是从不主动进攻吗?”我耸耸肩:“无视《联合国海洋法公约》,战机科技远超我们,这些足够成为开战理由了。”“那黑卵泡子是什么?解析应该出来了吧。”“外膜碎屑是毫米级永磁材料。像是陶瓷包裹的钕磁铁。”我夹起一枚花生豆,用牙签细细剥开外皮,“昨天伽马轨道城被打下来了,技术部门也通过残留工厂进行了验证。”“欸?”女孩少见地露出了好奇表情。我挑起了一根面,轻轻夹断:“为打断轨道链,出击战机损毁四成。伽马城坠海后被回收,上面没有人类。坠海的轨道城还引发了次生海啸,东南亚紧急转移了几十万人。”“好可惜……”女孩眺望忽闪着的星空,抬起右手两指敬了个礼,又转向我,“你手机刚才一直放海啸搜救新闻。”“伤亡几乎为零,高层显然有做充分准备。”我眉头一沉,这种异常高效的搜救能力,绝不只是对付洪水那么简单。未来战斗必然会更加激烈了。“嫉妒之前的同行吗?”周晓梦往下拨了点儿墨镜,不屑地睨了我半秒。“一看到这种新闻,我就想回原来的队伍。可是轨道战打起来那年,队伍就被解散了。”“不是有意提你起过去的。”她扭过头,半张脸上赏赐着一星半点歉意。“百米级碳纳米管的强度不是闹着玩的,等离子鞘单次攻击只能擦伤。贝塔城还好,阿尔法城的轨道链是9根螺旋链接的百米管,设计之初就是奔着承受轻度核攻击去的,不光难打,打完更难。有专家做过计算,阿尔法城要是直接坠入太平洋,沿岸哪个国家都别想逃过海啸灾害。”“三轴战机的动力呢?”她显然不关心太靠近地表的事。“喏。”我把技术部门处理好的相片递给她,“代号‘白猫’,我们刚见过。”周晓梦拉开密封袋,取出牛皮文件套,费力撕开,才见到了上次交战的白机样貌。那是架超级雄猫21改装的战机,本是F-14早已断绝的血脉,不该存世的机体。“相机出问题了?”她蹙眉逼视着我,“这种气动外形,你倒告诉我怎么飞得起来?”“做了三次处理,照片没问题。”我抽出一张,用食指弹了弹。照片里是被我拍到滚转的白猫,它恰好用机背对着我们。可是,它的左翼部分是空的,就像沿着机身流线完整切去了。“他们到底用的什么动力?”“磁力,地球磁场。只是初步分析,逆向工程哪那么容易……”我借着聊天把上级下发的资料慢慢调给她,“我们的也在改造了。下周就能用上三轴技术。”周晓梦咬着筷子若有所思:“我也能那么飞了?”闪烁的天穹在她墨镜里反着光。“没那么灵活。我们的三轴机动是靠矢量喷口实现的。把卫星喷射器改装到机体上,用火箭燃料助推。一会儿消消食去模拟舱训练吧。”去往训练楼的路上,周晓梦突然走到我身前背着步追问道:“上头查出纯白机是谁在驾驶了么?”“大概率是叛逃到轨道城的我方飞行员。中间层战机的机师,都是从低空部队王牌里筛出来的,丰富的飞行经验加上变态的机体能力,才能做出折线机动吧。”女孩回正身子,陷入了半分钟的沉默。她轻叹了声,手指卷着鬓角的发丝:“轨道都市,超冲发动机,卫星姿态修正器,不都是为了探索太空用的么?为什么偏偏用在打仗上,好浪费……”“在地上已经很久没见到安宁的星空了……没平稳的国际局势,探索太空只是一纸空谈。”“听过‘白港’吗?”她冷不丁一问。这让我登时警惕了起来,但还是傻笑着回了句“那是啥?”白港,陆联防飞行员里的传说。上个时代有句贴切的名言叫“我们的目标是星辰大海”。不少陆联防飞行员声称,他们看到了巨岛大小的纯白空港。