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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希望他永远不要红

2017-10-03 潘舒怡 上流UpFlow


 作者 | 潘舒怡

 动图 | james kerr’s  instagram

 编辑 | 太喜


 

一档综艺带来了一场hippop文化的狂欢,突然之间,那些曾经名不见经传的地下歌手成了所有人的焦点,人们谈论着PG One,Gai,Bridge,Vava的人生信条、多舛命途和爱恨纠葛,仿佛已经认识了这个人好几十年。如果目光有温度,他们身上一定燃烧着最炽热的火焰。但在这一场充满激情的喧嚣中,一直存在着一种不太合群的声音,他微弱,但从未间断。或许你也曾这么想过:

 

“我不希望我的爱豆红。”


要诗人的灵魂还是要钱?


歌手马頔说,“幸福扼杀灵感,而苦难让你文思泉涌”。他花了三年时间写的《南山南》,在机缘巧合之下,从一个综艺学员的口中唱出并意外地捕获了无数人的欣赏和感动。当小众的民谣走向大众,必然要经受主流的审视和评判。

 

在商业化的改造之下,最初的粉丝们开始担心,马頔有了更多资金、粉丝和认可,他幸福了,可他再也不是当初留着板寸头、在台上弹着吉他唱着那些忧伤歌曲的少年了。

 徐佳莹


同样,《我是歌手》捧红了邓紫棋和李健,徐佳莹22岁时写的《失落沙洲》沉寂10年后终于一炮而红后,一部分老粉丝们也是喜忧参半、心情复杂,喜的是不愁她以后没钱唱歌了,忧的是扑面而来的广告代言、商业活动和大小通告会将他们彻底淹没。薛之谦漫长等待之后的成名,也为他带来了“只会写段子”、“参加太多综艺,功利心太重”、“用力太猛”的诸多责骂。

 

归根结底,他们所喜爱的音乐人身上总该有这样的特质:新鲜、真实、有点落魄、必须小众,“仿佛全世界只有我懂他。”他们不会相信一个躲在经纪人背后、在微博中献媚于大众、在麦克风前永远保持恰到好处微笑的人会拥有诗人的灵魂。

 

艺术和资本是一个相生又相克的矛盾体,小众音乐人和他的粉丝们讨厌铜臭味,可是他们心里清楚,落魄的处境或许能带来灵感,可是灵感之后是租录音棚、请混音师、出专辑、养活成员,而干瘪的荷包永远是产出的最大阻碍。


宋冬野曾经说过:“谢谢徐同志唱莉莉安,新年礼物,这个版本特别好!...大伙儿也别扛着旗任冷风吹了,对一个濒临过气写不出歌的肥仔来说,这岂不是好事一件,过完年没准还能不劳而获多挣几场。”

 

商业化这个词,本身就带着资本主义的原罪,让人觉得肮脏、羞耻、想要逃离。小众音乐人的粉丝们怕它,但其实一部分大众偶像的粉丝也对他充满怨念。“以前演红楼梦的时候,我最喜欢他的眼睛,现在他成了一线小生,人还是很帅,可是眼睛里没有星星了。不过我还是他的死忠粉,我这人不习惯半途而废。”

 

虽然这些爱豆本身就出生成长在流行文化的土壤中,在最初不温不火的时候,也会有自己的梦想、追求和一种出淤泥而不染的气质。但是,当一个偶像的影响力、知名度骤升后,资本的世界将为他展开,接什么样的剧、唱什么样的歌、树什么样的人设、走什么样的路线,这些不再容他选择,而是彻底交由其团队、市场和大众,计算出“最优解”。于是一部分粉丝开始了他们以爱之名的愤怒抗议:被商业化裹挟的爱豆,不再可爱了。

 

这样的逻辑和心理,看似严谨且无可厚非,但究其本质,不过是包裹了糖衣的逃避心理。当小众汇入大众,当一个籍籍无名的人走到聚光灯下,被千万双眼睛注视,被千万张嘴议论,他将与公众分享自己的生活,自愿或被迫地曝光自己更真实、无伪装的面目。

 

薛之谦上综艺被称用力过度


好比薛之谦,若是没有得到今日的知名度和关注度,李雨桐的爆料也不会一石激起千层浪、霸占热搜如此之久。

 

当偶像被曝光出来的真身与粉丝的幻想出现不可弥合的矛盾和裂缝时,大部分粉丝出于护犊心切的本能,往往会把罪责一股脑儿归咎到资本的丑恶。

 

但究竟是偶像被诱惑胁迫改变了初心,还是不小心被撕破了狼的伪装,这其实是一件很难界定的事情,因为商业化的浸染要求偶像作出的妥协,很多时候并不像粉丝们所想是一种霸道强制的逼迫,而更多的是一种温良的融合


