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一个很特别的纪念日

2014年4月16日，韩国“世越号”轮船在全罗南道附近海域沉没。如果你四年前已经开始关注新闻，对这件事一定还有印象。

当时，有一批船上乘客给家人发出的短信截图在全世界流传。

面对死亡，“爱”和“原谅”是最后的心声。

然而，更让人唏嘘的是这样的对话。

被困在船上的乘客说，“我听说海警刚刚已经到了”。

乘客的哥哥安慰说，“是的，救援队很快就会来救你的，冷静，不要慌张，保持警惕，照他们说的去做就行了。”

后来发生的事……我们都知道了：

船长和船员慌忙弃船逃离，全然不顾乘客的安危；

前来救援的韩国政府机构如同一盘散沙，只知道推卸责任，几乎没有组织起任何有效的救援；

在72小时的黄金救援时间里，海警和救援队毫无作为，甚至没有了解到船舱里到底发生了什么状况；

几天的时间里，被困在船舱里的几百名乘客，一直浸泡在冰冷的海水里，直到死去；

最终，476名乘客里只有172人生还，无辜死去的304名乘客，大部分是正在参加春假旅行的中学生。

惨剧让人痛心，但更让韩国人愤怒的是：

事发之后，上至朴槿惠，下至海警和救援队，为了掩盖自己的无能和失职，不断地炮制谎言推卸责任；

在对事故原因的调查里，更发现船公司老板为了赚黑心钱而疏忽安全，监管机构则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世越号沉船事故，是彻头彻尾的人祸。这起事件重创了韩国社会，彻底动摇了韩国人对他们的国家、政府和媒体的信任。

经历了世越号荒谬一幕的韩国人，也由此成为“世越号一代”，他们对于真相的磕问没有停止，对于国家价值何在的追问也没有停止。

今天这个特别的纪念日，我们来回顾一下当时都发生了什么。

1、混乱无能的救援

这部分的情况，在韩国媒体拍摄的一部纪录片《黄金救援时间内，毫无作为的国家》里有详细的记录。

世越号从仁川驶出的时间，是2014年4月16日早上7点55分。

开出后没多久，船突然向右急转。

随后，船很快倾覆，船舱开始进水。

船上广播让全体乘客原地不动。

孩子们信以为真，乖乖地穿好救生衣等待救援。

事后找到的手机视频里，记录下了当时乘客们从疑惑到惊恐逐渐变化的情绪。

“啊，船越来越斜了。”

“倾斜的程度真是无法想象。”

“不知道这到底是什么情况，都要我们穿救生衣了，不会是船要沉了吧？”

“我好怕啊，我想活着。”

