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记 | 我在巴塞罗那，看到一些奇怪的街道和房子

向大家汇报一下三月初去巴黎和巴塞罗那的情况。这次是去参加一个活动，行程很匆忙，把往来机场的时间都算上，两个城市总共才呆了四天，几乎可以说是day trip。

巴黎我去过几次，景点博物馆都逛过，所以这次除了莎士比亚书店以外，就只是在塞纳河边和蒙马特高地晃悠了一下。巴黎还是一如既往地复杂深邃迷人，每一个细节里都有无数的故事，无论去多少次都不为过。有时候甚至觉得，只要双脚走在巴黎的街道上，就已经实现了去巴黎的意义。

巴塞罗那是第一次去，出发前也没有太多的期待，但两天呆下来意外地很喜欢。

首先，这个城市足够大，大到已经能够创造自成体系的文化，高迪、巴萨俱乐部和加泰罗尼亚都是巴塞罗那的独特标签。

其次，有阳光！有大海！空气好！因为环境质量好，巴塞罗那呆着非常舒服，不像巴黎、纽约、东京那么大，没有那些超级都市的压抑氛围。尤其是这次我从阴雨连绵、冷到接近冰点的巴黎出发，几个小时以后已经在巴塞罗那的春风和阳光里，这种对比更是格外鲜明。

很多攻略游记把巴塞罗那称为“欧洲之花”，我查了一下，这个说法似乎只有在中文网络上才有，英文里没有找到类似的提法，怀疑是中国人的发明。相比花，我更喜欢把巴塞罗那比作一块玉，温润美好又光彩照人。

第三，除了让人倾心的加泰罗尼亚阳光，巴塞罗那最让我感到大开眼界的，是它独特的城市规划和建筑。据说在世界城市规划史上，巴塞罗那是和纽约、巴黎、罗马齐名的伟大标本。

欧洲城市的迷人之处在于每一个城市都有自己不一样的建筑风格，不像中国的城市，大大小小都千篇一律，到处都是似曾相识的宽阔街道和摩天大楼，这些年新建的高铁和动车车站更是高度雷同，完全是用同一个模板复制粘贴出来的。不仅仅是中国，整个东亚和东南亚似乎都有一样的问题，一切都可以预期，城市之间的相似和重复往往让人失去探索新目的地的兴趣。

而在欧洲，每到一个新的城市都有新的惊喜，放眼望去是绝不雷同仅此一份的视觉体验。

去年在匈牙利布达佩斯，我惊叹于那里建筑的千姿百态，三角、拱形、圆顶各种风格杂陈，式样纷呈又和谐地融汇在一起。即使只是街边略显陈旧的普通民居也往往会有让人惊叹的细节，并且每一栋都竭力与众不同。

这次在巴黎住 Airbnb，有幸住进一个传统的法国式庭院，四面墙合围，走进去之后才发现一进又一进别有洞天，每一个庭院都像是一个坚固的堡垒。

而巴塞罗那最鲜明的特色，是棋盘式的城市布局。之前曾经看过美国宇航员 Scott Kelly 在国际空间站拍的地球上许多城市的照片，他镜头下的巴塞罗那是这样的：

可以看到巴塞罗那市中心有一大片由整齐划一的正方形小方格组成的区域，就像是一块威化饼或者巧克力。

纽约的街道也是网状式的布局，但绝对没有巴塞罗那这样工整的几何对称。

这次有机会实地考察，才发现这些小方格藏着许多机巧，它们并不是工整的正方形，而是一个个八边形。这是因为每一个街角，都设计了一个45度的斜边。作为行人稍微感到不便的是，由于街角被切了一刀，所以人行横道就不能直接设置在街口，而是往街口两侧移，所以每次过马路都需要额外多走几步路。

在巴塞罗那，我没有了巴黎那样的好运气，找的 Airbnb 不在这样的传统建筑里，而是藏身在凯旋门广场附近一片脏乱差的贫困街区里。我半夜下楼去买烟，还看到公寓楼旁躺着好几个无家可归的流浪汉。

