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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书推荐 | 陈先发“黑池坝笔记系列”


鲁迅文学奖华语文学传媒大奖十月文学奖、袁可嘉诗歌奖剑桥大学银柳叶奖获得者著名诗人陈先发最新力作“黑池坝笔记系列”




跨界写作的奇异创获 当代诗学的珍稀探索 


   

内容简介


“黑池坝笔记系列”是诗人陈先发近二十年来以诗歌、诗学为主体,兼及现象学、哲学、语言学、社会学等知识的随笔作品集。丛书体例别致、文笔奇崛、感辨灵锐,或弥纶群言,或妙解只义,有深远之思,有沉挚之质,对当下汉语写作有不可多得的启示价值;亦可得见作者宏阔的知识视野、深厚的学术功底、敏锐的问题意识与坚实的人文立场。

   

作者简介





陈先发,安徽桐城人。一九六七年十月生。一九八九年毕业于复旦大学。现为安徽省文联主席。著有诗集《写碑之心》、《九章》,随笔集《黑池坝笔记》,长篇小说《拉魂腔》等。曾获鲁迅文学奖、华语文学传媒大奖、十月文学奖、袁可嘉诗歌奖等多种奖项。


   

内文试读



诗是从观看到达凝视。好诗中往往都包含一种长久的凝视。观看中并没有与这个世界本质意义的相遇。只有凝视在将自己交出,又从对象物的掘取中,完成了这种相遇。凝视,须将分散甚至是涣散状态的身心功能聚拢于一点。与其说是一种方法,不如说是一种能力。凝视是艰难的,也是神秘的。观看是散文的,凝视才是诗的。那些声称读不懂当代诗的人,或许应该明白:至少有过一次凝视体验的人,才有可能是诗的读者。 




诗的凝视之道在于,明知“已是第亿万次重返枝头的新花”在目睹“已是无数次凝成人形的我”,但相遇时,又有“每一次相见都可以是第一次相见”时的惊讶与欣喜。这在认知上是还原,在写作上是新生。 




诗迫使语言从惯性中醒过来,甚至是从一种醒着的状态上恍如再度醒来,是醒着的叠加。人其实是非常容易昏睡过去的。如果不能对这个世界滋生出新的感受力,那么无论你是在走着、在笑着,还是在写着,你真实的内在状态是“睡着的”。诗对一个人的昏睡状态葆有浸入和冲撞,以加速诗自身的形成。当然,也需要从语言的假寐状态中醒过来。 




从同一首诗中每次都能听见不同的声音,并非你的耳朵特异,当代诗释放的本即是一种变化、变量、变体。诗的肌理,因不同的人或不同的阅读环境去触碰它,而产生难以预料的变化。诗内在运行的机理,也因为读者之心的起伏不定而变速。所以,将诗之智慧归结至作者,其实是一种偏见;而将诗之智慧等视为一种开放性的诗之身体,则无疑包含了诗的真理。 



 
写作经验中最珍贵的东西、真正的个人性,恰恰更多地置身于我们的败笔与缺陷中。正如,疾病中包含着真实的个体生活。技艺企图掩饰而不能真正掩饰的东西,恰是这些忠实于自我的缺陷,它让语言中的个人面目更为清晰。





 
 大诗人是复杂的精神与心理现象综合体。他的语言之体内,会有大片的废墟、瓦砾、荒漠,有种种令阅读不适之处,刺激着人的各类精神或生理反应,会令人厌倦、抵制、止步。这些现象,与巨大的精神愉悦间歇着发生,它永不可能让你的进入之路一直杏花细雨、春风和畅。 




 不为任何写作信条所累——无论它们是万人仰面的,还是众口唾之的;无论是过时的,还是先锋的;无论它们令我的笔加速,还是减速乃至停滞。如果它们束缚了我,它们就是同一件东西——除了我确切需要某种“自缚状态”之时。





 
 一个诗人所需者从来就不是什么知音,也并非对立面。俞伯牙对面,钟子期只是假象。当他向外索求一个知音或对立面时,他想谛听的是:哪边的丢失感更深,他就往那边去。正如盲者无须见桃花或刘郎,但他会闯入“玄都观里桃千树,尽是刘郎去后栽”的巨大丢失之中,在那里他看到自己可酬以涕泗滂沱的永恒情感。 




诗要解决的除了表达(或想象)的匮乏,更要解决表达(或想象)的冲动——当代文化语境在怂恿这两者泛滥。那精准而优雅的控制力却晨星般罕见。精准,貌似语言的经验问题,其实是思之力度问题,我们仍在思之失重、视之失察、语之失准的老病链中。而相较于普遍意义的“思想”二字,诗之思看上去漫不经心,其实最需要精确的穿透力。 




