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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春听“马勒”(增订版)

景作人 乐迷心窍 2022-05-02

▲古斯塔夫•马勒


古斯塔夫•马勒(Gustav Mahler)是19世纪末、20世纪初奥地利著名作曲家和指挥家。他一生经历坎坷,事业繁忙,有着丰富的思想经历和社会阅历。马勒是我的最爱,我相信我与他投缘,并能够共同理解和感受世间的一切。2019年春节期间,我利用难得的休假时间,翻出了马勒一系列作品的唱片(十部交响曲、声乐套曲《大地之歌》、《亡儿悼歌》和一些艺术歌曲),准备仔细重温一遍,以期再次获得精神上的升华与享受。


从大年初一至初七,我终于听完了这些作品,心中恰如翻江倒海、心酸倍至。其中尤以他的十部交响曲,令我坐卧不安、浮想联翩。这些天里,我边听边写,留下了一套听赏笔记,以下我就将欣赏马勒十部交响曲的感想依次合盘托出,以飨读者。




1

马勒《第一交响曲》


“马一”是一首浪漫的自然颂歌,它真诚、真切、真挚,满怀着对万物苍生的敬仰、崇拜和爱戴。马勒在这部交响曲中,展示给人们一种乐观的(不同后期)人生观和世界观,表现了赞美上苍、赞美厚土、赞美生命的精神世界。“马一”的四个乐章,分别可以用四个词来解释,那就是:一. 萌芽(春天的大地);二. 生机(人类的欢歌);三. 嘲讽(动物的送葬);四. 抗争(与灾难的搏斗)。这四个词相连起来,就是“马一”期待揭示出的自然哲学和生命哲学。


“马一”是一部灿烂无比的交响曲。大家都知道,马勒热爱大自然胜过一切,他虽然受宿命论的影响,对生与死的问题极其敏感,但在“马一”中,却充分表现出他对“生”的独特理解,即生命、生活、生境等。



▼阿巴多指挥芝加哥交响乐团演奏“马一”


马勒一生追求自然、热爱自然,他在对生命的理解与描写中,始终浸透着自然的内涵。人们听到,“马一”中有着太多大自然的回声,包括第一乐章的“生命孕育”、“大地回春”、“旭日东升”、“五彩缤纷”;第二乐章中“生机勃勃”的乡村舞曲等,这一切都从不同的角度,映射出大自然的宽广博大。就连第三乐章的“葬礼进行曲”,也是森林中所有的小动物为猎人安排的葬礼(猎人残害动物,破坏自然)。在第四乐章中,马勒将生命与自然的问题上升到了哲学的高度。在这里,人们听到无比丰富、无比壮丽、无比辉煌的音乐,恰似宇宙般的浩瀚,恰似永恒般的凝固。马勒在此将“生”的内涵揭示得淋漓尽致,将自然的力量体现殆尽。人们听到,当一轮红日当空高悬时,从大自然中复苏的万物,包括人类和他的思想,都在瞬间化作为“仙境”中的分子,而这种“仙境”,就是上帝为世间万物安排的最后归宿……


▲画家描绘的“马二”


通过以上的感悟人们认识到, 马勒的真正伟大就集于此处,他从不简单描写生死,也不随意描绘自然。他总是通过他的乐思以及他所制造出的音响,来使人们从中感受出内含的哲理,并悟出音乐与生命、音乐与自然之间的永恒定律。


我深爱“马一”,每当我思想上处于彷徨与犹豫时,唯有“马一”才能够使我真正焕发出生的信念与生的灵感。伟大的“马一”,你将伴随着我的一生,不离不弃直到永远。



2

马勒《第二交响曲》


马勒《c小调第二交响曲》(“马二”)是马勒所有交响曲中被人们接触最多的一部。它常被称为“复活”,那是因为马勒在末乐章中,采用了德国诗人克洛普施托克的诗《复活》作为合唱的歌词,而“复活”这个字眼,也恰恰是马勒在这部交响曲中所希望阐述和表达的精神命题。


