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游纪念品怎么挑？来平行世界瞧一瞧 | 科幻小说

作者简介莎拉·平斯克，美国科幻奇幻作家。作品多次刊登在《阿西莫夫》《奇异视界》《奇幻科幻杂志》《光速》等著名科幻杂志上，也多次入选《年度最佳》选集。曾获3次星云奖，1次雨果奖，以及其他著名奖项，其中《新日之歌》获得2020年星云奖最佳长篇小说，《早晚，一切都会沉入大海》获得2016年星云奖和斯特金奖。

旧货真情全文约7200字，预计阅读时间14分钟

作者 | 莎拉･平斯克译者 | 宋海博校对 | 何锐

新泽西州兰花海滩一家海滨旅游纪念品店里一个旧货置放架上1、一双拖鞋这是一双粉色的拖鞋，但粉得很惨淡，确切点说跟那种被过度冷冻的三文鱼肉的色泽差不多。一条塑料带子已经从泡沫塑料鞋底上掉了下来，不过看样子应该还是可以接回去的。其他几根带子和鞋身是一样的惨粉色，只是上面多了一行白色的字样：“崩裂海湾”。一想到我所参加的“健齿世界”展示会所在的这个秋天一片冷寂的旅游小镇名叫兰花海滩，这字样看上去便实在让人觉得有几分古怪。再有差不多二十分钟，我就得回我的展示会去了。又该去努力销售“灵巧之光”公司的货物了。那些在机场售货厅里卖的钥匙链啦遮阳帽啦之类的玩意，我可不想付那个价钱，但玛雅却喜欢买来，一次都不用就又塞进抽屉压根不用；所有这些在机场那些要价离谱的售货厅里出售的小玩意，我对它们的批发价可是一清二楚。所以我才把我仅有的空闲时间用来逛海滩步道，好寻找到合适的东西来表达：“我爱你，我想念你，我希望你能重回十二岁，而且再无烦恼和失望。”2、一件T恤，儿童尺码这是一件白色的T恤，印着蓝色和粉色霓虹灯式的字样。这种字样在八十年代曾一度流行，现在又重新开始受到人们的欢迎。T恤上面写着：“我妈妈去了崩裂海湾，可她给我带回来的只有这件该死的T恤”。它很漂亮，只有一点不协调：这里是兰花海滩，不是什么海湾。只有这一点不太好。这件T恤的尺码对玛雅来说正合适。3、一个海螺它约有手掌大小，外表的色泽和纹路显然经过打磨，呈现出砂砾般的浅色，内侧则像珍珠贝一样光滑。我把它放在耳边，里面传来车来车往，行人吵闹，飞鸟尖啼的声音。但看上去完全没有机器加工的痕迹。真是好玩艺！要是我能再多得到几个，我就让它们改用轻柔的声音说：灵巧之光牌强力补牙胶。这准会让它们在牙医界大受欢迎。于是我把这个主意写下来，存到我手机的记事本上。这将是我的商业秘密，我招揽顾客的法宝，其他所有同行都没有。搜寻所有的商店，直到找到他们都没在卖的东西，我就去找制造商，让他大量批发给我那项货品。等我做好以后，我要把这些东西当作给孩子们的小礼物。不过这个贝壳可不能给玛雅，这会让她的恶梦更加恐怖——假如她冒冒失失地把它放在耳边的话。她小的时候我几乎成天带她在海滩上玩，直到后来她却不愿再去那里，或许是因为她发现自己害怕水里的东西，依次为：水母，鲨鱼，黄貂鱼，海浪、礁石。或许是因为她怕有人笑话她的游泳衣太难看。她会把自己的衣袋里装满了贝壳、石子、碎玻璃等等每一样她看上的东西。然后请求我让她保留它们。
“除非你能让它们变成别的什么东西，”我说，“不然我可不想让家里到处挂着一袋子一袋子的贝壳。”她把它们拼成马赛克图案，装饰在花坛边上。我不知道她还记不记得这回事，但当我有时看见玫瑰花丛间零落的贝壳，就会想起和她一起畅游在大洋城、日落岛、还有清水滩的那些日子。4、一个雪花玻璃球玻璃球里的场景是一片海滩和浩浩大洋，分布在玻璃球内部的各个地方，天空被海面分割开来。这视觉效果棒极了，我真想把它买给玛雅，可它上面也印着“崩裂海湾”。这会让她觉得我大概是抛下她，然后自己去了某个非常有趣的地方，而要是她真这么想的话，非气得发狂不可。虽然她现在不想见我，但是这种被抛下的感觉仍然会让她感到非常愤怒。在我离开她踏上这段旅途之前，我们曾发生过激烈的争执。