 诗通过语言的自我抑制、自我净化、自我校正来实现诗之正义。与其说诗的最高服从是审美力,不如说这种服从中,包含了生命的所有基本愿望,包括道德愿望。但诗之正义总是企图超拔于这些愿望。所以,诗自身更倾向于这样一种结论,即在社会性尺度和审美性尺度不可企及之处,高耸着诗之正义。 




 枯,赋予人的“尽头感”中蕴藏着情绪变化与想象力来临的巨大爆发力。此时此地,比任何一种彼时彼地,都包含着更充沛的破障、跨界、刺穿的愿望。达摩在破壁之前的面壁,即是把自己置于某种尽头感之中:长达十年,日日临枯。枯所累积的压制有多强劲,它在穿透了旧约束之后的自由就有多强劲







枯是词语的一种通道,但它并非一条可以自由攫取的渠道,或者说多数写作者没有能力和动力去直接面对某种枯境。





  枯是诗之肉体性的最后一种屏障。它的外面,比它的生长所曾经历的,储存着更澎湃的可能性。对枯之美学的向往,本质上是求得再解放的无尽渴望。 




每一株新芽、每一滴露珠,这些新生之物中留置着它曾经的枯迹:这不是某种强行注入的丰富性,而恰是它面向自我的全然敞开。也不妨认为,枯是借助新芽在展示自身的神韵。策兰写道:“只说一半,/依然因抽芽而颤抖。” 




经历了枯之体验的写作者,都不可能全身而退——人不可能自外于肉身对死亡或时间流逝的惊惧。但较之这种必然而又庸常的深味,枯所获取的不再是隐喻,而是在伴随着毁灭的一种“目击道存”。它产出的不是“新的对象物”,不是巴赫金所谓的“视觉的余额”,而是“新我”本身。





 
不是一个人穿透了枯,也并非枯的力量击穿了一个人。审美层面的枯,不是单向的议题,它更宜成为结构性议题。最好的体验,当然是建立在语言经验和生命体验之上的双向击穿,甚至是多向击穿,类似一种“语言的旋涡”。





 
穿透了枯,并不一定保证某种新生。更多的人是“在枯中枯去”。对新生的诉求,需要更多难以言明的、复杂纠缠的力量参与。新生,也需要某种运气的推动。





 
 从心理层面,枯可以是单一的,是一个概念,但需要众多的“我”围攻这个黑暗的硬核。 




枯,貌似一个没有“现代性”特征的蒙面人。作为一种审美对象它由来已久,但它毫无疑问又是以过度生产与过度消费、以“速度追逐”为核心的当代社会最为本质的特性之一。 




枯被语言之力撕裂或洞穿后,它立即体现为不可预知的“彼岸”景象,而非“石榴枯后再生石榴之芽”这样线性的“归位”。它解除的是既有的宿命,爆破的是已知的稳定性——将有“另一种现实”和“另一种构成”,前来迎接我们。既有返照、重临之唤,更有“新位置”的动荡与迷人,所以它是摄人心魄的。





 
 我在诗中布置大片的空白,是容纳别人在此处的新生。或者说我在此处的枯,是他者永不可知的肥沃土壤。诗人的身份,令我乐于做这样的“旁观者”。





 
 “见枯”是一种语言能力,或者说对枯的反应,可以鉴别一个诗人。当枯是一种现象场时,它需要成为更为错综多变的语义场,才能美妙地转换成诗的力量。





 
 作为一种起源,也作为一种目标:枯,对那些有着东方审美经验的人似乎更有诱导力。与其说,多年来我尝试着触碰一种“枯的诗学”的可能性,不如说,作为一个诗人我命令自己在“枯”这种状态中的踱步,要更持久一些。倘若它算得上一个入口,由此将展开对“无”这种伟大精神结构的回溯。枯,作为生命形式,不是与“无”的结构耦合,而是在“无”中一次漫长的、惘然若失的觉醒。对我而言,这也足以称之为诗自身的一次觉醒。 




 枯,因包含“绝境的美德”而成为起死回生的古老祈望中深沉不息的回响。但一切缄默,都不是枯。 




 所有面向枯的思考,本质上都是语言与个人生命状态的奇异互动。枯,本身即是一种特别的语言态,它逼迫我们对曾经的激情、挫败及对这两者的诸多表达进行再审视,对“如何建立一种新开端”这种问题进行必要的深思。这种思考植根于人性及生活本身,让人诞生出“终结一个过程”的勇气——因为这种勇气曾在我们盲目延续某种惯性的途中丧失殆尽,理所当然地应获得更深的珍视。 




 枯旧日以容新时,枯老巢以纳新泉。每种枯,都有一个演变的过程,但并不存在任何可逆的流程再造。每种枯都有一张仅属于自己的新面目。





 
 所有必枯之物,仿佛生着同一种疾病,但它带来的治愈却千变万化。面对某种枯象,我们在内心很自然地唤起对原有思之维度、原有的方法、原本的情绪的一种抵抗。我们告诉自己:这条路走到头了,看看这死胡同、这尽头的风景吧,然后我需要一个新的起点。所有面貌已经焕然一新的人,或许都曾“在枯中比别人多坐了会儿”。



