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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家|铁扬:向美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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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艺是需要几分天真和执着的,执着地不为任何潮流所撼动,也无心指望形成什么大热闹,只希望留给艺术界,留给人间几分纯净,抛弃的是所谓轰动效应。”——铁扬《大暑记事》

2023年上半年,著名艺术家铁扬笔耕不辍,这支“笔”既有画笔,也有写字的笔,为读者观众带来了沉甸甸的“劳动果实”——连续出版了长篇小说《大车上的我》、铁扬中短篇小说集《美的故事》、铁扬艺术散文集《大暑记事》三本书;铁扬美术馆的新展览上,挂上了他的水彩、水墨画新作。


这位88岁的艺术家,在70多年的艺术道路上,不断地提到“艺术家都是劳动者”这一独到的观点。数千件绘画作品、6本散文小说作品见证着他的劳动轨迹,这条轨迹清晰地记录着他脚踩大地去发现美捕捉美的人生历程。他的美术作品里,有充盈着蓬勃生命力的华北平原,有充满韵律的坝上风光,有大写意的赵州梨花……他的文学作品里,爱写童年与家族故事,也爱写他采风过的冀西农村的人和事儿,让我们看到了这片土地的坚韧茁壮,这里的人史诗般的生存状态。


位于河北科技大学内的铁扬美术馆,是铁扬自2012年以来进行美术创作和投身美育教育的地方。馆里有一面墙展示了他的艺术之路,路开始的地方,一个7岁的少年站在赵县停住头村的家门口,少年手里拿着本书,眼神里充满了对未来的好奇和期许,这是孩童时代的铁扬,也是1942年冀中平原上一个难忘的瞬间。从这里开始,一条充满着艺术人文色彩的人生之路呈现在他面前,美术、音乐与文学,滋养他的精神世界,也给世人呈现了充满广度与深度的文学艺术景观。





我不愿把我的美术作品和文学作品相比较,因为其中都有我最真实的感情投入,我是遵循有感而发的。——铁扬《美的故事》



铁扬最早的作品是他15岁在保定东关村的写生,那时他还不知道油画、水彩画为何物,只是用心记录了所看到的景象。15岁时铁扬先是从家乡赵县考入位于正定的华北大学,在这里他学习、画画、演戏。这一年,河北省文工团招人,因在学校的舞台剧表演中成功扮演过老头的经历,铁扬以演员的身份进入了文工团,来到了保定。1950年新中国成立一周年时,他参与到绘制毛主席像的工作中,开始与舞台美术打交道,直到1955年考入中央戏剧学院舞台美术系,进入到正式的科班学习中,也最终成就了他的绘画艺术天赋。


1955年铁扬大学一年级


铁扬在多篇文章中回忆中戏的五年求学时光,对他意义重大,一生难忘。油画课要学四年,绘画教学所占比重与专业美术院校相当,一批留苏回来的艺术家齐牧冬、王宝康等任教,为铁扬油画专业的学习打下了坚实的基础。还有名著选读、戏剧史、美术史、导演学、建筑史等课程……汤显祖、关汉卿、莎士比亚、契诃夫、托尔斯泰、普希金等作家的作品是他的必读书目,拓展了他的文学视野和对文学的真正了解。作为舞台表演重要的组成部分,舞台艺术的学习,又让铁扬对戏剧与文学、绘画与表演之间的关联性掌握得游刃有余,他的文学艺术功底日渐深厚。


当大家公认铁扬最大的艺术成就是绘画时,他总是开玩笑说,绘画在他心里并不是排在第一位的,他对音乐与文学的感情比绘画要来得更早。“做画家是我第三个选择,第一个选择我想做交响乐队的指挥,第二个选择就是当作家,第三个才是画家。”最想成为音乐家的铁扬,至今家里醒目的位置还放着一把大提琴。在交响乐队里擅长表达深沉复杂情感的大提琴,似乎也印证了铁扬绘画作品的特征——每一幅画作里都能品出丰富的韵律美,跨越想象与现实,浪漫而绚丽。


20世纪70年代铁扬在保定家中


在中戏上学时铁扬就喜欢写作,那时就想写祖父,写父亲,一位是民国时的旧军人,一位是乡间知识分子,但他总担心对中国近代史了解不够,不敢下笔。直到随着年纪的增长,阅历的增加,在翻阅了大量的史学资料和档案记录后,才终于在今年上半年完成了《大车上的我》,铁扬以自传体形式书写的第一部长篇小说。在这部书里他回望了家族与故乡,冀中平原百年变迁的社会景观徐徐铺开,其中有他难以忘怀的生命片断,也唤起了许多人的乡愁,让读者品味到与绘画作品截然不同的人文深度。