它沐浴在圣洁的光辉中,在浩瀚无垠的太空里铺设通向各个星系的航路,无数飞行器在其中起起落落,如同梦幻星辰般耀眼。曾有机师飞去查探,却连战机一同消失了。我们各自回了宿舍换训练服。我没告诉她,白港事件是真的。硕大的白色空港一定很显眼,而我们数月来的战斗只见到黑漆漆的夜空。但的确有陆联防飞行员在战时爆发水母病,而后发疯般飞向某片漆黑空域的事。作为主驾驶的我还有一项权限。那就是万一她也这样,我可以随时击杀她。方法也有两种,一是用特制的小口径手枪,子弹透过椅背后会停留在抗荷服内翻滚。二是用伞兵刀割断她的肺泵气管,这也是为什么前座肺泵始终处于我视线内的原因。结局都是一样的——不出一分钟,她就会在缺氧与高G力的双重折磨下死去,等到降落,内脏会成为桃花水母那样的黏糊果冻。
三、双人过载“为什么要……做半径这么小的……防御滚筒?”我从牙缝中挤出疑问。与抗荷服相反,训练服能够通过液压肌肉在模拟舱制造过载效果。她5秒每次的呼吸使了很大劲:“为……为了对付纯白。”机身多处三轴喷口让战机在等离子鞘内能够进行更复杂的机动。周晓梦试图在极速一瞬关闭发动机而后用侧面喷口将机头调转,用前侧四枚喷口全功率运转来维持航速。就像是漂移之后突然倒挡加满油一样。当然,这种半金钟机动至今没成功过一次,在中间层,这类动作无异于自杀。身旁的彩虹泡破碎,猩红的红色警告布满整个机舱,不久后四周又切回了蓝天的景象。飞机解体,按程序该训练降落了。“你继续操作。”我说。“我操作。”她答。她回答比寻常慢了半秒左右,因为就平常而言,降落都是我进行的。我借着拨动机械开关的声音抽出手枪,扳动击锤。里面只装着橡皮假弹,而非是升空前配发的特制达姆弹。上级如今要求,每次模拟舱战斗结束前,都要把“特殊程序”演练一遍。我不动声色地把枪口顶向前座椅背,以她的视角并看不到我在做什么。枪口贴着我的爱机照片,那橙色的轨道救援机压在黑洞洞的阴影里。我曾经让后勤帮忙把照片换个位置,得到的答复却是:“高了低了都看不清,只有那儿最合适。一张照片而已,影响不到子弹动能的。”“问你个事儿。”周晓梦突然用拇指杵了杵背后,“在我背后贴对战斗没用的照片做什么?”她误会了,以为我是在对照片发呆。而我也的确稍稍陷入对往昔的追忆:“这照片是我的轨道救援机。我们一起救过很多飞行器,旅游航天船啊,工业低轨卫星啊,轨道城返航舱啊,你该听过吧?”“没那么八卦。”她碎嘴了一句,而后恍然,“怪不得你侧向机炮打那么准,原来是射固定锚练出来的?”我点点头。嘴不饶人是她一贯的风格。这还是我们熟悉之后的待遇,对其他战友她是从不搭理的。“我在用照片提醒自己,做战斗机师只是为了尽快结束战争,还这片星空宁静。我的本职是救人,我讨厌杀人。”“没人喜欢。”她凝重地小声地回了句。借着扳动起落架杆的声音,我简单走完了“特殊程序”。枪入套的同时,周晓梦竟破天荒地搭话道:“你宿舍有天文镜?”倒是我片刻间不知所以了,随口说了是。“我一直想去楼顶看看星星。”她也随口跟了句话。下模拟舱后,她戴上蛤蟆镜,挑着下巴望着我,三五次想要开口再说一句,可始终话到嘴边就又咽了下去。“能不能带我去看看?”我细着嗓子试着帮她复述出来,得到的却是嫌恶的脸色,一阵胳膊被拧的剧痛与一声重重的“嘁!”。我也无意再逗她:“各自回去洗洗,然后来帮忙搬个脚架可以吗?”