周杰伦成了老板之后,揽尽各领域天价代言,地表最强门票秒内售罄,钢琴、餐厅、潮牌电商等副业都做得风声水起,但他并没有被市场牵着鼻子走,忘记自己歌者的身份,而是反将一军,借助资本的力量,牢牢掌控了对自己作品的主宰权,随心所欲按照自己的想法写歌,创造周杰伦的“流行”。


黑豹乐队 左二窦唯 


也像无论红与不红,有钱与没钱时的窦唯,永远都是那个才华横溢、简简单单的窦唯。

 

如今的明星讲求人设,而人设崩塌是粉丝们最不愿意见到的事情,那种痛苦就是“把美好的东西撕碎给你看”。所以那些不想爱豆红的粉丝们其实是打着反对商业化的旗号,想要帮助偶像逃避这一场媒体和大众的集体审判,帮助自己逃避这一场较大概率的心碎。

 

“我知道要是不想被人拒绝,最好的方法是先拒绝别人”。他们害怕最终揭露出来的真相不是自己想要的,害怕一腔欢喜所付非人,害怕自己成了一个被人欺骗玩弄的傻瓜,所以他们拒绝成名的检验,拒绝偶像的蹿红。

 

不希望我喜欢的人被太多人喜欢


除了这类在艺术和金钱之间痛苦挣扎的粉丝,我们还常会听到这样的声音:《成都》要烂大街了;逼哥也要有一大票脑残粉了;静静地看着“是谁来自山川湖海,却囿于昼夜、厨房与爱”刷爆朋友圈。

 

带点讽刺、促狭与心酸,总结起来就是“不希望自己喜欢的人被太多人喜欢”。对此,有位知友比喻得很妙:“大众里谈不同,小众里找共鸣,大家都喜欢把自身爱好标签化,摆出一副守着最后净土的情怀,手握刀剑煞气凛然。少数人是真心爱一个小圈子,余下的多数是舍不得自己与众不同的范儿。就像好多人怀念曾经的帝吧,内涵的精彩一旦见了大众的光,就像一块被人海稀释的蜜糖。生活充满了鄙视链,连名字的背后都能映射出你的阶级背景、受教育水平和精神涵养,你喜欢的人够不够特立独行,自然也会成为你自身的标签。”

 

tfboys录制《快乐大本营》 近千粉丝包围湖南台


心理学里有一种“虚假独特性效应”——我们总是倾向于把自己的才智和品德看成是超乎寻常的,以此来完善自我形象。人们对某个爱豆的粉丝都会有一个大致的认知和想象,当你宣布了自己的喜好之后,你的形象就在他们的大脑中迅速找到了归属。

 

喜欢Alan Walker、Zedd、Ed Sheeran的,饭洋次郎、amier、坂本龙一的,以及粉鹿晗、吴亦凡、tfboys的,他们自然不会出现在同一个分组之中。

 

一个高质量的偶像作为一种身份象征,属于极其稀缺的资源,可以和平地被一定数量内的粉丝共享。可一旦出现僧多粥少的情况,就会酝酿冲突和矛盾,最不高兴的自然就是原先的利益既得者。

 

同时,迅速膨胀的粉丝群体还会带来一连串的蝴蝶效应:永远抢不到沙发的微博评论、秒速售罄的高价演唱会门票、人头攒动的接机现场。

 

被问及:是否承认爆红,陈伟霆这样回答


陈伟霆等待了11年才等到了一次爆红的机会,14年电视剧《古剑奇谭》播出,他的微博粉丝从不到10万暴涨到360多万。大家开始说原来那个传说中阿sa的男朋友这么帅啊,然后一堆女粉扬言要给他生猴子。

 

我听着其实有点难受,“以前就只有我们一些喜欢听粤语歌的老粉丝,现在……”

 

很多人会将这样的想法归结为霸道的占有欲,但其实它并没有充斥着占有的霸道和野蛮,而更像是一种卑微孱弱的心理落差,是渴望没有得到满足的小小失落。但无论如何,为了彰显自身的与众不同,而不希望另一个人摆脱困窘的处境取得世俗意义上的成功,都是一种自私的狭隘。

 

真正懂得欣赏的粉丝,会懂得去欣喜爱豆的成绩,感动爱豆的成长。当看到自己的偶像得到了更多人的喜爱和肯定,看到自己所崇尚的小众歌曲也能被大众认可接纳,会感受到一种由衷的幸福和欣慰,因为这证明了这一种文化的鲜活生命力和感染力,也回应了他一直以来的坚持和眼光。

 

而另一部分眼中冒着嫉妒红光、永远保持着警戒姿势的粉丝,他们在拒绝主流文化释出善意的同时,也将自己拘囿在了封闭的牢笼中,失去了成长的空间。

 