铁扬在贝加尔湖畔


铁扬并不希望读者将他的绘画与写作进行比较。“绘画有些形式,文学很难描绘出来,比如静物,一束花摆在那里,我们看得一目了然,一个瞬间就感觉到艺术的存在、艺术的张力、艺术对人的感染。如果用文学的形式去描述,反而很困难,不能让人从形象上感觉到。所以有些形象绘画无可替代。”而有些故事、场景和意识,反复画却画不够,但能用文学的形象展现出来,“比如悲悯意识,我怎么画出来?我写《母亲的大碗》,用文字能描述出产生联想的细节,这些细节,绘画代替不了文学,当然一幅画给人带来的温暖、慰藉、惊奇,文学也取代不了绘画,它们之间互相取代不了。”


比如那个“河里没规矩”的故事,是我终生难以画够的题材之一。“炕头”在我脑子里占有的地位远远超过了那些我在异国他乡见过的那些新鲜。那些健康明丽的女孩,有了炕头的存在,她们才回归了自然。——铁扬《大暑记事》


在铁扬美术馆6个陈列馆里,他的油画作品展是观众流连最久的区域,在这里能看到他不同时期创作的油画佳作。科班出身,游历过许多国家,吸收了西方正统油画艺术养分的铁扬,画作中展示最多的却是燕赵大地的山河树木,华北平原的农家炕头。他的油画不是单纯的景观写生,而是通过画景展现人。《红柜》系列、《玉米地》系列、《炕》系列,以及《坝上风景》《太行山》《野三坡》……这片沃土上的风情,生于斯长于斯的人蓬勃向上的生命力被淋漓尽致地表现出来。



《玉米地》里下河的少女,饱满健康,充满生命的活力;《炕》系里的农家裸女,在炕头梳头、剪趾甲,神情专注又松弛自然。这些农家女性在铁扬的画作里占据着主角的位置,是他坚持深入生活,在生活中发现了自己钟爱的题材的生动写照。铁扬多次写到他的发现过程——20世纪80年代,他在拒马河边写生时听当地老百姓讲,以前不论男女都可以在拒马河里洗澡,看似没有规矩,可实际上男女之间有着界限,互不相扰。他跑到拒马河边去寻找,可那时已经很少有人下河洗澡了,他去村里打听当年下过河的人,找到一位叫贵姐的老太太,她已经七八十岁了,病恹恹地躺在床上。铁扬问她以前下过河吗?贵姐说,下过,疯着呢!一个“疯”字启发了铁扬,“疯”字意味着河里灿烂的青春,人与自然的和谐大美。



炕头,也是铁扬深入生活发现的温暖角落,对农村女性来说,她一辈子离不开炕头,她在这里劳作、休息,“自然和不自然哪个更美?自然是美的,她没有表演意识,完全是自我动作自我行为,这里有最美的瞬间和最温暖的角落。”名山大川也是生活,但对铁扬来讲是概念而不是具体生活了。“有自己的题材才有画家本人,古今中外许多大师做出了榜样,齐白石、徐悲鸿,他们的涉猎不可能是什么都画,什么都会。我学习绘画,也画过写生,我就是个画家了吗?不是,还是要找到自己的题材。没有自己的题材,不能称为艺术家。题材从哪儿来,从生活中来,不是生活的表面,而是深入生活,什么是深入?我画海边、坝上、草地,这不一定是深入生活,要找到生活,还是要深入下去,从民间生活中找到自己的角度,才能找到题材。”铁扬在冀中平原找到了自己的题材,他说自己一再画玉米地、炕头、红柜,于他这个年龄而言,是不是画够了呢?“我总觉得还没画够。”


儿童和少年是人生中一段最最美好的时期。美好就在于他经历的一切都是真实中的迷茫和迷茫中的真实。——铁扬《大车上的我》



铁扬在水彩、水粉、油画、水墨、雕塑等多个艺术领域打通了界限,同一个题材,他会有不同画种的表现形式,与玉米地、炕头一样,赵州梨花也是铁扬画不尽的题材。大尺寸的油画、水墨画上呈现的梨花,让观众感受着扑面而来的壮阔,体会着他对故乡和大地的挚爱。铁扬的绘画作品总是涌动着人情的温暖,但是所有与赵州梨花有关的作品却没有人,画面上只有梨树梨花,或写意或写实,不拘泥于表现梨树的树干、花瓣,而是这片梨树所传达出的氛围,用色偏冷峻,特别是水墨画里的梨花,干脆就是黑白色,更单纯,更接近树之魂。