我个人感觉,“马二”与“马一”之间是一个必然的过渡,这就好比一座桥梁,桥这边是“马一”,而桥那边就是“马二”,两者之间是一种必然的跨越。


“马一”展示的是马勒纯朴的本性,是他对自然、对生命、对人类的博爱,是他身上善良人性的积淀与爆发。“马二”则明显近了一步,比较“马一”,它增添了许多思想性的内涵,整部交响曲给人们带来的印象是憧憬、思考、疑虑、彷徨、祈祷和归一,而音乐的最终则被宿命的境界所笼罩。



▼阿巴多指挥芝加哥交响乐团演奏“马二”


然而,“马二”的确给人们带来了思想与精神上的双重感悟,它向人们提出了一个问题,即交响曲末乐章中的“复活”到底“复活”了什么?对于这个问题,马勒以他的音乐,给了人们一个需要思考和体验才能够获得的答案。


我认为,马勒在写“马二”时,思想上遇到了理想与现实之间的巨大矛盾,还有不可调和与治愈的精神痛苦。他感觉到了人类悲剧存在的隐患,领悟到了人类灵魂龌龊的可怕,因此他在精神上寄予了上帝的意志,通过虔诚来获得答案,并希望他理想中的神圣天国能够在一种精神中得到复活,从而将上帝所赋予的永恒的善与美洒在人们的心间。


“马二”之中有着很多对比的色彩和幻想的因素,它的音乐起伏与张力非常凸现,有着强烈的戏剧性。人们听到,“马二”前三个乐章中“人性”十足,它展示了自然,描写了人生(包括二乐章的连德勒舞曲,三乐章的歌曲主题《少年的魔号》等),在很大成份上反衬出马勒个人生活经历的影响。



▲艺术家对“马二”的描绘


而在后两个乐章中,马勒则着重体现出了一种“神意”。在最后的尾声中,乐团与合唱团高涨无比的音乐声浪,表现出了一种慈祥博爱、宽大海纳的上帝意志。这种意志神圣无比,它像一把“巨伞”从天而降,将众生普照,将万物洗涤……而从另一种角度来看,它赋予了自然反复轮回的机遇,同时也赋予了人类不断再生的希望。


由此看来,上帝的伟大,上帝意志的永恒,才是“马二”中“复活”一词的真正含义。



▲艺术家用色彩对“马三”的描述


3

马勒《第三交响曲》


“马三”是如此的波澜壮阔、包罗万象,它好像一卷巨著,一具万花筒,其中充满着千变万化的思想和色彩。我特别钦佩马勒的一点技巧,他能够将极其通俗的民俗音乐(如民歌、进行曲等)融入到庞大的交响乐体系中,同时还能够产生出巨大的交响“核能量”,这一点真是奇才。比较“马一”和“马二”,“马三”是复杂的,带有深刻哲理,或者说深刻反思的作品。在这里,马勒除了表现出博大、宏伟和坚定外,还表现出了一种焦虑、彷徨和疑惑的心态。总之,在这部交响曲中,马勒将朴素、本能、自然的人性表现得淋漓尽致,实在令人无比钦佩。



▼阿巴多指挥维也纳爱乐乐团演奏“马三”


▲画家对“马四”的描绘

4

马勒《第四交响曲》


“马四”是一部精巧的“小交响曲”,开始有点像“贝八”的感觉(也是,“贝八”在贝多芬系列里也属于“小交响曲”)。而“马四”比起那些庞大无比的交响曲(如“马三”、“马六”、“马八”、“马九”等),确实是很“袖珍”的。“马四”表现了马勒世界观中的另一面,它是马勒交响作品中为数不多的乐观作品,它歌颂了世界的明亮和大自然的隽美,还有人民的欢乐和生命的艳丽。当然,马勒笔下的幸福乐观,有很多是幻想性或神经质的,其短暂的质朴恐怕也略带一些讽刺感。但不管怎么说,“马四”确实是一部让人们看到希望,感觉到舒畅心情的作品。



▼索尔蒂指挥芝加哥交响乐团演奏“马四”



▲艺术家用色彩表达的“马五”

