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来为互金大跃进埋单
The Death Chamber by Edvard Munch
是谁令成百上千万投资者陷入互联网金融的乌托邦幻梦？又是谁最终把互联网金融变成血流成河的修罗战场？一放就乱、一收就死，什么时候我们可以走出这个宿命？
文 | 董云峰
在前阵子的《伟大的叛逆：一个旁观者的互联网金融手记（2013-2018）》中，我更多写了过去五年里互金的光荣与梦想。
最近行业动荡，形势比预期更惨淡。今天我想说的互联网金融的阴暗面。
那些荒诞而残酷的部分。
过去五年来，在支付、征信乃至信贷领域，我们取得了重大成就，技术的力量越来越被重视，金融科技深入人心。
但在资金端，这五年来是一场“大跃进”。监管部门对P2P、金交所以及各类名目的互联网集资行为，采取了默许和纵容。
于是我们见证了各式各样互联网理财与类理财的野蛮生长，见证了泥沙俱下、骗子横行，以及一地鸡毛。
最近P2P行业的集体性爆雷与退出，不过是这场大跃进的必然结果。
如今，谁来埋单？
1
投资者埋单。
很多人损失惨重，数量也许数百万，也许更多。
当然，放在中国总人口的大盘子里面，这不算什么，可以忽略不计。
我知道，有钱买这些产品，尤其是一投几十万、几百万的人，不会是穷人。
我更知道，他们中很多人并非无知，而是明明知道危险却依然选择投机，不值得同情。
可是，将心比心，如果事情发生在你自己、你的家人、你的亲友身上，你还能如此冷血吗。
听一个南京的朋友讲，他有个亲戚，父亲带着儿子儿媳，一大家子在钱宝网投了200多万。钱宝网并不属于P2P，而是实打实的互联网集资诈骗。
在钱宝网没出事之前，我的朋友还见过这位亲戚，当时他指着手机屏幕上的数字，兴奋地说道：你们看，我今天又赚了1000多块！
面对这样的高收益，能有多少人能够做到不为之动心？更何况，在中国，真正受过良好教育、了解金融常识的人，只是极少数。
前天还听一个杭州的朋友，提到一个牛板金的受害者，那人将原本下半年送孩子出国留学的几十万资金，全放进了牛板金。
朋友说，这种人哪里会有什么信息中介的概念呢？他们就觉得是理财，跟放银行一样，不会有什么风险。
刚性兑付就像鸦片，上瘾者会彻底掉进一个金融乌托邦，那里遍地是高收益、高流动性，没有风险、没有伤害。
我们金融行业的资产和盈利，这些年增长了几十倍，金融机构的门面越来越豪华，在全世界的排名越来越高。
然后呢？我们的投资者教育，依然停留在极其糟糕的阶段。
金融是一个特殊的行业，风险无处不在，有其专业性，所以在买者自负之前，卖者有责，监管亦有责。
请问，卖者和监管尽责了吗？
当理财产品像保健品一样，在大街上肆意叫卖的时候，监管在做什么呢？
当成百上千家明摆着胡搞骗人的互金平台上线的时候，监管在做什么呢？
指责投资者贪婪很容易，试问我们中谁不贪婪呢？
2
创业者埋单。
我知道，比起投资者的财富损失，这些人根本不值得同情，很多人还会受到法律制裁。
我更知道，如果一定要用道德去评判，大多数互金创业者，很可能都称不上什么好人。
有些人是彻头彻尾的骗子，进来这个行业就是为了浑水摸鱼，捞一把就走。
有些人是精明的投机分子，他们各种违规操作，就为了做大规模，转手卖掉。
还有些人真正想做事，然而迫于行业竞争压力，又或者被资本绑架，不得不打擦边球，苦苦支撑。
完全干净清白、无可挑剔的互金创业者，我相信是有的，但是一定凤毛麟角。
我想说的是，不要考验人性，也不要对创业者作出太高的道德要求。
就像没有监督的权力必然导致贪腐，没有适当准入的金融，必然导致乱象。
是谁曾经给他们幻想，敞开大门，让他们闯入金融领域？又是谁最终把互联网金融变成血流成河的修罗战场？
都说不作不会死，为什么要放任他们作下去呢？
如果结局注定是身败名裂、锒铛入狱，为什么要给他们希望呢？
一放就乱、一收就死，什么时候我们可以走出这个宿命？
3
民营企业买单。
民营金融从此更加万劫不复。
这场破刚兑革命，一将功成万骨枯，枯的最彻底的是民营金融。
是啊，为了中国金融市场长远、健康发展，我们将付出一切代价打破刚兑。
套用最近流行的那个梗：对不起，你以为自己是“我们”，其实是“代价”。
民营金融就是那个可以不惜、不计的代价。就像我曾写过的：
如果去刚兑是一场革命，就必须流血，流很多血。
只有一次又一次血的教训，才能拯救被刚兑毒害已久的国人。
金融机构的血，国企的血，当然比草根互联网金融的血更金贵。
从今后，但凡提及民营金融，人们很难不想起泛亚、e租宝、钱宝网和唐小僧们。
民营金融本就微弱的那点信用，遭遇灭顶之灾；信用满格的国家队，仅仅伤及毫毛。
在金融市场上，民营背景的机构，想要获得信任和信用，将比以往更加困难。
国家队的刚性兑付光环，更加金刚不坏，万古长青。
当然，国进民退什么的，我们见得够多。
日光之下，并无新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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