好在房东 Lula 非常 nice，负责并且博学，她给我准备了一堆的地图和介绍材料，还给我讲了巴塞罗那的历史。我和她提起巴塞罗那的八边形建筑，她眨了眨眼睛说，“这是塞尔达的设计，巴塞罗那是从塞尔达的脑袋里长出来的。”

塞尔达，全名叫 Idelfons Cerdà，19世纪巴塞罗那新城规划的总设计师，就连“都市化”(urbanization)这个词都是他最先发明的。找到了塞尔达这个名字，我仿佛一下子找到了走进巴塞罗那这座建筑迷宫的入口。

19世纪的巴塞罗那，是一个光荣与屈辱并存的城市。一方面，这座城市的工商业蓬勃发展，人口急剧增长，正在逐步发展成欧洲最重要的中心城市之一。

另一方面，作为加泰罗尼亚的首府，巴塞罗那是西班牙中央政府的眼中钉。忌惮巴塞罗那势力的中央政府在巴塞罗那城区四周修筑了城墙，严格限制城市向外扩张。城墙外面是大片荒废的土地，但绝对不允许修建任何建筑。

在1717年城墙刚修建好的时候，巴塞罗那人口只有不到4万人。到了19世纪中期，巴塞罗那人口已经增长到了19万人，但他们仍然只能生活在城墙里狭小而拥挤的区域里。

城墙里的人口密度高达每公顷900人，是巴黎的两倍还多。所有能利用的空间都已经被利用殆尽，就连街道上空，两侧的楼和楼之间都常常搭起空中楼阁供人居住。

当时的巴塞罗那，交通堵塞，居住空间狭窄，卫生状况极其恶劣，经常爆发流行性疾病，每次疾病爆发全城人口就减少3%。造成的结果就是，富裕家庭的人均预期寿命只有36岁，而穷人的人均预期寿命更是只有短短的23岁。

整个巴塞罗那，就是一个名副其实的大监狱。

于是，巴塞罗那全城的资产阶级和贫民联合起来，发起了一波又一波的拆墙运动，最终迫使中央政府同意拆掉围困他们城市的城墙，在城墙之外规划了一片新的城区。

这片新城被称作扩展区，加泰罗尼亚语是 Eixample，这个名字沿用到今天。而扩展区的规划，采用的正是塞尔达的棋盘式方案。

塞尔达规划的核心理念是平等。在他的设计里，没有其他欧洲城市常见的宫殿、教堂和喷泉，五百多个街区之间几乎没有任何差异，每一个街区之间都是平等的。而居住在这些街区里的人也没有阶级差异，不管是富人还是穷人，所有人都平等地享有医院、学校、商店等各种公共服务设施，呼吸等量的新鲜空气和公共空间，分享等量的街道和天空。

而我前面提到的八边形结构，则来源于塞尔达超前的天才眼光。当时汽车还没有诞生，但塞尔达看到火车后，预感到将来会出现一种小型的机械交通工具，因此特地把街道拐角削去一个角以方便通行。即使在今天，这样的设计仍然能有效地改善交通状况。

每个街区被设定为113.3米，砍掉的等边小三角形边长是15米，剩下每边建筑的宽度就是83.3米，而街道的宽度则是20米。

塞尔达最初的设想是，每个街区只建两面建筑，街区内部作为绿地和公共活动空间。但在实际建设中，人们并没有严格遵循塞尔达的理想设计，建筑的密度一再增加，原本的公共广场往往变成了封闭的庭院。

新城区的建设也意外地带动了一波建筑的热潮，商人们互相攀比，争相请建筑师设计更高、更引人注目的住宅，整个扩展区出现了一大批极富现代性的新建筑。

说到这里怎么能不说说高迪呢？到巴塞罗那的游客，听到最多的大概就是这个天才设计师的名字，他们的行程里最主要的内容也是去看高迪设计的各种脑洞大开、风格怪诞、在世界其他地方根本看不到的奇异建筑。

巴塞罗那人对高迪引以为豪，甚至把他们的城市称为“高迪之城”。相比之下他们对塞尔达的态度反倒比较微妙，因为塞尔达的设计方案是马德里政府钦点的，当年还曾经受到巴塞罗那人的抵制。一直到上世纪八九十年代，塞尔达的贡献才逐渐得到承认。

