强人的宿命：朴正熙们为何难逃部下反叛？ | 循迹晓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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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谢里登大道

图片/排版/校对：循迹小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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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年前的1979年10月26日晚，位于韩国首尔市钟路区宫井洞（洞相当于中国的街道）一处僻静的庭院里，突然爆发出一阵密集的枪声。

随着枪声倒在血泊里的，正是当时大韩民国的一把手、“总统阁下”——朴正熙，也是后来的韩国首位女总统朴槿惠的父亲。

01

总统倒在血泊里

发生枪击的这处庭院是韩国中央情报部的一个秘密安全屋，经常被用来举办一些小型宴会。

中央情报部是朴正熙在位时模仿美国中央情报局设立的情报特务机构，但是与美国中情局主要负责对外情报工作不同，韩国中情局主要负责对内反谍与监控活动。

当天晚上在这里做东设宴的正是时任中央情报部长的金载圭，他在当天下午接到青瓦台的指示，要他晚上为朴正熙准备一场“大办”，也就是在美女陪侍下与下属一起进餐的小型宴会。

▲宫井洞中情部秘密设施“安家”（即安全屋）的模型，原建筑已在九十年代被拆除。图源于网络

自从1974年8月15日，朝鲜方面派来的刺客文世光刺杀朴正熙未遂、误杀朴的夫人陆英修之后，朴正熙开始逐渐沉溺于声色犬马之中，经常组织“小办”（即朴正熙与陪侍女单独进餐）和“大办”。

而青瓦台警护室长车智澈也投其所好，从安排“大小办”开始，一点一点地掌握了朴正熙的日常生活起居，逐渐把自己变成了青瓦台大内总管的角色，甚至开始干预国家政治事务。

▲车智澈（1934年11月6日-1979年10月26日），韩国陆军中校 ，大统领警护室室长。图源于网络

这自然引起了其他实权部门的不满，其中与车智澈矛盾最尖锐的，就是担任情报部长的金载圭。

因此，朴正熙在这一天让金载圭做东，叫上车智澈一起赴宴，本身也有为两人的矛盾做调和的意思。

后来宴会上具体发生了什么有过不同的说法。按照事后调查本案的官方机构“联合搜查本部”的报告，朴正熙在宴会开始后因为金载圭对最近釜山、马山地区的群众运动镇压不力而对其进行了斥责，车智澈也在一旁跟着火上浇油。

▲2005年的韩剧《第五共和国》采用了“联合搜查本部”的官方报告进行改编 图源于网络

早已不满的金载圭指着车智澈对朴正熙说：“阁下，您带着这样的蠢货，能搞好政治吗？”随后拔出备好的手枪向车智澈、朴正熙开枪。不料打了两枪之后手枪就卡壳了，金载圭又找到下属换了一把枪，返回宴会厅打死了车智澈，并给奄奄一息的朴正熙脑袋上补了一枪。

▲1995年的韩剧《第四共和国》则采用了当事人、歌手沈守峰的口述作为依据改编。图源于网络

不过按照当时在陪的女歌手沈守峰的说法，金载圭几乎没怎么反驳，只是一直阴沉着脸，直到朴正熙正在与一旁作陪的另一位女大学生一起唱歌时，才突然对车智澈骂了一句“你这混蛋真放肆！”随后开枪。其他的细节则与官方报告差不多。

