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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旅馆》第三回(获天涯文学大奖,全网点击近千万)

雷立刚 半老草根小雷雷 2018-11-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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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旅馆:我在外语学院旁开旅馆的故事》(第一回)

《小旅馆》第二回 (获天涯文学大奖,全网点击近千万)




第三回

 


34


2009年元旦刚过,就在我为房东老顾刘嫂要求涨租金而迟疑不决的时候,二号院的何军他们,也陷入了不小的麻烦:有人向镇派出所举报他们开麻将馆聚众赌博。

派出所的人很快就来取证,还拍了照片。何军、张超他们的旅馆里,确实有几个房间一直用做麻将馆,平时来的都是学生,尽管打的只是小麻将,毕竟也可以算做是赌。这种事情,本来就可大可小,可管可不管,但既然派出所来管了,就不得不好生应付。

何军态度倒是积极,不仅缴了罚款,还立即按要求整改,将麻将室拆除,全换成了客房。

何军擅长危机攻关,他常说,不好的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那就尽量弱化不利因素,强化有利因素。

譬如这次,何军几次三番往派出所跑,据说给所长、副所长都送了红包,于是,不仅最后罚款数额大大缩小,仅仅成了个形式,而且还借此与派出所副所长混成了熟人。

“本来就该早点进贡,在人家地盘上,怠慢了人家咋行?”何军回来后得意地说,“我们这条街的商家,所有人都迟早得进贡,我们只是进贡得早了点,其实越往后成本越高,我们亏不了。”

我可没想到何军把问题看得这么透,还满腔热情地专门跑到三号院去宽慰他们,说:“何总,这事儿也没啥,其实搞麻将室本来是多此一举,旅馆客房照样赚钱,而且还不费心,你改成客房,是改对了,一劳永逸。”

何军叹口气说:“这些倒没什么,只是从这以后,我们四方街这几个商铺,只怕都会被那些人瞄上了,镇上村上有点权力的人,慢慢会把我们都当成唐僧肉,只要管得上的,都会来分一杯羹,我们这条街的好日子,只怕是快要到头了,我是担心大家啊。“

张超补充了一句:“举报我们,其实也就是举报了四方街,本来,我们都悄悄赚钱,不惊动别人,能赚一点就赚一点,而现在,那些能管得着我们的,恐怕都会开始想办法来雁过拔毛了。”

我深以为然,也摇头叹气。

“哎,也不知道是谁在举报我们”,卿云在一旁说,“如果是我们这条街的人举报,那就太目光短浅了,大家都是一条绳子上的蚱蚂,相煎何太急啊。”

我正想说点什么,何军突然若有所思地问:“雷总,上次那两个混混来你那找茬,咱们虽然没帮上你,但也绝对没把这事散布出去,你是不是误以为我们兄弟到处给人说了?”

“何总说什么呢,我当然相信你们。”我说。

但是,我真的相信他们吗?我也不确定。而在这一刻,我也意识到,何军他们或许怀疑我也可能是这次的举报人。尽管,我自己知道我不是,但我就算掏心刨肺地告诉他们不是我,就算他们立即也对我说“我相信你”,可是,他们真的就相信吗?

自从彼此之间以“总”相称之后,我就觉得别扭。

但别扭之外,更多的是生疏,此刻尤其如此。我是多么怀念当初他们喊我“雷哥”的日子啊。

088月仅仅过去不到半年,再次坐在三号院里,院子还是同一个院子,人还是同一些人,可我们都已经晋升为“总”了。

如同太平天国起义的那帮草根兄弟,刚刚打下一些江山,就纷纷称王,渐渐疏远,渐渐充满猜忌。

看来,自古以来人心都何其类似,尽管我们的江山要小无数倍,但我们内心的演变,何尝不是同样复杂的轨迹。

考虑到继续呆久了反而显得我似乎做贼心虚,我告辞他们回了自己的院子。

坐在门口的桌子旁,我不禁陷入了沉思:如果真如何军他们刚才所说,不是他们将我被小混混骚扰疲于应对的事情散布出去的,那么,很可能就是阿黄和罗老师散布的,但不象啊……

又或者,是小混混们说出去的?抑或是周围的人擅长察言观色,观察出来的?

这实在是个无解的谜,正如究竟是谁去举报何军他们一样,也同样无解。

人人都在猜测,但人人什么也不说。我内心深处,怀疑是小马举报的,可我同样没有证据。仅仅是一种直觉。

但是,直觉就一定正确吗?

这一个接一个的问题,让我想不出个所以然,脑里如同一团乱麻,再加上老顾他们一再催促涨房租,我不禁神情凝重,心情郁闷。

连值班的陈鹿都看出来了。她问我:“雷哥,怎么了?”

我说:“没怎么,只是突然有个感悟。”

“什么感悟啊?”陈鹿问。

“也没什么,就是觉得啊,人活着真不容易,每天都可能会出现你无法预料的麻烦,永远不会有安宁的那一天。”

“哦,就这啊”,陈鹿说,“看你马着个脸,还以为天塌下来呢,其实啊,天是永远塌不下来的。”

“你这么小,懂什么。”我说,“初生牛犊不怕虎,等你自己将来进入社会了,多碰点壁,你就不会这么乐观了。”

陈鹿第一次特别认真地看着我,说:“你以为我乐观吗?其实我比别人都悲观,实话跟你说,我父母很早就离婚了,我小时候,妈妈经常把我锁在家里,然后出去上班,我经常会觉得天都要塌了,可是,天真的一直就没塌。雷哥,你是男人,比我强多了,天更不会塌。”

我看着陈鹿,真没想到这个看似开朗时尚的女孩子,还有这些往事。

那个下午,我们恰好都有心情倾述,于是就彼此聊了很多很多,我这才知道,陈鹿真的也不容易。

看来每个人都是一本书,你不读或者你没机会读,就永远不知道书里有那么多悲欢离合。

所谓缘分,或许可以这么定义:一个人在恰当的时候,打开了一本恰当的书。而正因为并不是每个人都能打开另一个人的书,所以缘分才如此珍贵。

 

在那个下午,我打开了陈鹿这本书,可我并不知道这是不是我所想要的缘分。

或许因为她正处在对未来最感迷惘的大四第一学期的期末,工作未定,前途莫测,心里需要通过倾诉来获得平衡,她把很多从不对周围同学讲的事情,都告诉了我。

例如,她的岁数比历鹃等多数同班同学大两岁,原因是她先是读了中专,而后读了预科,再然后才进了外语学院法语系。

“哦,既然读了中专,干吗不早点工作呢?”我问。

“就是突然不想自己只是中专学历,突然想读大学了,于是我就求我妈,让她送我读了外语学院的预科……”

又如,她父亲离开她们母女后,她一直渴望能有个爸爸,所以她喜欢年龄大她很多的男人。

“难道你妈妈没再婚吗?”我禁不住问。

“我爸妈离婚时我才五岁,我妈妈起初一直独自养我,是我10岁的时候,才又结婚的,你可能想到想不到,对方是个比我妈妈小六岁的男人,他很喜欢我妈妈,追了很多年,因为他岁数小那么多,所有人都反对,但他一直坚持,我妈妈最后实在被他感动了,才答应结婚的……我妈妈很漂亮的,而且特会打扮,心态又特别好,我们母女现在出门在街上,都还有人以为是姐妹呢。”

 “那他们现在都在哪呢?”

“都在月城,他们也喊我毕业后就回月城去,可我不想回”,陈鹿有些惆怅地说,“但在风城,找个正规的工作,好难啊。”

“为什么不想回月城?难道你继父对你不好吗?”我有些唐突地问。

刚问出口,就觉得十分不恰当。好在陈鹿并特别没介意,虽然脸稍微红了一下,但随即很自然地说:“没有啦,还不错的,我小时候特别爱哭,而且是将窗户打开冲着窗外哭,好像要让所有人都听到似的,我妈妈也不管我,哭就让我哭,直到后来继父来了,我一哭就买东西给我,后来我渐渐大了,也不爱哭了……”

 那个下午,我们就这么东一句西一句地聊着,我在心里一边感叹在人生的不易,一边突然觉得,既然人生都如此不易,那么,不妨看淡点,对很多东西都别太计较了,既然房东要涨点租金,我就答应涨点吧。

我起初所担心的是,满足了他们这次涨租金要求,万一不久后他们又再次提出要涨,甚至试图撕毁合同,那可怎么办?

而在这个下午,我想通了,既然未来不可预测,那就走一步看一步吧,只要这次涨得不离谱,就先让他们涨点,以后若还有过分要求,再看情况应对。人生短暂,能开心就多开心一点,何必为尚未出现的忧虑过分绸缪呢。

于是傍晚,我就主动找到老顾和刘嫂,商量一番后,答应每个月涨500元租金。同时白底黑字写明半年之内不得再涨,以后若涨也只能随行就市,在其他院子都涨租的时候才涨。于是,一场风波,也就暂时化解了。



35


这之后没几天,就是期末阶段了。令我有些意外的是,即便那几天里,我的小旅馆依然能每晚满员。

或许是为了缓解考试的焦虑,又或许是即将各回故乡忍受一次长距离的小别,学生情侣们的激情在1月的寒潮中反而更为灼热,仿佛末日将至般争分夺秒地享受着青春和体液。

年轻真好,如果有一天我们都老了,失去了性功能,那么,即使有再多的金钱美食,又能如何?

从这个角度讲,我觉得那早一点体验人生的缠绵并无什么过错,身体并不会因为做爱而早衰,相反,做得越少反而可能越早报废。抓紧自己那些拥有性功能的日子,好好享受生命的蓬勃,这有什么错呢?

