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体》动画首播，我为何喜欢不起来？| 循迹晓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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撰稿：三喵先生

策划：三喵先生

责编：马戏团长

全文约3500字 阅读约10分钟

前两天，筹备多年的《三体》动画版终于在某网站开播了。

◇ 某站用户中有很多人是《三体》的拥趸

自从《三体》原著获得星云奖后，“三体”就成了炙手可热的科幻大IP。不过，《三体》这本书却是在互联网上颇具争议，怎么看它呢？它的文学价值怎么看待？它的思想价值怎么看待，这其实都非常值得商榷——至少答案是开放的。

抛开“好不好”的价值判断不谈，单只说“影响大不大”的事实判断。其实，三体是一本影响很大的书，这点毋庸置疑。而在这些影响中，书中的黑暗丛林法则是非常值得一提的。在书的后半部分，黑暗丛林法则构成了人类和三体人打交道的基本底层逻辑，而这样的一部法则，被拥趸们奉若神明，有不少人以为，黑暗丛林法则洞悉了社会和人性，并且自觉不自觉地用它解释历史和社会。

◇ 所谓的“黑暗丛林法则”只适用于原始社会和动物世界

那么，黑暗丛林法则到底适用不适用于历史和社会呢，这个其实很值得讨论。当然，在讨论之前，有句话说到前面——本文所有的讨论，并不针对黑暗丛林法则本身，而是针对“把黑暗丛林法则用到历史社会中去解释一切”的行为。用类比的方式，就好比说“本文不讨论星球大战中的原力，而只是讨论有些工程师试图拿着原力去盖楼房修桥梁的行为”。

总之，这不是一篇文学评论，这不是一篇文学评论，这不是一篇文学评论，重要的话说三遍，祥瑞附体杠精退散急急如律令。

◇  什么是黑暗丛林法则？

当然，在讨论这个问题之前，得先把黑暗丛林法则给讲明白了，按照《三体》书里的描述，黑暗丛林法则可以概括为“一旦某个宇宙文明被发现，就必然遭到其他宇宙文明的打击。”

为什么要打击呢，因为文明之间交流沟通成本太高。而且，谁也不能保证另一个文明会不会接触先进技术之后超越自己，这样一来，在种种选项中，把未知文明消灭掉是一个成本最低的选项。“就像猎人在树林中会朝着黑暗开枪一样”。

◇  在《三体》小说中，当深谙“黑暗丛林法则”的三体人发现了地球文明后，先是用质子锁死了人类科技进步，进而派出一颗可以瞬间秒杀地球舰队的大杀器——水滴

这个黑暗丛林法则是不是“不证自明的公理”，这里且不论似乎没有猎人会朝着黑暗漫无目的地开枪“，但不管是公理还是定理，总会有各种推论。以黑暗丛林法则为例，其推论就可以有很多，比如“要对宇宙之中的信号保持沉默，不要回复”，这不在本文的讨论范围之内。

如果应用到历史和社会当中，就会有人觉得“其他文明，其他国家都不怀好意，亡我之心不死，终有一天我们要把他们给灭掉，然后踏上星辰大海的征途”。

假如只盯着历史和社会，那么我们大可以问一个问题——是不是历史上任何一个文明被发现，就必然遭到其他文明的打击，甚至消灭？当然，顺着这个问题，还可以再问一下，既然如此，要不要对其他文明实行“先发制人式的打击”，以避免自己到时候吃亏？

◇  这种文章属于网络牛皮癣

可能有些人就会说了，当然是啦，你看历史上的印第安人，面对西方文明，怎么被单方面被屠杀的——在我成长的过程中，也有很多看似是长者的家伙，很语重心长地对我说，人生就是角斗场，你不把别人干掉，怎么睡得踏实？他们引用的事例，也大抵都是“印第安人被屠杀”，诸如此类。

◇  印第安人为什么被杀？

既然印第安人被屠杀被屡次引用，那么这个案例就值得被拿出来说说——按照黑暗丛林法则，欧洲殖民者面对美洲土著，应该是不加差别地加以屠杀，就像《三体》书中，歌者对发现的所有文明都不分青红皂白地扔二向箔那样。既然歌者扔二向箔并没有什么特殊的目的，只是为了“清理”，那么如果黑暗丛林法则在历史中成立，白人殖民者所做的事情也应该“没别的目的，只是看见了顺便清理一下”。

◇ 装备火枪、钢剑、盔甲、战马，以及携带天花病毒的欧洲殖民者，对于处于青铜文明的美洲土著而言就是降维式打击

但事实可能并非如此。西班牙殖民者对美洲的征服，无论是科尔特斯征服阿兹特克，还是皮萨罗征服印加帝国，他们起码都是有所图的。印加帝国和阿兹特克有丰富的金银财宝，当地一直有“黄金国”的传说，这才让这些殖民者下决心征服当地。