  当你笔墨酣畅地恣意而写时,笔管中的墨水忽然干涸了。你重蘸新墨再写时,接下来的流淌已全然不同。枯是截断众流,是断与续之间,一种蓦然的唤醒。 



 
或许我们并无能力思考死亡,对枯之思便自然而然地来了。但枯之思,并非对死亡之思的前奏。死亡是一个过于依附想象力的、僵硬而缺少弹性的主题,只有严密的枯之思,才让我们更像个生气蓬勃的活人。 



 
人类的知识、信条、制度或感性经验,都须经受“枯之拷问”。有多少废墟在这大地上?多少典籍在我书架上沉睡?托克维尔的脸上蒙尘多深?陀思陀耶夫斯基在我案头又荒弃多久了?在某个时刻,某种特定机缘下,我将在它们的枯中有新的惊奇与发现:仿佛不是我生出新眼,而是它们的枯中长出了新芽。我对这枯中的新见理应心怀感激,它让我们再做一个婴儿,如同这枯中洋溢出一派天真。 



 
枯是全然地裸露自己:它传递的是语言纯粹的质地本身。它似乎对它所能显示的任何意义都透着不信任。构成“此枯”的所有物的材料、形式、色彩等,都与它所表达的内容完全契合,“纵浪大化中,不喜亦不惧”,没有一丝一毫的溢出。从审美的角度看,它是极度无聊的又是唯一杰出的完美表达。 



 
枯,作为一个伟大的美学主题,是中国文化最为灵动和特异的一脉,如今快死掉了。在这个沉溺于视觉与感官之乐的时代,加上科学与技术对人类生存方式的猛烈重塑,养成“临枯之心”、“亲枯之眼”的土壤已经干涸、板结。看吧,从生活的细节,人们行走、沟通、做事的姿势上看,气定神闲的从容,在我们的脸上难得一见了,一种巨大的耐心已经消失。等不着枯之美呈现,人们就远离了它。物欲倾尽之后的枯之静谧,不再哺育这一代人的心灵。因为再无耐心,戾气将以千万种化身占据我们生存的时代空间。 



 
表象之枯对人之感官会造成持久的迷惑与迷失。行走于对枯藤老树昏鸦的语言经验之上久矣,人从自然中捕捉到的忧伤足矣。如果不能对无相的、无别的“中心之枯”保持严肃的语言触碰,我们便无法听见和无法理解那种弥漫于万事万物之内核上的、更为本质的物哀。





 
枯:生的黑白底片——不仅是作为一种现象,因为渗入了严格的反省,它更应作为本体被语言所深深环绕。 




看上去,枯是一种困境但它不是思的困境和诗的困境。对诗而言,枯正是不二的乐土。它充满诱惑恰是因为它仅仅看上去是某种困境,“仅仅”二字,给了诗人无比清晰的自我定位和自我确信。
 




枯是自然现象中最具批判力的现象:世上一切葳蕤都是从自身之枯中喷薄而出的。它是万物不可删除的经历,同时它又是不可分割的。也就是说,即便是每一块碎片上的枯,也都是完整的。





 
在中国古代经典作品中的枯,我能品尝到的,有南枯、北枯之别。前者如庾信之“今看摇落,凄怆江潭。树犹如此,人何以堪”的绵长哀音,缭绕难绝。北地之枯,有“风萧萧兮易水寒”的莽苍契阔意味,是地理之力、物象之力,在语言中的爆发所致。





 
超越性的发生,是面对自身之枯时,又像卞之琳在《尺八》一诗中所说的:“像候鸟衔来了异方的种子。”枯,作为自身的异种被埋下时,是一种真正的发生。 




每个词语的内部,都有个开阔的“枯之空间”。对一个独立的词来说,固定的意义令它枯;过度的滥用令它枯;不被嵌入一个活着的句子令它枯……让词语的内生空间生机勃勃,是诗人的责任。在这个空间里安身立命,是诗人的生存方式。在这个空间留下独特而深镌的个性刻痕,是令一个诗人不朽的唯一路途。到这个空间中游荡吧,无穷无尽地游荡……






严格说来,大诗人身上至少必备两种东西:语言上的冒险意识和精神上的远征气息。而我又偏爱在这两方面因孤身突进而更像一种失败者的大诗人。
 




只有唯一性在薪火相传。如果某日我的一首诗被,另一人以我期盼的语调读出,我只能认为这是人类有史以来最狭小也最炙烈的传奇。





精彩预告

今年十月

国际诗酒文化大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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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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