高迪在巴塞罗那留下了许多建筑作品，大部分都位于扩展区，而其中有七座都被列入了联合国世界文化遗产。

因为时间有限，这次我只参观了圣家堂。它如梦，如幻，又如神迹，只是匆匆一瞥，我已经瞠目结舌，完全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词来形容如此奇异的建筑想象。

我这次没有机会去的米拉之家和其他建筑，就只能看照片过过瘾了。

在整个巴塞罗那，隐藏着许多这样绝妙的去处，随便走走就能感受到这座城市内在蓬勃的文化活力。这次我去巴塞罗那的主要目的，是去参加一个分享餐厅活动，同样也非常酷。

这个活动的主办方、也是邀请我去巴塞罗那的公司，叫做 LYNK & CO。这是一个很酷的新品牌，立志生产服务新一代年轻人、主打共享经济的新形态的汽车。

汽车行业有130多年的历史，但是相比其他行业，汽车业这些年的发展保守而传统，创新力不足的特点非常明显。 LYNK & CO要做的，就是突破这个行业的传统思维，结合互联网的时代背景和自身在汽车领域的传统积累，改变人和汽车的关系，不光提供产品，更要提供一种全新的生活方式和体验。

所以 LYNK & CO 的所有活动，都是围绕这个方向进行的。他们先是在很受欧洲年轻人喜欢的社交应用 HAPPN 上设立了资料，当想交友的年轻人点击“喜欢”时，就会收到一封电子邀请函，邀请他们参与一场“出人意料的分享实验”。

活动场地在扩展区附近，原本是一个废弃的停车场，后来改建成了一个创意工厂。我按照约定的时间到达现场，混在一大群巴塞罗那的小鲜肉和软妹子中间，被带进了一个黑暗的小房间。

坐了几分钟以后，面前的集装箱突然亮起了灯，出现了一个立体全息投影的中年男子。他自我介绍说，自己是 LYNK & CO 的 高级副总裁 Alain Visser。

他说，“在全球大都市中，人们浪费大量的时间在譬如寻找车位这些无聊的事情上，并因此而错过了许多美好的人与事。试想一下，当共享经济逐渐成熟，我们不再需要这么多的汽车和停车场，我们有更多的时间和机会与陌生人相识、交流，分享彼此的故事与观点，我们的生命也将拥有更丰富的色彩。”

这个全息投影做得非常逼真，恍惚间让我错觉站在面前的是一个活生生的真人。

副总裁的讲话结束之后，一条传送带把我们带进了黑暗的最深处。等光重新亮起，面前出现了一张餐桌。我们被随机分配，站在餐桌前，左右都是完全陌生的人。

厨师在准备食物，而餐桌前的我们则开始和左右的陌生人开始交谈，很快大家就熟络了起来。 

上菜的过程也很酷，是侍者端着盘子来到我们身后，然后用勺子喂到我们口里，餐桌上还贴心地投射了中英文的菜单。吃完几道菜，我旁边的两个年轻人已经开始交换 Instagram 了。

LYNK & CO 的这次分享实验，目的是想告诉年轻人，不要把时间花费在找停车场和抢车位上，人生应该浪费在更美好的事情上，比如听听音乐，吃吃美食，认识有趣的陌生人；而停车场更是完全不需要，建成这样的约会场所有多好。

在巴塞罗那这样一座倡导平等又充满创意的城市，做这样一场突破传统的活动，其实是在全球化的今天，重新思考互联网养育下的全球一代对于未来出行的需求，倡导开放和分享，打破传统和常规。

从活动出来，我一路散步走向海边，那里是为1992年的奥运会建设的新区，有许多更具有现代性的新奇建筑。再远一点，在我看不到的地方，来自世界各地的人正在参加一年一度、全球移动通讯领域规模最大的巴塞罗那通讯展。

远远地看到“巴塞罗那鱼”，那是后奥运会时代巴塞罗那的新地标。

这个交织着时光感和未来感的城市，是如此独特别致，如此光彩动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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