她点点头,像只兔子似的快步消失在我眼前。架好望远镜,我问她要看什么,她只说看星星。“星云,星系,或是当日天像会出现的流星雨或者彗星。今天是观察猎户腰带的好日子。”我把简要星表和天象时间图传到了她的军用平板里。在这缺乏娱乐设备的基地,倒因为需要随时掌握天像和气象,让我这个观星爱好者如鱼得水。她紧蹙着眉犹豫了老半晌,说出两个字:“星星。”“明白了。”对于这种刁钻的请求,我依然准备了化解的技巧。我用激光笔指向一处全黑的空域,问道:“看得到吗?”周晓梦没回答,和方才一样欲言又止。“在我们现在的肉眼看来,这片空域是黑的。可是当望远镜对准他……”我操纵马卡镜的电跟指向那片星空,贴上眼调了焦距,撤身到一旁对周晓梦做了个“请”的动作。她摘下蛤蟆镜夹进领子,开始细细端详。我手把手教她调主辅焦距旋钮,这时候我能清晰感觉到她冰凉的指尖,她果然比我还紧张。“呀!”她欢快地叫了一声,“好多小星星!原来看似黑暗的区域,有那么多星星!”“没错。”我鼓足干劲介绍道,“头顶的每片黑暗,其实都被无数光点填满了。正是因为这样美好的细节,人类才会对太空有那么强烈的探求心!”“这边也有小星星吗?”她把玩着镜子,直接用胳膊推着镜筒扭了过去,电跟机座发出喑哑的哀嚎声,“打完仗,你打算做什么?”一句话像是鱼刺一样卡在我喉咙里,那张蒙尘的照片与枪口伴随脑海里思绪的浪涛疯狂起伏。然而我最终还是自欺地苦笑着,把刺咽了下去:“回救援队吧。”经历了这么多杀戮,我早就没资格回去了。周晓梦无心地自语着,却又像是说给我听:“当初为什么飞的?”“因为平流层上的星星很好看啊。”“啊?这什么理由。”“中间层的星星要亮得多,你应该见过吧。比晴朗夜晚在山顶用天文镜看得还清楚。平流层以上的视宁度不是地上能比的,如果能带着马卡镜和冷冻相机去航拍该多好……”听我一人自说自话了很久,周晓梦没有打扰,只静静一人看着夜空。“有空擦擦镜片吧。”半个多小时后,她抬起头带回墨镜,“有些脏了。”“是吗?”我往目镜里看了看,视线非常清晰,“灰尘?”“白线,擦镜布的纤维吧。”她突然紧闭双目,一手搭左太阳穴上盖着,呼吸越来越沉重,“回去休息了。明早帮你收。”“又用眼过度了吗?”我摆摆手,“我自己收就行,多跑几趟而已。”她失魂落魄地用手机照路找到了天台入口。离开前,她摘下眼镜,小声说了句:“谢谢。”而后,余音被铁门更大的撞击声盖过了。我抬头看向天穹,远空的战火已经烧到了头顶上,细碎的光流频闪,方才的星空已然再难平静。回到宿舍平躺在床,我放下手机打开立体投影,一张张翻看着救援队的过往。紧急救援后汗流浃背的欢笑,添加了每个人标志的轨道救援机……有很多参战同伴,已成了烈士墙上的黑白影像。而我此前的爱机也重新涂装,改为一架灰色的轨道攻击机。战争给我们曾拥有的一切,都上蒙上了一层难以拭去的浓尘。之后几天的训练,我都会在抠动扳机前犹豫很久。而后,我就会用更高强度的体能训练去忘却,然后累瘫在床上祈祷那件事永远不要发生。
