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门：笔记本残骸

一台小米笔记本电脑由多少零部件组成的？

如果把所有的螺丝当成一个部件的话，那我告诉你是18个。

去年底的某天，为了惩罚小门半夜起床偷玩游戏，我愤怒地砸坏了他的小米笔记本。两年前他喜欢上了电脑编程，我特意给他买了这台电脑，但此时它却已经成了他白天上课时昏昏欲睡的罪魁祸首。和我以往只是故意做出生气的样子不同，那天我的情绪的确失控了，在那一刻，我亦恼怒于自己对孩子自制力的过度乐观，也完全忘记了自己在15岁时是怎样的贪玩⋯⋯

砸了电脑之后，小门重新回到了家长所希望的正常轨道上，晚上睡得好，白天注意力自然集中，学习很快又恢复到以往的效率⋯⋯好像一切都已经过去了，直到那天我开始拆解那台被摔坏的电脑——

因为担心硬盘里还有小门需要的资料，我把已经被保姆扔到垃圾桶裡的电脑悄悄捡回来，放在工作室里。一个月后当我特意翻出这台电脑时，看到上面各种摔砸的痕迹，一下子就看到了自己那天的愤怒和暴力，总觉得这伤痕不只是留在电脑上的，还可能投映到孩子的心裡。

这种联想并非一种滥情，记得有一次我回忆起小时候挨我爸一顿胖揍居然还掉眼泪，当时并非我时隔多年还记恨我爹，那时具体事情都记不起了，就是一味地觉得那天特别委屈⋯⋯小门或许也会这样吧，于是我想，我应该用这台伤痕累累的电脑做点什麽。

首先我把它拆解成一个个部件，然后把每个部件正反两面都扫描下来，因为扫描仪有点陈旧，扫成大文件颇为耗时，我整整用了三个工作日才把18个部件扫描好，然后一个个像素地去除杂点，又花去了一礼拜的时间，直到大年三十那天才把这些图片修好。但这个时候，我依然不清楚自己想用它们干什么。

那天中午我把小门叫过来，请他看这些图片，他很奇怪我为什么要做这个事情，我就告诉他，爸爸很后悔自己那天很失控，花这么多时间来给电脑的残骸留下这些「肖像」，一方面是要把一种看不见摸不着的心理伤害「立此存照」，让自己引以为戒，另一方面也是为了让自己用足够的时间来反思⋯⋯

这个时候我突然明白了，蒙头蒙脑忙了十来天，原来我潜意识里是想用这些图片向小门道歉，跟他和解，虽然我不能确定他是否会记恨我。

我和小门说起多年前我带他去纽约玩的时候，曾在光圈出版社附近一个画廊里看到一个特别的展览：一辆辆被压扁的汽车被挂在牆上，据说这个作品来自艺术家童年时父母遭遇的一场车祸，成年后的他不再回避那次车祸给他带来的心理压力和伤害，而是通过「製造」这些被挤压的汽车残骸来治癒自己⋯⋯

小门笑了，说他记得那个艺术家的作品，也理解我的这种关联，但他表示那天的事情还不至于这么严重，他能理解我那天的愤怒，觉得他自己确实也有需要反省的地方。

在双方坦承且愉快的批评与自我批评的最后，小门问我，老爸这是你的作品吗，我告诉他起初并不明了，只是一种因为自责的「自虐」，但现在应该算是的，至少爸爸用「作品」的方式，解决了我们之间的一个问题，我们要相信爱和善意用暴力是表达不好的，艺术应该可以试一下。

我告诉小门，不是所有的作品都是为了发表，为了展览，甚至为了拿去卖，这个关于一台被砸坏的电脑残骸的作品，作为我们父子关系的某种见证，在我心里份量很重⋯⋯

今天是大年初二，是小门十六岁的农历生日，我想对他说：

生日快乐，爸爸爱你！

大门

故乡书征集

故乡是一个略带痛感的词语，特别是在这个有故乡不能回的疫情的年末。对于大多数人来讲，都有一个或远或近，或虚或实的故乡。故乡不仅在时间上，而且在空间上也离我们越来越远，但故乡的存在会给我们的生命增加一层稳定感。

如果给故乡写一封信，那有千言万语说不完，又或者无语。在这个和故乡隔离的年末，让我们一起给故乡写一封信吧，冻土层欢迎大家的故乡书，用影像、用文字给你的故乡写一封信。

故乡书请寄到邮箱：[e-mail]。

关于冻土层

“冻土层”虽为我个人的小园地，从2021年开始将开放给更多的朋友。

“冻土层-声音”开放给那些有智识的声音，有趣的声音，有价值的声音……

“冻土层-影像”欢迎有生命经验和温度，有艺术情怀和追求，有世界视野和高度的当代影像作品……

稿件一律发到信箱：[e-mail]。

想看更多文章，长按关注我的公众号

希望大家看完点个“在看”

喜欢的话，也点个“分享”和“赞”

当然也不反对给公众号赞赏

这样，冻土层就可以经常和你见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