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日谈] “只公布重症与死亡病例”系误读：解析意大利疫情数据争议

本文由四十日谈4xDecameron编写，旨在通过忠实、客观地翻译和整理意大利各主流媒体的报道，为读者提供真实的疫情信息。

本文所有引文均以尾注编号形式（如“<1>”）注明来源，同时列出译者贡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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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摘要 -

2月27日，有消息指意大利卫生部（Minestro della Salute）部长顾问、世界卫生组织（WHO/OMS）成员瓦尔特·里恰尔迪（Walter Ricciardi）称检测试纸用错，然而这是坊间误读，里恰尔迪本意是不应对无症状人员进行检测，确诊病例可能因此被高估。<1>

另一个不实消息——意大利决定“只公布重症与死亡病例”，也由各大媒体广为传播；再加上当晚，疫情实时数据页面上多出了经斯帕兰札尼研究院（Spallanzani）确认的数据，显著少于以往的确诊案例<2>，不免引起关于瞒报的质疑与恐慌。事实上，研究主席朱塞佩·伊波利托（Giuseppe Ippolit）原话为“只确认临床数据，即有多少生病的病患、重症病患和死者”，换言之，无症状感染者将不再被计入确诊病例中<3>。这是出于国际统一标准的考虑，也与中国国家卫健委的最新方案一致。另一方面，既有的初检确诊病例仍然需要最终确认，而斯帕兰札尼研究院的复检需要时间，所以数据才会出现相对延后。

文中附有2月27日斯帕兰札尼研究院研究主席伊波利托在发布会上发言的视频节选与翻译（视频结尾有彩蛋），“只公布重症与死亡病例”系误读。

几乎一日之内，潜在患者排查方案变更、官方确诊人数通报出现分歧，影响意大利疫情数据的因素究竟有哪些？我们将在下文详细介绍。

点击“阅读原文”查看意大利卫生部数据公布网站。

27日的疫情实时数据页面，由Mauro Torresi制作

- 从患者到数据：一般确诊及统计流程 -

在意大利，一个感染新冠病毒的普通人如何被纳入官方统计数据？虽然出现了种种争议、意大利各方报道也略显混乱，但是目前病例确诊、统计的主要流程依然比较明确：

新冠病毒的初次检测在意大利不同大区内部进行［……］当样本（campione）初检结果为阳性（positivo）时，就会被送到高级卫生研究院（ISS）进行二次检测。［……］民防部（Protezione civile）每天都会列出由大区上报的病例，即来自地方实验室、尚未经ISS确认的数据。当在地方实验室的初检呈阳性时，虽然尚未经ISS确认，仍需采取相关抗疫措施以减少传播风险，并核查患者是否已感染他人。<4>

1.初次拭子检测流程

具体哪些人员需要接受大区的初次检测，这一争议我们会在下一部分讨论。本段及下一段主要介绍确定接受初检之后，会执行哪些流程。初检时：

医护人员使用拭子（tampone）从鼻腔和喉咙中提取粘液和唾液样本［……］<4>这种用来采集病理物质的棉棒（cotton fioc）和用于检测普通咽部感染的棉棒是一样的。<5>

采集样本后，拭子被保存在试管中，通常会运送到位于样本来源地区的实验室。操作人员会处理样本以灭活病毒（inattivazione），这项操作大约需要一个小时［……］<6>

病毒灭活后，医护人员会准备好样本盘并将其插入扫描仪进行分析［……］<6>实验室采用的分析技术被称为RT-PCR［……］若干小时之后就能得到检测结果。<5>

2.初检阳性患者的三种去处

正如前文所述，初检结果呈阳性后，就要采取相关的防疫措施，并开始治疗有症状人士（sintomatico），即病患（paziente）：居家隔离、住院，或进入重症监护室（ICU/terapia intensiva）。

“超过半数病患无须在医院治疗。”民防部部长安杰洛·博雷利（Angelo Borrelli）在发布会上称。他强调，目前（26日）的400名病患中，居家隔离221名，住院治疗128名，ICU收治36名。<7>

这一政策可能考虑到了医院床位紧张的问题。事实上，27日当晚就有医院面临崩溃，好在情况已有好转：

虽然不属于红区（zona rossa），克雷蒙纳（Cremona）的医院却被新冠病毒逼到了崩溃的边缘［……］区级福利院工作人员朱利奥·加莱拉（Giulio Gallera）解释说：“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洛迪贾诺（Lodigiano）整片区域的重担都压在了这间医院头上。”克雷蒙纳是“病例第二多的省”。而仅仅在数小时前，住院人数甚至达到了81［……］<8>