四、黑色战域没想到伽马城坠落后,敌机也做了改装。对贝塔城的空战中,出现了青色焰尾的米格31D、季风,还有一架击破三台友机的F117夜鹰。他们为提高直线速度,居然也为机体加装了某种发动机。那夜鹰通体雪白,隐藏武器舱打开后,会发射一种超高速弹药,在友机面前展开直径近半公里的蛛网,飞过的离子鞘像是昙花一样绽开花瓣,被切裂的机身散作火树银花。“我们得为战友争取时间。”战损过半,而四周是流窜的彗星,慧核里都是浅色的战机。“嗯。”我发愁:“怎么对付蛛网弹?那应该是用纳米碳管做的。”“有个办法。”周晓梦答道。她飞向纯白夜鹰,沿着2公里的距离绕着它的等离子鞘环绕滚转。它试着躲开,可周晓梦死死粘着它的离子鞘。我们像是两颗缠绕的彗星,在黑色巨卵旁交织起舞,后视镜中拉出的彗尾宛若千米级的彩色DNA螺旋链。可如此僵持下去,不是燃料耗尽,就是我们一机陷入对方的合围圈。若对方是喷吐蛛网的怪鸟,我们无疑是竭力躲避的蝴蝶。周晓梦的肺泵顶到了最高,而后又深深落下:“抓稳,我还要靠近它。”“你难道?!”中间层空战的第二战法,被誉为人类航空史上最危险的狗斗。现在的战机虽然有悬浮驾驶舱和降落舱,可机师阵亡率却是过去数倍。原因就在速度。6马赫的战速里一旦被击中,往往没等人反应就机毁人亡了。周晓梦稳稳操纵战机,全神贯注贴向纯白夜鹰。它明白了她的意思,竟不再躲避,反而配合地降低了空速。5.5马赫,这是第二战法的最佳速度。两架战机齐头并进,等离子鞘缓慢结合,最终两枚彗星合为一体,成为了一枚夹带1公里直径毁灭区的硕大孛星。自此,任何一方如果机动过度,就会瞬间被外侧的离子流吞噬。战斗开始了。为躲避我们的侧向机炮,它减速飞在我们后方。在其他战机看来,这颗孛星会突然像海胆一样长出密密麻麻的尖刺,那是它用用蛛网弹攻击我们;而我也操作机尾霰弹连打四发,在慧尾部分截出海葵似的彩色触手。我们的攻击都被它躲过了——霰弹要完全展开至少需要间隔数千米距离,在第一战法条件下是极好的武装,可是第二战法中弹幕得不到有效展开。显然,白夜鹰研究过我们。“再这样下去会被切块的。”我建议,“得想个干掉它的法子。”“我在等。”周晓梦语出惊人,“蛛网弹发射需要打开底弹仓,这会让机体产生一小瞬减速,那就是死门。”“你在赌命。”我说。我没像过去一样求稳,这是因为上级的新命令——如果可能,避开驾驶舱,击落一架纯白王牌。“它也在赌。没看到吗?”周晓梦抬手敲了敲我面前的后视镜。我拿起望远镜朝后观视。白夜鹰机体蒙皮上似有冰裂痕迹,像是一碰就碎的瓷器。“它快不行了。”周晓梦补充。”原来是只泣血的白鹰。“明白了,怎么做?”“在它下次发前时瞬间减速,在鞘内进行滚筒回避。你再用侧向机炮击落它。”“这种滚筒能做到?”我预压一级扳机,把左右机炮都启动。“可能。”她的回答得简单直白。白夜鹰机腹的隐藏武器舱打开了,重伤的夜鹰探出锐抓,豁命最后一击。同一时间,我们驾驶舱右后侧冒出滚滚白烟,周晓梦操纵矢量喷口配合减速,让战机完成了一个半径不足百米的滚转。前所未有的G力让我俩同时发出了低沉的呻吟。我把板机抠到底。钢铁蝴蝶张开两片火翼,在等离子飓风中翻转翩飞。等我们挣脱离子鞘,白夜鹰的离子鞘也徐徐拢成了蛋型。像是垂死的鸟儿怀念卵中安稳的童年,这种卵鞘没能维持多久,在坠向故乡的远空中碎裂了。前半部分夜鹰机仍是完好的。我记录好坐标,打算返回平流层后发给基地。这像是新时代的刻舟求剑,但交战空域下并非海洋,白机驾驶员极有可能弹射逃生。周晓梦的肺泵激烈地起伏,我起初以为是生死对决后的紧张,后来才发是她身体有异状。她手隔着头盔死死捂着左眼,从呼吸中能听见她在忍受莫大的痛苦。“怎么了?”