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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情戏的冲突建构 | 编辑聊写作
对话作者
水母：你好，咔叽先生。能谈谈你的创作经历吗？在你的创作过程中，是否有人或事对你产生了深刻的影响？你所学的专业与你的创作是否有关联？咔叽先生：谈到这个话题，我想要感谢许多愿意花时间来读我文字的朋友和读者。从小学开始，我就喜欢模仿一些修仙小说，来展现自己的故事，不过往往没有下文。真正意义上的第一篇小说写在高三的草稿纸上，对于那时候的我来说，写作只是一个释放我内心想法的工具。那篇小说后来被发表在了杂志上，在此之后，我就更加热衷于写作。在键盘上敲下的字，更像是和自己在对话，我喜欢这样的过程。我大学读的是经济学，几乎和我的写作没有什么关联，但有时也能带给我一种启发：经济学家从无数个变量里选出最关键的几个，构造精密的模型，一步步地验证假设，这何尝又不是一种如小说般惊心动魄的英雄主义情节？ 水母：第一本吸引你，让你觉得“我也要写作”的作品是什么？哪里最吸引你？ 咔叽先生：其实我最喜欢的小说一直是推理小说和恐怖小说，类似平山梦明的《杀手餐厅》是我比较喜欢的读物。谈到第一次让我产生写作冲动的书，诚实地说，是刘慈欣的《三体》。那其实也是我第一次读科幻小说，它让我见识到了真正的文字和思维，真正给了我所谓的“震撼感”，尤其是第二部中带着些许推理色彩的“面壁者”和“破壁人”的较量，是我最喜欢的情节。水母：你是从哪里获得灵感来写《我的女友无法识别验证码》这篇小说的？或者说曾经有一个什么样的想法，忽然触动了你？怎么想到把这个题材与科幻结合？ 咔叽先生：我的灵感来自现实中人工智能的漏洞。一些人工智能在分析图片时，对于肉眼来说完全无法察觉，几个像素的微弱变动就会使人工智能的分析结果完全不同。另外，和机器人谈恋爱这点一直是我比较感兴趣的话题之一。那么如果一个机器人，无法知晓自己是机器人呢？如此深入地想下去，就构成了这篇文章的雏形。对于我来说，这些素材本身就是科幻的，当我真正开始码字时，自然而然就带有了科幻色彩。与此同时，它还在带给我新的思考：我们对于自身的认识，是否带着不可避免的局限性？水母：“我的女友无法识别验证码”这个标题很有意思。是出于什么目的考虑，起的这个标题？咔叽先生：网文和短视频让叙事节奏大大加快，写作者往往要在开头几行字甚至是标题就抛出吸引人的噱头。对于一篇没有精美封面的短篇小说而言，标题在很大程度上决定了潜在的读者是否愿意花十来二十分钟来阅读你的作品。我取这个标题有借鉴许多网络小说和日本轻小说的意味。我希望读者在读到标题的时候就能够产生“想要读下去”的想法；除此之外，这个标题也有误导读者，让读者一开始就产生“女友是机器人”的想法，使得后面的反转更出人意料。水母：后续创作还会再尝试这个主题吗？咔叽先生：实际上我还写过几篇类似的主题，不过效果并没有那么理想。后续的创作可能会从别的角度入手。不过灵感总是突如其来，若是忽然想到了和这个主题类似的妙想，也许还会考虑创作这样的主题。水母：你最初是如何设计情节来表现这个主题的？与现在相比有什么变化？咔叽先生：最初我的构思是：女主原本就是人造人，男主在经历复杂的心理过程之后抛弃了赏金，选择和女主在一起。我觉得这样的情节太过普通，也缺乏转折。于是我索性将他们的身份倒转。我更满意现在的情节，希望它能带给读者一种怅然若失的惊讶感。 水母：你喜欢自己这篇作品的这些角色吗？或者你对他们有什么看法？ 咔叽先生：从小说的层面来说，我对这篇作品的角色尚且满意。但从感情上来说，我并不喜欢这篇小说里的人物。主人公“我”在最后时刻展现了自己的卑劣，他始终是一个自私的人。而女主人公又太过完满，似乎没有缺点般地包容作为“类人”的“我”，这并不像一个真正的人；而作为反派的陈舟，他的价值观也是利己的“社会达尔文主义者”，用表面上的公平来掩盖自私的本质。 水母：这篇小说在构思时，你是如何设计角色的，你跟角色之间有没有共情时刻？ 