今天上午，克雷蒙纳医院的情况已经得到控制［……］三名病患已经被转移到伦巴第大区其他医疗机构的重症监护室。<9>

另一方面，部分在红区居家隔离的病患似乎无法得到相应的治疗：

医生团体发布了来自伦巴底红区两名普通科女医生的声明，称洛迪贾诺的四名基层医生正在隔离或住院，因此有居家隔离的肺炎轻症确诊病患无法得到上门治疗。<10>

3.民防部公布数据与ISS复检

与此同时，民防部需要公布初检阳性的数据，并将样本送至ISS指定的医学机构，即位于罗马的斯帕兰札尼国家传染病研究院（L'istituto nazionale per le malattie infettive Lazzaro Spallanzani）进行复检。

在意大利，新冠病毒初检在卫生部授权的大区实验室进行［……］随后，需要送往ISS指定的实验室（斯帕兰札尼研究院）进行最终确认。<2>

迄今为止委托给民防部的数据报告，是由该部门从各大区收集，并分别在每天12点和18点两次发布总结。ISS主席西尔维奥·布鲁萨费罗（Silvio Brusaferro）解释了当前的问题：“我们有一个涉及各大区的中心网络，可以对新冠病毒的存在进行初检。如果结果呈阳性，我们会告知新闻界相关数据，同时将样本发送给罗马的ISS以最终确认结果。而只有在ISS的结果出来之后，我们才能完全确诊该病例，即称一个人感染了病毒。”<11>

至此，一名初检阳性人士被纳入统计数据的程序就已经完成：初检阳性经民防部采纳、公布数据，再由ISS进行复检以最终确定。

- 27日的争议：排查范围与确诊标准 -

1.谁需要接受初检？

究竟有哪些人能进入初检流程，是27日争议中的一个焦点。根据部长顾问里恰尔迪的意见：

要给没有症状的人士——也就是无症状人士（asintomatici）——也进行检测，发布这个指示的人犯了错误。威尼托（Veneto）大区的策略并不合适，有违科学证据。卫生部2月21日的法令重申了WHO的指导方针，但并未得到应用。WHO指出只应对两种有症状（sintomatici）人员进行测试：与确诊病患有过接触，或者来自疫情爆发地区。<1>

这一规定也得到了帕兰札尼研究院研究主席伊波利托的解释。视频显示，在27日举行的发布会上，伊波利托称：

昨天，欧洲疾控中心（ECDC）已经重新确定了抗疫方案，指出一方面有必要隔离、治疗有症状人士，即病患，另一方面需要停止对无症状人士进行测试。这点很重要，因为意大利需要采取和其他国家一样的标准来评估疫情。<0:00:00-0:00:40><3>

而在此前，疫情中心采取的正是两位所批评的策略，即针对所有接触者进行检测：

此前，在伦巴第和威尼托这两个疫情集中爆发的大区采取的是无差别（indiscriminato）检测，而非仅限于有症状人士。结果是只有约4%的受试者呈阳性。<4>

这一数据略低于北京密切接触者转确诊的比例5.8%<12>，也大致符合27日公布的意大利检测总量和确诊数量：

在意大利已经进行了超过1万次检测，相反，德国和法国的检测总量均不足一千。<4>

对于无症状感染的风险，卫生部十分清楚，但依然认为需要停止对无症状人士进行检测：

无症状人士可能是健康的，相当于未感染病毒，即便与患者接触过；但也可能已经被传染了，即感染者，但是没有表现出症状。这是大部分情况。<1>

无症状感染者的确可以传播疾病，但是比起有症状感染者来概率要低很多（大约有4-5%的病例是被无症状感染者传染的）。此外，大规模检测提升了遇到假阳性（falsi positivi）的可能性。<4>

之前的结果引起了社会上的混乱和恐慌。从灵敏度的角度来看，由于开发时间很短，现在世界各地的检测方法都并不完美，有待改良。因此，我们很有可能高估了阳性的状况。需要用正确的方式开展检测。<1>

