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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会教出垮掉的下一代吗?

张昕 Dr昕理学 2022-11-02

有阵子鹿sama在我的公众号上发布了一些有我“参演”的抖音视频,然后前几天我在后台收到了一条指责——


看到这儿我就不服气了,陪老婆自娱自乐一下嘛,该配合她演出的我能视而不见吗?难道我还真指望鹿sama抖音上的那68个粉丝让我红吗?我红靠的都是脑袋里的硬核科学知识好吗!

 

再说了,魏坤琳也玩抖音,你咋不去骂他?

更令我郁闷的是,明明不久前我们80后还是垮掉的一代来着,这顶大帽子怎么这么快就世袭给00后了?真是岁月如梭,不服老都不行了!


1

新生事物,总是洪水猛兽


我还记得,周星驰刚开始用无厘头的方式演孙悟空时,也有人说过他“应该向全国人民谢罪”;周杰伦刚开始用rap唱中国风的时候,也有人说过“这唱的什么玩意儿”;因为人们以前不知道,原来电影还能这么演,原来歌还能这么唱,而这么演这么唱的居然还能让年轻人如此着迷,所以,看看,这都是垮掉的一代啊!

 

后来呢?看周星驰的70后开始经世济民了,听周杰伦的80后开始著书立说了,玩抖音的90后开始保家卫国了,他们并没有如你所预想的那样垮掉,太阳照常升起,地球还是照转。

 

这也挺正常的。这么说吧,其实,每当有一样颠覆已有认知的(尤其是广受欢迎的)新事物诞生时,总会有人质疑,有人唾骂,有人惶惶将其视为洪水猛兽,三十年前是武侠小说,二十年前是港台明星,十年前是韩剧,现在是抖音是B站是直播。

 

费斯汀格在他的认知失调(cognitive dissonance)理论中就指出,当一个不符合自己现有认知的情况出现时(“西游记还能这么解读?哼哼哈兮还能当歌词?”),它往往会拉响人心理上的防御警报(“这什么东西我怎么从没见过?”),令人产生不舒适感、产生内部的焦虑情绪。

 

为了缓解这种焦虑感,人们往往会采取以下几种常见策略:1)直接对这个事物下一个负面定义,“这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所以我才会这么反感;2)更新自己的认知——可能是“我没见过世面吧”,或是“我不喜欢的东西就是有人会喜欢吧”。


外归因总比内归因容易,毕竟把责任归给自己是需要勇气和胸襟的。


2

新事物是没有好坏的,人才有


与其阻止新事物的发展,不如学会利用它的优势。

 

我还记得我们刚工作的时候(那时候,论坛贴吧、网络媒体还可以被称为“新生事物”),有一个流浪乞丐,因为造型很fashion被人称为“犀利哥”发到天涯论坛上,火了。有人问做媒体工作的鹿:“这些网络新闻就知道报道犀利哥博眼球,有什么意义吗?”鹿说:“博眼球才有关注量,有关注量,才让犀利哥的家人看到了他。家人找了十几年都没找到,现在终于在媒体和志愿者的帮助下带他回家了,这就是意义。”

 

因为我也曾在一些流量较大的社交媒体平台上参与寻找失智老人的活动,所以我对鹿的这段话深深认同。

 

一件事物作为载体发挥什么样的作用,主要取决于拿到它的人怎么使用它。

 

比如我用鹿sama的账号刷了刷,出来的基本上都是小猫小狗、怎么做好吃的、简笔画、折纸、面团捏小鱼儿、姑娘小伙跳古典舞、兵哥哥演习、警察叔叔救人之类的内容,嗯……还有小魏讲的心理学知识……我觉得挺正能量的。

▲学会折纸捏面团后教教小孩挺好的。


3

沉迷,有时只是问题的外在表现


我绝对不赞同大家毫无节制地玩手机,我更反对在缺乏家长指导的情况下,让未成年的孩子们看一些他们无法分辨好坏的内容。

 

但我认为,家长在这里责任更重大。我一再强调过,孩子的成长在于健康的亲子关系和家长的良好引导。高质量的亲子陪伴和积极互动对孩子健康人格的形成非常重要。


例如,0-6岁的儿童如果缺乏母亲的积极陪伴,会在亲密关系上形成不安全的依恋风格,影响他长大后的社交、甚至婚恋关系;而兰姆的研究表明,父亲的陪伴对于儿童的认知发展、社会性等能力的影响可能比母亲更大,父亲在孩子各个方面的参与都会深刻影响其成长进程。


缺乏父母陪伴和教导的孩子,往往存在自卑敏感、性格孤僻、缺乏安全感、容易成瘾等问题。与其说他们沉迷于玩乐,倒不如说他们是想通过这种渠道来获得多巴胺,来弥补他们在现实中缺失的愉悦感和满足感。

 

很多时候,一个人沉迷某件事情,只是其恶劣亲子关系和不健康人格的外在表现,而非内在原因。

 

陪伴,并不是说在旁边待着就算陪伴,兰姆将这种低质量的陪伴称为“共存”,而共存对孩子的积极作用几乎为0。如果你下班到家就把孩子交给电视和手机,又怎么能指望孩子不从手机上自己找乐子?