咔叽先生：写这篇小说的时候，我总是把男主角代入到我自己身上。冰冷狭小的房间，孤独一人，这是我既害怕又憧憬的生活。而我也总是幻想有一个天使一般的人来拯救我，带我脱离那种冰冷的生活，正如这篇小说的女主角。事实上，我和小说中的人物总是共情的，他们是脑海中的我自己。写自己总要比写别人来得容易许多。这或许是我在写作时走的捷径吧。水母：在写作过程中，哪些情节的创作让你感到特别困难？如何克服的？能否谈谈这方面的修改过程。经过不断的改稿打磨，你感觉自己笔下的故事与人物，发生了什么样的变化？咔叽先生：对于我来说，描写爱情总是很困难的。两个人从相识到相恋的全过程，在短短几千字的文章中展现出来，还要读者有代入感，这要求写作者的笔法和剧情构思相当有功底。从许多经典的影视作品和文学作品里，我们可以找到克服的方法：人们喜欢罗密欧与朱丽叶的爱情，和他们的曲折经历不无关系，爱情的美好来自它能抵御不同的挫折。在描写爱情的过程中，加入一些情节冲突，既能丰富剧情，又能丰满人物性格，同时也让感情描写更加真实。在不断的改稿中，我也在男主和女主的故事里加入了许多冲突，并且加入了细节描写使得剧情更加真实。这样的改动让我觉得人物更加立体了，直到我能够在脑海里幻想出他们与我的对话，改动才勉强为人所接受。 水母：结尾处，陈舟右手立起来的食指代表着什么？咔叽先生：陈舟此前对保镖说，只有另类的，杀光了所有同类的个体才能活下来，这句话正是在说他自己。陈舟同样是类人，他和“失败的作品”唯一的区别就是，他认识到了自己是类人，正因此，他认为自己是唯一成功的作品。因此不难理解，最后竖起的食指是在表明，自己是唯一的成功作品。但他并不是没有缺憾的。尽管认识到自己是类人，但他同样无法对抗自己的本能，强迫症一般的行为依然存在，从他时刻注意保镖褶皱的领带就可见一斑。他到底是不是他自称的“完美作品”？我想答案是否定的。水母：现阶段有新的创作吗？向我们透露一点正在写的题材吧。在今后的写作中，打算如何做呢？ 咔叽先生：现阶段我在准备考研，时间比较紧张，写作也会放缓。不过脑海里的写作依然还在继续。科幻仍然是我中意的主题，除此之外，我也想尝试一些推理类型的小说。在之后的小说中，我会考虑多增加一些自己的思考，希望不要让我的文字流于形式。忙完手头上的事情之后，我会去参加一些科幻写作比赛，希望能取得一些让自己满意的成绩。水母：给“不存在科幻”的读者朋友们，推荐你最近正在看的一本书或一部电影吧。谢谢你。咔叽先生：我推荐雅克·范·多梅尔导演的《无姓之人》。这是一部非常好的科幻电影，当你看懂这部电影的时候，才会发现人类最真挚的情感是多么珍贵，以至于时间都无法消磨。
下面从作者咔叽先生表达的一些要点出发，简单聊聊小说的设计。
编辑水母：读完《我的女友无法识别验证码》，不难发现，作者在情节方面做了很细致的设计。这篇小说前面部分吸引人的地方，在于它描绘了一个浪漫的爱情故事。故事中的男主人公对女主人公表达了深情，他们之间的互动充满了温暖和浪漫。小说通过细腻的描写和情感的流露，吸引着读者的关注和共鸣。 但小说同时还展示了其他情节，名叫陈舟的“人”将300个类人机器人置入社会，然后通过访谈节目向公众宣布机器人的存在，并提供奖励给那些能找到并销毁这些机器人的人。交错的情节将主题大大深化，指向人工智能、伦理道德、科技发展等方面的问题。通过描述几个主要角色在小说中的行动和反应，作者探讨了人类与机器人之间的关系、技术的潜在风险以及社会对于人工智能的态度。作者在访谈中聊到创作爱情戏时的困难，最终解决的方法是加强冲突和强化细节。下面我们就以这篇小说为例，谈谈爱情戏的冲突建构。严格意义来讲，这篇小说的爱情戏并不完整，缺少环节，但好在三个最关键的情节点都具备了。一个是催化剂事件，也就是男女两人的浪漫相遇。这个触发事件把男人和女人凑在一起，带入到后续的冲突当中。通常情况下，男女主角的第一次相遇是不寻常的，它会被赋予某种重要性。你只要想想看现实生活中的婚礼，司仪发出的三大灵魂拷问就明白了。他必然会问这一对新人当初是怎么认识的。在亲友们众目睽睽之下，小两口除非乐傻了，才会说自己“忘记了”。他俩必定会提前进行一番思索，给大家一个有意思的答案，赋予那个特殊时刻以意义。