▲宫井洞暗杀现场的照片，右上角是车智澈的尸体。朴正熙的尸体已经被搬走。图源于网络

尽管事件的真实经过有如罗生门一般衍生出不同版本，但是朴正熙是实实在在地在这次暗杀中死了，就此结束了他18年的独裁统治，也改变了此后韩国现代历史的走向。

那么金载圭为什么要杀死朴正熙呢？

02

曾经的战友

说起来，金载圭与朴正熙曾经是非常亲密的关系。他俩同为庆尚北道善山郡的老乡，同在韩国陆军士官学校学习（朴正熙比金载圭大一届）。

朴正熙在1961年发动“5·16政变”后，金载圭作为朴正熙的亲密战友，一直追随朴正熙左右，镇压反对朴正熙势力，监禁各路政治人物。

而朴正熙对于这个兄弟一样的老乡也很是看重，曾经让金载圭担任过军内特务机构——国军保安司令部的首任司令，后来又让他退役从政，并先后指派他担任过多个部门的要职。

▲金载圭（左）曾经与朴正熙是亲密战友 图源于网络

但是最终金载圭还是把枪口对准了这位对他颇有恩情的“大哥”，其动机令人疑惑不已。

有的说法是美国为了在其盟友中树立“自由民主”的形象，认为朴正熙的独裁统治影响了韩国的民主化，于是与金载圭合谋杀死朴正熙并进行政变；有的说法是金载圭已经失宠，为了避免被朴正熙“兔死狗烹”才反戈一击；金载圭自己在受审时的说法是受到了民主运动的感召，决定对朴正熙予以“正义的处决”。

▲2019年纪念“宫井洞事件”40周年的作品《南山的部长们》中，李秉宪饰演的金载圭被添加了过多的美化成分 图源于网络

然而从枪击后金载圭毫无章法地行动、最后无所作为地被保安司令官全斗焕逮捕这些细节来看，“10·26”事件并不是什么有预谋的政变。

而朴正熙设宴的本意就是为了调解金、车二人之间的矛盾，说明他当时也没有要除掉金载圭的意思。至于金载圭在法庭上的发言，很明显地是为了争取民众舆论以保住自己的性命。

至少从现有的资料来看，金载圭的行动更像是一次法律上所说的“激情犯罪”“冲动杀人”。

当然，即使是冲动杀人，必然也是有着深层次的原因的。其中，朴正熙的反复无常无疑起到了很大影响。

03

伴君如伴虎

回看朴正熙的一生，可以发现他是一个相当奉行马基雅维利主义的人，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年轻的时候为了出人头地，内心深处是一个民族主义者的他可以去报考日本人的军校并为日本人服役；为了给被警察杀死的三哥（南朝鲜劳动党党员）报仇，他可以不顾自己军人的身份“通敌”，加入南劳党；南劳党发动的丽水顺天暴动失败后，他一转头就把南劳党的同志统统出卖以求得生存；政变上台之后，为了消除政敌对他的“通共”怀疑，他完全不念旧情，杀掉了自己曾经的导师、秘密南下洽谈的北朝鲜官员黄泰成；为了向日本取得韩国经济发展的原始资金，他选择在殖民历史问题上向日本妥协，促成日韩邦交化……

随着朴正熙的统治日益稳固，他对于权力的贪恋也越来越深，“独夫之心，日益骄固”。

那些曾经“老战友”们，也陆续遭到了他的怀疑与排挤：朴正熙的侄女婿金钟泌，作为他的亲属，也是他发动“5·16政变”时的二号人物，一度被朴正熙有意当做“接班人”来培养。

然而当朴正熙大权在握之后，金钟泌就从“心腹”成了“心腹之患”，在朴正熙统治时期先后被抄家九次（最后一次正是金载圭带队执行的），最后被迫蛰伏多年，直到韩国民主化之后才复出政坛。

▲金钟泌（左）与朴正熙 图源于网络

朴正熙的秘书室长金正濂，是一位优秀的经济学者，一直勤勤恳恳工作，为朴正熙的“汉江奇迹”做出了很大贡献。然而当朴正熙开始亲近车智澈之后，车智澈为了插手秘书室的事务，便向朴正熙进谗言。

一直精明的朴正熙却也突然“听信谗言”，将金正濂解职，外派到日本当大使；中央情报部第六任部长李厚洛，是朴正熙在朝鲜战争时候的老同事，担任朴正熙的秘书室长多年，还曾经秘密访问北朝鲜促成了《南北共同声明》的发表。