8点54分，世越号向外界发出第一个求救信号。

海警所属的直升机在9点10分出动，9点30分左右到达事故海域。

两名海警特攻队员从直升机登上世越号，救出6名乘客。

最初的几小时，有100多名爬上甲板的乘客获救，其中大半还是民间救援队和乘客自发救起来的。

侥幸逃生的电车司机金先生，逃到甲板后一直在救助其他乘客，直到船沉没前的最后一刻才离开。

他说，当时看到船舱里，孩子们敲着玻璃自己却爱莫能助，感到非常难受。他对海警说，船里还有几百个孩子，快去救他们。 

但是，海警和救援队完全没有专业的救援技能，也没有对生命的敬畏之心。

商讨救援对策的紧急会议，只开了不到5分钟，就因为韩国总统府不断打来电话而不得不中断。

在这么关键的时候，总统府之所以这么着急打电话，只是想要现场的影像资料进行确认。

在不到5分钟的会议结束后，海警厅长开始招呼工作人员去会议室煮拉面吃。

在船还没有完全沉没之前，救援队完全放弃了进入船舱的努力，只是在现场无能地等待。

除了知道船正在沉没，他们连客舱里到底是什么状况都不知道。

而当自发而来的渔船试图靠近世越号救援时，却被海警百般阻挠。

到11点01分，有不专业的媒体竟然发出“学生全员救出”的错误信息，随后其他媒体纷纷转载，给了痛苦煎熬之中的家属和韩国国民不切实际的期待。

此后，韩国政府不断对外宣称，已经发动了史上规模最大的搜救，派出几百名救援队员、几百艘舰艇、几十架飞机。

可是，当天晚上，在现场的家属和媒体看到的却是，出事海域无比平静，没有任何救援船作业的迹象。

时间在一分一秒地流逝，直到事故发生后的72小时黄金救援时间过去，韩国海警和救援队再也没有能够救出一个人。

到了4月19日，还在现场搜救的，就只有民间的温蒂尼公司。

韩国媒体说，“完全看不到国家力量的存在”。

2、朴槿惠消失的7小时

出于对政府救援不力的猜疑，韩国网络上流传着许多关于世越号的谣言，比如说这是邪教的活人献祭，目的是为了让朴槿惠闺蜜崔顺实的父亲崔太敏复活。

这些谣言当然没有根据，但之所以现场救援如此混乱，朴槿惠难辞其咎。

虽然最后朴槿惠是因为闺蜜干政门而下台入狱，但世越号沉船事故，已经让她彻底失去了民心。

早在沉船发生当天上午9点半前，韩国总统府秘书室就已经得知了沉船事故。 

秘书室工作人员从9点半开始不断地给朴槿惠打电话，但一直没有打通，这个时候的朴槿惠没有到达青瓦台的办公室，还留在自己家里。

工作人员无奈只能把情况印成书面报告，派专人送到朴槿惠的住所——至于朴槿惠有没有及时看这份报告，就无人知晓了。

在朴槿惠被弹劾之后，韩国检方对当时她对世越号的处理情况作了调查。

就在几天前，调查结果公布，检方认为她最后收到报告、得知情况的时间是10点19分到10点20分之间，这时离船完全沉没只有10分钟。

可是，在之前韩国政府官方的内部记录里，这个时间却被移花接木调整成10点，足足比实际时间早了20分钟——这样做是为了逃避没有及时应对的责任。

类似这样的篡改谎言还有很多，比如韩国官方记录显示当天工作人员一共向朴槿惠传递了11份书面报告，但检方认定只有两份。

在10点接到报告得知事故发生之后，朴槿惠仍然让人不解地消失在公众视野之外。

一直到傍晚5点，她才开始从青瓦台出发，前往救援现场。

而在那之前，在这样紧张的时刻，她还不忘去做一个发型。

朴槿惠的发型来自于母亲陆英修，总统府对外宣称当天她只花了20分钟做这个发型，但检方的调查显示，她花了一个半到两个小时才做好这个发型。

到了救援现场，她说的第一句话竟然是：我听说学生们都穿着救生衣，要发现他们有这么困难吗？

这句话，暴露出她对救援的进展完全一无所知。

从早上10点到下午5点，这整整七个小时的时间，她到底在干什么？

有媒体根据她前后的照片分析猜测，她当时是在家里接受整容手术，当然这还没有得到证实。

还有一种说法是，朴槿惠长期失眠，所以当天白天她一直在补觉。

可以证实的是，后来引爆闺蜜门的崔顺实，在当天下午2点15分曾经出现在朴槿惠的家里。

由于朴槿惠拒绝开口，所以，那消失的7小时之中她到底在干什么，可能外界永远也无法知晓了。

3、人性良知的泯灭和腐败的韩国社会

世越号沉船事故，暴露出了韩国官商勾结的腐败社会所隐藏的种种弊端。

事故发生后，船长和船员指示乘客留在原地，自己却率先逃离，还对救援队谎称自己是乘客。

然而，这样恶劣的行径在韩国曾经发生过很多次：