毕竟那场相遇给他们的人生带来永久性改变。就像婚礼开场小视频是经过剪辑的，影视、小说这类作品里的浪漫相遇也并非随意安排，它是两人情感关系线的开端，隐藏着主题，标志着这对情侣建立互动关系。一般来讲，浪漫相遇只有两种情况：有意识的或无意识的。无意识的相遇就是命运指引，两人事先都未能预见。而有意识的相遇就涉及其中一方或两方的意图。但无论哪一种，都是意义重大的，往往是特别的，难以让人忘怀的。有兴趣的读者，可以回想《我的女友无法识别验证码》中的两人相遇，判断是无意识的还是有意识的。 这里特别要注意的是，“浪漫相遇”不能从字面去理解。举个特殊例子，日本动画电影《你的名字》（新海诚导演）中，男女主角间隔在不同时空。那么两人的“相遇”究竟发生在何处？有兴趣的读者如果摸不太准，建议思考上面列的定义：浪漫相遇这个触发事件把男人和女人凑在一起，带入到后续的冲突当中。再重新回看这部电影，寻找这个关键情节点。 另一个关键情节点，在《我的女友无法识别验证码》小说中也有所体现，也就是转折点。当“我”看到陈舟的访谈节目后，对女友的身份产生了疑问。其实不只是爱情戏，绝大多数小说通常都会具备这个转折点，它会提升情节的悬念和风险，让读者搞清楚主角的目标。对于爱情戏来说，它的特别之处是让男女两方的目的彼此之间产生冲突，让他们的情感与目标间出现矛盾。读者看了以后就会有一个明确期待，他对两人接下来的行为会产生猜测。 具体来说，内在冲突推动行动，外在冲突决定结果。转折点就是内在和外在冲突两条发展线相互撞击的接点。这个转折点通常有两种呈现方式。一种是两人的情感间原本没有冲突，由外在的冲突制造了问题，引发两人的不和。另一种是没有外在的冲突造成障碍，但恋爱中的一方或双方内心产生了问题。那么有兴趣的读者，可以回想《我的女友无法识别验证码》中的转折点，属于哪一种。 转折点不止一个，在《我的女友无法识别验证码》中，两人回到了第一次吃牛排的地方，女方提出“你会和我结婚吗？”而“我”表示了拒绝。主角的目标已经发生了转变，情感关系的重要性让男女双方都坐到了赌桌前。我们看到了他们手中的赌注，也看到了他们分别押在不同的地方。真相将无法避免，两人接下来的行动将决定这段爱情故事的结果。主角们被迫选择向左走或向右走，要么选择爱情，做出更多牺牲，要么为了追求他的目标而牺牲爱情。双方都处于最脆弱无助的时刻。最终作出的决定将会带来一个灾难性的结果，让这段情感关系或主角的目标再也难以挽回。无论哪一种，主角内心最深处的秘密将会暴露在我们读者面前。此时此刻，我们能清晰地看清楚两人的真实面目。书写爱情戏需要多种技巧，不过我们还是下次再聊吧。毕竟这篇小说算不上一个完整的爱情故事，它更偏重后面的反转。我就简单提一个小技巧吧，是作者推荐给大家的电影《无姓之人》使用的。电影《无姓之人》是一部关于命运和人生选择的影片，里面设置了一个分岔世界，叙事层次非常多，边界有些模糊，情节还跨越了这些边界。好在大致可以区分为科幻和回忆两部分。科幻的部分，导演采用了冷色调进行渲染，回忆部分采用了暖色调。而在回忆部分中衍生出的多个不同人生的主人公，都有着不同的命运，导演就在暖色调的基础上，用色彩再作区分。比如导演在不同命运走向的尼莫与三个女孩的爱情发展中，用蓝色表现埃利斯，呈现她忧郁的性格，后续还患上抑郁症，暗示着埃利斯会给尼莫带来痛苦的人生。用黄色表现吉恩，显示出吉恩温柔的性格，同时暗示着后续的人生会有些乏味。将红色用来表现安娜，意图就非常明显，是为了表达安娜才是尼莫人生的出路和最佳选择。在电影里，导演通过精准的色彩运用，诠释人物的命运和主题思想。那么在小说里，作者也可以用不同的基调氛围，甚至不同的笔法来书写爱情戏的不同阶段。最后我们来做一个小练习：写一个小故事，让你的主角理解他（她）深爱的人身上发生的事件，然后让主角从经历这个事件的另一个角色的角度出发，想象这事件的过程。这个练习的目的，是为了让你笔下的主角能够沉浸式想象，他所爱的这个人是如何生活的。而这个爱人并不能主动为自己来说明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