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城与劫掠:罗马人如何看待战争中的暴行? | 循迹晓讲
循迹 · 用文化给生活另一种可能
主讲:赛艇队长
策划:百夫长法比乌斯
责编:马戏团长
全文约4000字 阅读约10分钟
2022年4月,乌克兰战争进入了拐点,以往只能被动挨打的乌军开始反击,随着基辅州布查市的收复,战争的暴行也开始浮出水面。
当人们看到这座昔日充满欢声笑语的小城,如今已遍地都是被俄军处决的乌克兰平民时,无不感到震惊、悲痛和愤怒。即便在冷漠的简中网络世界,也因此爆发了一场唇枪舌战。
◇ 布查惨案
◇ 布查惨案发生后,国际各大媒体都派出记者前往报道,截止4月2日,布查一共找到360多具尸体,其中10个是儿童。360多具尸体中,有250个是被直接枪杀。如果把周围的大区域算上,死亡人数至少有1000个。里面除了2个军人之外全部是平民。图为《纽约时报》公布的布查平民被杀分布图
◇ 布查惨案发生后,复旦某位老师发表的观点
◇ 很遗憾,该老师的之前做过一期节目,却有一个完全相反的观点
◇ 还是劝一下那位复旦老师,平时不仅要谨言慎行,更要有看齐意识
其中最令人大跌眼镜的观点莫过于对暴行的漠视,持此言论者认为“这种暴行在战争中难以避免,放在古代更是家常便饭,所以布查惨案不值一提。作为中国人应该更关注如何支持不是盟友却胜似盟友的国家。”
那这样的说法真的有道理吗?不妨让我们挣脱时间的桎梏与地理的阻隔来验证一下。
◇ 不同的世界
两千多年前的地中海世界是一个充满战乱的年代,大大小小的国度与文明或在战争中湮灭,或在尸山血海中崛起。那时的人们使用着原始的武器,秉持着征服无罪,复仇有理的朴素观念,对敌人大张挞伐,为自己建功立业。
而这之中的佼佼者,便是著名的罗马帝国。
这一个生于战争、繁荣于战争又毁灭于战争的政权,可算得上是绝佳代表,在它长达两千年的历史中,没有战争的年份一只手都数得过来。罗马人经历的战争充斥着暴行,无论是别人施加于他的还是他施加于人的,只需试讲几例便能管中窥豹。
◇ 罗马极盛时期疆域,每一寸领土都是用剑与鲜血夺来的
公元前396年,罗马人同伊特拉斯坎人的第三次战争进入了尾声。
在经过长达10年的围城作战后,罗马人终于攻破了其首都维爱城,获胜的罗马人没有展现出对败者的仁慈,而是将居民们悉数贩卖为奴。在公元前209年,罗马人的暴行更进一步,这一年罗马名将大西庇阿攻破了宿敌迦太基在西班牙的首府城市,然后他放纵士兵屠杀劫掠,这些凶残的士兵不但对人类毫无怜悯,甚至连牲畜都不放过,大街之上遍布被切成两段的狗。
若说上面两例是对宿敌的仇恨尚且情有可原,那公元前151年在西班牙的卢卡屠杀就是在拿无辜者的鲜血浇灌自己的残忍了。
本来罗马执政官李锡尼·琉卡拉斯是受命平定西班牙行省的叛乱的,但他却借口协助盟友,率领入侵土著部落,强大的军力迫使对方遣使求和,全盘接受了琉卡拉斯提出的交纳人质、骑兵和金钱并接纳罗马人驻军的过分要求。按理说这时候应该见好就收,但这位残暴的将领还是趁着驻军进入其首都后下令屠城,将所有成年男性都屠戮殆尽,而后大肆劫掠并纵火。
琉卡拉斯的行为带来了恶名,却没能让罗马人吸取教训,仅仅5年后,罗马人就又重演了这种暴行。
以加图为首的罗马元老,持续煽动对迦太基的仇恨,当迦太基人顺从的接受严苛的条款,放下武器祈求和平时,他们仍旧发动了战争,甚至在攻破了首都迦太基城后兽性大发,大掠六天六夜,将城内幸存的居民贩卖为奴,最后付之一炬,使这个繁荣了700年的帝国首都湮没在了历史长河之中。
◇ 古代破城后往往爆发惨绝人寰的暴行
