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驼峰英雄”陈文宽，死亡航线上的传奇飞行员 | 循迹晓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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抗战时期驼峰航线有多重要，有多危险，笔者已经撰文，这里不再赘述。需要指出一点，这条航线是靠飞行员拿命飞出来的，这当中有美国人，也有中国人。

由于种种原因，很多当年的中国籍驼峰飞行员没有得到应有的荣誉，甚至有的人因为这段经历而晚景凄凉，备受屈辱，比照其他盟国，甚至是苏联，哪怕是身为轴心国的德国日本，对待他们二战传奇的态度，实在是非常令人唏嘘的事情，类似的故事看多了，真的会觉得好人没好报，所谓“贤者不必贵，仁者不必寿”，这大约在某些地方是一个历史的铁律。

◇ 图为2023年4月13日，陈文宽老先生过110岁生日

◇ 青年时代的陈文宽先生 图为三喵先生拍摄于昆明飞虎队纪念馆

但这铁律也有例外，比如今年（2023年）过世的陈文宽老先生。他在抗战的前半段执行了很多非常危险的任务，而驼峰航线开拓之时，他是第一批执飞的中国飞行员，可以说是个顶天立地的大英雄。令人欣慰的是，陈老先生在战后过得还算不错，去世时得年一百一十岁，在那批老驼峰飞行员中，这算是很不错的命运了，唯其罕见，所以值得记述下来。

陈老先生出生于1913年的广东台山，十岁时随父亲到美国，辗转之后于1933年在东海岸的巴尔的摩取得飞行资格，只不过当时美国经济萧条，陈文宽即使会开飞机也找不到工作，但中国此时正在发展航空业，于是陈文宽加入中国航空公司，成了公司里的第三名中国飞行员。

◇ 图为中航公司的三位华人机长（左起）：黄官悦、陈文宽、谭欢在

◇ 图为中航宣传海报

在抗战爆发之前，陈老先生在航空公司掌握了不少型号客机运输机的飞行操纵，包括DC-2，DC-3（也就是后来的C-47），以及一些水上飞机。

1937年抗战爆发，一开始国军节节败退，很多地方沦陷的非常仓促，这个时候，作为民航飞行员的陈文宽被指派去飞一些“最后营救”性质的航班。

1938年10月，武汉的战局急转直下，陈文宽冒着炮火执飞重庆到武汉的往返航班，10月25日，他的飞机搭载了16名在王家墩机场埋设地雷的工兵，这是飞离武汉的最后一个航班，几个小时之后，武汉全境就陷落了。

在此之后，陈文宽一直往返于内地和香港，1941年秋天，他的飞机两次出事故，陈文宽右眼受伤，幸得大难不死，然而国家危亡，他还是继续上天执飞。到了当年12月，太平洋战争爆发，日军进攻香港。12月11日，中航公司命令陈文宽再次由重庆驾驶DC-2型运输机赴香港，并一定要在午夜之前返回重庆，此时日军已经占领了大部分香港，情况万分危急。

◇ 图为在中央航空运输公司工作时的陈文宽（中）

当陈文宽降落在香港启德机场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DC-2最多能带14人，陈文宽告诉地上的人们，如果大家每人只带一件行李，这飞机能多带一倍的人，于是就这么塞满之后，DC-2装了27个人腾空而起，这其中也包括孔祥熙的夫人宋霭龄和其他一些将领。午夜的时候，这架飞机返回重庆，与此同时，香港彻底陷落了。

1942年春季，远征军赴缅甸作战，陈文宽开着飞机不断地运送物资，到了4月底，缅北重镇密支那陷落在即，陈文宽接到命令，要他尽可能去密支那抢运物资送到印度加尔各答。陈文宽驾驶的DC-3刚准备从昆明巫家坝机场起飞，突然接到塔台命令，等几名美国军人上飞机，并把他们送到加尔各答。不久之后，一辆吉普车开到了起飞线，下来了几名美国军人，而飞虎队队长陈纳德将军亲自在起飞线送行，可见这些军人来头不小。