4

喜欢脑子的人终究还是会喜欢脑子


说“大家都去喜欢网红去拜金,都没有人崇拜学霸了”,这也是一句听起来在为我等学霸鸣不平,实则却很没有逻辑的话。

 

所谓“崇拜”,是靠自己争取的,不是靠你去禁止大家喜欢别人来实现的。“喜欢”,从来都是由“心向往之”而起,是一件水到渠成、自然而然的事情,你非得告诉他“喜欢抖音是错的,喜欢Dr.昕才是正确的”,只能禁止他玩抖音的行为,却不能强迫他改变内心的渴求。就算你得到他的人,得不到他的心又有什么意义呢?


人各有喜好,网红脸再好看,喜欢脑子的人终究还是会喜欢脑子。我学霸本霸都不担心没人“崇拜”,你担心个什么劲呢?

 

这个世界本来就是很多元的,只要是在不违背法律和道德的框架之下,只要不去侵犯别人的权益和底线,一个人喜欢什么,都是自己的自由。有人喜欢王思聪,有人喜欢吴彦祖,有人喜欢岳云鹏,有人喜欢Dr.昕,缤纷世界闪出的美丽,是因它没有分开各种男神。

 

而且家长的言传身教永远是第一位的。如果你自己的世界里就只有锥子脸炫富女,你又怎么可能指望孩子跟着你学出个国之栋梁来?


5

没有意义,其实也是一种意义


有的人做事情喜欢看高度,讲意义,这很好,一点问题都没有;但是,觉得没有意义的东西/我不喜欢的东西,就是有害的东西,这就有问题了。这个世界上并不是所有的事情都会拥有意义,而没有意义,其实也是一种重要的意义。

 

比如鹿sama很爱看papi酱、毛毛姐的视频,这些视频“俗”吗?俗,甚至很沙雕。看他们浪费时间吗?从某些意义上来说是的,看他们不能让你变得学富五车,可能真的只是笑过就算了。


一笑而过的东西讲不出大意义来,但是对于维持积极的情绪体验却是有效的。有些时光就是要用来浪费的,释放压力之后工作效率反而会更高。

 

所谓的劳逸结合,其实是人的生理特点决定的。在压力面前,人的HPA轴和交感神经系统会激活,分泌大量激素和神经递质(如皮质醇、肾上腺素和去甲肾上腺素等)以提高并维持我们的高水平表现。

 

但如果交感神经系统一直兴奋,我们的机体则会进入衰竭阶段,那些原本有益的神经递质可能反过来伤害我们的神经以及免疫系统,使得个体变得虚弱、疲劳,甚至更有可能罹患疾病,变得厌学、怠工。所以,没有谁是能够一直工作学习不休息的。


所以,我也愿意配合鹿sama拍那些搞怪无厘头的自嗨视频,看她为了演白素贞往脑袋上贴奥利奥认真得像天桥上贴膜的样子,我是打心底和她一起高兴,那说明她找到了自己调节压力的方式。


6

因为爱学习,我总被寄予一种期待


那是一种被塑造成典型的期待。老师喜欢给同学们讲述我学习到半夜流鼻血,从来没有娱乐活动的传说;素不相识的网友期待我树立一个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学究形象,甚至因为我没有造这个人设而大为光火……

 

但其实我真的也是个爱玩的人!学的时间久了,我的脑子一样会炸,我也需要技能冷却时间。


心理学中有个现象,叫做“超限效应”——就是指刺激过多、过强或作用时间过久,从而引起心理极不耐烦或逆反的心理现象。就比如你听一首歌,听个几遍,蛮好听的;但是满大街单曲循环就是这首歌,就烦人了,为什么?因为你的神经元放电时间太长了,想要休息一下!


同理,“学习”啊,“意义”啊,也是差不多得了,鸡汤再好喝,喝多了打的嗝也是鸡屎味儿的。

 

大家总觉得“爱玩”和“爱学”是两件互斥的事情。就连郭德纲郭大爷都说:“理儿不歪笑不来,搞科研的别上这儿来。”(我听得正乐呢,怎么就被放到对立面去了!)


有些人会默认学霸既然爱学,一定是天然不爱玩的。同理,他们也担心一旦“好玩”的东西让人变得“爱玩”起来,他就会自动变得不“爱学”了。

 

但其实,抖音再好玩,也无法阻止我去看书;书再好看,也无法阻止我陪老婆拍沙雕视频。

 

玩和学并不互斥,但一定要学会合理地安排时间。比如你知道自己一刷抖音就是三个小时,那就不要在有正事儿的时候刷。你可以积极拖延(参见我以前写过的佛系战拖法),你可以用洗碗、扫地、做饭去拖延,哪怕看水浒聊斋红楼梦都行,但是一定要把尽情玩乐的犒劳留到KO掉大boss之后。


7

我想怎样影响下一代……


回到开头那个痛心疾首的问题:“你就是这么影响祖国未来的?”

 

我想讲一个我特别佩服的人——郭德纲。别的方面不评价,就单说他对相声传统文化做出的贡献,我认为是具有划时代意义的。我记得小时候,大家都在谈论“相声是一种消亡剧种,没人爱看了”。可现在呢,很多90后00后都从迪厅里走出来,转身去德云社听太平歌词去了。

 

那我希望怎样去影响我们的下一代呢?我想让科学知识也变得好玩,变得流行,让大家不再有“搞科研的别上这儿来”的刻板印象。我希望,“我长大了想当一个科学家”不再是作文里的唱高调和喊口号,而是愿望清单里一个很酷很酷的选项。



好了!我要继续滚回去写那些拖延了很久的Papers了!


张昕

北京大学心理与认知科学学院

副教授

解锁科学姿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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