5

马勒《第五交响曲》


今天重温马勒《升c小调第五交响曲》(以下简称“马五”)。这是我最熟悉的一部晚期浪漫主义交响曲。多少年来,它一直是我心中的最爱,亦是我顶礼膜拜的一部“神乐”。


“马五”创作于20世纪初,它是作曲家表现人生哲理,歌颂宇宙自然,展示坦荡胸怀的代表作,亦是一部充满逻辑性和幻想色彩的人生自白。


众所周知,马勒是晚期浪漫主义作曲家中最神经质、最敏感、最返璞归真的典型。从他的作品中人们可以感觉到,他往往在精神上强大,在感情上脆弱,而在艺术与信念的追求上,则完全是一种纯粹的、天真无邪的体现。


“马五”就是这样的一部作品,它凝聚了作曲家一贯的思想追求,以浪漫主义的情感表现和风格“粉饰”,将生命与自然、精神与现实、死亡与复生等思想哲理表现殆尽。


“马五”的第四乐章,是我精神上的一座永恒丰碑,这个令人“心碎”的美妙柔板,不知“赚取”了我多少发自内心的眼泪!以往我在听这段音乐时,每每都会产生一种不由自主的“升天”感觉,即一种飘逸的、幻想的、超脱的,灵魂荡漾而又涅槃重生的“隐寓”感(绝不仅仅是马勒献给妻子阿尔玛的情歌)。



▲艺术家用色彩诠释的“马五”


乐章中,温暖的弦乐音色浸入到我的心扉之中,竖琴点滴般的分解和弦,恰似柔软的天梯一样飘逸在我的面前。使我不由自主地顺着天梯上到了天堂……哇!多么神妙!多么离奇!这里一片温馨、一片祥和、一片清澈、一片宁静……它是神间的净地,善人的归宿。在这里,看不到混乱、看不到纷争、看不到阴暗、看不到狡诈、看不到灭绝人性的不公、看不到私欲横流的祸水。而我眼前所留下的一片,只有无尽的温馨、无尽的友爱、无尽的抚慰、无尽的甜蜜……




▼阿巴多指挥芝加哥交响乐团演奏“马五”


马勒呀!你为什么有如此的神笔,能够将人类灵魂升华后的境界描写得如此完美,如此无暇,如此令人依恋和神往?


在我看来,不会写赋格的作曲家根本就写不了交响乐。实践证明,没有复调、对位功力,作曲家在创作中就根本构不成立体化的,带有思维和对比性的赋格结构,写出的也只能是一种单一的、“一哄而上”的管弦乐曲而不是交响曲。纵观世界音乐史上的交响乐大师,没有一个不是复调及赋格大师的,尤其是巴赫、贝多芬、勃拉姆斯等,当然还有人所共知的马勒。“马五”最后乐章中的那个赋格段落,简直就是一种精致的典范,其中各声部间富有逻辑性的呈示、“穿插”、“游离”和对比,就像一张精确编织的大网,那样独立、那样自由,却又那样富有秩序,那样相互依赖……如此,音乐所要表现的思想特征,便在这个由赋格形式“编织”而成的大网中尽情体现。这就是交响曲,这就是音乐的高级表现形式。因此,我崇拜马勒,被他的天才所征服。


6

马勒《第六交响曲》


“马六”被誉为“悲剧交响曲”,很多人不喜欢它,或说欣赏不了它,但我却觉得它很有思想内涵,音乐反映了作曲家精神世界中的另一个层面。马勒是一个彷徨的作曲家,他的神经质表现在他的所有作品中,但着重点却是不同的。比较“马一”、“马二”、“马四”那样较为开朗乐观的作品,“马六”的內省是相当突出的,以哲学观点来看,它的音乐语言多于思考,多于伦理的论证,而在这其中,人世间的悲剧及其个人内心的苦痛,就都成为了作品中所要表达的中心思想。2009年(10年前),美国芝加哥交响乐团访华演出,他们在指挥大师海丁克的棒下,精彩演释了“马六”,我至今记忆犹新。



▼阿巴多指挥Lucerne Festival Orchestra演奏“马六”


7

马勒《第七交响曲》


“马七”是一部十分怪异的作品。马勒在20世纪初,人生观与世界观都有了很大变化,他本人也变得越来越神经质,越来越彷徨不安。从这部“马七”中,人们听到了太多的飘忽不定,有时是神经质的小心谨慎,有时则是暴怒的歇斯底里。