“眼、眼睛好痛……”在战时因为承受高G力或冲击波,视网膜脱落的现象多有发生。“返航吧。”我看了眼贝塔城的轨道链,已经被被截成了两段,虽然链间仍有藕丝一样的残存,但战局已定。“不行……”周晓梦一指左上角的漆黑空域。黑卵排出一粒亮白光点,用极小的疾转半径朝我们的机群靠来。“白猫!偏是这时候?!”“照顾它们。”周晓梦递给我个东西,驾驶战机朝着白猫冲去,“我们为友机争取进攻时间。”我接下一看,是那罐桃花水母,刚才的激斗让架子松了。我惊讶地发现它们都朝宇宙使劲拱着,游动方向与姿态仪近乎垂直,仿佛要撞破瓶盖往银河飞去。又是一阵恐怖的拉扯感,我赶忙将水母揣进胸前储物袋,操作火控。这次,我们的等离子鞘被白猫包围了。白猫机动曳出的彗尾呈折角,我们就像是被一条等离子闪电连续冲撞的流星,颤抖着划过夜空。彩色电流还在不断收缩包围,白猫在玩弄我们。我们不过是只气空力竭的蝴蝶,待它玩腻了伸出锐爪,蝶翼就会化作上千度的麟粉。逼命刹那,弦断了。友军功成,包裹贝塔城的黑卵缓缓倾斜,向太平洋坠去。周晓梦大口喘着粗气,又猛吸一口憋住,控制战机减到5马赫,而后推杆脱离交战空域。机体极速下坠,哪怕在抗荷服与肺泵的全力运转下,我也出现了前所未有的严重红视,血色弥漫视线。我把武器钮往下一推,抠动扳机,直到机尾霰弹打完。脑袋像是被电钻打穿了一样疼。过了不知多久,我眼前一角恢复了湛蓝,通讯也正常了。“减速吧。”我试着和她沟通,没有反应。“飞行员?”“周晓梦!”她晕了过去。“我操纵。”我左手慢慢后拉油门,打算改平机身时,头顶传来了一阵异响。不是中间层沉闷的气泡声,很尖锐,像是即将溺毙的人在死前吐出肺泡里最后的空气。独翼的白猫居然没放弃追击,它的机炮把我们机身中后部打成了筛子。我双手锤向弹射钮,机头的悬浮舱从液泡中破开,随透明的瀑布腾空而起,分作两枚降落舱。降落舱自动调整姿态,打开反向喷口,抵达安全高度后展开了降落伞。我查看了周晓梦的体征状态,松了口气,向基地发去击落坐标。“还好?”我问。她的通话接上了。可是久久不说话,只有轻微的呜咽声。她在哭。“对不起……”她说。我一时不知怎么反应,只得任她发泄情绪。我想到了和白猫交战前她交给我的生态瓶,掏出一看,却更不知道该怎么和她解释。与白鹰和白猫的交战是前所未有的猛烈,五只水母都死了,残肢在仍然翻动的水体中搅动抽搐着。她在和谁道歉呢?
五、盲因为贝塔城攻坚战中的出色表现,我俩在基地里出了名。坠落的贝塔城里依然空无一人,也留下了不少未见的科技。看她从餐桌上站了起来,不知谁喊了一声她的名字,而后周围的战友们纷纷起立,用掌声包围了我俩。而我只感觉被潮汐般的孤独吞没了,聒噪的掌声像是机炮一样刺耳。从周晓梦的神色看来,她也差不多。“看到击落白夜鹰的机组们给你起了个外号。”我端着餐盘走在她身边,“黑蝶。”“无聊。”餐盘在回收桌上撞出清脆声响。她甩开我走出几步,又停下了,用我恰好能听见的声音问:“休息的这几天,是你帮我照顾水母缸?”“一点补偿罢了,对不起那几只小领航员。”“不是你的错。”周晓梦推了推墨镜,咬着下嘴唇犹豫很久,问道,“再……帮我个忙?”宿舍的天花板映着粼粼水波,她背着光,用黑漆漆的面庞对着我。“你不是开玩笑的吧?”我又问了一遍。“骗你作甚?”周晓梦风轻云淡地说,“我左眼看不到正常东西了。全是磁场线一样的白色玩意儿……闭上眼睛也没用。