铁扬在家乡赵县写生


梨树之魂对铁扬有着特殊的意义,更与他儿时的记忆有关,“我是赵州人,我画我的乡愁、乡情、乡恋,我画我既熟悉又需要再认识的题材。小时候,我家离成片的梨树林还有十几华里,抗日战争时期,我们躲日本鬼子就是躲在梨树林里,几十万棵梨树,保护着我们的安全。这是我对梨树的一种很深的情结,我每次画梨花,心情很复杂,和经历过战争有关。”当铁扬站在故乡的梨树中间,脚下这片土地的历史记忆扑面而来,“赵州是千年县城,每次梨树开花的时候,我就想到在这片土地上,我的祖辈已经在这里生活一千多年了,我的心情和一个局外人站在这里的心情是不一样的。一朵一朵的梨花多么漂亮,我怀着这种乡情去画它的时候,梨花的漂亮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氛围,在这片土地上,有历史的存在,我想到我的祖先与梨树的关系,与这片土地的关系,我感受到一种扑面而来的压迫感和历史感,这种压迫感告诉我要铭记历史,铭记我也是这片土地上生长的人。如果画人,画摘梨的人,看梨花的人,反而多余了,它应该有一种悲悯、惆怅的感觉和气氛,画上人反而主题不清楚,要表达的意境就会受影响。”


比如形式是什么?是对描写对象的简单变形(也包括夸张)处理?是画面上哪些好不负责任的随心所欲?显然不是。它应该是画家潜心经营出来的一种完整的“联合体”。——铁扬《大暑记事》


铁扬美术馆位于河北科技大学内,2020年秋天正式开馆后,成为这所理工类高校积极开展美育教育的阵地。早在2012年,河北科技大学成立了铁扬艺术研究中心,后升格为铁扬艺术研究院,11年来,他的艺术创作和工作重心都在这里,也将丰富多彩的艺术活动带给学校。学生们不出校门就可以欣赏到全国顶级的展览,提升自己的审美水平和艺术素养。2022年,铁扬美术馆举行了六期“美术实践课”,铁扬亲自上课,学生们对色彩、构图、明暗以及透视关系有了初步的了解,还临摹了铁扬的水粉作品并进行展出。


1991年,铁扬在北欧画展期间做艺术讲座


铁扬说,大学美育教育任重道远,在理工科大学里美育教育尤为重要。“对理工科学生来说,文化积淀越深厚,自己所学专业就越能向深层次发展。我在黑板上画一个锥体,我跟学生说,这个尖儿就是你的专业,尖儿要向下扎,上面必须施加压力,这个压力是什么?是你的教育基础和知识积淀,文学的、艺术的、历史的,对理工科学生来说越多越好。袁隆平小提琴拉得特别好,林徽因还是出色的诗人,希望利用铁扬美术馆的展览,不断开展活动,启发同学们的美学兴趣。”


铁扬在伊尔库茨克街头


除了通过水粉画向大学生普及绘画基础,铁扬还牵头举办了两届全国水粉画展,第二届全国水粉画展就放在了铁扬美术馆,在中国美术界引起很大反响。受过油画专业训练的铁扬,一直为看似不起眼的水粉画奔走呼吁。“近百年来一直有艺术家从事水粉画创作,比如吴冠中、周令钊等都曾画水粉画,但在整个艺术界,水粉画还属于边缘画种,按绘画界讲的国画、油画、版画、雕塑的类别分,水粉画家没有形成大的群体,但水粉画表现生活的能力很强。80年代初,我在中戏教过几年书,曾经成立过北京水粉画研究会,是一个民间组织,吴冠中是名誉会长,周令钊是会长,我是副秘书长。我对这个画种始终怀着情感在里面。”铁扬说他欣赏水粉画的两个方面,一是携带方便,二是表现现实生活有其独有的特点。在铁扬的努力下,中国美协同意将水粉画作为独立画种进行展览,两次大展吸引了全国画家踊跃参与。铁扬希望水粉画大展在河北落地生根,形成气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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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河北新闻网、纵览新闻客户端(记者侯艳宁)

编辑/艺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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