▲Gewandhaus 乐团演出“马七”的海报


“马七”与以往的交响曲不同,从结构上说,它显得很不规矩,很凌乱(没有按照古典交响曲的结构)。二、四乐章两个“夜曲”段落,反应了马勒精神世界中对黑暗的理解和对光明的企盼。这样的音乐本不是交响性的风格,但却是马勒真实的心理写照。这个时期的马勒,心中的宿命观点及悲观气息越来越重了,再加上生活及身体疾病方面的原因,促使他的思绪开始繁多,开始杂乱,就像“老柴”的作品,想要表现的东西太多,顾此失彼,反而成了“累赘”。因此说, “马七”在结构上的不统一,在思想上非逻辑性的亢奋与颤栗,充分体现出他晚年精神状态方面的颓废。




▼阿巴多指挥柏林爱乐乐团演奏“马七”


8

马勒《第八交响曲》


对于这部被誉为“千人交响曲”的作品“马八”,我的感触相当复杂,既有对其宏大气魄及管弦乐精细技法的震惊与膜拜,又有对其“人海交响乐”(声器乐叠加)的繁复及形式高度异化的疑惑,总之,它使我看到的,是一种人类思维达到顶峰的畸形(非贬义)状况。


“马八”千姿百态,但他给我最深的印象就两个字“膨胀”(这个膨胀褒贬都有)。首先,马勒通过前七部交响曲的创作,已经获得了展现其主观思想和敏感情绪的效果,对于一个人来说,他已抒发尽了内心的酸甜苦辣,颂扬并推崇了大自然的一切万能之举。到了“马八”,作曲家终于抛开了个人,以客观的态度来看待世界,却发现自己面对的是宇宙的广阔无垠。因此,马勒开始像贝多芬一样,在音乐中展现了上帝与人类的关系,歌颂了人性,以及自由达到升华时的境界。



▲艺术家用色彩诠释的“马八”


“马八”是人声(包括童声)与器乐高度融合的综合作品,作曲家希望运用音乐的一切表现形式与方法,来达到充满哲学寓意的伟大目标(就是第二部分的“浮士德”内容也是一样的)。我认为,这一点是马勒真正的伟大之处。


然而,“马八”的膨胀也是一种负面的怪现象,人们注意到,眼前的“马八”实际上是一部集歌剧、清唱剧、康塔塔和交响曲为一体的“另类”之作,它实际上已失去了古典交响曲严谨、简练、集中的风格。当然,在马勒之前,贝多芬已经这样做了,但贝多芬与马勒不同的是,他会把握原则,把握“度”,因此贝九就成为了交响曲中运用声乐的成功典范。而马勒则不然,他的“膨胀”失去了控制,达到了泛滥的地步 。尽管他想展示更多的思想、更多的客观世界,解释更多的哲学命题,但实际效果则因形式上的分散而大为减色。



▲艺术家用色彩描绘的“马八”


说实话,马勒是伟大的,他的“马八”是人类少见的伟大艺术构思。但马勒也许忽略了,艺术的最高形式并不是无限的膨胀,而是高度的集中和“度”的适当把握。这就是为什么有人评论马勒将古典交响曲带入到了一条“不归路”上,而在他之后的作曲家(如勋伯格等)开始写作袖珍的室内交响曲的原因之一。以以上的观点来说,我这个“马勒迷”,也许最不喜欢的,正是这部宏大无比的“马八”。



▼Gergive 指挥伦敦交响乐团演奏“马八”


9

马勒《大地之歌》


在创作了《第八交响曲》(千人)之后,马勒在交响乐与声乐相结合的道路上可谓越走越远。1908年,他创作了一部自己称之为交响曲的作品,名为《大地之歌》。


其实,《大地之歌》若按交响曲来编号应为第九,但马勒却并未将它编入到自己的交响曲系列中(他自己觉得第九恐有不祥之感),而是以交响乐加清唱剧的形式付诸了首演。


《大地之歌》很有新意,它采用了中国唐朝诗人李白、孟浩然、王维等人的诗句为歌词,表现出一种略带忧思感的“遥望”心情。


我认为,从《大地之歌》起,马勒便开始有意在音乐创作上向东方靠拢,他力求在自己的作品中加强“写意”色彩和“幻想”因素,从而使自己的音乐焕发出新的生机。


在《大地之歌》这部作品中,马勒采用了李白的《悲歌行》《采莲曲》《春日醉起言志》,孟浩然的《宿业师山房待丁大不至》,王维的《送别》等诗作,他力图将西方音乐的写实色彩与东方艺术的写意韵味相结合,从而达到在艺术上借鉴与开拓的想法(还有某种“逃逸”的想法)。


