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KU GeekLab | 眼下的荒诞与旧日的现实——记马原、余华、陈晓明文学三人谈
都市的节奏日渐加速,眼花缭乱的科技与鱼龙混杂的时代众生向前并行,我们怎样认识时代?马原的新书为我们提供了一种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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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起 | 贺超、马原、余华、陈晓明
18日下午,“旧日的先锋与当下的现实——马原、余华、陈晓明文学三人谈”在北京大学全球大学生创新创业中心阶梯教室举办。作为“星空沙龙”文学对谈的又一场活动,极客实验室请来了重磅的嘉宾,马原也选择在这里首发自己的新书《黄棠一家》。现场座无虚席,与此同时还有50万人通过网络直播的方式全程参与了这场对谈。
马原是八十年代中国文学的先锋力量,他的代表作《冈底斯的诱惑》出版时,前所未有地冲击了中国文坛。余华和马原作为曾经在鲁迅文学院的同学,在同一个时代创造了曾经中国文学的辉煌。曾经的老友,北京大学中文系主任、教授陈晓明对他们那一代人作出的贡献赞不绝口。几十年后,马原的作品逐渐回归现实,新书《黄棠一家》讲述了他所感到惊讶的时代乱象,余华在此也回忆起曾经他们一起的往日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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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唐
马原在《黄棠一家》发布会现场
马原首先滔滔不绝地聊起了自己写作这本书的动机——目睹时代的荒唐。他提到自己与如今的世界感到陌生,身边的时代和儿时相比偏离了原来的样貌。马原生活在一个铁路系统的家庭中,自己读的也是铁路中学,知道考大学才离开家乡的铁路,在他的概念中,铁路、桥和日月星辰一样是永恒的东西,但是现在打开报纸,每每看到桥倒塌的消息;在他小的时候,扶老携幼是一种美德,但在今天每个人都戒备而警惕,看到摔倒的老人绕道而行;曾经的伟人是马克思、托尔斯泰和达尔文,今天的巨人是腰缠万贯的商人……这个世界“无论什么都有点不对”。
因而他下笔写荒唐怀着的就是这样的心情:这个世界出了毛病。在《黄棠一家》中,他写了一个典型的中国故事,囊括了一个特殊的家庭,这个受人歆羡的家庭有官有商,将当下社会他见到的身边的故事写到书里来,有器官买卖、强拆、碰瓷等种种怪象,他甚至曾经想过“中国病了”的书名。他说自己和媒体关注的不太一样,现在的人们看这本书可能是再熟悉不过的“新闻串烧”。这个时代各种新鲜的刺激纷至沓来,这件奇闻翻篇之后下一件怪事又发生,人们的关注点始终漂移不定,他希望三十年后的人再看到这里面的故事,看到暴毙在街头的老人和倒塌的桥梁,会有不一样的感受。
马原继而讲起自己多年的见闻:沈阳一个修建了十年的体育场被开发商炸掉用来做利润更丰厚的房地产;城市傍河修建,河流干涸之后河床便成了聚宝之地,修建商场、贩卖河沙。他说:“我六十五岁,进入社会五十年,这个世界变得我不认识,我住得离人群比较远,对于我生于斯长于斯的祖国,我已经是一个陌生人。”
说到陌生,他回忆起年轻时对西藏的书写:“陌生感调动了我的神经。”他去西藏的时候对于那篇土地一无所知,于是便把那种新鲜的感觉复原,重新造出一个西藏来给读者。现在的写作让他想起当年的情境,当下的生活种种荒诞对于他来说十分新鲜,常理全部颠倒,而我们也成为了现在的样子。
2
/回首
余华点评《黄棠一家》
余华接过话筒,点评《黄棠一家》:“这是一个老江湖写出来的书。”马原这些年来四处漂泊,浸淫于各类行业,才能对各种乱象略有耳闻。余华转而聊起了他所了解的马原,那段八十年代末在鲁迅文学院的时光,“除了文学的话题没有别的话题。那真是一个很美好的时代”。