她不想被扔给她外婆，也不想孤零零一个人。我认为要是把她带在身边会妨碍她的学业，可我没料到她会这样生气。“你好好去上学，行吗？”我说，“你自己也说过，今年的课程一但落下了就很难赶上。我保证等你放假了我就带你到处去玩玩。我要去的那个海滩对你来说实在太冷了，而且到了淡季，海滩步道上一半的商店都要关门。要是赶上下雨，你就只能呆在会展中心里一边靠电视打发时间，一边希望自己从来没有来过。”我向她不停地解释，费尽口舌。“随便！”她只冷冷地抛出这个词。这句“随便”就像是一道带刺的铁丝网，那些天在我家里发生的每一次交谈，都是像这样，以我们彼此之间的互相伤害而告终。5、一副太阳镜镜框是绿色的塑料质地，镜片上贴着一个标签，写着：“过滤另一个世界的光线。”但当我戴上它时，我却什么也看不见了。6、一个风筝它的形状像是一个海鸥，但是是金属灰色的，关节部分用铆钉固定。它有着尖利的牙齿，难道海鸥也有牙齿吗？我用手指弹了弹，把它又放回了货架上。7、各式各样的马克杯其中有一些上面清楚地印着“兰花海滩”。有一个杯沿上有缺口，另一个则没有把手。我很不喜欢在旅途中带马克杯。就算它们一开始是完好的，到家了也会坏掉。8、一些磁力玩具其中一个上面写着玛雅的名字，名字下面是一副平庸无奇的海滩卡通画。这真是个惊喜的发现。除了我把它从金属底座上拿下来后它就不停地嗡嗡响，直到我忍无可忍又把它放回去它才安静下来之外，这是个再合适不过的礼物。放回去之后其它东西在它上面挤成一团。巧妙的玩意，但不讨喜。拿这些东西当赠品是不会激起顾客们抢购“美好微笑”牌牙膏的热情的。这家店是从谁家进的货？通常我对促销产品的制造商很清楚，但是从这些玩艺上我却看不出一点蛛丝马迹。9、盐胡椒佐料瓶至少我觉得它们应该是用来干这个的。它们三个一组地放在底座上，分别贴着“此处”“彼时”以及“常在”的标签。我记得这类瓶子出售时通常里面不装东西，但这几个瓶子里却有东西。我从标着“彼时”的瓶子里晃出一些粉末到我的手里，然后闻了闻。它看上去像是沙子，闻起来像是暴风雪后次日家里空气的味道，又有点像是我祖父的羽毛扶手椅的味道，还有点像他的雪茄，有点像他常常从兜里拿出来给我的奶糖。但无论如何，只有傻瓜才会给一个十几岁的孩子买盐瓶当礼物。10、一只杯装蜡烛它是淡黄色的，杯子沿上有个缺口，而且还没烛芯。我不知道为什么我会考虑它，明明这是一件糟到家的礼物。但是我还是把它拿到鼻子前闻了闻，它闻起来像是大海的牵引，像水下的暗流，我甚至无法准确描述。这真是件糟到家的礼物，可我想要它，给我自己而非我的孩子。她不会喜欢这东西的。11、一个钥匙坠它的外形是一个黑人冲浪手，穿着粉色的比基尼，从人形的前胸处透出一丝光线。她的嘴边附着一个像动画片里那样的气泡形对话框，气泡框里写着细小的字体，就像是她在说话一样。说的是：“我在‘崩裂海湾’冲浪，还有……”但“还有”后面的字迹却模糊不清。12、一个万花镜没有徽记，也没有刻痕，像是镀铬的。这东西拿在手里沉甸甸的，光凭份量也应该不会被当作是廉价的礼物吧。谁会不喜欢一个漂亮的万花镜呢？我把它举到我左眼前，但是店里太暗了，看不太清楚。玛雅会喜欢它的，我敢肯定，就算她假装并不欣赏它。我走到敞开的店门前，举起万花镜向外面望去，想看看那些我在昏暗的室内所无法看到的东西。我的眼睛花了一秒钟才适应了它的效果。海滩还在那里，但是已经变得支离破碎，像被一支调羹缓缓地搅动着那样旋转着。大海则被分割成了四片，只有一片还在它该在的地方，其他的则以一种数学理论上来讲绝不可能的角度分裂开来。海与天交融在一起，或者说天与海交融在一起。两只海鸥掠过水面，浑身闪着银光，其中一只俯冲下来的时候，我瞥见了它口中的牙齿。在四片海面的交界点上，一只小渔船被分成了四个镜像，一会儿聚成一只，又旋即分开。我放下万花镜，一切恢复如常。等着拿它去看其他地方的天空、大海、海滩和步道吧！又会是另一番奇景的！