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立平：在历史与现实之间建立一种自洽的逻辑

最近看到一个小视频：

博主问一位具有硕士学位的越南女孩，过去你们和美国都得那么惨烈，现在两国的关系这么亲密，你们在历史教科书里是如何评价老美的？她告诉我说，教科书是这么教育他们的，先辈为独立和解放付出了很多，这是要永远被记住的，但是斗争是以前的事情，不应该让现在的人还沉浸在仇恨里，我们要朝前看，要发展要合作。这是最最重要的。

看了这个视频，让我沉思良久。

很多发展中国家，甚至包括现在的一些发达国家，都有被人欺辱甚至被统治的历史。别的不说，就拿美国来说吧，它也曾经是英国的殖民地，当时的美国与宗主国英国也是一种不平等的关系。而美国的独立，也是经过浴血奋战获得的，这就是美国的独立战争。

战争肯定是要死人的。在美国的独立战争中究竟死了多少人，一直众说纷纭，而且数字差异甚大。比较被认可的是历史学家霍华德·h·佩克汉姆在1974年出版的《独立的代价》一书中所做的统计：在这场长达八年的武装冲突中，丧生的美国战斗人员的25534人。当然，这个数字与很多发展中国家独立的过程相比，只能是小巫见大巫了。

因此，很多国家的独立过程都是一部可歌可泣的历史，其中的故事与英雄，也成为民族记忆的一部分，成为民族自豪感的来源。

但这都是历史。现实的问题是，一旦这个国家获得了独立，马上面临的就是自身的发展问题。而要实现自己的发展，往往就会涉及与发达国家包括原来那些欺辱或统治过自己的国家的关系，因为这些国家往往处于发展的更高阶段。事实证明，如何定位和处理好这种关系，就决定着一个国家发展的前景。

关键的问题是，如何在历史与现实之间建立一种自洽的逻辑：既要使历史得到应有的尊重，又要使现实的选择更加合理。

在这方面，越南无疑是一个非常典型的例子，其间的张力也最大。在冷战背景下，1961至1975年，美国对越南发动了侵略战争。在整个越南战争期间，美国在越南投下了800多万吨的炸药并使用了不少生化武器，虐杀了无数越南人。在十几年的战争中，越南以伤亡200多万人的代价，实现了国家独立和统一。

老实说，这是一段很难处理的历史。这段历史究竟如何摆放？其间有着复杂的情感与理智的纠葛。打个不恰当的比方，这有点像临近村子的两大姓，历史上有很深的恩怨，甚至发生过大规模的械斗仇杀。但在最近的几十年间，双方一直和平相处。我想问的问题是，过去的那段历史怎么摆放呢？更假如这时双方还需要在经济上进行合作呢？

越南战后面临的就是这样的问题。

我对越南的情况不是很了解，假如就按视频中说的，越南官方和教科书的处理方法，无疑是明智的。一方面，先辈为独立和解放付出了很多，甚至献出了生命，这是要永远被记住的。另一方面，又不应该让现在的人还沉浸在仇恨里，要发展要合作。应当说，无论在感情上还是在理智上，这都是能够自洽的。因为那段历史的当事人，已经基本过世了，历史的责任是不应该由后代来承担的，仇恨更不应该延伸到后代的身上。

正因为如此，越南做了明智的选择；也正因为如此，越南才有了今天的发展。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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