话虽如此,但并非每个人都能随时让自己的身体不闲置。

恰恰相反,多数人的一生,在多数的时间里,他或者她,出于种种复杂的心理原因和社会原因,让自己的身体经常闲置着。

这是多数人的命运,包括那时的我。

即便我内心其实也骚动着,即便我多么希望每夜能有一个女人和我相拥着,抵死缠绵,而后筋疲力尽地入睡,但问题是,没有。

人生,其实多数时候都是多么寂寞的旅程啊,当你需要的时候,并不见得有人能陪在你身边。

快放假前,陈鹿突然请假了几天,仿佛人间蒸发一样在四方街消失了,而随后的一个下午,却又突如其来地出现在我面前,目光游移,神色为难,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我看她似乎有话却又不好意思开口,就主动问:“陈鹿,是不是有什么事啊?”

陈鹿像是下了很大决心地说:“雷哥,我能不能在咱们旅馆住几天,恩,我照样给房钱,你给我打个折扣就是了。”

我说:“说什么给房钱啊,你住就是了,提都不要提钱的事。”

“不,当然要给钱,在商言商嘛”,陈鹿说,“我从来不想占别人便宜。”

我犟不过她,只好说:“那就这样,你按每天10元给吧,另外,这几天你值班就不另给工钱了。”

陈鹿说:“谢谢雷哥了,那把底楼最里面那间给我住吧,我呆会儿就把随身衣物提过来。”

傍晚的时候,陈鹿果然来了,自己提着一个不大的包,里面估计是几件衣服,以及毛巾牙刷之类,应该并不重,但她却走得很慢,我上前接过她的东西,有些疑惑地问:“你是不是病了,这么轻的包,都拎不动了?”

陈鹿说:“唉,雷哥你就别多问了”,而后就进了她那间房,从黄昏到第二天早上,都没有出来。

第二天中午,陈鹿依然在屋里紧闭门窗,没一点动静,我有些担心,过去敲了敲门,说:“陈鹿,你看你前几天还那么活跃,还说天不会塌下来,怎么刚过几天,就塌了?相信雷哥一句话——天绝对塌不下来的,但你再不吃饭,那你自己就塌了。”

里面沉默了好几分钟,终于有了低低的声音:“雷哥,谢谢你关心了,我马上就起来。”

我说:“那好,你先穿衣服,我等一下再过来。”

随后,我到二号院要了三菜一汤,让他们马上做好送过来。芳妹看到我要这么多菜,有些奇怪,说:“雷总,今天请客吗?”

我说,哪里哪里,马上要放假了,跟员工聚一下餐。芳妹笑吟吟地看我一眼说:“雷总,以前怎么没见你这么体恤员工啊?莫不是……”

我打断她:“小孩子家家,懂什么呀。”

芳妹吐了一下舌头说:“哇,雷总今天好凶。”

将饭菜端回小旅馆,陈鹿已经起床了,我见她身体很虚的样子,就把饭菜干脆端到她那间房子里,她坐床,我坐椅子,就着一张小桌子,一起吃了起来。

吃着吃着,我忽然发现,陈鹿的眼睛里,大颗大颗的泪水溢出眼眶,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我觉得这小姑娘这几天肯定有什么事情发生了,真心为她担忧,放下碗,我看着她说:“到底有什么事情?说出来,总比闷在心里好啊。”

陈鹿终于低着声音说:“雷哥,我说了,你不会看不起我吧?”

我说:“当然不会,不过,如果有的话你说出来当时好受点,但以后却会后悔,那我觉得还不如忍着不说。”

陈鹿哇地哭了起来,说:“可是我忍不住了,不管了,说一说可能真的会好受一些。”

原来是这样的:之前,陈鹿耍过一个男朋友,两人在一起两年,渐渐发现性格差异太大,终于无法再忍受下去,两个多月前分手了。

分手一个月左右,陈鹿忽然发现每个月的老朋友竟然迟迟没来,她买回试纸一测,竟然怀孕了。

分手之后,本来陈鹿已经很不想和前男友联系,但既然发生了这样的事,她不得不给他打了个电话。

男友和她是预科同学,此时也在外语学院读大四,岁数比陈鹿小两岁,还是个大男孩,遇到这样的事,立即慌了神,先是说手头紧,没钱;过几天电话里,又反咬一口,质疑那个胎儿未必是他的;再过几天,又打他电话,居然换号了。

“这种男生太不负责任了!”我听得十分生气,说,“他就算换电话了,但人总还在,我喊上网吧的罗哥黄哥,一起去帮你讨个公道。”

“不用,我只是心里觉得太失望了,人怎么能这样呢,以前总以为,毕竟相爱一场,哪怕分手了也总有一些情分,但现在,我真的失望透了”,陈鹿说,“不仅是对他,还对很多很多人——前天我刚做了手术,起初我是回寝室睡的,那个晚上,我感到特别疼,老睡不着,我们寝室的人,包括历鹃,她们都是知道我那天刚做了手术的,可她们晚上熄了灯后却一直嬉笑个不停,完全不顾我的感受,我泪水把枕头都打湿了,所以昨天,我就决定住到咱们旅馆里来,至少清净。”

我说:“你怎么把这事让寝室的人都知道呢?”

“那有什么好奇怪的,都大四了,打过胎的人又不止我一个,何况那几天经常为这事儿给前男友打电话,寝室的人怎么可能瞒得住,而且也没必要瞒,反正毕业了天各一方。”

“哦,她们可能是没当一回事”,我只好这样宽慰说,“毕竟这年头,大家都是人人自扫门前雪嘛。”

“是啊,通过这事,我终于发现了,女生之间确实没有真正的朋友,平时那些亲昵,什么一起去买衣服啊,一起去做头发啊,其实内心深处一直都互相较着劲,别人稍微好点就恨得牙痒痒,别人不好了就幸灾乐祸”,陈鹿说,“还有谁是真的在乎别人的死活啊。我那么疼,可她们一点也不在意,整晚上都在互相开玩笑……”

说着,陈鹿又哭了起来。

我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虽然我很想宽慰她,可是,其实我对于人心,比陈鹿更加悲观,对于这世界的温暖,比陈鹿更加绝望,要我违心地劝她说,“世界是美好的。”我会觉得我在说谎。

因此,我只好沉默了。

那几天,考虑到陈鹿身体虚弱,我没让她值班,每天还从二号院买了炒菜,给她端进房间里,这让陈鹿十分感激。“我怎么感谢你啊,雷哥?”她有时候会问。我开玩笑说:“如果实在无以为报,那就以身相许啊。”

她认真地看着我问:“你一点都不介意我……你说真的还是假的?”

“蒸的”,我说,“也可以是煮的”。

陈鹿叹口气说:“你们这些岁数大的男人啊,成熟,能依靠,可是看不透你们心里在想什么,所以又让人放心不下。”

我们偶尔会聊聊她的前男友,据她说,那是个很帅的男生,高高的,喜欢他的女生很多。

“可是后来,我实在受不了他两点”,陈鹿说,“第一,太帅的男生,没安全感;第二,你想象得出吗?他每天对着镜子的时间,比很多女生还多,每次出门之前,他要像女生一样要打扮自己很久,我真的太受不了了。”

“啊,竟然有这么臭美的男生啊?”我附和着说,“那确实有点够戗。”

 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期末考试很快就考完了,假期也就来临了。

大学周围的商业区,普遍和学校的寒暑假保持着高度的关联,尤其是寒假,平日里喧嚣的四外语学院大新校区陡然间安静下来,我们那熙熙攘攘的四方街也随之变得冷冷清清。

陈露因为身体还没完全恢复,回老家怕妈妈和继父看出端倪,回宿舍则寒假吃饭很不方便,于是在我们小旅馆里多住了一个星期。

这一星期里,我和陈鹿朝夕相处,变得象兄妹一样熟悉。她性格其实有点男孩子气,并且爽直,很适合当朋友。我们都觉得,作为朋友,对方真是一个很好的人选,但作为恋人,我们却彼此都并非对方的菜,从一开始起,就不具有那种心跳的感觉。

一星期过后,离春节已经很近了,陈鹿身体基本康复,决定回月城,我送她到了火车站,就象送走一个自己的好朋友,又象送走自己刚刚认下的妹妹。

 

 36


20092月,春节那几天,除了大年三十和初一初二回父母家陪了陪老人,其他时间,我一直独自呆在小旅馆。

虽然屋里没什么贵重东西,可这院子是我辛辛苦苦打整出来的,开了半年,感情越来越深,越来越把它当做了自己的孩子,小心看护,悉心照料,我不舍得它有任何损坏。

人同此心,春节那些天都留守在四方街的人还真不少,每个院子都有人看护。要么是店主,要么是信得过的店员。

 

五号院“冷锅鱼”那一大家子,全家就干脆在店里过的春节;

三号院的张超整个春节都没回老家,就呆在他们旅馆里;

小马小朱则是两人轮班值守,另外他们的那个大厨“刘哥”,则一直就住在他们院子里。

在四方街呆了半年,“刘哥”比刚来的时候更加油滑,不仅对“飘香饭店”的老妈子经常东摸一把西摸一把,其他院子里,但凡打工的妇女中要稍微漂亮点的,他都会色迷迷地凑过去吃点豆腐。

张超对这位“刘哥”早已经看不惯了,很早前就不喊他“刘哥”,而是“刘师傅”了。

春节期间,大家都无聊,我时常到张超那里喝茶。

“厨师就是厨师,非把自己整得跟老板一样,还吹什么以前在红阁酒楼当过大厨,谁信啊!”张超说起刘师傅,十分不屑,“那人就是个老光棍,你知道他为什么春节都不回去?我估计是老家已经没立锥之地了。就这样一个鸟人,都居然到处打女人的主意,每次见到我们院子的卿云姐,他眼珠子都要掉出来……据说,这老光棍,还追过二号院的芳妹呢。”

“你怎么知道的?追到没有?”