他回忆起马原当时热心地帮沈阳文学院做一个活动,余华和史铁生去沈阳,在篮球场上和文学院的孩子们踢足球,让史铁生当守门员:“他们谁也不敢往那边踢,我们告诉他们,你们一脚踢到史铁生身上,他很可能被你们踢死了……”晚上去周边的农田偷黄瓜,偷来以后在走道里的水缸洗一下再送给史铁生吃,“铁生咬一口说,哎唷,我这一辈子没吃到那么新鲜的黄瓜”。
余华说这样的故事太多了。马原当时选择去西藏就走上了今天漂泊的道路,一直安定不下来。在拉萨群艺馆的时候,因为心高气傲,连拉萨市委书记都不放在眼里,老和群艺馆馆长吵架,有一天馆长发了火,让他不要去上班。马原从此就没去上班了——但是工资照样拿。
后来马原去了海南岛,突发奇想,要拍一个片子叫《中国文学梦》。余华当时回到浙江嘉兴,正在房间里下围棋的时候有人敲门,把门打开看到了马原。在没有手机的当时,他听说余华好像在嘉兴,便上了火车。《中国文学梦》便在余华家开了机。
后来马原漂到上海去同济大学当中文系主任,余华笑称跟这本新书一样——“荒唐”。他当时请余华去学校做演讲,几年没见的两人从早聊到晚,等到了演讲的时候,余华突然想到,自己连讲座的题目是什么都不知道。
余华说马原这些年的生活跌宕起伏、漂泊不定,根本不能找到他的踪迹,老朋友们见面的时候,提到马原,一桌子人都不知道他在哪里。所以他说,看完这本书,感到没有一种生活是可惜的,也没有一种生活是不值得的,所有的生活都充满了财富。解放前有一句老话:“十年修成一个举人,修不成一个江湖”,这本书就是马原这样的老江湖写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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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作
陈晓明教授在现场参与讨论
关于写作,现场的三人又进行了一番交流。陈晓明教授提到,马原在八十年代的文坛,是一个转折性的人物,是一个开创者,他为中国文学从现实主义开辟出一条新的道路,是名副其实的第一个先锋派。当时的文坛经过了寻根派,有各种不同的道路被开辟出来,马原是最有效的一个,他的作品也是宣言性的,在大的历史转折中,把汉语文学推到了高峰。马原后来的作品中关于西藏的书写让我们感受到了神奇和生命的存在,以及生活的无限神秘性。马原抓住这种命运的神秘感,在后来执着地回到现实,重新构建不可知的命运。马原书写的平常生活中包含着奇迹,着眼点正是眼前发生的正在发生变化的时代。虚构常常被人诟病为无论如何比不上现实,而这种日常中孕育的奇观让我们看到了纪实的力量。
文学谈现场主持人与三人间的对话
当被问到写作方向的转变,马原坦诚地说疾病对自己的心态产生了深刻的影响。当年的小说中,他个人的兴趣偏重于形而上,对于社会、时政和历史没有什么兴趣,和人群的联合也不够紧密。在前些年生了场大病后自己对世界的看法发生了变化,个人可以天马行空,但在疾病面前被打回了原形,只能用劳动换钱养家糊口,因而逐渐他离人群更近了一些本着还债的心情关心当下和人群。《黄棠一家》是他形而下三部曲中的第二部,第一部写了财产,接下来还要按照这样的方式创作下去。
疾病对于马原创作的影响也体现在方方面面,他自己称,生病后最大的感慨就是在意起了原来不在意的事情,原来在外漂泊不思念亲人和家庭,生病后却十分害怕白发人送黑发人。他体会到时间的紧迫感,最恐惧的就是没有时间。当年在西藏的时候他就很喜欢绘画,生病后在乡下他花了几个月的油画。乡村的生活也是一成不变的,自己不用思考,看着竹子每天迅速地生长,看着院子里的石头下流出清澈的泉水来,每天面对自然,面临生与死,顺理成章地一个人就成为了思想家。
文学谈现场座无虚席
现场的同学们向三位嘉宾提问
尾
声
对谈的最后,主持人引用了曾不断出现在马原小说中,让一代人印象深刻的一句话:“我就是那个叫马原的汉人,我写小说。”
此次文学谈圆满结束
这次对谈的成功举办为极客实验室带来了人文的神韵和风采,用文学回首八十年代的中国,并审视我们急剧变化的当下,为科技注入冷静和沉思的智慧,让荒唐变得更美好,创造出一个发达又睿智的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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