等到上了天，飞机直飞密支那，那几名美国军人中领头的大个子发现航向不对，怎么没往加尔各答去，陈文宽解释密支那已经快完蛋了，他接到的命令是必须尽可能运出人员，当然他保证美国人不会被日本人俘虏，大个子也就答应了，并承诺会提供帮助。

◇ 中国航空公司运输机机翼下方的“驼峰”。来源：中国航空公司飞行员吉福德•布尔（Gifford Bull）

等到了密支那，发现地面上没有等待运送的物资，等待登机的缅甸难民排着大队，他们的人数远远超出了DC-3的承载量，而远处已经可以看到接近的日军了，于是他跟美国大个子跳下飞机，一起把这些缅甸难民塞进机舱，算是“宛如沙丁鱼罐头一般”，严严实实，等关舱门的时候才发现，舱门到驾驶舱已经没有走路的空间了，没办法，陈文宽只能被人抬着从躺着的人上头递到驾驶舱，然后发动引擎，飞离密支那。

自然地，这架严重超载的飞机，也是离开密支那的最后一架飞机。两个小时后，飞机降落在加尔各答，难民排队下飞机，陈文宽才发现，飞机是大大地超载，DC-3的额定载人是二十余位，这次光在客舱里就装了72人，行李舱里还有六个，总共78人，这是二战时期载客飞机的超载记录，那名美国人看到陈文宽在这样恶劣的情况下还能驾机自如，也在夸赞他是天才。

这件事之后一段时间，陈文宽看报纸才知道他那天运送的美国人当中，那个大个子是带队空袭日本的杜立特，他辗转回国之后被当作大英雄，而如果他的飞机被日本人俘虏，敢于轰炸皇居的杜立特，下场也就可想而知了。

◇ 图为1942年4月，获救的空袭东京一号轰炸机机组人员与救助的中国军民在临安天目山合影，前排左四为杜立特中校

再往后，战局进一步恶化，滇缅公路被完全切断，于是陈文宽和国民政府航空部副主任毛邦初一起，驾机勘探路线，几次从新疆翻越喜马拉雅山直飞印度，他的航行为后来的驼峰航线提供了非常宝贵的资料。再往后，陈老多次驾机在驼峰航线运送物资，也多次跟死神擦肩而过。

◇ 图为驼峰航线上的中航公司运输机

◇ 图为在云南怒江片马发现的飞越驼峰失事的中航53号机

1943年，作为中国经验最丰富的飞行员，陈老赴美国学习C-54运输机的驾驶经验，并驾驶这种飞机从美国飞越大西洋和印度洋来到印度。往后到了1944年，这种四发飞机慢慢成了驼峰航线上的主力机型，大大地提高了运输的效率。

◇ 1951年，陈文宽与友人一同创办了复兴航空运输股份有限公司

抗战胜利后，陈文宽老先生执飞国府要员的专机，在赴台之后，也执行了很多次非常危险的飞行任务。当他年事已高，老先生在1983年赴美定居，而陈老的幸运在于他足够长寿，他的功绩也被越来越多人所认可。1995年，美国参议院通过决议授予他飞行优异十字勋章、空军勋章、二战胜利勋章和二银星亚太勋章。

◇ 图为友人与陈文宽先生视频通话中展示的C-47运输机模型

◇ 图为三喵先生制作的中航C-47运输机模型

直到前几年，陈老先生也还是思维活跃，身体硬朗。那些年我自己制作了一架中国航空公司的DC-3运输机模型赠与友人，而友人在一次机缘巧合期间跟陈老视频连线，展示了这架飞机模型，陈老表示这模型做的不错——这可比在什么模型比赛中得奖有意义多了。

如今不过数年，陈老已然归队，这自然是个很令人悲痛的消息。不过古人云，人固有一死，陈老在年轻时做出了巨大的贡献，在往后的岁月中没有因为这些拖累自己，功绩得到承认，也能安享晚年，这无论如何，也算是幸运的了。跟他比起来，有多少驼峰老兵侥幸活下来，却因为种种原因受尽屈辱，含冤去世，实在是不足为外人道也。

但愿诸位能记得这些人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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