“我怎么不知道,二号院的杜老师当笑料说的,他们二号院人人都知道,把大家肚子都笑痛了,当然追不上了,芳妹被他死缠烂打,都快烦死了。”

话是这么说,张超真见到刘师傅的时候,其实也还是比较客气的,人前人后态度如此不同,让我对张超不禁也有了几分戒心,但反过来想,其实谁又不是如此,每个人不都是带着几副面具在活吗?

春节那些天,都没什么生意,于是留守的人,成天就聚在一起打牌,斗地主,轧金花,小赌怡情,不亦乐乎。

大约是初四初五的样子,一天上午,我们几个原本正在斗地主,突然,外面传来喧嚣声,在寂静的春节期间的四方街,一下子吸引了我们所有人的注意。大家放下牌,一起走出门去,看看到底怎么了。

不看不知道,一看吃一惊,院子外面的田地里,一台庞大的推土机正轰隆隆驶来,旁边的罗矮虎带着七八个小兄弟,时而摇头摆脑,时而挥手指挥,十分意气风发。

我们连忙走过去,问:“罗哥,干嘛呢这是?这么大的阵仗。”

罗矮虎得意地一笑:“兄弟已经把这块田租下来了,推平,弄成一个夜市。”

当时,我们都有些将信将疑。

弄一个夜市,哪会这么容易?擅自占用耕地,镇上村上难道不来干涉?

然而,罗矮虎却似乎有恃无恐。夜市进展极快,第一天推平,第二天运来煤灰河沙,然后压紧并铺上水泥,只过了三天,水泥地面就硬化了,罗矮虎在水泥地面上画线,分割出四十个摊位,然后买回四十个可拆卸的遮阳帐篷,分别放在摊位上,一个像模象样的夜市,居然就这么形成了。

随后,他就大张旗鼓地开始招商,出租夜市摊位了。

我们开始以为,并不会有太多人来承租,毕竟这个夜市没有任何合法凭证,但是,事实上却相当火爆,两三天后所有摊位就全租出去了。

首先,因为租金并不贵,每个摊位月租金500,比起其他大学附近的夜市便宜不少。

租的人算了一笔帐:学校附近做个饮食摊,卖点小吃或者面,考虑到学生流量大,每天赚一两百绝对不成问题,而租金每天只有17元,显然十分划得来。

唯一担心的是夜市被取缔,但罗矮虎在出租合同上写明了,如果夜市被取缔,按天数退还租金。大家想,反正夜市里的摊位不需要装修,何况租金可退,即使被取缔无非卷上摊子走人,没什么损失,于是纷纷签了租约。

 

于是,我们四方街前面的一片农田,在短短一两周之内就突然变成了一个夜市,仿佛变魔术般神奇。

在整个过程中,并没有什么人来干涉,大家猜测,罗矮虎肯定早有预谋,利用春节前后的这段时间,镇政府放假,没人来管的空子,造成既成事实。

至于村上干部,大家说,肯定被罗矮虎收买了,或者是他给了村干部和镇干部股份。甚至有人说,罗矮虎既然这么嚣张,说不定就是镇干部的马仔,谁都知道开个夜市肯定赚钱,干部们不便于出面,就把罗矮虎推上前台……

总之,各种说法不少,但不管怎样,改变不了这么一个事实:罗矮虎一下子暴发了,钱象水一样流入了他的荷包。

 

张超私下给罗矮虎算了一笔帐:他租下那片田地,年租金最多4000,改造成夜市,投入的水泥河沙及人工,顶多也就2000,活动帐篷150元一个,40个一共6000元,因此,罗矮虎的总投入,是14千。

而他按每个摊位月租金500元出租,每个月收的总租金就达到了2万元,全年的租金是24万。

14的投入搏回24万的回报,实在比贩毒的利润都要高。可谓“冒着卖白菜的风险,赚着卖白粉的利润”,令张超羡慕不已。

可羡慕归羡慕,却只敢观望,因为罗矮虎已经放出话来了,这里只能有一个夜市,其他人若也想效仿,他将带着众兄弟砸烂别人的夜市。

何军叹了口气说:“我们这里,越来越像是丛林规则了。”

 

大多数人实际上都是很容易默认和接受既成事实的,而有些人甚至还会特别期盼这种新的变局,并从中寻找自己趋炎附势的契机。

正如日本人当年打进来,为什么会有那么多汉奸?其实最主要的原因,是有相当多的人,对自己的生存状况不满,又无力改变,于是,一旦日本人入侵,造成既有的力量格局改变,那些原本求利无门的人,就会在第一时间抢着依托日本人而改变自己的生存状态。

 

与之类似,例如小马他们餐馆的刘师傅,他其实一直不甘于当一个为人打工的厨子,但他的财力,已及当时四方街的院子已经被分割完毕的事实,都使他无从更改自己的局面。

而如今,罗矮虎以一种野蛮生长的新生力量,一举改变了原本的四方街,并创造性地将田地改造为夜市,低廉的摊位成本,给了刘师傅最好的机会。

因此,刘师傅是整个四方街第一个租了个摊位的人。当时,多数人都还在犹犹豫豫,刘师傅的行动,相当于起了表率作用,让罗矮虎很高兴,从此尊称刘师傅一声“刘哥”,仿佛无形中正式承认了刘师傅身份的变化。

此外,租了摊位的还有我院子的原房主老顾刘嫂夫妻俩。他们也摇身一变,成了一个为自己创业的小摊主了,脸上带着喜色,让我突然发现,人一旦有了自己的产业,哪怕再小,也会一下子就有了梦想。而有了梦想和希望,也就有了自信和无限的干劲。


37

 

2009年2月10日,离外语学院开学只有2天了,四方街如同冬眠后的虫,彻底的舒展开来。

大学周边的商区与别处的商业街不同,商家们仿佛无形中也有寒假和暑假,与大学的节奏保持着高度的一致,只不过总要稍微提前一点,打扫清洁,准备货品,等候着学生们的回归。

 正式报道的日子是12日,但陈鹿10日就到风城了,她给我打了个电话,让我去火车站接她。

我很不情愿:“不会吧?干嘛要我来接你啊?而且你知道,我没车啊。”

没想到她理直气壮地说:“谁要你放假前对我那么好,天天让我吃小灶,所以啊,你不能突然不对我好了啊,那你就等于始乱终弃。”

 我还是说不:“我想接你也没法接啊,我又没车,怎么接?”

“那还不好办,四方街那边,那么多‘野的’,你喊个‘野的’不就行了”, 陈鹿说,“我在火车站喊出租,要贵很多,我东西又多,几大包,你就当学雷锋做好事吧。”

 “那好吧。”我无可奈何地说。

 “算你识相,我给你带了两大条腊肉,两大包香肠,还有我们月城的腊鱼,本来我想,如果你不来接啊,我就把这些送别人,幸亏你还识相。” 陈鹿在电话那一端,很畅快地笑了起来。

 

 从月城到风城的火车,还不到6点就到站了,我将陈鹿接上了‘野的’,一路风驰电掣回到四方街时,天都依然没亮。田野里一片寂静,四方街安宁地躺原野上,如同不设防的裸女。

风城二月,这天仍未明的清晨,寒气逼人。当我打开小旅馆的大门时,一股冷风直闯出来,将门边的陈鹿吹得一阵颤抖。她紧紧地靠近我,将头埋在我的背上。

 我赶紧想往前躲,陈鹿却突然迸发出一种平时少见的力量,从背后猛地搂紧我,说,“你到现在都还没发觉,我喜欢你吗?”

 

那一刻,我们都凝固了,仿佛冰雕一样,僵在那里。我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所以我只能默不做声。陈鹿也没再说话,任寒冷的风继续从院子里的狭长通道里钻出来,直钻到我和她的衣领里去。

 好一阵,我说,这儿冷,别冻着了,我们进去吧。然后,两人一起用力,把陈鹿带的大包小包的一大堆东西,搬进了小旅馆。

 

 天亮之后,我带着陈鹿四处转转,她很惊诧于才隔了半个来月,竟然平空多出了一个夜市,拉着我的手,大呼小叫,又蹦又跳的。这时,小马突然从后面一拍我肩膀,带着点猥亵的味道说:“哟,雷总,恭喜了哟。”

我赶紧扳开陈鹿的手,有些心虚地说:“恭喜什么呀?”

 小马眨巴眨巴眼睛,色色地干笑两声:“那还用说,都懂得起的哈。兄弟不早说过吗,近水楼台先得月嘛。”

 陈鹿的脸微微一红,却再次把我手牵上,我又扳两下,没能扳开,看着小马,我不禁有几分窘迫。“难道,这个陈鹿,真的要象口香糖一样,把我粘住吗?”扪心自问,我依然对她并没什么热烈的爱情,可是,从小马羡慕的神情里,我又获得了巨大的骄傲。


这复杂的感受使我有些头晕,我正打算缩回小旅馆去,小马却拉住我另一只手,摇了摇,换了个谈工作的口吻,很认真地说:“雷总,你看看你前面这夜市,发现点什么了吗?”

   “发现什么,不就是夜市吗?”我不解地问。

   “你没发现这夜市给我们带来了什么好处吗?”小马面露得意,很开心地追问。仿佛他即将给我打开一扇阿里巴巴之门。

    我又仔细看了看夜市,只见这两亩水泥地面上,一个个遮阳帐篷下,大多数都已经垒起了灶台,搬来了桌椅,一副即将大干一番的场面。可是,这与我们何干?我摇了摇头, 疑惑地看着小马。

   “哎,雷总啊,你是只顾着谈恋爱,把这么大的利好都没注意上了。”小马的手往前一指,模仿电视里领袖的姿势,说:“你看,夜市中间,已经形成了一条水泥里,这条路,就是去年我曾建议开辟的新路,但那时大家心不齐,都不愿意凑钱,路也就总修不起。”

我顺着他的手看去,的确,一条近路已经大致形成,从外语学院门口附近的公路,经过夜市,直接朝向我的四号院。目前,只差从我四号院到夜市之间短短的10来米,依然是田埂。

“现在,一、二、三号院,肯定是不希望出现这么一条近路的,不给你把这路堵上,就够意思了,所以要他们凑份子钱,他们肯定也是不愿意的”,小马淳淳善诱地说,“但是,你们四号院,丽姐他们五号院,还有我和小朱的六七八号院,都是很需要这条路的,现在,只剩十来米,要不了多少钱,我们几家出钱,我多出一些,你少出一些,修通这十来米,那不是很好吗?”