如果说以上的暴行还算是部分将领卑鄙无耻,一些军人自身缺乏军纪约束所致,那在马略改革后的罗马军队便不该再有这种问题。
前三巨头出现一来,罗马人开始出现常备军队,帝国建立以后,职业军人出现,罗马军队的军纪可以说是更上一层楼,但即便如此,暴行依旧不断,就连在内战中以仁慈著称的凯撒也不例外。
在征服高卢期间,他曾因卡尔奇德斯部族的背信弃义和对罗马公民的残杀而放任士兵们屠城,将他们的首都钦那布姆城从4万人杀到仅剩800人。
◇ 帝国建立前300年的罗马军团,是古代世界少有的职业军队
在罗马帝国建立39年后,已经成为职业常备军的罗马军队依旧不能很好的约束暴行,是年皇储日尔曼尼库斯刚刚敉平了兵变,就率军渡过莱茵河准备惩戒5年前背叛罗马的日耳曼诸族。
当他的军队于夜间摸到马尔西部落旁边时,惊讶的发现这些日耳曼人丝毫没有感受到战争的威胁,在一场大型party上喝的烂醉如泥,手无寸铁的日耳曼人没能引起罗马士兵们丝毫的怜悯,他们残酷而无情的屠杀了部落所有的男女老少。
56年后,这样的惩罚落到了曾经归顺罗马的人民身上。
两年前,犹太人因与希腊人的纠纷而掀起叛乱,罗马人派遣大军镇压,公元70年,提图斯率军攻破了犹太人的圣城耶路撒冷,然而战争的结束没能给犹太人带来安全与和平,城内的百姓反而遭到罗马士兵们无差别的屠杀,漫天的烟火几乎覆盖了整座圣城,就连犹太人的精神支柱——圣殿也被不幸焚毁。
更为过分的是,罗马人还对友好招待自己的市民痛下杀手,在公元165年的帕提亚战争中,罗马猛将阿卡维乌斯·卡西乌斯进军至敌人首府之一的塞琉西亚城,罗马军队接受了市民的投降与款待,然而卡西乌斯却放纵士兵对城市进行了无情的劫掠,造成了3万人死亡,4万人被贩卖为奴的恶果。
◇ 黑暗中的人性光辉
这些比布查屠杀有过之而无不及的暴行在古代确实屡见不鲜,尤其是罗马军队在古代堪称纪律严格的典范,他们都不能避免,更妄论其他军队,也难怪会有人认为战争暴行应该见怪不怪这种话了。
不过,这种看法罗马人并不认同,基本上治军严格的罗马将领无不希望禁止士兵的暴行,哪怕在公元14年这样一个特殊的年份都是如此。
在这一年,帝国的缔造者奥古斯都去世,养子提比略继位,早就心存不满的士兵们趁机在潘诺里亚行省发动哗变,危机的形势下一伙在外执行任务的士兵听闻了兵变的消息,他们挣脱长官的约束,大肆劫掠乡间,但当他们回到营地后,却面临着军官的鞭笞和监禁,因为这样的抢劫是目无军纪的行为。
◇ 罗马军团的长官通常习惯使用严厉的处罚手段遏制士兵肆意妄为
除了日常约束士兵的抢劫友方,罗马将领对待战败的敌人也尽可能阻止暴行,比如攻破维爱城的卡米卢斯,就在城破后下令不许对手无寸铁的人发动攻击;弗拉维王朝的第二任皇帝提图斯在攻破耶路撒冷后,同样下令士兵只斩杀抵抗的人,其余的人只需要逮捕起来。
而那位哲学家皇帝麾下首席猛将卡西乌斯,更是以治军严厉著称,他曾将抢劫行省居民的士兵和擅自偷袭蛮族的军官统统送上了十字架,当别人好奇为何他竟会对罗马公民施以奴隶才会得到的刑罚时,他说出了这样一句警示良言:“如此蛮族将不再畏惧罗马的最高大权”而卡西乌斯并非孤例,另一位以治军严格著称的罗马将领尼格尔同样如此,他在听说10名士兵偷窃了老乡的鸡后便立即下令处死他们,最后在士兵的苦苦哀求下,才改为罚款10倍补偿老乡。
◇ 钉上十字架通常对奴隶使用,而著名的耶稣就是死于这种刑罚
这些将领的约束并不都算成功,尤其是提图斯和卡西乌斯,而且也很难说他们是出于善良而不是功利目的反对暴行,不过仍有罗马人从人性的角度出发,为敌人的不幸悲伤,为自己的暴行羞愧。
