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北京，不找土著恋爱成了自知之明

编辑：壁壁

在大城市，你永远不知道爱情会在什么时候开始文艺复兴。

前段时间，我写过酒肉情侣，那是梦幻爱情的载玻片，是钢筋水泥造就的都市丛林里的轻盈探戈，是野兽舔舐皮毛的原始快乐。

但还有另一种原始快乐。

它关乎人类最返璞归真的情感需求，和群居动物内心永远躁动不安的渴望。

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劳动模式，和倦鸟归家的终极向往。

说得矫情点——我们渴望在大城市里，获取一种相依为命的爱情。

是的，写了那么多轻快的爱，我决定跟大家探讨些重一点的东西。

不过也没那么重，大城市里的爱情，充其量就是一床棉被的重量。

是两个人蒙头钻进被窝，搭起一座小小的防风堡垒。

枕头与枕头之间，织出当代社会最小单位的命运共同体。

据我观察，大城市里能称得上相依为命的情侣，有且仅有一个类别。

那就是所谓的“外地人CP”。

这么说有点现实，但不得不承认，把很多恋爱中的现实问题放到城市的原住民情侣之间，事情总要好办得多。

家和安全感的构建是更容易的。毕竟他们在这里已经有所归属，不需要揪住虚无缥缈的爱情去制造一点安稳的象征。

我如果选择回老家，小区门口摆着卤肉摊，过一条马路就是菜市场，每天下班都能闻到楼道里飘来的爆炒的饭菜香。

这种情况下，看啥人都能显得慈眉善目，从对象身上找安慰的概率估计也会直线下降。

而“相依为命”这个词，只属于两个漂泊的人，属于在大城市还不太能看到明天的人。

房子是租的，工作也不是什么铁打的饭碗，朋友来来去去，换份工作可能就联系不上了。

换句话说，年轻人漂到大城市，根本没有一样东西是能实实在在抓在手心里的。

当然更包括爱情，很多人会说，爱情可比房子和工作虚多了。

但就像那些你在出租屋里度过的生活，和汇进卡里的工资一样，相依为命的爱情能制造一种“实在的体验”。

人的体温是实在的，暖烘烘的被窝是实在的，加班到半夜有人在小区门口等你是实在的。

你在工作的间隙给对象发消息：“今晚回家吃啥？”“回家后记得倒一下垃圾。”——这里的“回家”，是实在的。

相依为命的爱情可以建造一个家的假象，甚至，也未必是假象。

这个充满了亡命天涯色彩的词儿，在生活中一落地，却充满了一股热腾腾的饭菜味。

别误会，我不是说这种温情就一定会取代爱的激情，也不是说大城市里的爱情居然会退化成东亚人的原始想象，温良恭俭让，洗手作羹汤。

毕竟你从一个小地方漂到大城市，很可能就是想逃掉这个。

但人这种生物太拧巴了。还记得我的朋友，三里屯辣妹王小姐吗？

这位潇洒坚定的不婚主义者，也在某个急性肠胃炎发作抱着马桶呕吐的深夜，被身后帮她撩头发拍背折腾半宿，第二天还得挤13号线早高峰去上班的那位对象感动过。

据她描述，那天晚上她翻江倒海的胃和一片混沌的脑子不足以进行任何逻辑思考，只觉得昏昏沉沉中有人把她扶上床掖好被子，还亲了亲她的头发。

那一刻王小姐破防了，她突然产生了一种非常强烈的冲动——我也得这么照顾他，我俩在这个破地方就只要彼此了。

放心，她不会就这样决定嫁给一个人。她只是告诉我，她忽然意识到了自己的软弱与庸俗。

这没什么不好说出口的。

如果说等价交换和各取所需就是在大城市里建立关系的固定法则，那么她希望的，是那一晚的温情能够复现和长久。

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但两个漂着的人之间，能相通的机会总归要大一些。

只有漂着的人能够互为对方的坐标锚点，或许也只有漂着的情侣，才能在上述温情场景中陡然洞见自己矛盾的渴望。

我们已经不相信爱情的童话了，但我们居然还在相信相依为命的爱情能改造此处的生活。

毕竟人就是这样，在任何艰难的处境中找到了一个“共犯”，就能感叹世界也不算太糟。

项飙在《十三邀》里曾提到一个概念——“附近的消失”。

当代社会中，我们对生活中的“附近”关注度会降低。因为一切东西都唾手可得，一切东西也就缺少了一种距离的实感。

随之消失的是同理心，和理解他人的能力。譬如你因为外卖小哥送餐迟到而大发雷霆，因为你和小哥之间的关系，是一次性的、即刻的。

在这种即刻的关系中，不需要追求任何同情和理解，人会更加野蛮和本能化。

那些一次性的、即刻的爱情里也一样。

你无法从每一夜都大同小异的欢爱中读取一个人的内核，时间就像水一样流过，你们相处的碎片好像没有任何东西能够留下。

酒肉穿肠过，你恒定的、无法满足的空虚留在心头回响。

所以我觉得，相依为命的爱情，本质上还是在追求和人建造一种稳定、亲密的联结。

这世上当然有快乐就好的爱，但也有人发现了，仅仅追逐快乐，好像不够自己在一个陌生的城市走下去。

总会有那么一些时候，你突然格外渴望一种相依为命的爱情，格外渴望和一个人能互相绑定，或者说相互维系在一起。

 

比如买房就是一种最实在的渴望

这种心情可能是间歇性的，它见缝插针地出现在早高峰的地铁上，凌晨的便利店门口，宿醉后醒来的卧室里，独自去医院打点滴的路上……

在这种时候，你会反过来怀疑这座城市教导给你的一切到底有什么意义，它们不仅不能帮助你在这里拥有一席之地和足够体面的生活，还造就了你无法退而求其次的骄傲。

人事已尽，但生活还很长，你在中间，只想休息。

而在你感到和某个人相依为命的瞬间，你告诉自己，是的，我可以休息一下了，至少是在这个人怀里。

有一种亲密关系，会让人感到自己停止漂浮。

尽管你很清楚，或许这只是我们对美好的人类情感，还抱有一些不切实际的向往。

但你也可以在一段关系里前所未有地相信，人可以通过相爱来建造属于自己的生活。

人在爱情中萌生的那点微不足道的胆量，足够对整个城市竖起中指，说一声bull shit。

这种心情当然有时效和限制，正如所有激情都会消散，即便是婚姻也未必能够长久，何况是我们自以为是的爱。

你会在这个城市里变得越来越强大，或许有一天，会强大到不需要再钻进爱情柔软的臂膀，去寻求片刻的救赎。

关于这件事，比起王小姐的午夜温情片段，我有一些不一样的回忆。

是在一个无所事事的休息日午后，我和爱人一起醒来，发现两个人的身体都被阳光晒得滚烫。

我们的热情、欲望、不甘，还有那一刻无法宣之于口的忧伤，全都混在一起，淌得满地都是。在我西晒的卧房里，漂起一张载沉载浮的床。

我突然觉得，就这样和人漂着，好像也没什么不好。

譬如以荒芜的北京作为背景，是漂浮着的爱人们，给这个城市注入了一丝如水的温柔。

不必对这里投降，也不一定要被它改造，你完全可以进入它，但暂时保持中立，不向它全盘妥协。

终有一天，你会在这里找到属于你的同类。

❤️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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