 

我想想也有道理,于是说:“马总,那你定个预算,你来牵头,需要我们摊多少钱,你报个数,只要合理,我就支持。另外,路要从罗矮虎的夜市过,他同意吗?你可得先问问。”

小马又是得意地一笑:“雷总你还不相信兄弟我办事啊?我考虑事情,肯定周全得很,这路通了,走的人会更多,夜市会更热闹,对他有好处没坏处,何况他不是还有个啤酒广场,也需要这条路吗?我昨天就已经跟他说了,虎哥表态了,他不仅支持,而且还要凑钱呢!”

小马越说越骄傲,嘴角边甚至浮出一圈泡沫,仿佛螃蟹泡一样,堆积起来。我赶紧扭过头,拉着陈鹿回了自家的小旅馆。

 

 

38

 

一回到小旅馆,陈鹿就照着我的脸,脆脆地亲了一下。我大吃一惊,说:“你干嘛?”

陈鹿说:“干嘛,连别人都说我们在谈恋爱,我能不亲一下确定关系吗?”

我并非善于应变的人,正在考虑着该怎么说,陈鹿突然委屈地说:“我就那么差吗?这样推销自己,都推不出去。你就那么看不上我?那干吗春节前要对我那么好?别说什么只是哥哥对妹妹,别说什么是友情,我不相信男女之间有友情。”

“恩,我也从来不认为男女之间能有纯粹的友情”,我说,“不过……”

“不过什么?”陈鹿打断我,“没有友情,不过有同情是吗?你那是同情我吗?我要你同情吗?”

“不,也许……不是……”我抓耳挠腮,不知如何是好。

“呜——那我知道了,你也象他们一样,看到我做那个手术,就看不起我,可现在谈恋爱的有几对没发生那关系,还不都是你们男人软磨硬泡非得要,其实我们根本对那个无所谓,看你们男人可怜兮兮的,心一软就答应了,可一旦出了差子,身体受苦的还不是我们女人,明明是男人在造孽,我们女人在承受,可被骂的被瞧不起的,却是女人。” 陈鹿捂着脸仿佛哭了,抽泣着说,“如果有下辈子,打死我也不做女人了,做男人多好,无论耍几个女朋友,都叫有本事,做女人呢?哪怕谈一两个,别人也要嚼舌头,老天对女人太不公平了。”

我平生最怕女人哭,赶紧过去搭住陈鹿的肩膀,说:“别哭了,别哭了,我没说是同情啊。”一边说,一边去掰陈鹿的手。掰开一看,眼眶里噙着泪花,却并没掉下来,似哭未哭的,令人怜惜,我心里也不知究竟是什么感情,只是紧紧地把她搂在怀里,用下巴抵着她的头顶。

“那……从现在起,我们就算真的开始谈恋爱了哈?”陈鹿小小声地说。

听到这话,我脑中忽然闪过历娟的影子,是的,我很清晰地知道我爱的是她,但是,那又如何,她是别人的女朋友。我必须面对现实。我各方面都不算优秀,阴差阳错能有这样一个女孩子对我好,我应该知足。

于是,我轻轻地用下巴点了两下。

 

整个上午,就这样和陈鹿抱在一起,听她唠叨她小时候的事。风城的二月很少有阳光,但那个上午,阳光却透进了小旅馆的院子里。我抱着陈鹿,身体感受着她的体温,尽管隔着彼此的衣服,依然是十分温暖。耳朵听着陈鹿的碎碎念,其实我好一阵都在走神,没听清楚她唠叨些什么,但我依然感到很安宁。而我的目光,从陈鹿发梢的绒毛缝隙间跳跃出去,跳到了院子里的空地上,随着阳光的斑点随意漫步。那个上午,我突然感受到一种久违的祥和。尽管我清楚,我爱的人是历娟,可我贪念这难得的幸福。但同时,一种罪恶感袭击了我:“我是在利用这个女孩子对我的爱,来获取自己所需要的安宁祥和吗?”我轻轻摩挲着陈鹿的头发,心里充满着对下一步的无所适从。

 

好在中午的时候小马来解救了我。将我从二人世界里拉出来。

严格说来,小马属于执行力很强的人,早上说了要修路,中午就拉着罗矮虎、丽姐以及小朱,到了我的小旅馆,一起商议修路的事。

先是预算资金,10来米的路,即使不修宽了,也要30包水泥,20元一包,就得600元。碎石与河沙要一大车,这又得300元。再加人工,我们自己都出力,再喊两个泥水匠,工钱算400,总共1300。我们其他4家,每家出250元,小马因为有两个店都受惠于这条路,所以他认300元。总的来说开支不大,而且明显对大家都有好处,因此,没什么争议,就一致同意了。

 

大家正把钱交给小马,陈鹿从另一间房子走来了,坐到我身边。罗矮虎立即色迷迷地朝着陈鹿一个劲地瞟。女孩子都是敏感的,陈鹿立即就感觉到了,于是往我身上靠得更紧一些,似乎是在暗示我和她的关系。

罗矮虎说话了:“哎哟,雷总啊,还是你和黄总幸福啊,一开店,就找到这么漂亮的女朋友。看你们俩这腻得哦,春节前就那个啥了吧?还是找个女大学生最爽了,雷总啊,给哥哥我也介绍个啊。” 一边说,一边做了个猥亵的手势。

我说:“虎哥,你这么风流倜傥,哪里还要兄弟我帮这个忙,等过两天开学了,你夜市里无数美女进进出出,你物色一个,那还不是手到擒来?”

罗矮虎一听,仿佛看到了某种希望,一下子振奋起来。他一边故意谦虚地说:“那可不一样,你们都是大学毕业的,我没文化,大学生们可看不上我”,一边招呼着大家,分头去为修路跑腿去。

 

整个下午,一直在忙修路的事。水泥,河砂,碎石,全部买齐,泥水工也喊到位了,约好他们第二天过来,干一个白天,把路修起。陈鹿一直要跟着我跑,就象我的小尾巴一样,我说:“你就在旅馆里呆着吧,外面毕竟冷。”

陈鹿说:“我一个人,怕。”

晚上,我们这修路的几家,就在小马的餐馆里聚餐,大家开小马的玩笑,说:“马总,你可别太扣门了,请客哈。”

小马是四方街所有餐馆老板里素来最不愿请客的。他立即放下筷子,很认真地说:“说好了AA制的,我都说了给这一顿打八折了,简直就已经没利润了,纯粹当义工给大家做饭做菜,兄弟伙些,就饶了我嘛。”然后,小马赶紧把大家的注意力往我这引,嚷嚷着说,“该雷总请客,你这店子是开对了的哈,财色双收啊。怎么着也要请客庆祝啊。”

然后,小马又一个劲儿地要我和陈鹿公布恋爱过程甚至上床细节,引得罗矮虎兴奋不止。

我一看不妥,和陈鹿快快吃完饭,就先告辞回小旅馆了。身后小马大嗓门的声音追踪而至:“唉,雷总,我们都晓得你们现在是小别胜新婚,就不耽误你们做爱做的事了哈。”然后是丽姐他们一阵狂笑。

 

回到旅馆里,天已经黑透了。当天晚上,月色特别的亮,由于绝大多数学生还没到校,小旅馆里没有顾客,除了我和陈鹿,再无旁人。

我本来想另开一个房间给陈鹿住,刚要去摊被子褥子,陈鹿拉了拉我的手,说:“我冷,不想一个人睡,我们抱着睡好吗?”

 我正想着该怎么回答。陈鹿补充说:“你别想歪了,我做手术都还没满一个月,医生说了的,至少一个月才能那啥。”

    这让我不禁一窘。陈鹿很温柔地摸了摸我的脸,说,“我只是想和你抱抱。”

 

 

39

 

那天夜晚,我和陈鹿第一次睡在一起。

拉熄了灯,并排躺着。起初,我很紧张,动也不敢动。两人都穿着厚厚的棉毛衫棉毛裤,有点别扭。还是陈露更自然一些,她轻轻靠过来,钻在我怀里,她鼻子里的气息让我的脖子很痒。我的心也渐渐痒起来,手从她的后背逐渐下移,搭在了她翘翘的屁股上。

 

 陈鹿的屁股,我并不特别喜欢,虽然翘,却并不大。我喜欢那种很丰硕的臀部,这在历娟身上得到了最明显的体现。历娟不仅胸大,而且屁股非常硕大,仿佛一枚饱满多汁的苹果。

 春节前,我和陈鹿聊天的时候,有一回不知怎地说起了女人的屁股。陈鹿有点小自得地说,她们寝室的所有姐妹,都特羡慕她的屁股,因为她屁股小,穿很瘦的裤子都穿得下,她们都这么夸她:“衣架子”。

记得当时我说,“你们女人看女人,与我们男人看女人,标准是完全不一样的。女人可能会觉得其他女人屁股小好看,但男人基本都会觉得女人屁股大好看。”

当时,陈鹿还不高兴地白我一眼,“哼”地一撇嘴。

 

许久之前,当我还在读大学时候,我与一个学心理学的硕士谈过这事情。对方说,“你属于男人中内心比较野性难驯的人,所以会存留着许多早期人类的思维习惯。例如,你喜欢胸大屁股大的女人,其实这本来是人类审美最原始的出发点——屁股大有利于孕育、分娩,胸大有利于哺乳,人类早期以这些有利于繁衍后代的特征作为审美标准——但人类社会逐步进化之后,生存与繁衍已经不靠简单的‘性特征’作为基础,所以许多男人更关注女人的脸,因为那是一张名片,可以带来荣耀。”