2.公布哪些数据？

伊波利托在发布会上发言

27日进入公众视线的另一个政策也与疫情数据密切相关。卫生部部长罗伯托·斯佩兰扎（Roberto Speranza）于25日签署的文件指出：

最终的确认程序已经全权交给ISS。因此，如果未经ISS指定的实验室证实，就不能完全认定病例已经确诊。所以务必始终将符合条件的样本及时交由ISS。<11>

这就是为什么疫情实时数据页面上更新了经斯帕兰札尼研究院确认的数据。民防部在各大区实验室直接采集、每日发布两次的数据没有最终效力，最终的疫情数据必须斯帕兰札尼研究院的结果为准，未经最终确认的病例（即初检阳性）则降为“疑似病例（sospetto）”：

“［……］地方确认的应该被认为是疑似病例。各大区有遵守中央指示的道德义务，否则也许会引发群体性恐慌，”里恰尔迪在民防部说道，“实验室的检测设备仍不完全精确，有可能出现假阳性或者假阴性（falsi negativi）的情况，因此有必要以ISS的结果为准，否则会使民众感到不安。其他国家也有疫情爆发区，但都只有在完全确定的情况下才会计入确诊病例。我们需要纵观全局，接下来的两周会很关键。”<4>

至于为什么数据会出现分歧：

ISS的员工需花费数小时来进为最终的确认结果进行测试［……］因此， 在民防部发布数据报告和这些数据被最终确认之间可能会有显著延误。<4>

此外，由于不再检测无症状人士，研究主席伊波利托称无症状感染者不再被计入公开数据，与中国国家卫健委此前发布的第四版《新型冠状病毒肺炎防控方案》一致<13>：

上报给WHO的是临床病例（casi clinici），而不是每个人的检测结果。我们这里的人可能就能在鼻子里检测出新冠病毒，但是没有任何症状<1:01:08-1:01:20>［……］检测阳性不意味着生病<1:03:45>［……］将来只会确认临床数据（dati clinici），统计有多少生病的病患、重症病患和死者。<1:04:35-1:04:40><3>

2月28日，意大利确诊人数888人，其中412例为无症状患者在家隔离，383例经由斯帕兰札尼研究院确认，64例重症，21例死亡，46例痊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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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鸡

译者：刘玥、刘京、鸡

排版：一涵

图示制作：小野

字幕转写翻译：鸡、刘玥、宁远、Raffa.Tang

视频和字幕制作：宁远、一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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参考文献

（其中刘玥负责4、6、8、9和11部分；刘京负责1和10部分；鸡负责2、3、5和7部分。）

所有参考文献原文均可通过搜索标题在网络上获得。

<1>《晚邮报》（Corriere della Sera），2页27日：《访谈里恰尔迪：“拭子误用，确诊病例可能被高估。”》（Coronavirus in Italia, Ricciardi: «Uso sbagliato dei tamponi. Possibile che i casi positivi siano stati sovrastimati»）

<2>Mauro Torresi，2月27日：《意大利实时疫情数据》（Statistiche coronavirus Covid-19 in tempo reale in Italia）

<3>《共和报》（La Repubblica），2月27日：新闻发布会视频（Conferenza stampa di Speranza e Di Maio）

<4>《晚邮报》，2月27日：《新冠病毒，阳性病例意味着什么？为什么存在数据冲突？》（Coronavirus, cosa vuol dire che c’è un caso positivo e perché ci sono dati discrepanti）

<5>《焦点》（Focus），2月23日：《新冠病毒的检测流程》（Come funzionano i test per il coronavirus）

<6>《邮报》（Il Post），2月27日：《意大利如何计算新冠病毒确诊数量》（Come si contano i casi da coronavirus in Italia）

<7>TGCom，2月26日：《博雷利：超过半数患者无须在医院治疗》（Coronavirus, Borrelli: a oltre il 50% dei positivi non servono cure ospedaliere）

<8>TGCom，2月27日17：疫情信息实时更新（Tempo reale）17时

<9>《共和报》，2月28日：疫情信息每小时更新（Aggiornamento ora per ora）12时

<10>《信使报》（Il Messaggero），2月27日：《隔离医生的求助：缺少医护人员，患者被抛弃在家》（Coronavirus, appello delle dottoresse in quarantena: «Mancano medici, malati lasciati soli»）

<11>《晚邮报》，2月27日：《新冠病毒：政府-大区确诊数据的混乱》（Coronavirus, caos governo-Regioni sul numero dei contagi）

<12>《新华社》，2月24日：《北京：密切接触者转为确诊病例比例约5.8%》

<13>《财新》，2月26日：《争议新冠无症状感染者：为何不并入确诊统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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