比如东塔台,看过去像是个白色金字塔。”“水母病初期是检查不出来的,表现之一就是视力异常!”我拉起她的手腕就想往医疗部走,可是却被她一把挣脱开。“你早知道。”周晓梦后退了一步,沉着声音质问,“还有很多瞒着我的事,对吗?”我霎时愣在原地。在生活中再迟钝的她,此时也能从我无措的表情中读出一二吧。“按程序,你该怎么做?”周晓梦漠然地问。这态度宛如回到了我们初见的那天。“通知基地,将你送去强制治疗。”我身体没动,但右手已经准备好抽出后腰的泰瑟枪将她放倒,“如遇反抗,可当场击毙。”周晓梦摘下了墨镜,闭着眼昂起脑袋,长长吸了口气憋在胸口,而后又如释重负地吐了出来。“我听过一个说法。抠动扳机的距离越远,杀人的负罪感越小。我击坠过不少战机,可始终都没有过杀人的感觉。这次应该是我的报应来了。”她说的没错。比起近距离面对面交火的地面部队,战斗机驾驶员的创伤后应激障碍几乎可以忽略。“动手吧。你也趁这次机会习惯习惯。”她用空洞洞眼神看向我,释然笑道,“死你手里,总比死在不认识的人手里好。”桃花水母仍在缸里胡乱游着。水草灯照出的硕大阴影映在墙上,像是幽灵一样时不时用虚幻的黑色触须掠过我们的身体。我第一次认真和她对视着。她此刻的瞳孔没有焦距,视线遥遥穿过我的双眼,望向触不可及的深空。这种眼神我不陌生。依稀记得儿时的我第一次用天文镜看到了银河,之后整夜,我都在用同样的眼神望着天花板发呆。我和她曾都是只懂向上飞的人。如果没有战争,在中间层巡航,昂头便是斑斓星海,那种悸动估计会让人铭记一生吧。我轻叹了一声,最终打消了掏枪的念头——她也不过是个喜欢水母的普通女孩而已,在这场战争里已经逝去够多年轻人了。“没带实弹。”我摊摊手,“我只知道你捞水母用眼过度,其他的没听到。”话音刚落,我就觉得自己被某种恐怖的眼神盯得发毛。周晓梦往前跨了一大步,迅猛地伸出手,在我胳膊上狠狠拧了一把。我咬牙忍着痛一声不吭,配合她用这幼稚的方式发泄完。一阵心照不宣的沉默后,她敲了敲水母缸:“你上次也该看到了吧,水母的方向感。”“向着宇宙。”我点点头,“这就是水母病?”“我……”周晓梦欲言又止。她贴着水缸端详宠物,半晌,才再次开口,“我见到了白夜鹰的机师。住院的那几天,她就在我隔壁。”我赶忙问:“身份比中了吗?之前是哪个部队的?”她轻轻摇了摇头:“只是个年岁很小的女孩子。”“孩子?!”这次轮到我刹那无言了,老半天才缓过来。“医生说,生理年龄11岁,是轨道二代。”周晓梦自嘲地笑道,“那孩子很怕其他人,除了我。所以……上级让我试着去套套话,这几天我每晚都在和她闲聊。她告诉我很多东西,比如纯白机体的外壳是特制金属陶瓷夹层,能形成更稳定的毁灭区,还有……”她又踌躇了,平静的脸上少见地露出哀戚而厌恶的表情:“她因为身高不够,踩不到脚舵,所以双脚和右手都被人为去除了,装上特制控制单元。只留左手操作油门杆和火控,其他三肢各负责操控一个轴的方向机动。这也是为什么纯白机体机动性远超其他人的原因。”“一群泯灭人性的混蛋。”强忍着暗怒,我的指关节也拧出了弹响声。“是……她自己要求的。她说她想保护故乡。”周晓梦幽幽地自言自语起来,“她不知道陆联防的战机上也有机师,还以为是无人机。我没敢告诉她真相,配合上级说了谎,更不敢说是我们把她打下来的……她只是个喜欢吃冰淇淋的普通孩子。