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霸气”的皇冠
▲贝多芬(1770-1827)
1809年，一位贵族去看了贝多芬在维也纳的寓所后，留下这样的轶事：“你形容不出他的住所有多脏，钢琴上尽是灰尘和乱纸，钢琴下还放着一只夜壶。”骄傲的狮子王，生活不拘小节，忘情于人类极限的创作，根本无暇顾及生活，一旦专注，其它都可以将就。在拿破仑隆隆炮火进攻维也纳之际，在旁人的惊讶与笑话中，他瑕不掩瑜，以“择一事终一生”的执着与纯粹去创作。这一年，他创作了辉煌的《降E大调第五钢琴协奏曲》。
1809年，也是贝多芬饱受“长亭更短亭”别离之苦的时期，雨雪亦霏霏，真挚之情沉敛于其中。疾风骤雨，兵临城下，奥地利与法国进入交战状态，维也纳贵族纷纷逃离，鲁道夫大公也于5月4日逃离。5月13日拿破仑军队攻进维也纳，18天之后，维也纳古典音乐领头人物海顿在维也纳离世，满城风雨飘摇，伤情无限。尽管老贝在此情此景中极为伤感和悲凉，但也一度以一种战斗的姿态准备与拿破仑的军队顽强拼杀，誓死抵抗。一种英雄式的力量油然而生。
贝多芬一共创作了5部钢琴协奏曲，这是最后一部，也是最为庞大的一部。也就是说40岁后他再没有写协奏曲了，而去竭尽所能创作宏大的交响曲与一些哲理深刻的重奏等，而作为另一种交响曲前奏与试验的钢琴奏鸣曲却得以延续终生。《降E大调第五钢琴协奏曲》是一部永恒的作品，明朗的大调宣泄着英雄主义以及波澜壮阔的情怀；雄浑的内容堪与威风凛凛、睥睨天下的帝皇气概相比。音符涌动，那是战马在征尘中的嘶鸣，“驾长车，踏破贺兰山阙”。贝多芬的快板，就是“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的写照。故此曲也常被人称为“皇帝”协奏曲。
▲米凯兰杰利 Michelangeli 演奏贝多芬《降E大调第五钢琴协奏曲》
协奏曲共分三个乐章，其中第二、三乐章连续演奏。
第一乐章：快板（Allegro），降E大调，4/4拍子，协奏风奏鸣曲式。可以用“激烈壮阔”来形容，一开始就以三句辉煌的华彩（Cadenza）乐句开篇，这是贝多芬在钢协历史上第一次把华彩乐段写在开头，后来人们用“皇帝”（Emperor）一词形容其蓬荜生辉之万千气象、波澜壮阔之宏大气势，是否有“力拔山兮气盖世”与“大风起兮尘飞扬”的豪迈对恃？这种冲破黎明前黑暗的挥洒，有其不屈的抗争与抗衡精神。
▲米凯兰杰利
第二乐章：柔板（Adagio），B大调，4/4拍子，自由的变奏曲式。高贵而清澈，是前面狂风暴雨般激情后的平静与柔情，如牧歌般悠扬、恬静；优美得娓娓道来。想不到吧，贝多芬也有美在柔情之间纤细入微的情景表述。快板是激情四射，铿锵有力；慢板持续奏出这一祈祷性的、淳净恬美的主题，似内在自如，仰望星空。银河般的光芒和柔情在这一乐章体现无余，那种潺潺流水和优柔委婉的安静与柔美，那缓缓流淌的旋律，恰恰是老贝所有协奏曲甚至交响曲中最为罕见的，一种英雄式的胜利和拼杀，也能换来无比的柔情似水和温存多姿。
▼费舍尔演奏贝多芬《降E大调第五钢琴协奏曲》
第三乐章：回旋曲 (Rondo)，降E大调，6/8拍子。以爆发般的、无比猛烈的威力奏出辉煌的主题，管弦乐对这一主题予以反复；钢琴与乐队在比赛，看谁更兴奋，看谁更加把持不住。交响效果在协奏曲里得到实现，手法精致绝伦。回旋往复，把乐队中的弦乐和管乐声部显现出来，此起彼伏，一明一暗，互相配合，完美融洽的把这种柔情和奋斗的意志全盘托出，一种人性的大彻大悟的力量升华了。
贝多芬钢协，听得最多的是谁的演绎？齐默尔曼、布伦德尔、肯普夫、米凯兰杰利、安妮·费舍尔、巴伦博伊姆……作品起承转合，思考、停顿、冲刺……他们都星光熠熠，将贝多芬冲动型的主题乐思铺排至跌宕起伏，兼具曲水流觞般的优美，各自与乐队有着自身独特的风格，一样的激情，一样的震撼，别样的美。我想这就是作品的力量，真正伟大的作品都特别能经得起各种考验与洗礼，甚至只需中庸，哪怕偶尔的表现不佳都能直击心灵。
▲费舍尔
▲费舍尔的掌印
喜欢看齐默尔曼与伯恩斯坦的合作，手舞足蹈，激情有余。在指挥台上狂飙的伯恩斯坦，有从指挥台上掉下来的危险，他绝不会平淡。至结束，掌声鸣动，两位大男人，也是大师抱头拥抱，惺惺相惜；我也欣赏20世纪杰出的钢琴大师米凯兰杰利，执着于演奏效果，追求完美并严格苛刻，导致他留存下来的唱片非常少。他的《降E大调第五钢琴协奏曲》是其毕生所有精髓的极致之作。他与丹麦国家交响乐团录制的这部钢琴协奏曲，是他唯一的一份商业发行的协奏曲录影，弥足珍贵。巴伦博伊姆诠释的《降E大调第五钢琴协奏曲》大气磅礴，力量与激情柔韧对峙，矛盾与斗争激烈抗衡，他边弹边指挥，重新雕琢了许多细节，音乐的表达方式则更加简约，更为凝练。他的肢体动作常常是在一些宏大的乐句结束前高举双手，而当只有右手弹琴的时候，左手会做出一些相应的指挥动作；肯普夫大师作为地道的德国人，对演绎原汁原味的贝多芬有着自己独到的见解，赋予了这一版本更加厚重的历史沧桑感，让我们听时津津有味，听后回味无穷。有说法称：“即便贝多芬再世，听到肯普夫演绎的这一版本，相信也会莞尔称是的。