“那么,我对屁股与奶子的关注超过脸,这说明什么呢?”我小心翼翼地问。

“往好里讲,说明你是个热爱自然的不太在意社会评价的人,往坏里讲,说明你的价值谱系没跟上社会演进的步伐,会成为这个虚华时代的落伍者。”

当时我只是淡然一笑。我怎么也没想到,十多年过去,我真的成了这个社会的脱节者与落伍者,游离在主流社会之外,以“自由职业”为名,东一榔头西一棒子,过着一种略显荒诞的人生。

 

所以,像我这样一个混得并不怎么样的男人,能有这样一个至少脸蛋秀美的姑娘喜欢,我还有什么资格以自己热衷于肥臀丰乳,作为挑剔的理由呢?当我轻轻抚摩陈鹿的屁股时,她把脸埋在我颈窝里,脸蛋很烫。我们情不自禁地接起吻来,我将手移到了前面,轻轻地伸向陈鹿的前胸,她微微抗拒了一下,就任由我将手钻进了胸罩。

但这时,一件令我大吃一惊的事情发生了——我惊异地发觉,她胸罩里除了很厚的海绵,几乎就空空如也。

陈鹿竟然是平胸。

 

时光已经过去了三年半,我回忆到这个细节,依然能感觉到自己在那一刻的那份惆怅。姑娘,你什么都好,但为什么偏偏不是我发自内心热爱的类型?

究竟是99%的男人都偏执于硕大的乳房,抑或仅仅是我以及少数男人的偏好?我到现在也不得而知。

但我知道自己很早以前就喜欢性感的女人,早在我还是个情窦初开的孩子,也许只有十三岁,或许在读小学五年级,一次,放学回家路上,看到一个跑江湖耍杂技的艺人,带着一个漂亮的女人,那个女人穿着豹纹服,浑身的性感呼之欲出。作为一个少年,我在那个瞬间被欲望击中,它使我第一次意识到自己是男人,从此根深蒂固地热爱那种性感的女人。

 

成年后,我喜欢C罩杯或者D罩杯的女人,能忍受的极限是B-,我怎么也没有想到,如今的女朋友,这个叫做陈鹿的女孩,竟然比A-还小。我在那一刹那,身体的某处如同泄了气的皮球,陡然就疲软了,我怕陈鹿发觉我的生理变化,那就太尴尬了,好在她十分紧张,缩成一团,并没触碰到我的。可我,自己真切地感到,一种叫做性欲的东西,像手中的沙一样流走了。

我赶紧掩饰地拍拍陈鹿的肩膀,说,“丫头,早点睡吧,我不乱摸了,免得影响你睡觉。”

陈鹿悄声地说:“再摸我就受不了了,我1月14日做的手术,还要3天才满一个月呢。我得忍着啊。”

 

那个晚上,因为前晚坐了通宵的火车,陈鹿躺在我身边,不久后就睡着了,而我,则辗转难眠。对于我和她的关系,我有些迟疑,但已经骑虎难下。我们已经睡在了一张床上,已经接吻,已经爱抚过身体,一句话:已经是恋人关系了。难道我能对她说,“对不起,因为你那里太小,我们分手吧。”

这话,我显然无法说出口。

 

 第二天早上,起床后,虽然一个夜晚并没发生实质突破,但男女之间同被而眠之后,感情明显就会不一样。陈鹿很自然地完全将我当成了她的男朋友,很开心地又笑又闹。连小马过来喊我们去参加修路,也觉察到了区别,小声在我耳边说:“雷总,昨晚你们是吃饱了哈,你看这神采奕奕的!”

 我说:“你才叫吃饱了撑着呢,干活!”

 

 这活儿一干就是一整天,临近天黑,终于把水泥路修好了。这天已经陆续有学生提前到校,我的小旅馆里有三对情侣要了房间。我觉得既然还有人,我和陈鹿睡一间房不太好,于是就分开了睡。陈鹿有些不高兴地噘起嘴,说:“我一个大姑娘都不怕人说,你一男人,怕什么啊?”

说归说,她还是听话地抱着被子,睡到了隔壁房间。

 

 

40

 

2009年2月12日,外语学院开学的日子到了。这是我们四方街,从无到有出现在这片田野上的第二个学期。对四方街的小老板们来说,依然是一个日进斗金的时期,但是,与上一学期相比,少了许多温馨,多了一些血腥。

夜市果然火爆得不得了。其面积,也就大约一个半篮球场那么大,40个摊位,挤得满满当当的,有炸油条的,有卖炒饭的,有做馄饨的,有冷淡杯,有串串香,也有卖小百货、日用品的,甚至还有卖服装的。由于学校周边没有自由市场,也缺乏小吃摊,如今忽然仿佛从田里长出一个这样闹热的去处,学生们自然趋之若骛,人流之多,用过江之鲫来形容,也丝毫不以为过。

 

 因为经过夜市通往我们四方街的路更近,所以即便新修的那十来米水泥路还没彻底硬化,禁止在上面走,但学生们从水泥路旁边稍微跳几步,就立即进了四方街。

这几乎等于是瞬间改变了原先的交通路线。以往,一号院是四方街的总入口,如今,却变成我的四号院才是总入口了。这直接导致了口岸价值的变迁。

一号院反正是做网吧,无竞争者,因此生意未受影响。但二,三号院的生意,却略不如以前。上学期,总是杜老师他们的“英雄谱餐馆”坐满了人,小马他们的“飘香饭店”才能满员,而如今,“飘香饭店”的位置却不再比“英雄谱”差,大有分庭抗礼之势。小马因此乐开了花,每见到我都邀功说:“雷总,我说吧,交通改变口岸,口岸决定一切。这路一通,你的旅馆比何军他们的都生意更好了!等再过两天水泥路干透了,小汽车可以直接开到你旅馆门口,你生意就更火了!”

我说:“你不是更受益嘛,这下,汽车甚至可以开到你那八号院,你可真是爽歪歪了。”

小马于是很自豪地乐得更灿烂了。

别说小马,就连一向低调的丽姐,也因为口岸变好,“冷锅鱼”生意比以前好了很多,而表情生动起来,成天眉飞色舞的,有时边走路还边唱歌。

 

与之相反,杜老师,何军,张超他们几个,则有些面无笑容。杜老师看到我,有时候也只是随意点个头,就匆匆走过。而何军张超,2月14日那天夜晚,都快12点了,居然跑到我的小旅馆来,东看看西看看的。

我当然也不好说什么,正有些疑惑,卿云也过来了,一来就拉着陈鹿的手,说:“啧,啧,这姑娘好漂亮。雷总,你这一开春,可真是双喜临门啊,女朋友也有了,店子也成黄金口岸了,你想出修这么一条新路,确实是头脑灵活啊。”

陈鹿在旁边说:“才不是雷哥想出的点子呢,是小马哥的主意。”

“哦,是吗,”何军若有所思地说,“那小马怎么说是你最早提醒他的,说四方街刚修好的时候,你就想出这么一条新路了。他夸你目光远,不是普通人呢。”

我突然感到很疲惫,这么一点点蝇头小利,也有这么多的机关和算计,我没做这小旅馆前,是怎么也没想到的。我懒得说话,既不想问清到底是不是小马在背后将脏水往我身上泼,也懒得多解释,爱谁谁,管他们那么多,我确实累了,一言不发地看着外面。何军,张超,卿云三人,一看无趣,就讪讪地走了。

 

此时,客房早已经住满,已是深夜,基本无任何事情需要处理了,我就把小旅馆的门一锁,带着陈鹿,到外面散散步,舒缓一下心情。

经过夜市时,我发现夜深后,学生们终于稀稀拉拉地所剩无几,没有了白天的嘈杂,却浮起些许盛宴散场后的落寞。大多数摊位都已收摊,只有少数几个摊位还亮着灯,其中一个是刘师傅的,他正自己坐在小方桌上,大口喝着啤酒。脚底下已经摆着六七个空酒瓶,甚至还有一个小瓶装的二锅头空瓶子。

一看到我过来,刘师傅立即说:“雷总……雷……总,快过来喝……一杯。”

我本想走开,可刘师傅已经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倒了一杯啤酒给我,他舌头打着结,冒着酒气说:“兄弟……我比你……大几岁……托大就喊你声老弟了……今儿个哥高兴……也没个人陪哥说说话……你陪哥聊一小会儿……就一小会儿……耽误不了你回旅馆干这小姑娘……好不好……给个面子坐一下喝一杯……好不好?”

 我一看,他有点发酒疯了,不便拂他的意,就示意陈鹿一起坐下。

 

自从春节期间第一个租下夜市摊位后,刘师傅就不再在小马餐厅干活了。小马另请了新的厨师。

新学期,“飘香饭店”的生意比之前强了不少,所以小马逢人就大夸新厨师的手艺。这让刘师傅有些不高兴,一次,对二号院的杜老师嘟哝说:“小马那人啊,小气,扣门,狡猾,还不是行了点狗屎运,修了条近路,口岸变好了,想跟你们抢生意呢。”

当着小马,刘师傅还是很友好的,一见就拍肩膀搭腰,真跟表兄弟似的。但总体来说,彼此之间的裂痕,就算我是个外人,也一眼看得出。我想,或许刘师傅为此有些情绪,今天又多喝了几杯,也许有点难受。于是,我端起酒杯,说:“刘哥,我知道你自己开了这个摊位,比以前更辛苦了,不过,再累也值得,兄弟我敬你!”