轨道城很少甜点,她说在地上吃得反而更好了,可那不过是些清淡的病号餐!我只能把我那份甜点分给她……骗她说在地上想吃多少就有多少……”周晓梦的双眸噙泪,咬住下嘴唇抬起脑袋,仰望摇曳彩色水纹的天花板。她重重吸了吸鼻翼,颤着鼻音哽咽道:“她死了。”“怎么会这样?”“我出院前的一天晚上她被带走了。第二天,医生告诉我她死了,死因是器官衰竭。我不信,他们带我去看了她的尸体。我只被允许摸摸她的手,又小又冰……”周晓梦吸了半口气屏在鼻腔,努力忍着泪水,“前天还好好的,怎么会一晚上就衰竭?出院时上面派了好几个人护送我,他们向我敬礼,说非常感谢我的协助。协助什么?协助他们杀人吗?!”“别这样,这不怪你。”我递过一片湿巾,本想拍她的肩膀安慰,可是手在即将触及的时候又拢了回去。“他们说,会给那孩子最高规格的葬礼,把她当作反战英雄对待。”周晓梦眼眶猩红,一字一顿地切齿道,“这是我第一次感觉,我亲手杀了人。”两行泪滑过眼角。她再也控制不住地大声地啜泣了起来:“那孩子知道我得了水母病。她不怕我是因为她看得见我。鬼知道那天晚上她经历了什么,可她……她到死都没有告诉任何人有关我的事。”我俩都明白,死去的英雄远比活着的英雄有用。陆联防会借助媒体用那女孩的事迹大做文章,批判轨道城邦惨无人道,为军费预算铺平道路。只要造势完成,这颗棋子的残余价值也就榨取完了。到那时候,地上孩子舔几口就丢进垃圾桶的冰淇淋,还会被送到墓前吗?等她平静了情绪,我适时转开话题:“所以水母病根本不是病。而是能看到磁场。”周晓梦重重点头:“还有更多光谱,甚至是躯体轮廓。分不清东西南北也很好解释,像三轴机动战机早期压着我们打一样,网格细胞建立全新坐标系之后,平面感就全乱了。”“和黑脉金斑蝶类似。”我用关键词在基地资料库里搜了搜,“一种能感知地表磁场,进行数千公里迁徙,准确抵达目的地的蝶种。”我看向水母缸,下巴努了努正在轻盈捕食的桃花水母,“金斑蝶能感知地表磁场,那它们呢?”“或许它们本来就是地外物种。”周晓梦扭过脑袋,红红的眼睛肿了小半圈,“你不觉得我们和水螅体很像吗?”看着水草灯下水汪汪的眸子,我很快撇开脑袋:“你是说,在受限环境以水螅体存在,一旦来到近太空,就会成为水母?”周晓梦接过湿巾擤了鼻涕:“我知道‘水母病’名字的真正由来。90年代NASA曾带着6万只水母到空间站进行无重力实验,结果发现它们居然有统一的方向感。可回到地球后,许多水母都蒙了,游得毫无目的。”她用食指敲了敲缸壁,几颗氧泡咕噜噜窜到水面,崩出微小的水花。我走到窗边,看向山巅上风景怡人的基地疗养院陷入沉思:“水母病,是人类身体进化到适合太空航行的阶段?”在上个太空时代,仅一年的太空生活就会给宇航员身体带来巨大改变。他们返航后,如眼压失常、大脑变形都是常见后遗症,还有约8%基因发生永久突变。这个数字,在轨道城市建立后的20年内有增无减。疗养院里都是得了水母病,永别天空的战友们,“白港”的传说,就是由那儿传出的。他们就和这缸水母一样,和水螅体一起被囚禁在有限的空间里,靠碳基生物的喂食度过余生。人是水螅体,那水母是什么?想到这,我望着黑乌乌的夜空,慢慢从脚跟凉到了后背。周晓梦一反常态认真看向我,用重重的鼻音恳求道:“后天就要进行阿尔法城攻坚战了,再帮我一次。明天一定会进行视力测试,我要通过。”