▲古尔德演奏贝多芬《降E大调第五钢琴协奏曲》
电影《国王的演讲》中，选取莫扎特与贝多芬音乐做烘托，贝多芬《第七交响曲》和《降E大调第五钢琴协奏曲》更是细节中的巅峰之作，音乐与时代环境契合，有着深刻的精神内涵。乔治六世克服自身口吃的巨大困难，做出深具鼓舞精神的战时演讲，“考验是严峻的，我们还会面临一段艰难的日子，任务很艰巨，也许前方一片黑暗………战争也不只局限于前线。只有心怀正义才能正确行事……我们只做我们认为对的，并向神喊出我们的呼声……”。演讲使得他成为国家抗战的代表。他走出演播室，这时，贝多芬《降E大调第五钢琴协奏曲》第二乐章澄明而深情传来，贝多芬模仿一支古老的朝圣者歌曲写出抒情的柔板，幽暗中重现人间希望，发出别样的色泽。正如辛波斯卡所说的：“把你的深渊交给我”，电影如此漂亮的结尾，久久沉思。在危难时，国君、贵族践行治国理想，恪守责任与勇于担当，直到现在，英国皇室仍赢得世人普遍的尊重。
贝多芬对协奏曲独奏声部的处理力图在发挥独奏者高度技巧的同时，又使之与乐队浑然融合，并赋予交响性的发展。协奏曲是交响曲的前奏、试验与设想。《降E大调第五钢琴协奏曲》是贝多芬五首钢琴协奏曲中乐队与钢琴的技巧发挥最辉煌的一首，因宏大壮美而被后人冠以“皇帝协奏曲”称号。罗曼·罗兰认为在这部作品里“听得到军队行进的声音，而且音乐技巧本身就带有英雄的性格”，我们听到的是不屈的性格。当时由于拿破仑率领法军占领了维也纳，使得此钢琴协奏曲迟迟未能上演。据说法军四处撒野，贝多芬曾遇见法国军官，他当即握紧拳头，咬牙切齿地说：“如果我对于战术也像对对位法一样有深入了解的话，非给你一点颜色看看不可! ”1811年11月28日在莱比锡首演大获成功，当时音乐杂志《大众音乐报》写到：“毫无疑问，这是所有已经创作出来的协奏曲中最富创造力、最富想象力和最引人注目的作品，同时也是在技巧上最为艰深的一部。”贝多芬， 如此旷世伟大的自由之魂，他必须永远活在音乐世界的巅峰！
我认为最有个性的三个版本分别是：古尔德、普莱特涅夫、科瓦谢维奇。
古尔德：虽然这些版本的速度整体上趋于一致，但古尔德的演奏在一些渐慢渐快的处理上节奏更自由一些。同时，在一些琶音、分解和弦、分解八度的地方，古尔德有意识地强调了左手。
▲普莱特涅夫
普莱特涅夫：普莱特涅夫的演奏很大程度上基于他自己对作品的理解。他演奏的贝多芬钢琴协奏曲与贝多芬钢琴奏鸣曲之间有比较大的不同。在演奏跑动的长句子时，他喜欢在句子中改变触键音色。
▼普莱特涅夫演奏贝多芬《降E大调第五钢琴协奏曲》第二、三乐章
科瓦谢维奇：与其他人相比，科瓦谢维奇仿佛刻意去模仿古钢琴的音色，触键方式特殊，音色清脆，颗粒感强。在谱子上没有标记力度的地方，他根据音乐的走向自己进行了演绎。乐队也配合他的音色，整体音量较小。
https://v.qq.com/txp/iframe/player.html?width=500&height=375&auto=0&vid=m0525bskiv4▲布伦德尔演奏贝多芬《降E大调第五钢琴协奏曲》
▲布伦德尔
目前我最喜欢的三个版本分别是：柯曾、费舍尔、巴克豪斯。
柯曾：无论是演奏的分句、强弱处理还是触键，柯曾的版本都非常优秀。柯曾的小臂和手指的力量分配非常有特点，出来的效果既流畅又有力量。乐队的音量也比较还原贝多芬的时代特点。我认为他的第二乐章是所有版本中最好的，体现出了贝多芬内心的独白、灵魂的倾诉。
▼柯曾演奏贝多芬《降E大调第五钢琴协奏曲》
费舍尔（富特文格勒指挥柏林爱乐乐团）：在富特文格勒的指挥下，这个版本绝对还原了贝多芬的风格。喜欢这个录音版本一方面是因为它在细节上表现得非常细腻，有人情味，富于情感；另一方面是费舍尔把贝多芬的分解和弦处理得非常优美，长线条跑句感觉扑面而来。而且在乐队奏旋律时，费舍尔把自己藏在乐队后面，甘愿做一片绿叶，真正体现了钢琴与乐队的“合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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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文作者罗伟系【乐迷心窍】原创组成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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