刘师傅醉眼朦胧地看着我,说:“唉……我也知道马总对我辞职不高兴啊……他挽留我好多好多次……把我当哥看……可是……可是我这么大个人了,不能总给别人打工不是吗……这炒菜小摊规模再小……也是我的……我也就成了老板……成了和你们一样的‘总’……去年,别看你们喊我‘刘哥’,‘刘总’……我都笑呵呵地答应着……但我自己知道我不是啊……你们看着我表面上要强……可我心里没底气啊……现在,现在我有底气了……摊子再小,我也是个‘小老板’了。”

刘师傅一边说,一边眼里竟然冒出隐约的泪花了。我赶紧拍了拍他的肩膀,说;“刘哥,你别说了,都不容易,我们这些开小旅馆小餐馆的,其实又算什么‘总’啊,都一样,都一样。”说着,我将酒一饮而尽。

 

给刘师傅道了别,我和陈鹿回到旅馆,进了我们自己的房间休息。四野一片寂静,只有屋外冬季的风刮过原野的呼啸声。我与陈鹿互相依偎着,渐渐就要入睡。忽然,隔壁房间传来有规律的床的摇动声,一下一下地,敲打着我和陈鹿的心房。我听到陈鹿的心跳了。

“今天,是情人节哦。”陈鹿咬着我耳朵说,“我今天满30天了。”

“什么满30天了?”我心里还想着刘师傅的感慨,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哎呀,你怎么装傻呢,就是做手术满30天了嘛。”

“恩……”

“吻我……”

“咱们……”

我也兴奋了,双手兵分两路,一路朝下,一路向上。就在这时,我忽然摸到了陈鹿没戴胸罩的儿童般的胸部,突然感到又疲软了。

“怎么回事?你该不是……”陈鹿用手揉搓着我,可她越疑惑,我就越紧张;她越希望我能行,我就越不行,竟然越揉越小,彻底无可救药。

一种男人的尊严被打击的感觉让我很不舒服,可我就是怎么也无法重整旗鼓。我只好装做很正人君子地样子说:“唉,你毕竟刚满30天,还是缓几天对身体更好些,我是担心你身体,一担心,就紧张,当然就硬不起来了。”

陈鹿说:“恩,你不是有问题就好,我还以为你不喜欢女人呢。缓几天也好,谢谢你这么体恤我。

我有些惭愧,只好把谎话进行到底,进一步振振有辞地说:“当然不是……恩,我正常得很……但今天发生太多事情了,一会儿是何军他们怀疑我想出修路的点子,一会儿是刘师傅当着我的面哭出来,我真担心他以后酒醒了,想起当我的面哭过,会反而恼羞成怒呢……唉,开这么个小旅馆啊,要操心的事情太多了,所以就……没那个心思了。”

陈鹿亲我一下说:“好,睡觉。”

 

 

41

 

 那之后的三个夜晚,我与陈鹿都只是搂抱着,没有发生真正的性事。陈鹿似乎挺感动的,她说,以前的男朋友,动不动就想要,把她缠得烦死了。还是我好,最为她考虑。

 我问她:“你们女人,想要的念头强烈不?”

 陈鹿说:“别人说女人是三十如狼嘛,我搞不懂,你应该比我更清楚啊。反正我这个岁数,20多一点,真的是对那个,完全可有可无。”

 尽管如此,男女之间,做过爱与没做过爱,其实是有本质区别的。一对情侣,哪怕感情再好,只要彼此没真正做过爱,始终会隔一层纸。我和陈鹿的关系,因此总感觉有点怪怪的。 

 

 2009年2月18日,我很清楚地记得这天,阿黄带着历鹃,喊我和陈鹿一起去乐水古镇玩儿。我略做犹豫,考虑着希望和阿黄维持友好的关系,又见历鹃一个劲儿地在怂恿陈鹿:“鹿子,一起去嘛,我在这里都呆烦了,好闷啊,好想出去散散心。”

陈鹿说:“闷什么呀,你有黄哥陪着,你们俩自己去玩,也不会闷嘛。”

历鹃一撇嘴:“他啊,越来越发现他没文化,啥都不知道,一点也不好玩。”

“你要出去玩,我就陪你出去玩,你还说三道四的,而且——” 阿黄在旁边不高兴地说,“而且我也不是啥都不知道嘛,至少,在那方面,比你们教授教你教得还多。”

陈鹿疑惑地嘟咙:“哪方面啊?”而后一转眼,看到阿黄猥亵地笑容,一下子明白了,说:“你们小俩口就贫你们的吧。”然后回头对我说:“雷哥,我们干脆还是去吧,要不历鹃多可怜啊,尽被黄哥欺负。”

历鹃刚才听了阿黄的话,已经拉下脸,不高兴地走开了。阿黄一边追上去,一边对我喊:“雷总,就这么定了,你把旅馆安排一下,我们这就出发。”

 

我回去简单安排了一下小旅馆的事情。新学期,我另招了个旅馆服务员,不再是学生了,而是一公里外临近村子的马大嫂。那工作态度,可比以前的冯小莉强多了,工资却还少了100元。

我说:“马大嫂,今天晚上我回不来,麻烦你守一下夜,今晚你就住旅馆,我那屋,换套被单床单就行了。”

马大嫂二话没说,就答应了。一点也没计较。

 

我感觉,怪不得许多用人单位,不大愿意要刚毕业的大学生,甚至兼职也不太乐意要在校大学生来做,归根到底,还是大学生始终有一股子骄气。我们的传统文化里,总把“学而优则仕”作为正途,使大学生总认为自己是天之骄子,将来是要管别人的,哪愿意被别人管。所以往往眼高于顶,拈轻怕重。

想想自己,不也是这样过来的吗?读大学的时候,我曾以为前途似锦,以为世界就是为我准备的盛宴。成天“粪土当年万户侯”,当真是谁都不放在眼里啊。可是,“生活专治各种不服”,现实终于逐渐把我收拾得服服帖帖,使我变成磨平了棱角的鹅卵石。这是幸还是不幸?也许我永远没有答案。

 

    由于下午才出发,天黑的时候才到了乐水。我们吃了饭,就回到客栈,要了隔壁紧挨着的两个客房。

阿黄让陈鹿和历鹃留在客栈里,然后喊我陪他出去转转。我起初以为他想出去找小姐,因为以前听罗老师说过,阿黄有每到一处,就寻花问柳的习惯。所以,一出门,我就小声对他说:“今天这么晚了,你还要找小姐啊?历鹃还等着你呢,这也太不合适了吧?”

   “找什么小姐啊,”阿黄摇摇头,拉着我在小街里东转西转,很快找到一家成人用品店,一头就钻了进去。

  “啊,难不成阿黄还需要用伟哥?”我大吃一惊。

   没成想,阿黄买的是女用的“苍蝇水”。买了后,就拉着我往回走。

 

“你买这个干吗?”我问阿黄。

“这种20出头的小姑娘啊,不可能像少妇那么骚,玩起来就不带劲,所以啊,我平时都要悄悄给她下点药,这样在床上,她才能骚得起来。”阿黄回答。

    “啊,这对女人身体好象是有不利影响的吧?”我疑惑地问。

“有啥啊, 又不是每天都给她喝。而且我买的是好的,副作用小得很。你看,有20多元一小瓶的,也有40多元一小瓶的,我买的是40多元的,贵的,正品!够对得起她了哈。” 阿黄嘿嘿笑了几下,“而且每次都只两三小滴,纯粹调节一下情绪而已啦。今天正好前天带的那瓶用完了,所以只好来街上买啊,你可别让历鹃知道,就说出来陪我买农夫山泉果汁。”

一边说,阿黄又在路边买了几瓶农夫山泉果汁。说:“这个果汁好,够浓,把药味儿全盖得出,好用。”

我心里一阵难过,原来阿黄一直悄悄给历鹃在下药啊。但是,当时的我,确实不太清楚这种催情药究竟对人体有多大不利,以为也就象一般的抗生素那样,或许会略有副作用而已。我也没想太多,就跟着阿黄回了客栈。

临进去的时候,阿黄突然说:“要不,给你一瓶果汁,你也兑点进去,保证你女人让你玩起来更爽。”

我赶紧说:“不要不要,我没这习惯。”

 

    那天夜晚,我照例是和陈鹿轻轻地抱着。朦朦胧胧中,忽然听到如同我小旅馆里一样的床的响声。不同的是,以前都是不相干的女孩子的呻吟,而此刻,却是历鹃那越来越压抑不住的叫声。由于古镇的客栈多数是木板房,我们这两间客房之间,仅仅隔着木板,所以声音清晰无比。

陈鹿也没再睡了,黑暗中,她的眼睛亮亮地看着我,象是要看到我心里去。而她的手,渐渐地伸到我下面。

就在这时,隔壁历鹃的声音突然变大了,象是垂死挣扎那样,喘着粗气。我眼前仿佛看到阿黄正一边狠狠地揉着她胸前那两团雪白的肉球,一边象打桩一样用力击打着她的下身。几乎就在一瞬间,我连续冬眠着的某一处,陡然苏醒,昂然而起。我一把扯下陈鹿的睡裤,狠狠地压了上去。

陈鹿已经像泥鳅一样滑了,我刚一进入,她就也大声地叫起来,仿佛要跟隔壁的历鹃一较高下。床一阵阵地颤抖,两间房子的床背都一次次地敲打着木板墙,如同一个淫荡的4P游戏。隔壁的阿黄显然也感受到了这边的变化,似乎更有干劲了,发出了野兽般的嚎叫。

 

在阿黄的嚎声中,我突然泪水涌出了眼眶,有几滴,滴到了陈鹿滚烫的脸颊上。也许这泪是为历鹃流的,我多么爱你,可我却只能任别的男人蹂躏着你。但又也许不是,我也无法确认。

身下,陈鹿紧紧地搂紧我,在我耳边小声说:“老公,你怎么哭了?”那是她第一次喊我老公。

我把嘴也凑近她的耳朵,也很小声地说:“我已经快两年没做过爱了,我是激动的哭了。”