从这个意义上讲，殖民者的征服，有非常明确的世俗目的，绝不是“为了征服而征服”，或者“为了清理而清理”。

而且，很多人可能忽略的一点是，殖民者征服印第安人，并不是把所有的部落都给无差别屠杀，而是充分利用了当地美洲原住民的矛盾。比如科尔特斯，他进攻阿兹特克的时候，利用了外围印第安部落对占据统治地位的特诺奇蒂兰特人的不满，特诺奇蒂特兰的国王蒙特祖马二世一开始误以为，即将发生的战争还是部落冲突，而身为白种人的科尔特斯是印地安预言中的白皮肤神明（羽蛇神）归返，因此待其如上宾未加防备，而被轻易俘虏控制——如果黑暗丛林法则在历史中有对应，那么在这个场景里，其他的印第安人应该也被无差别屠杀才对，不过，这一切并没有发生。

◇ 当地土著把欧洲殖民者当天神崇拜

类似这样的故事表明，西方殖民者征服美洲是有所图的，而且并不会漫无目的地去屠杀。

大航海时代，欧洲文明骤然接触世界各地的土著文明，这已经是在地球上的场景中，最接近“黑暗丛林法则”的样子了，但即使这样，符合黑暗丛林法则的预期却并没有发生，由此可见，想把黑暗丛林法则应用到历史社会中，其实是不合适的。

讽刺的是，也就是在大航海时代，对外来文明的无目的无差别屠杀还真的发生过，而这些事件的主谋，就是印第安部落。

他们抓到白人之后杀人祭天，手段极其残忍，要说这么做也不是毫无目的，毕竟在他们看来祭天是很重要的事情。不过，他们这么做的后果，就是激起了白人更大的愤怒，随后招致了更大的报复。

◇ 坚持“黑暗丛林法则”的下场是？

当然，大航海时代一过，世界上的主要文明之间，都或多或少建立了联系。在这些联系当中，位于东方的中国和日本，和世界其他地方的联系相对较弱些。严格说来，中国和日本都有跟外国打交道的渠道，日本有长崎港口，中国有澳门和广州十三行。

但是，当19世纪中叶，西方文明带着坚船利炮打了过来。对于东方文明来说，这可以算是“和陌生文明的亲密接触”了。当时的日本和大清，对西方文明两种态度，自然也就是两种国运。

◇ 迅速的近现代化，让孱弱的日本走上富强之路

日本对西方一开始也是心怀芥蒂（比如生麦事件），但后来铁了心地学习西方文明，明治维新使日本在短短几十年里，就变成了一个强大的国家。

与之相对的，大清对接纳西方，学习西方一直抱着扭扭捏捏的态度。到后来，大清的朝廷中枢更是觉得，洋人都是不怀好意的，而民间对洋人的抵触情绪，这叫“民心可用”，后来发生了什么，这里就不讲了。如果按照黑暗丛林法则的说法，大清做的可谓是无比正确，面对陌生的文明，我就是要抱有敌意啊，怎么到最后，太后和皇上都西狩了呢？

当然，一开始对西方文明还算友好的日本，在接连打了几场胜仗之后，国力急剧膨胀，跟西方几个大国也不可避免地发生冲突。这个时候，日本也忘了自己明治维新是靠什么起来的，就一心惦记着要“先发制人”，跟西方大国勇敢地干一场。

特别是1922年《华盛顿条约》签署之后，“日本跟英美必有一战”的论调甚嚣尘上。按照黑暗丛林法则的说法，这一点毛病都没有啊。本来就是缺乏了解的两个文明，当然要“想着黑暗中开枪”啦——虽然这么说有点把问题简单化，但是在当时日本的军政要员头脑中，这还真就是相当重要的底层逻辑。

后来发生的事情就不必多说，珍珠港，中途岛，原子弹，投降，信奉“先发制人”的日本，倒是被狠狠地教训了一顿。至少从这些历史事件上看，就算黑暗丛林法则的拥趸能说出天花乱坠的道理，但信奉这些的，似乎下场都不好，这就有点难看了。

◇ 结语

说一千道一万，黑暗丛林法则如果把它应用到历史当中，其实是很不适合的。

首先，“消灭别的文明”不可能别无所图。其次，“消灭别的文明”，至少在地球上，会引来不可预测的连锁反应（没错，按某些人的看法，地球真的太小了，要星辰大海才能容得下野心）。等等等等，拿这个去解释历史，其实是相当牵强。

在21世纪的今天，哪怕是已经烂大街的丛林法则和社达主义，都比这个看上去稍微靠谱点。

那么，既然解释历史不行，解释社会呢？这可就是每个人自己的想法了。既然是每个人自己的想法，那总得有个人发表意见的空间嘛——至少，我会离这号人远远的，既然他看周围一切都不怀好意，谁知道他下一个要干掉的，是不是自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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