1995年，三丰百货公司倒塌，500多人死亡，但公司社长和主管没有通知店内的顾客，就在第一时间逃出；

2003年，大邱市地铁事故，300多人死伤，列车长同样弃乘客不顾逃离现场。

世越号船公司的老板俞炳彥，在事故发生后乔装打扮畏罪潜逃，韩国警方出动万人搜捕也没有找到他。

警方的通缉海报上，画出了他很多可能的造型。

一直到2014年7月，警方在偏僻山野发现一具已经腐烂的尸体，宣称这就是俞炳彥，匆匆结案，但韩国民间对这个结论并不信服。

俞炳彥发家的方式很神奇。他年轻的时候创立了异端教会，劝说信众把积蓄捐赠或者投资到自己名下的公司，由此开始疯狂敛财。

1987年，他的教会里曾经有32名成员集体自杀，他也因此被逮捕，但最后警察认为自杀事件和他无关。

1991年，他再次因为非法转移资金被逮捕，在监狱里呆了四年。但在出狱之后，他很快东山再起，迅速重新累积了巨额的财富。

世越号事故的直接原因，经韩国法庭认定，是负责驾驶的舵手出现了严重的操作失误。

正常情况下船舵转动的幅度不能超过5度，但他一下子把舵向右扳了15度，这样的急转弯造成了船体倾覆。

可是，在法庭上，负有直接责任的两名船员，面对痛苦的家属，自始至终没有任何道歉的表示。

但造成事故另一个不可忽视的重要原因，是世越号长期以来对安全的极度疏忽：

世越号沉没当天，搭载的货物足足是正常核载量的三倍，甲板上还额外添加了几十个船舱，原本就充满了安全隐患；

轮船用来平衡重量的压载水非常重要，但世越号为了赚更多的钱，故意把压载水排掉，这样检查人员就看不出超载；

船员没有接受过任何安全培训，完全不知道发生事故时应该如何应对；

本应该履行检查职责的行政单位和轮船公司却互相勾结，监管机构在收受世越号的贿赂之后，就对各种隐患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所谓的安全检查完全只是走过场。

韩国社会的腐败，由此可见一斑。

4、公义与真相

日本NHK在2014年12月播出的纪录片《漂流·韩国社会——世越号沉没事故，遗属的8个月》，讲述了遇难者家属苦苦追寻真相的努力，和韩国社会对沉船事故的痛苦反思。

韩国人把酿成世越号惨剧的深层原因，归结为“急速成长后遗症”，片面地追求商业利益、奉行效率至上，而忽略了其他更重要的东西。

纪录片里，一位遇难学生的父亲权先生说，韩国人特有的“赶紧，快点”的精神特质，副作用很多，已经酿成了很多难以想象的事故。

他也检讨自己，在职业生涯中，为了曾经力争上游，而对很多不合理的事情一味忍耐或视而不见。 

面对电视镜头，他唱起了年轻时经常唱的向往理想社会的歌，“无论池塘多么美丽，一旦被污水污染了，生灵就无法生存”。

歌曲唱的是，人如果要活的像样，有些东西是无法取代的，那就是社会公义。

但是社会公义，是怎么来的呢？

纪录片里另一位遇难学生的父亲，辞了工作去搜集事故的信息。家里的一面墙上，贴满了他自己制作的世越号分析图。

他说他会一直坚持寻找真相。

朴槿惠曾经列过一份黑名单，有9473名因为世越号事件而批评过政府的演艺界和文化界人士都被拉黑。

韩国政府没办法公开发文禁止这些艺人和文化人唱歌拍电影出书，但可以暗中运作剥夺他们获得各种政府资金补助的资格。

就在上个星期，这份黑名单的纸质文件公布，这是朴槿惠打压异己的实锤。

而公布这份文件的，是一个叫“真相调查委员会”的组织。

世越号的家属曾经几次写信给朴槿惠，要求彻查事故真相，把韩国建设成“平安幸福的国家”，言真意切的陈情书没有得到总统的任何回应。

人们一次次到国会静坐，他们的诉求是，希望能够制定一部《厘清真相特别法》。

2014年，纪录片电影《潜水钟》拍摄完成，讲述民间救援人员带着可以潜入深海连续作业24小时的潜水钟想要参与救援，却被官方百般阻挠。

釜山市政府威胁削减经费对电影节组委会施压，不让这部片子参加釜山电影节。此后三年，釜山电影节被韩国电影界集体抵制。

电影的海报上印着一句话，“真相不能和世越号一起沉没”。

关于世越号的电影和纪录片，还在一部接一部地拍摄。

经历了世越号惨剧的韩国人，苦苦追求的就是两个字：真相。

每一个向往理想社会的人，都应该记住啊：

维护社会公义的唯一途径，就是对真相的追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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