 陈鹿听了,仿佛焕发出一种母性,将我搂得更紧。那一瞬间,我几乎以为我们真的相爱了。

有时候我想,我与陈鹿如果能更多几次性爱,也许我们会真的相爱到永远。然而,在那时,无论是我,还是陈鹿,我们都没想到,那是我与她之间,第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做爱。

每每回忆至此,我总是深深感到,上苍总爱戏弄人间,用无形之手,将世事拨弄得难以预料,令世人总是命若琴弦。

 

 


(古镇的那个夜晚,让深深感到,上苍总爱戏弄人间,用无形之手,将世事拨弄得难以预料,令世人总是命若琴弦)

 

 

42

 

 第二天上午,我们从乐水古镇回到了四方街。

 仅仅离开一夜,我却觉得对四方街有了一种家园般的依恋。这里的一草一木,如此熟悉,又因熟悉而让我感到安全。

人们往往习惯于夸大女人对安全感的需求。但其实,无论男人女人,都是极需要安全感的。所谓家园,就是让你浮躁的内心感到安宁之处。对2009年2月的我而言,我的家园就是四方街,就是小旅馆。如果谁要夺走或毁掉我的小旅馆,那就等于要夺走或毁掉我的家。

可是,无论我如此谨小慎微,一场暴风雨,却即将来临。只是我那时,还不知道。在2009年3月,我差一点点,就要失去我的小旅馆。

 

古人说,贪欲是危险之源,这应该是有道理的。我面临的那场暴风雨,既有许多偶然,也有许多必然,但最初,是因为我想获得更多。

记忆再度回到09年2月19日,我们从乐水回来的那一天。傍晚,我和陈鹿站在小旅馆外面,看着夜市里熙熙攘攘的人群。陈鹿突然一脸郑重地说:“雷哥,我发现了一个商机!”

我才不信这小姑娘能发现什么商机呢,带着笑意,我瞧着她:“说来听听。”

陈鹿说:“你发现没有,夜市里人气这么旺,而咱们这小旅馆,离夜市又最近,完全相当于新外语学院的“春熙路”。这么好的地段,只拿来做旅馆,太可惜了。”

“你的意思是?”我突然发现这姑娘其实很有想法。

“小旅馆靠近夜市这边的几间客房,完全可以别做客房了,把门改个方向,在朝着夜市的墙上开个大点的门,就可以作为商铺出租,绝对是黄金旺铺。”

 

这可还真是个好办法。我惊讶于陈鹿商业头脑的灵活,又兴奋于如此一来,所能增添的收获。我总共有三间客房靠近夜市方向,而且那三间都是没带卫生间的,做为客房,只能创造每晚60元的效益,一个月也就1800元,还要清洗被单,打扫卫生,进行管理,颇为麻烦。而如果改造成商铺,这样的黄金口岸,一间商铺月租金3000元,并不算高,并且能一次就收半年租金,回笼大笔资金。

    掐指一算,每间铺子半年租金1万8,三间铺子就是5万4的收入,若按一年算,光租金就能有10万8。确实非常惊人。

    我高兴地一把抱起陈鹿,原地转了两三个圈,转得俩人都昏昏倒倒的,由衷地赞许道:“你简直是天才!”

 

    2月20日一大早,我就立即行动,喊来两个泥水匠,计划着在墙上开洞。刚要动榔头,何军张超就过来了,几米开外就嚷:“雷总,我们老远就看你带着泥水匠过来,有什么新规划啊?”

    我想,反正墙一敲掉,新门一安装,傻瓜都知道我要干吗,那还不如老实告诉他们。于是,就把打算将客房改造成商铺的想法告诉了他们。

 

 我刚说完,何军就一拍脑门,一幅恍然大悟的样子。

“雷总啊,怪不得小马说,整个四方街,最足智多谋的人就是你!比如说夜市到四方街的这条近路……” 何军假意掌了一下自己的嘴,“哎,我说那路干吗,我是说,改造商铺这么绝的点子,也只有你想得出。你这倒也提醒了我,我们院子紧挨着你院子,不也有几间客房朝着夜市方向吗?虽然位置没你的好,但也可以依样画葫芦,做成几间商铺啊。”

 我懒得再为那条路辩解了,见何军如此兴奋,从他的眼里,更证实了改造成商铺的确可行,我于是也兴高采烈起来。还主动带着泥水匠,去帮何军他们院子设计设计,看能改造出几间铺子来。

 

     就在那时,突然,隔着我与何军旅馆的墙壁,陈鹿我院子那边大声喊我:“雷哥,雷哥,赶紧过来。”

我听她声音十分惊惶,赶紧三步并做两步,跑了过去。一看,只见陈鹿面色紧张,嘴唇失去红润,坐在椅子上,缩做一团。

“怎么了?”我赶紧过去扶住她。

“我下面,不断在流血,感觉还有大块大快的血疤疤……我好害怕,全身一点力气都没有了。”陈鹿虚弱地说。

我抱起她,发现她的外裤上都有血迹了。不假思索,立即将旅馆托付给马大嫂,抱起陈鹿就往公路上跑。经过何军他们三号院时,我对泥水匠说:“我这出了点事,今天没工夫安排你们改造商铺了,也不让你们白跑一趟,你们先帮何总改,他改了之后我还是请你们改。这活儿都给你们。”

 两个泥水匠千恩万谢地答应了。何军张超一看这情形,赶紧过来帮着我抬起陈鹿,快速到了大公路上。我喊了个“野的”,对何军张超说声“感谢了,兄弟”,就陪着陈鹿,直奔包家巷风城妇女儿童医院。

  

    到了医院,挂了急诊,医生很快把陈鹿推进了手术室。我一直走廊里等着,一直以为是我前天晚上与陈鹿的性事所导致的,心里充满了内疚。

好在中午之前陈鹿就出来了。问了医生,才知道并非我的原因,而是上次她在另外的小医院做清宫手术未完全干净,有淤血和血块。如今重新做了处理。医生警告:“至少再有一个月是绝对不能房事的,你们可记得,这可不是开玩笑,图一时快乐,将来娃娃都要不起!”吓得陈鹿直吐舌头。

 

下午回到四方街,发现何军他们动作简直神速,居然已经将他们院子靠墙的四个客房全部开好了门。

我也知道,这事情夜长梦多,早点完工,造成既成事实,是最好不过的。本来想另外再喊几个泥水匠。可是,上午已经给那俩人主动说了,让他们先给三号院做,然后才给我做。我虽不算君子,但素来重然诺,不想反悔。

而且,在何军要求下,那两个泥水匠又喊来了两个搭档,一共四个人,估计两三天就能将他那边的铺面改造好。既然速度如此快,我无非也就等两三天而已,似乎也问题不大。加之陈鹿刚刚又动了身子骨,需要照料,我想好好照顾她两三天,之后再全心改造商铺。由于这几个原因,我也就没另找人。

只是没曾想,这一念之差,竟生出了诸多波折。

 

 

    43

 

事实上,改造工程比我想象的要慢不少,整整七天,何军他们的三号院才终于完工。经过一番折腾,足足做出了四个商铺。而且为了便于出租,他们不是我所设计的那样开个小门,而是将一大堵墙都打了,安上铝合金的卷帘门,这下,和正规的商铺简直没啥两样。

商铺都还没搞完,就有夜市里的商家来主动询问如何承租,等何军他们的商铺全改造好之后,只过了两天,四间就全租了出去。有两间出租成3500元/月,分别是“美味烤鱼”和“兰州拉面”;另两间出租成3200元/月,分别是“沙县小吃”和“电脑维修”。四个商铺,每月的租金就是1万3千4,按季度收,光是这第一个季度,就收到了4万元,何况还另有1万元押金。

这消息一传开,可把整个四方街的人都引得眼睛象兔子一样红。大家都在背后说,“何军张超这两个人,太精明了,这下他们是真的发了!”各种羡慕妒忌恨,如果目光可以杀人,那他们早已被杀死了无数次。

而何军,张超和卿云自然是高兴得眉开眼笑,专门送了一锅炖好的土鸡给我和陈鹿。说是给陈鹿补补身子,略表对我“金点子”的感谢。还叮嘱我说:“你可得搞快点,这里适合改造商铺的,也就我们院子和你的院子,其他人赚不到这个钱,恨得牙痒痒,你赶紧把铺子弄出来,免得节外生枝啊。”

 

如此态势下,我自然也赶紧加快改造进度。我能改造的,其实只有三间,但改造难度却比何军他们那边更大。因为我这房子,原先的墙在砌砖时,老房东为了省钱,水泥标号不够,比较容易倒。刚在墙上开个洞,就一幅摇摇欲坠的样子。我不得不去城里的建材市场,买回钢筋,进行加固,等水泥和钢筋硬化后,才能进行下一步动作,这样一来,就更慢了。

这天,已经接近二月底了,泥水匠又说钢筋不够,于是我不得不又打了个野的,去了趟城里。“野的”经过兴南镇街上时,我忽然看到了何军他们俩,还带着两个像是“混社会”的牛高马大的陌生人,都有点神色凝重的样子,正走向一个茶楼。我赶紧让“野的”停一下,喊:“怎么了,你们在这干吗?”

何军一看是我,赶紧招手说:“雷总,本不想惊动你的,你既然碰到了,不如过来帮兄弟我出个主意。”

 

我让“野的”等我一下,走过去详细一问,原来,他改造房子出租商铺的事,被村里不知哪个村民告诉了他院子的原房东。

他那原房东,本来是最好说话的一个,而且平时反正不住那边,院子里也没什么值钱的东西,因此以前是从不来过问的。

而如今,突然有人告诉他,他的院子被别人稍加改造,竟然光出租铺面就能每年租16万,还不说院子里其他房间做旅馆的收入,这和他起初出租给何军张超的2万多元年租金,实在是收益差异太过巨大。

所以,原房东坐不住了,打电话来要求增加租金。何军担心房东直接来他院子,更容易发生是非,于是就特意把见面地点改在了镇上的茶楼。

 

“雷总,你来得正好,帮哥们分析一下,现在那狗屎房东狮子大开口,要每年加2万元租金”,张超叹了口气,“你说现在做点生意可真难,他自己不会改造,我们改造了,他又要眼红。”

我说:“你们合同里对改造是否有过明文规定?”