从窗户望出去，可以看到我的会展中心，我的“健齿世界”正在那里等着我回去。会展中心座落在离海滩两个街区外的地方，外观就像是一只巨大的蟾蜍，蹲在一群商店和摇摇欲坠的海滨别墅之间。我用万花镜望向它，却什么也没有发生。真扫兴！既没有裂开，也没有破碎，甚至连通常其他万花镜里能看到的色彩变幻和外形扭曲效果都没有！我还得回会展中心里，再兜售一番。我一贯信奉展会就要有个展会的样子，牙医也要有个牙医的样子。所以在我的展台上，整齐地陈列着大批灵巧之光公司的样品。有它们的钥匙坠、钢笔、还有压力球，就是没有会叫的海贝。“健齿世界”是个井然有序的地方。现在，在我要回到那个井然有序的地方之前，我必须决定给玛雅带什么礼物回去。是万花镜，还是花冤大头价钱从机场买来的“兰花海滩”钥匙坠。还是像我曾经向她许诺的那样，带她去一些真正有意思的地方，一些带点惊险，带点刺激的地方。一些让她说不出“随便”的地方。
崩裂海湾一家海滨旅游纪念品店里1、一双拖鞋刚刚把太阳镜从眼前摘下时，我的视线有些发花，等我眯起眼睛打量后发现这双拖鞋的带子是浅黄绿色的。35岁之后我才搞清浅黄绿色并不是某种特殊的红色。这双黄绿色拖鞋的内底上布满了用来按摩脚底的小颗粒，但每次把这些颗粒踩在脚下时的惟一感觉就是让我觉得在自己给自己的脚底上刑。2、一件T恤，儿童尺码“你想要它吗？”我把它举起来让玛雅看。雪白的底子上用霓虹字体印着“我来/我见/我冲浪”。她夸张地翻了个白眼，即便隔着太阳镜也能看得出来。“妈妈，这上面的污渍快有内布拉斯加州那么大了。你是不是想把旧货架上的东西都包下来？一件新T恤也才十块钱好不好。”3、钥匙坠这些钥匙坠的形象是一些微笑着躺在沙滩垫上的人。我被它们灿烂的微笑所吸引，不由得停下脚步拿起一个来端详。“你是不是想找找哪件东西上没有印‘美好微笑’的商标？”玛雅质问，“我们在渡假好吗？不是来购物旅行的。”我只好把它放回货架上，不过趁她不注意的时候我又赶紧把它收了起来。4、一包明信片第一张明信片上是一副美景，我们到达这里的那天下午我曾经试着也照过一张。四个海区融为一体，从一个独辟蹊径的角度衬托出天空。我手机的摄像头效果不好，拍出来的大海看上去像是一个平淡无奇的阴天天空。但这张图片拍的很美，我记得它是某个旅游网站的背景图片，专门用来介绍那些从不打折的旅游线路。其他几张上面则是同一景观在不同时间和季节的景像。其中一张上的两个海区是封冻着的，另一张上面则是一群海鸥在夕阳下掠过沙滩的剪影。这一套看上去应该一共有六张，但是塑料套和其中一张已经丢失了，所以只好打折出售。在我看来，打折以后太超值了。我朝玛雅晃了晃明信片的包装：“这就是为什么我要扫荡旧货架的原因。五张明信片，只花五毛钱。”她又给了我一个白眼。5、一个小酒杯我说不出来它有哪里不好，在杯身上浅浮雕着“崩裂海湾”的字样。我小时候收集过不少纪念款的勺子。酒杯上的异样我一眼就能看出来。这是件很实用的收藏品。有那么一刻我考虑让玛雅来看看它，但是它们不像勺子那样在旅途中方便携带，而且还可能让你背上给未成年人饮酒的嫌疑。不过，当我把它放回去的时候，我才发现它杯身上印的实际上是“崩裂嗨湾”，我去！6、一个雪花玻璃球雪花玻璃球也不适合在旅途中携带。我想像了一下它的密封塞破裂之后的那副景像：箱子里的所有衣服上都洒满了漏出来的塑料雪。但它确实是个老幼皆宜的纪念品。我把它拿在手里把玩着，试图寻找它是因为什么地方有暇疵才被放在旧货架上的，但是什么都没发现。“这个怎么样？玛雅。”她漫不经心地走过来，从我手上拿过玻璃球，摇了摇，看着塑料雪从空中降下，落在同样是塑料质地的浪头上。然后她看看底座上的黄色价签，又看看一旁的店面，笑了起来。“妈妈，你可要知道这玩艺是不打折的。大概是有人把这玩艺忘在你眼前的旧货架上了。”我耸耸肩：“那又怎样？你就说想不想要吧。“玻璃球里又下起雪来。“想。还不错。”我抑制住想要欢呼的冲动：这个“还不错”是本次旅行中她第二次对我的提议给予积极回应。