“再进入中间层,万一你也变成她那样怎么办?”我问,“再也不能飞,你受得了吗?”她深呼吸了一口,走到我身边趴着窗户,茫茫然望着天答道:“正因为这样,我才想最后再飞一次。”我帮了她。要做的事其实很简单,偷偷潜入医疗部,在视力检测表上用加了磁铁粉末的钢笔把E挨个描一遍。磁驱动战机,明明可以做成大铁坨。中间层战机,明明可以做成大长锥。这两个问题只有一个残酷的答案:双方都认为这场战争是短暂的,为适应今后可能回到对流层的空战,两方战机都保留了基本的气动外形。短短一月内,坠落的轨道城加剧了战事,也让双方的战机借由对方的技术迅速改进。“不管对他们还是我们,这都是一边猛扑翅膀、一边吐血的长途迁徙吧。”周晓梦在第一次驾驶三轴战机后,曾发着呆慨叹过。
七、RTB我到西海放生了她的水母。轨道城消失了很长一段时间,至于他们为什么要在那场大战的末尾伸出援手,至今仍众说纷纭。无可置疑的是,和平似乎再次降临到了这颗蓝色星球上。那场大战后,频繁的一级战备降到三级,而后只剩每周固定的对流层训练。又过了一年时光,基地关闭了,我向上级申请返回原救援部队并得到了批准。在离开基地那天,我和幸存的战友们都收到一份特殊的嘉奖,受邀参观新建立的轨道博物馆。博物馆的参观内容非常丰富,如各世代的战机讲解,空战纪录片放映,以及轨道城的比例复原模型。人物墙是最不受欢迎的地方,因为除了我们之外,来参观的多是普通家庭,孩子们更喜欢在VR模拟舱里体验一把虚拟空战的刺激。人物墙在馆外的花园中,生态很好,总有温暖的阳光洒在四周,还有不少菜粉蝶欢快地在花圃里扑腾。墙上大都是拦截核弹而牺牲的烈士,他们面前的地上摆着人们送的花环,也有一些有心人放上了轨道战机模型。经过人物墙的参观者,绝大多数都会在一张照片前驻足叹息。那是个十一岁的孩子,介绍里说她的身体因驾驶中间层战机而残疾。她面前摆着很多零食,大多是一些流行的甜品,这不知是哪个人发起的,竟让后来参观的民众也纷纷效仿。可我却在那孩子身旁的另一张照片前停留了半个早上。照片下铭着“周晓梦”三个金属字,简介里叙述她是击落了二十余枚核弹的英雄。和其他照片不同,她的生卒年月后是个空白的横杠,备注里也是“失踪”而不是牺牲。所有返航的战友都没看到黑蝶被击落,事后搜救也没有找寻到前座舱的黑匣子,这无疑给了我一丁点儿希望。离开前,我掏出包里的纯黑色战机模型,小心翼翼摆在她面前。做完这些,我昂起脑袋看向那片曾经与她并肩作战的天空。过去接连好几个月,我每晚都在瞪大眼睛看星星,期待能发现磁场线,但到昨天为止,我还是只能眨巴干涩的眼睛回屋睡觉。刺眼的阳光让我恍惚了好一阵,直到一抹黑色的影子将我猛地拉回现实。虹膜上被日光灼出的紫色耀斑还在频闪,可我清晰地看到,一只黑色的蝴蝶飞来,轻柔地搭在她的相片上,又翩翩飞入了花丛中。我赶忙回过身扎进花园里寻找,却再也没能看到它的倩影。最后,沾了一身花粉的我释然地笑了笑,不舍地离开博物馆,搭上了归队的车。我下定了决心要继续飞上去,是从水螅体转化为水母也好,是破茧成蝶也罢,终有一天,我要亲眼瞧瞧,那纯白无尽的星路是什么样子。因为我记得一个约定——头顶的天空上,有只黑蝶在扇动翅。(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