最可怕的是偏执的嫉妒


有时候,这种自私和偏执一旦如野草般蔓延滋长,会畸变成一种可怕的超乎想象的极端情绪。甲壳虫乐队的粉丝们大概还记得这个悲伤的日子——1980年12月8日,纽约达科塔大厦,砰砰砰砰砰,一个叫马克·查普曼的狂热歌迷冲着他连开了五枪,约翰列侬抽搐着倒下,小野洋子喊叫着:“他死了!”沾血的圆形眼睛掉在地上,警察抓住查普曼的时候,发现他身上还带着列农签过名的纪念册。

 

1980年12月22日,TIME杂志封面 


那一天,新闻头条是冷冰冰的四个字:音乐之死。人们陷入了震惊、慌乱和悲伤之中。“我强烈地明白,1960年代一切美好、乐观的事物都结束了,列侬的死使得世界突然变成了一个充满敌意的地方。多么悲哀,一个呼吁和平的人,一个嬉皮士竟招惹了如此刻骨的仇恨,以至于某些人竟认为他必须去死。”

 

这个杀死约翰列侬的男人在后来的录音中坦白,这个念头起于他在夏威夷家中的一日,那时他坐在地板上,望向甲壳虫乐队那张《佩珀军士孤独心俱乐部》专辑,突然,仇恨就充满了心脏。“他(列侬)是一位成功人士,可以说操控着某部分世界,可我呢,我什么都不是,我就是一个没有个性的人。”、“想到这里,我内心中的一股力量突然爆发了。”

 

约翰列侬死后的新闻报道


常人或许觉得无法理解,一个粉丝怎么会嫉妒甚至憎恨自己的偶像?事实上,任何极端的行径最初几乎都发源于一种渺小而不值一提的不满或愤怒,如同滚雪球般逐渐酝酿膨胀,最后终于在某件事情、某个时机的刺激下爆发,造成无法挽回的遗憾和伤痛。

 

查普曼是披头士的歌迷,因为嫉妒偶像受到这么多人的爱与称颂亲手毁灭了这份美好,他幼稚而可怕的报复害死了约翰列侬,也伤害了世界上所有爱着列侬的人。

 

同样,那些粉丝们宣称的所谓“爱你所以不想让你红”,看似温良无害逻辑满分,但对于一直努力着渴望得到认可的偶像来说,难道不是一种辜负和伤害吗?

 

拉住缰绳,你依旧可爱


香港乐队 My Little Airport的粉丝曾经写过一篇乐评:《我希望我喜欢的乐队永远不会红》:

我希望我喜欢的乐队永远不会红

这样我才能只和最心爱的人一起分享他

我们可以一起讨论每一句歌词

一起拖着手在深夜的大马路上哼唱那些段落

这个世界上再也不会有一对情侣像我们这样

一起拥有那么多只有我们知道的歌

我希望我喜欢的乐队永远不会红

这样我就不用听到其他人对他的批评诋毁

更不用担心某日坐在公交车上

听到买菜的大妈讨论他的花边小绯闻

我尽可以将他的照片收在钱包

对路人甲乙丙丁说 哎呀这可是我的一生挚爱

那样的小甜蜜就算说是情侣也不会被人识穿

我希望我喜欢的乐队永远不会红

这样我就不用存好几个月的人工只为买一张前排的演唱会票

我只用小小心在那个没有人气的官网等着他们在某个酒吧演出

然后用一件衫的价钱 拎一支廉价的青岛

就可以把自己和他的距离拉到只有不到一米

甚至还有那么一点小机会

在半夜归家的路上 一不小心蹭上他的床

我希望我喜欢的乐队永远不会红

这样他就会一直唱他的歌

似乎那些歌只为了讨好我

不必都是奔三的年纪 还在听他唱生生死死永不分离的琼瑶爱情

他会和我一样穷 一样为了搭的士去返工而担心月底没有钱

一样愤世嫉俗和社会格格不入

一样苦苦的熬着夜加班 为佐两千蚊 不得不将自己表演

可是在我想起青春流逝沉默抽烟的时候

还能在电脑里翻出 甜蜜的只因当时太紧张

还能在醉酒的时候 找到陈五MSN说不如我D去结婚

我希望我喜欢的乐队永远不会红

我希望我爱的人永远不幸福

因为在幸福的时候 他就忘记我 

像这样带着粉红色泡泡的小小心思,本是可爱而真诚的。每一个粉丝眼中,看到的都是不一样的偶像,也都会对偶像的未来有自己的期待和想象。说到底,那些促狭渴望和不甘遗憾,都是人性的本能,若是可以拉住缰绳,其实也无伤大雅。

 

但是当一个人足够成熟之后,当他有意识地换一种眼光和身份,用包容的心尝试着接受爱豆的成名时,他还是会看到不一样的世界。

 

天地,见众生,见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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