就在三天前，我们来到这里的时候，她仍然对这次旅行不置可否。我们并肩站在海滩步道上，眺望着三月平淡的天空下波澜不兴的大西洋。“好吧，你个铁母鸡，是不是你中了什么几日游的抽奖，所以我们才能在淡季来逛逛新泽西的海滩？”“戴上这个。”说着我递给她一副太阳镜。这是我中了旅游网站的抽奖号码后从网站那里要来的赠品。然后我自己也戴上一副。在我眼中，这里和我上次来的时候相比发生了一些变化，让我觉得很不舒服，甚至比我上次用万花镜看到的扭曲变形的景像还要让我不舒服。离我们最近的海滩和大海依旧是老样子，但除此之外的大海、海滩，还有海滩上的步道，都不一样了。简直像是奇妙屋里的景像！我不由得笑了出来。在这世上，无论是对什么事物而言，你所看见的和想像到的是一回事，你所读到的又是另一回事，而你所真正看到和了解到的则是第三回事。我在眼角的余光中看见了玛雅的神情，她脸上惯常所见的冷漠与无谓已经一扫而空。她除去了那些她用来掩饰内心恐惧的面具，脸上只剩下好奇与渴望。我谨慎地保持着沉默，没有打扰她。“我们去那边怎么样？”片刻后她问道。“我们不去。”她的脸拉了下来。“我们只是这次不去而已。因为这不在我们这次旅行的许可范围之内。”我拿出网站给我的袖珍地图摊开指给她看。那边标的是大西洋一区，我们所在的地方则是大西洋四区。我压根搞不懂这些标号什么意思。也不知道这个区到底怎么分的。。“那个阳光灿烂的地方是有年龄限制的，不过，只要我们再来这里两次，都不惹出什么乱子的话，我们就能去左上角那个地方去玩玩。她又恢复了惯常那副样子，收起了她的兴奋。我决定抛开眼前这些我们永远可望不可及的东西，带她去一个好地方，比她曾经想像过的最好的地方还要好的地方。“要是你想潜水的话，我可以给你租一套潜水服。”我说，“或者我们可以乘水下观光船游览一番。”“是那种玻璃船底的吗？”“不是，是通身都是玻璃那种，就像是一艘潜艇，或是一个巨大的气泡。”一只海鸥从我俩身旁掠过，迎风振翼，它是如此之近以至于我们能听到它的翅膀中液压驱动的声音。它落在一只半埋在沙里的啤酒罐上，用它的铁爪把罐子撕开，然后一片一片吞进嘴里嚼了起来，空气中弥漫着炽热的铝味玛雅看着我：“我想这主意不错。”7、一块电子画板当我向玛雅推荐这个的时候玛雅一下子就喜欢上了它。它几乎是完好无损的，只是一条边框上不知道被什么东西咬下去一大片。“大概是在某处我们去不了的海域里被咬的，你说呢？”她问道。“大概是只海鸥干的。”我说。“有意思，不错。”这是她第三次表现出积极态度了。8、一些磁力玩具这些玩具都好好地吸附在金属货架上。即便戴着太阳镜，它们仍然和我去年秋天在这里看见它们时毫无二致。我差点没想起来这是同一家店。虽然我戴不戴太阳镜看东西区别都不大，但是旅行管理处告诫过：初来乍到的游客最好尽可能一直戴着它们。“看这个，”我对玛雅说着，拿下来其中一个玩具，它立刻嗡嗡作响。“你干嘛？”她边说边把那东西从我手里拿出来，在轻轻抚摸和柔声细语中，把它放回到架子上。我挠了挠头，试图回想起自己哪里做错了。直到我看见她坏笑的神情，才恍然大悟。“有意思。”我说。9、几个马克杯印着“兰花海滩”和“崩裂海湾”的杯子混杂在一起。有些缺了口，有的褪了色。我明白为什么人们要买马克杯。当冬天降临的时候，你可以坐在厨房里，端着一杯咖啡，慢慢地回想着你曾经去过的那些美好地方，曾经有过的那些温暖时光。10、一块沙滩裹巾裹巾的图案是一个冲浪手立在浪头上，手里拿着一罐啤酒。我之前做过研究，知道她是大西洋一区这里最富传奇色彩的冲浪手。裹巾一个不显眼的角落破烂得好像被人用射钉枪打过似的。11、一个标着“最后的机会！只要五毛钱！”的硬纸盒玛雅和我同时看到了它。“别动它，妈妈，”她说，“我们在渡假，忘了吗？”“给我两分钟就好，”我说，“那里面肯定有什么好东西。”“好东西。”她对此不屑一顾。我把手伸进盒子里。触手所及的是大量的磁铁、钥匙坠还有画框。我以前制作过画框么？