《大地之歌》名气很大,也很被大众所接受和喜爱。但我却觉得它在形式与风格上多少有些“四不像”。就内容来说,由于马勒采用的是德国人贝特格翻译的版本,因此这里面的中国元素和写意色彩已被“丢失”得十分淡薄。而马勒依照这样的译词来写音乐,实际上是很难找到真正的东方因素的。所以说,《大地之歌》尽管写作技巧高超,配器手法新颖,但在我听来,它还是一首处在探索之中的作品。而在借鉴效果和实际感染力方面,《大地之歌》似乎也并不是那样尽如人意。


当然,《大地之歌》使马勒大大开拓了思想,丰富了创作。此时,他开始利用东方哲学与文学来求解困扰他一生的精神命题,这一点是非常积极的。试想,若是放在今天这个时代,马勒能够拿到一个精确的译本,那他所写出的,将是一部多么具有中国风格,闪烁着不朽创作天才的《大地之歌》呀!



▼费里尔与瓦尔特指挥的维也纳爱乐乐团合作演唱马勒的《大地之歌》



10

马勒《第九交响曲》


对于“马九”,我一直怀有“心有余悸”的态度,这倒不是因为它是马勒一生中带有总结性的最后一部交响曲,而是因为它所表现的哲学内涵过于深涩,其中“宿命”的意味常常令我对其“望而却步”。


其实,“马九”是一部非常丰富的交响曲,他与马勒前几部交响曲,无论在创作思想上还是在创作技法上,都有着很多必然的联系(不像“马八”和《大地之歌》那样远)。



▲艺术家诠释的“马九”


人们常说,“马九”是作曲家对自然,对人世的告别之作,它直言了死亡,表达了人们(或说他自己)在面对死亡时所表现出的一切反应和举动。然而在我的理解中,马勒的这部交响曲不仅描写了死亡,其中还有着太多关于“生死”的感性表现和理性认知,以及通过它所折射出的一系列思想及精神命题。


我听“马九”,常被作曲家内心具有的纠结、抗争、思考及历练所感动。在我的感知中,马勒对死亡的理解是非常理性与全面的,他并没有一味地赋予音乐以过分的悲哀、恐惧和沉寂,而是通过描写生的美好及自然的美,对比出死的必然及自然的回复。他在交响曲的第一乐章中,始终用激昂的音乐进行着生死交织时各种阶段、各种情形、各种心态的对比,力求以乐观的美,来战胜死亡的幽灵。他在自己的音乐中,最后将生的希望发挥到了极致,将自然的力量展现到了穷尽。


然而,在自然界中,死亡是不可避免的,当它如期而至事,任何人,任何力量都是无法阻止它的。对于这一点,马勒心中十分清楚,他通过自己一生的经历(妻子的出轨,爱女的夭折,自身的疾病、事业的不顺等)及前八部交响曲的创作,已经深深领悟到了死亡的意义。但是,马勒仍然幻想着伟大“天国”的存在,他坚信那里是人类死后的天堂神殿,在这一点上,无论是东方哲学中的“涅槃”还是西方哲学中的“升华”,都成为了马勒精神世界的最终依据。“马九”第四乐章中那些由弦乐与铜管声部奏出的“哀号”、“呐喊”式的高潮,正是表现人类在死亡将至时对上天的祈祷和对“天国”的企盼之情的。而在乐章结束时,奄奄一息的弦乐长音及渐弱渐远的拨奏(心脏的跳衰与停止),表现的则是一种真正的死亡现实……值得人们深思的是,马勒在此处将音乐写得极其平静,极其透明,表现出一种虔诚般的纯净。



▲艺术家用色彩诠释的“马九”


