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龙：捐出毕生积蓄，只为弘扬汉学？ | 循迹晓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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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际上对中国的研究被称为汉学，这里有个最高荣誉，叫丁龙讲座教授。丁龙不是什么大学者，而是一个美国华工。一名华工怎么有如此殊荣，他背后有什么故事，今天，我们就来聊聊他的故事。

◇ Dean Lung（中文译音“丁龙”），图为拍摄于1894年的丁龙照

广东人丁龙（Dean Lung）是一名被卖猪仔到美国的华工，一开始也是在修铁路，后来因为机缘巧合，开始跟着一位美国人做家仆，这位美国人名叫卡朋蒂埃，这位毕业于哥伦比亚大学法学院，淘金热那会儿卡朋蒂埃前往加州发了财，创办银行公司，甚至还建立了一座城镇，军政商三界都有涉及，是当时在加州和美国都排得上号的大亨，那丁龙跟着他当家仆，待遇也不会差，至少比修铁路的同胞们好多了。

卡朋蒂埃这人终生未婚，性格孤僻，脾气非常火爆。有一次他喝醉酒之后，盛怒之下对家仆们大打出手，并扬言把他们都给赶跑。很多家仆们早就对主人这样很不满了，如今看到机会，纷纷作鸟兽散，第二天，卡朋蒂埃酒醒之后，发现偌大的宅子里空空如也，家仆们只剩下丁龙一人。后悔之余，卡朋蒂埃问丁龙，你怎么不走呢，丁龙回答说，“我记得孔夫子的教导，所谓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受人之托，忠人之事。”

◇ 卡朋蒂埃画像

这一番话下来，卡朋蒂埃非常诧异，你原来是个读书人啊，懂得这么高深的道理。丁龙说您误会了，我并不是，这是我父亲教导我的。卡朋蒂埃又问，那你父亲是读书人了？丁龙说也不是，这就是中国传统的祖训。卡朋蒂埃非常好奇。他开始跟着丁龙，一点点地去了解中国文化，而他和丁龙的关系，也从主仆关系变成了朋友。

1889年，卡朋蒂埃回纽约，丁龙第一次出现在美国官方的统计资料当中，当时他的身份还是“华人帮佣”，但到了1900年，他的身份就变成了卡朋蒂埃的“伙伴”。

即使跟卡朋蒂埃关系升级，丁龙也没有忘记自己仆人的本分，尽职尽责地照顾着卡朋蒂埃。1901年，卡朋蒂埃问丁龙，你跟我这么多年了，想要啥报酬。丁龙说“希望在美国的知名大学建立汉学系，让美国人了解中国”。

丁龙这么说当然非常高尚，而且有很重要的现实意义。在当时的美国本土，排华浪潮日益严重，华人们在美国随时都可能有性命危险，再加上义和团给西方留下的恶劣印象，中国人在西方的形象算是跌进了谷底，这时候丁龙如此提议，对提升华人形象当然非常必要。

丁龙提议之后，卡朋蒂埃立刻就照办了。在当时，像他这样的社会名流通过捐赠回馈社会是很正常的事情，如今，丁龙提出这个要求，他当然全力支持。

◇ 丁龙、卡朋蒂埃与哥大校长

卡朋蒂埃选择了自己的母校哥伦比亚大学作为捐赠对象，一出手就是10万美元，这在当时是一笔巨款，相当于现在的一亿多美元了。丁龙也捐出了自己全部的积蓄，总共是一万两千美元，跟着卡朋蒂埃这么多年，这笔钱在当时非常可观，丁龙都一下子捐了出来。

卡朋蒂埃给时任哥伦比亚大学校长塞斯·洛写了一封信，说明了捐款的意图，而且提了个要求，要在哥伦比亚大学建立汉学系，并且要以丁龙的名字办荣誉讲座。塞斯·洛一开始非常犹豫，社会上这么排华，这么搞肯定是要被口诛笔伐的。

看出校长的犹豫，卡朋蒂埃又写信过去，亲自解释为什么要给这个讲座命名为“丁龙”，他写道，“丁龙的身份没有任何问题。在天性和教育上，他是孔夫子的信徒；但在性格上，他是一个完美的基督徒。”

看卡朋蒂埃那么坚定，塞斯校长只得照办。这还没完，卡朋蒂埃还写公开信呼吁美国社会改变对华人的看法。他说，“我不为残酷落后的中国制度辨护。但制度是制度，中国人是无辜的，我们得去了解他们，并希望他们可以摆脱这样的制度。”这样的信件在美国引起了社会大讨论，很多报刊都争相转载。

◇ 图为丁龙捐赠信原件，信的内容为：纽约，1901年6月28日。哥伦比亚大学校长先生：谨此奉上一万二千美元现金支票作为对贵校中国学研究基金的捐款。您恭顺的 Dean Lung，“一个中国人”

当然，哥伦比亚大学开了个以华工命名的讲座，这更是被当作新鲜事，被全世界媒体争相报道。消息甚至都传到了大清国。当时的慈禧太后急于同西方国家搞好关系，听说此事，立刻捐赠了五千多本图书，李鸿章的家人和驻美公使伍廷芳也有捐赠。

就这样，哥伦比亚大学的汉学院建起来了，以丁龙冠名的讲座也顺利开办，从此之后，丁龙讲座教授被视为汉学界的最高荣誉，许多民国时期的大学问家，比如胡适，钱穆，也都去聆听过丁龙讲座。眼看哥伦比亚大学的汉学系如此成功，其他西方大学纷纷跟进，设立汉学系。

◇ 哥伦比亚东亚系大楼

◇ 哥大东亚系Dean Lung画像

尽管丁龙讲座如此成功，但丁龙本人却并没有因此在美国荣誉等身。在当时，美国的排华浪潮愈发汹涌，丁龙这样的华工再怎么努力都不能获得在美国的居留权，卡朋蒂埃多方奔走，但也不能让政府修改法案。1905年，清政府和美国政府续签了限制华工进入美国的条约，这让丁龙心灰意冷，于是在1906年买船票回到中国，自此杳无音信。他后来在中国过得如何，哪一年去世的，都只能留给后人猜测了。

而作为丁龙的朋友，卡朋蒂埃尽了最大的努力去改变美国主流社会对华人的偏见，并一直在给中国捐赠。直到去世，他向丁龙基金捐款超过三十万美元，不仅如此，他也捐赠了中国本土的教育，1916年，卡朋蒂埃自感时日无多，于是立下了最后的遗嘱，向广州岭南学校医学院捐款两万五千美元，用来购置房屋，后来这栋买下的大楼被命名为卡朋蒂埃堂，几经周折后如今作为岭南大学女生第一临时宿舍，建筑至今尚存。

丁龙的故事的确是一个悲剧。但正如卡朋蒂埃所说，他出身低微，却性格高贵，虽然丁龙自己很可能没有看到美国废除排华法案的那一天，但要是没有他，华人在西方的境遇，可能还得走不少的弯路。所以，丁龙当之无愧地可以算是改变历史的小人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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