我看见其中一些用来送人的廉价画框上附有些我们以前的宣传标语：“准备再次微笑吧！”还有塑料发卡，塑料海马，塑料鱼，塑料冲浪手。还有一辆“火柴盒”公司出品的玩具沙滩车。没有一样是我能用得上的。一个塔楼已经摇摇欲坠的陶土沙堡。一只已经脱了毛的牙刷。一个罐装啤酒保温套。然后终于出现了奇迹，而且是奇迹中的奇迹：我在角落里找到了一个有点破损的小盒子。上面写着“海滩纪念贝”。还附着一张图，图上是一张有着被打磨得呈现出砂砾般浅淡纹路的贝壳，和我上次来的时候曾经见过的那只一样。盒子后面标明了生产商。但是地址看上去有点异样，好像是在某个紧挨着新泽西的地方。我相信我能让他们再多做些这玩意，或许可以让他们把贝壳里发出的声音换换。我正想把这件事告诉玛雅，但却找不到她了。“你看到那个和我一起的女孩了吗？”我问店员。他指了指海滩：“她说她在那儿等你。还有，请您先把她拿走的那个电子画板的账结了。”我结了电子画板的账，还有明信片、钥匙坠、贝壳。我把那些小玩意扔进手包，赶忙冲进外面斑驳的阳光里。我看见了她，就站在海边湿漉漉的沙滩上，像她小时候经常做的那样，任凭潮水冲刷着她的双脚，直没到脚踝，直没到小腿。那时她就喜欢这样迎接大海的来来去去。虽然她现在也不大，仍然不过是个孩子，但她却摆了一个把两只手放在臀部上的姿势，画板就夹在她的胳膊下面。这个姿势让她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要成熟许多。有自信。旅游手册上对于进入这边的海里是怎么说的来着？我手忙脚乱地从手包里把它拿出来，上面写着：虽然有水母和鲨鱼出没，但在畅游大西洋三区和四区时不带潜水服和鲨鱼枪也并不妨事。有浮标警戒线会把游泳者与其他海区隔离，避免他们意外闯入。我突然意识到了：现在是三月，她清楚这里有多冷，除非我给她租套潜水服，否则她是不会去游泳的。她什么都懂，根本不用我冲她大声叫喊。根本不用我冲她装出一副副或严厉、或古板，或声色俱厉的样子。她什么都不用我说。我踢掉脚上的高跟凉鞋，冲向她所站立的地方，她的身边，让我的脚趾和她一样，踩在潮湿的沙子里。“对不起。”我说。她点点头。我们听见身后响起一声尖厉的嘶鸣，回过头，正看见一只海鸥落在我的凉鞋上。我想过去用嘘声把它轰走——我不知道它吃不吃这一套——但是我的脚被湿沙子吸住了，结果脚下纹丝没动，身体却直接在沙滩上绊了个大马趴。她笑了，接着我也笑了。我们望着大海，望着天空，望着远方海天相接的地方。等一会儿我们回到步道上以后，我要给她买那双黄绿色的拖鞋，还有那个雪花玻璃球，如果那时她还想要的话。（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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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这篇小说乍一看不明所以，只有一位母亲在旧货商店里为女儿挑选旅游纪念品，而且是前后两次。但仔细体会这份貌似日常记录的字里行间，会发现众多非寻常情况的暗示，似乎存在多个平行世界且互相影响，甚至这个世界似乎是人造的。——孙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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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编 孙薇  题图《火星救援》截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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