然而仅仅因为另一位高级将领尹必镛一句“阁下太老了该退位了，李厚洛就是接班人”的玩笑话，随即被解职并打入冷宫；中央情报部第四任部长金炯旭，在位6年，为朴正熙做了大量见不得光的“脏活”。

▲郭度沅饰演的朴龙阁（既金炯旭）在美国国会听证会上披露朴正熙的统治内幕 图源于电影《南山的部长们》

然而朴正熙认为他掌握情报特务机构太久，了解内幕太多，借助政治局势将其突然解职。被抛弃的金炯旭为此怨恨不已，流亡到美国并在美国国会听证会上揭露朴正熙的统治内幕，并撰写回忆录揭批。

最终被朴正熙派去的特工秘密杀害，尸骨无存（有资料称这件事也是由金载圭操办的）。

 ▲金炯旭的下场，有被抓回韩国秘密处决（上图，《第四共和国》）和在法国被杀死碎尸（下图，《南山的部长们》）两种说法 图源于网络

以上种种行为，让身为旁观者甚至是亲历者的金载圭不可能不产生“伴君如伴虎”的担忧。

今天被整倒是金钟泌、金炯旭、李厚洛，那明天会不会就轮到现在还高居庙堂的车智澈，甚至自己呢？再加上最近镇压民众运动不力，朴正熙对自己已经多有不满。

对于侍奉朴正熙时这种“伴君如伴虎”的恐惧，大概是金载圭最终向朴正熙开枪的深层原因之一。

04

强人的宿命

如果我们把目光投向人类的历史长河，像朴正熙这样大权在握不可一世的政治强人突然“阴沟里翻船”被自己的亲信之人所弑杀，绝非孤例。

最相似的案例莫过于日本战国时代的“第六天魔王”织田信长了。

▲织田 信长（1534年6月23日-1582年6月21日），幼名吉法师，出生于尾张国的胜幡城或那古野城（现爱知县西部名古屋市），日本战国时代到安土桃山时代的大名、天下人，“日本战国三杰”之一。图源于网络

当信长控制了日本中部，挟持幕府之后，已然成为日本最有权势的人，并雄心勃勃地要“天下布武”统一日本。然而却突然遭到亲信明智光秀的背叛，被杀于本能寺。

随后明智光秀也和金载圭被黄雀在后的全斗焕捕杀一样，被羽柴秀吉（丰臣秀吉）所消灭。至于光秀叛变的动机，虽然因年代久远难以查出真相，但是信长公的喜怒无常与多疑生变，无疑为光秀最终踏出背叛那一步加上了重要砝码。

▲本能寺之变 图源于网络

拥有上千年宫斗历史的中国自然能找出更多的案例，比如明朝嘉靖年间的“壬寅宫变”。

号称身处深宫之中也能遥控朝政的嘉靖帝怎么也没想到，平时在他的专横暴躁，横施淫威之下看似柔弱的宫女们，居然也会联合起来奋力一搏，差一点就把他这位九五之尊的老命断送在一根绳子上。

而另一位连权力都还没捏稳的老哥齐庄公就更搞笑了，明明是被权臣崔杼扶上王位的，却堂而皇之地玩起人家老婆来，气的满头绿的崔大人一怒之下就来了个永载史册的“崔杼弑其君”。

而那些影响世界历史走向的顶尖政治强人即使没有死于部下之手，却也免不了迎来“最忠诚部下”的背叛。

例如希特勒躲过了无数次暗杀，却在生命的最后等来了亲密战友戈林、希姆莱的背叛；斯大林算是得以善终，但是终究逃不过赫鲁晓夫在他身后对他的背叛与清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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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这些政治强人们面对那些意想不到的背叛者时，大概心理所想的与白门楼上的吕布差不多：“我待尔等不薄，汝等何忍背反？”而部下们可能想的最多的是“今日你是待我不薄，但是明天呢？”

当然，尽管历史不断给予政治强人警示，恐怕所有的政治强人都不会站在部下们的角度去思考这个问题。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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