比如在《自建城以来史》中记载了维爱暴行的李维,深知自己的同胞犯下了暴行,作为一个爱国史家,他很难直言抨击,但他并没有因此泯灭良心,而是采用迂回的方式——赞美维爱人的英勇抗争来表达不满,为此他写下了这样的句子“她最终的毁灭见证了她的伟大,在他被围攻的十年中,他经受了比毁灭更大的损失,即便是最终时刻到来的时候,她也是被敌人的计谋而不是给直接攻陷的。”
这样的事例还有很多,比如身为罗马元老而写下《编年史》、《历史》等著作的塔西佗,就在描述他所敬爱的日尔曼尼库斯杀戮马尔西人时,用了“年龄和性别都不能引起他们的怜悯心,不拘是宗教还是世俗的建筑都不分青红皂白的被彻底摧毁”这样直白客观的描述,承认了暴行的存在,虽未评一言,控诉之情已溢于言表。
◇ 左:塔西佗 右:李维
有迂回表达的作家,就有直球抨击的学者。
《罗马史》的作者阿庇安在描绘公元前151年琉卡拉斯入侵西班牙土著的时候,用了“琉卡拉斯渴望求得名誉,并且需要金钱......因此,他侵入了另一个克里特-伊比利亚部落......虽然他没有得到元老院的命令,他们也从来没有进攻过罗马人的领土或侵犯过他别人”来陈述这场不义战争的原因并在最后指责琉卡拉斯的背信弃义给罗马人带来了恶名。
同样有种的还有《奥古斯塔史·维鲁斯传》的作者尤里乌斯·卡比托利努斯,他认为罗马人遭受的瘟疫之苦是诸神对卡西乌斯背信弃义的惩罚:“要怪就怪那个不顾盟约而攻占了塞琉西亚的卡西乌斯,那座城市曾如朋友般招待过我们的士兵。”并指责《与帕提亚人的战争》的作者夸德拉图斯为罗马人狡辩,污蔑塞琉西亚人背叛在先。
◇ 帕提亚战争给罗马带来了可怕的瘟疫
除了历史学者们,带兵的将领也并非都是铁石心肠,毁灭迦太基的小西庇阿便是一位颇具同理心的人,他在攻破迦太基城后,面对熊熊烈焰和经历屠戮后的悲惨场景不禁留下了眼泪,公然为敌人的悲惨处境而悲伤,也为自己的祖国将来可能遭到同样厄运而忧心。
◇ 攻破迦太基的小西庇阿
◇ 暴行应该忽视吗?
为什么以征服世界为荣的罗马人也希望对战争暴行进行约束呢?为什么替自己祖国书写光辉战史的罗马人要承认甚至抨击同胞的罪行呢?
笔者认为,除了人性中的善起作用外,对暴行的清醒认知也是重要的原因。其实我们不难发现,这些暴行发生的原因无非有四:一是运输条件有限,需要就地补给;二是需要打击敌人士气或战争潜力;三是释放士兵心中的积怨,以保障军队的忠诚;四是将领为满足个人的贪欲而做的无耻行径。
而这些原因并非不能克服,如就地补给就可以通过购买和摊派的方式进行;打击敌人可以通过仁慈收买。更重要的是,劫掠使军队更易遭到袭击,屠杀促使敌人抵抗的更加坚决,放纵则让军队更易失控,于情于理,这种暴行都该加以限制。
◇ 人类克制战争暴行的行为就像在枪上插上一朵花,不见得多有用,但彰显人性的可贵
◇ 时至今日,我们在中文社交平台依然能看到为暴行洗地,不惜颠倒黑白的人
说到这里,相信读者们都能理解战争暴行的常见并不意味着它就是合理的并应该忽视,相反我们应该谴责,应该反思,应该尽可能的要去避免。因为战争暴行或许难以避免,但人性的光辉不应泯灭!
*本文首发于「循迹晓讲」公众号 未经授权 不得转载
*配图源于网络,若有侵权,后台联系删除
◎ 长按识别上方二维码,即可报名参加相关线下活动
(END)
●点击“阅读原文”即可获取更多精彩内容●
战略下潜的“莫斯科”号,为何经不住两发反舰导弹?| 循迹晓讲
木樨草号事件:食人者无罪,对吗? | 循迹晓讲
二战“东京玫瑰”:日军在太平洋上空的“1450” | 循迹晓讲
“莫斯科”号沉了,俄海军巡洋舰为啥这么拉?| 循迹晓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