“这个倒没有”,何军说,“以前哪想得到这里居然能做成商铺出租?”

我签的租房合同里,当时我就考虑着如改造房子与房东之间发生纠纷会很麻烦,因此我专门写了这么一条:只要不影响房屋安全,不改变整体结构,就可由我任意改造。那时,我主要是考虑着改旅馆的时候怕万一房东干涉,所以出于自我保护,加了这么一条。还真没想到最终竟然还会改造出商铺。

记得当时,我的房东刘嫂和老顾,还都非常老实,见识也有限,只是注意了合同中关于租金的几条,其他条文几乎都没仔细看,就签了字。因此,从理论上说,我倒不怕房东以改造为由要求提价,因为我那份合同里,白底黑字写得很清楚。

但何军张超的租房合同,却对此语焉不详,于是也就给了他们房东可趁之机,说是从没答应他们如此大肆改造,如不加租金,就以违约为由,要求解除合同,收回房子。

 

何军张超当然不可能让煮熟的鸭子都飞了,所以断断是不会答应退出房子的。但到底如何应对,他们却颇为犹豫。最后决定软硬兼施,让房东明白他们不是好惹的——何军的亲表哥,是风城最偏远的昌县里,混社会的“大哥”,手下有不少兄弟。尽管远点,但关键时刻还是要帮忙的。何军一求援,就派了两个打手,过来给何军“撑场子”。

 带着两个“道上的兄弟”,何军张超也就有了底气,打算干脆一分钱租金也不添。理由是:“本来涨个2万也无所谓,但他一提出要涨,就答应他,他尝到甜头了,那下次他又提出要涨,莫非又答应他?还不如一开始就给他个下马威,让他不敢造次。”

我劝道:“还是要给一点,完全不答应,他会觉得没面子。既然你这次带了道上的兄弟,那房东肯定也懂得分寸,你给他稍微涨个五六千,他心里也相对平衡点,面子也有了,对你也未必还敢继续提要求。”

张超说:“雷总说得最对了,我也觉得该这样,双方都退一步,问题就好解决了。”

“哎,真是幸亏又听了雷总的意见。”何军也由衷地说,“就按你说的办,如以后这房东还敢要涨,我就给他一顿……”何军做了个打人的手势,一边跟我说再见,一边带着张超和那两人,进了茶楼。

 

在去买钢筋的路上,我心里一直不宁。我预感我的房东,也有可能会找我麻烦。虽然,我有合同,可是,村民们法律意识淡薄,在如此大的利益下,我的合同真能成为挡箭牌吗?连我自己,也不敢确信。

果然,刚把钢筋买了,我的手机就响了,陈鹿在电话里焦急地说:“雷哥,房东喊了几个亲戚,来旅馆里把门挡了,还不准泥水匠继续干活,说是要找你谈乱改他们家房子的事情,你赶紧回来吧。”

 

 

44

 

返回的路上,我加紧想办法。先给何军打电话,问他那“道上兄弟”还在不,能不能借我用一下,我可以给“租金”。何军无奈地说,“唉,雷总,你早点说嘛,他们早开车走了,走的绕城高速,现在估计都到昌县了。”

我又给阿黄打电话,可打过去总是“机主不在服务区”,阿黄的手机近来时常如此,也不知道他搞什么名堂。

那怎么办呢?眼看着时间紧迫,我抓破头皮也找不到黑白两道的靠山,只好提前打了110。估计着时间上等我回到四方街,110警察也差不多该到了。我心里想,先把局面压下再说,好歹我的合同写得清楚,大不了上法院。

 

回到小旅馆,门口堵了八九个人。除了老顾和刘嫂,还有他们家亲戚。作为本地人,亲戚朋友必然不少,目前还只来了几个,但很明显,若真要冲突起来,随时能再喊来一群。

我知道,这时候退缩,那就真无出头之日了,牙一咬,决定先从气势上镇住他们。于是我老远就扯开喉咙喊:“干什么干什么,要吃官司吗?”

老顾在半年多前,其实是个十分胆小怕事的老实人,如今一看我脸色铁青,仿佛要拼命的样子,似乎有些怯场了,往刘嫂身后缩了缩。

反而是刘嫂,以前因为贫困,内心潜伏着的泼辣劲,长期并不明显,但最近这半年以来,四方街的变迁打开了她的眼界,做小生意赚了钱增加了她的麻利,看着巨大利益被我白白占去的仇恨增加了她的不甘心,所有这些,也许又经谁挑唆,扇风点火,综合在一起,陡然爆发,只见她像一头母兽般冲上来,靠近我时,仿佛费很大劲才克制住没扑上来咬我一口,站在离我一米左右的路上,满脸胀红,额头冒汗,气喘嘘嘘地说:

“干什么,这是我们的房子,我们要收回我们的房子。”

 

她一边说,一边跃跃欲试,仿佛随时会忍不住冲上来揣我一脚。我心中暗叫不妙,低估了他们的凶悍程度,所以一上来我采取的是企图用凶猛镇住凶猛,但显然并不奏效,反而激怒了她。

此时,马上转变强势态度,也不合适。我脑子里飞快盘算着如何既不进一步激怒她,又拖到110警察来的时候,于是避开刘嫂,对着老顾说:“顾大哥,你也劝劝嫂子,大家都冲动起来,对谁也不好。”

“什么对谁都不好啊,我们反正无所谓,要钱没有,要命一条,我们怕什么?”刘嫂在旁边又嚷嚷了起来,“今天必须把这事情解决了,你也赚得太狠了,我们的院子,却让你白白地赚,现在还要开商铺,哪有这样的好事,不跟你说那么多,反正今天这院子我们要收回,你看着办!”

他们那几个亲戚,也在一旁蠢蠢欲动。有的拿把锄头,在旁边斜着眼睛看我;有的卷起袖子,似乎要大干一场。场面越来越失控,正在我一筹莫展的时候,110警察来了。

 


农民们还是普遍忌惮警察的。见110到了,把锄头还是放到了一边。警察问了问基本情况,我将合同中规定的“不影响房屋安全,不改变整体结构,就可由任意改造”的规则也都详细说了。

警察说:“那问题就在于,你目前的改造,到底影响房屋安全没有。这个,我们也不好判断,还是得他们村上做决定。我们只管治安”,然后,双方各打50大板——我这边,改造暂时停工,等村上允许后继续;刘嫂那边,马上散去,不可聚众闹事,否则后果自负。

随后,警察让我简单地在出警记录上写了字,一边提醒刘嫂他们别闹出事来,一边要我多克制,就走了。

 

110刚走,刘嫂的亲戚们就立即气焰恢复了嚣张。其中一个亲戚说:“小伙子,警察也不能随时过来不是?这事情,还是得你自己解决。你白白赚这么多了,也该赚够了,剩下的该还给房东了,本来就是他们的啊。”

刘嫂却突然变得没起初那么激动了,换了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也不和我说话,自顾自喊着老顾和亲戚们,回他们那边去了。这反而令我感到更大的不安。她起初的震怒,其实很好理解,仗着人多,想灭我威风而已。但她此时突然的冷静,却似乎已经稳操胜券,连威逼也懒得再对我使出,可见是有了新的盘算。

 

夜晚,夜市如以往那样照常开始。刘嫂和老顾两口子在夜市里张罗着,脸上洋溢着以前不曾看到的自信,仿佛他们终于意识到,他们才是四方街这块土地的主人。我站在小旅馆门外看着,不经意和刘嫂对视了一眼,她的眼神像蛇一样,仿佛吐着怨毒。

 

那个晚上,我抱着陈鹿,俩人缩在被窝里,我心里充满了担忧。陈鹿说:“雷哥,你担心什么?”

我说:“我以前混来混去,一点钱都没攒下来,如今终于有了个小旅馆,开始攒点钱了,以为以后能过上好日子了,可没想到,这好日子竟然这么短。”

陈鹿说:“雷哥,怕什么,就算没有这个小旅馆了,我也跟着你。”

我感动地握了握陈鹿的手,心里充满感激。但另一个声音在心底呐喊:“不,男人必须有自己的事业,否则其他的一切也迟早烟消云散。我的事业只有这个小小的旅馆,我必须把它保住,不让任何人夺走。”

 

可是,有些东西,真不上自己想保住就能保住的。仅仅过了一夜,第二天上午,兴南镇胜利村的村长,就在刘嫂、罗矮虎以及四方街很多村民的簇拥下,来到了我的小旅馆。

这是一个油头粉面的村官,40出头的样子,中等身高,大腹便便,身上穿着西装,脚上却套着一双运动鞋,投足举手间,可以看到西服袖口的西装商标赫然醒目。我心里刚想笑,但马上就笑不出来了——只见村长象电视里视察工作的高官那样,背着手,迅速在院子里走了一圈,严厉地盯着我,问:“你未跟房东商量,就擅自改造房屋,你看这墙,简直都快要倒了,严重影响了房屋安全。你觉得呢?”

我刚要开口辩驳,村长已经不耐烦地挥了挥手,打断我的话。一边往门外走,一边头也不回地甩给我一句话:“你自己考虑一下,当然你也可以申辩,总之三日之内,你到村委会办公室来一趟。”

 

我跟在后面,心里充满了屈辱,可还不得不送到门口。只见村长和罗矮虎明显很熟,他俩边走边聊,又去老顾刘嫂那边进一步了解情况去了。而小旅馆门外,则已经围了不少看热闹的人,包括何军卿云他们,也包括小马阿黄,甚至还包括素来最弱势低调的五号院丽姐的父母……他们都用同情的眼神看着我,似乎在看一条案板上淹淹一息的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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