由此看来,安逸、平和、自然,这就是马勒笔下的死亡,它应验了一种生死相依、生死相生的规律,在广阔无垠的宇宙之中,无论是大自然还是渺小的人类,都必将达到轮回、再生、再轮回的境界之中。


我认为, “马九”是一部哲学韵味很强的作品,它绝不是简单地描写死亡和悲观,而是一部通过生与死的过程,展现出上帝意志与自然规律的音乐哲学巨作。



▼阿巴多指挥维也纳爱乐乐团演奏“马九”


11

马勒《第十交响曲》


我个人感觉,“马十”已经是一部脱离了“马勒离心力”的作品了,作品中充斥着马勒支离破碎的残留思绪,且没有特别统一和融合的东西。


这部交响曲是马勒的未完成作品(由德国作曲家库克续写),现在听起来,它更像是一首继“马九”之后的交响安魂曲,全曲无尽的惆怅和思绪,如同幻觉一般萦绕着人们的心中。


我感觉,在这部交响曲中,马勒将他一生所擅长的复调思维发展到了极致,全曲层次复杂,音乐中的众多头绪,恰似乱麻一般彼此扭曲。然而奇怪的是,这些“扭曲”的头绪,又都在马勒高超的复调技法下被“理顺”和发展了,大有“千条江河归大海”的感觉。


聆听“马十”后,我总觉得它的音乐有一种回归感,似乎在“马九”之后,作曲家重又进行了思想上的冷静梳理。他在精神上获得短暂抚慰的情况下,对自己一生中在精神和哲学上的苦苦求索,做了一番补充式的(“马九”之后)总结。


说实话,我从这部“马十”中,并没有感受到有什么理性方面的巨大突破,也没有获得惊心动魄的情感冲击,这就像听完“贝九”之后,再听他的几部后期弦乐四重奏一样,同样没有了精神上的巨大冲击感,因为“贝九”早已是一部画了句号的作品。


“马九”也一样,从整体上讲,它才是马勒一生中真正的终结性作品。聆听“马九”,人们由衷地感觉到,马勒一生的思想及精神总结,早在这部作品中已经表现殆尽了。


至于“马十”,其中除了有一些马勒的残余思想外,主要体现的是一些专业技术的发展(如接近无调性的复调技术,更细更精的配器效果等。),而在艺术价值上,它好似有些“鸡肋”之感。这倒不是因为它写得不好,也并非因为它是未完成作品(经他人之手续完),而实在是因为“马九”的缘故,因为“马十”想要做的一切,“马九”已经帮它做完了。




▼Simon Rattle指挥柏林爱乐乐团演奏“马十”


12

《亡儿悼歌》


马勒的声乐套曲《亡儿悼歌》,费里尔演唱。这是马勒于1902年创作的一部声乐套曲,采用德国诗人吕克特的诗为歌词。套曲共五首歌曲:1.《太阳在东方再次升起》2.《现在我看清火焰为什么黯淡》3.《当你亲爱的母亲进门来时》4.《我总以为他们出远门去了》5.《在风雨飘摇之日,我不应该送孩子出门去》。


吕克特在写这套诗歌时正值丧子,情绪十分悲痛。马勒将他的诗谱成歌曲,其中充满了哀切之情和柔美之意。采用女低音演唱,更使得该套曲的音乐低沉痛心,听后令人断肠。


马勒从小生活不顺,家中兄弟姐妹多亡故,因而他对死亡格外敏感。在这部声乐套曲中,马勒借吕克特的诗以及他的情感,抒发了自己内在的隐情。后来,马勒的爱女也因病不幸夭亡,这更使得马勒精神崩溃,从此陷入到死亡论的宿命观之中。



▼费里尔与维也纳爱乐乐团合作演唱马勒的声乐套曲《亡儿悼歌》



听完马勒,写完马勒,我忽然感觉到一身轻松,似乎一下子解脱了什么。我想,也许我真的释然了,真的树立了新的人生观与世界观?


这些都且不管不顾吧,事实上,马勒的确使我的思想变得更加成熟、更加丰富、更加虔诚。


仅有这一点就足够了,我希望,我的心声与灵魂,能够永远随着马勒的精神意念不断漂流、漂流、再漂流……




END


此文原创作者景作人系【乐迷心窍】原创组成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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