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片.txt | 赵要——混蛋,人生哪里有那么容易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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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毛竹
“ .txt(笔记)”栏目专注于捕捉不同的观展视角,我们会定期邀请艺术家及艺术从业者对每周或每月感兴趣的展览进行独特角度的评析,把对展览和作品的感受、共鸣、反思传达给读者。第三十九期邀请哲学博士、艺术写作者毛竹,谈艺术家赵要在北京公社的个展 “ 有神的信号,有神的信号。”
赵要“ 有神的信号,有神的信号。”,展览现场
很难想象当赵要在北京公社为他的新作“有神的信号,有神的信号”布展时,内心想到的竟是上世纪八十年代最优秀也最有代表性的硬科幻电影《银翼杀手》。那部慢节奏且人文气十足的赛博朋克(cyber-punk)电影嘲讽了科幻界对未来世界的幼稚崇拜与盲目幻想,将未来世界冠以一种西方文明分崩离析之下东方文明作为主导的潮湿阴暗、美感颓废、情绪伤感的基调——影片中的反乌托邦色彩,对本质主义的质疑,无处不在的虚无主义,构成了这部电影之所以经久不衰的原因。
这也似乎暗合了赵要本人在其最新作品“有神的信号,有神的信号”中的精神气质:九个宁玛派(红教)喇嘛修行的帐篷错落分布,帐篷里各色LED显示屏播放着不同的TED演讲内容——传统与当代,精神与物质,本质与还原之间的紧张关系,在“有神的信号,有神的信号”这件作品的诸多细节线索中不断得到回溯。
“宁玛”在藏语中是“旧”“古”的意思,相应于其后三大具有革新意味的传承派别,宁玛派是一个没有寺院、组织涣散,也没有系统教义和完整僧侣制度的“古旧”教派。展出使用的帐篷房子是宁玛派喇嘛每年为期一百天的静修时间中必须长时间寄身其中的用品,它们是喇嘛的私物,前后呈方形,内部会根据个人的偏好采用不同的装饰,外部则多为红色和白色。在赵要的创作中,每个帐篷都被置入了一个根据构成google图标的蓝红绿黄四色元素设计的纯色LED屏幕,每个屏幕的颜色都跟帐篷的颜色相和谐。观者从帐篷外部的缝隙中可以窥视到内部LED屏幕上的内容:九个帐篷对应九个截然不同的TED演讲。赵要将每个演讲的掌声、互动和图像去掉,仅用蓝红绿黄四色纯色作为底色,配以白色的中英文演讲词。从帐篷外部看来,纯色LED屏的冷光与红色白色的帐篷颜色两相呼应,传统的宗教与最新的技术两两结合,或许这正是赵要所追求的“银翼杀手”的效果。
赵要“ 有神的信号,有神的信号。”,展览现场
通常重要的事情,赵要喜欢说两三遍。此前在“你看不见我,你看不见我”(2012)这件作品[这是对他的另一件作品“我是你的黑夜”(2011)的复制]的题目中,赵要第一次采用了反复修辞法,题名就像孩童捉迷藏时喃喃的低语,充满游戏的紧张与戏谑感。同样,“有神的信号,有神的信号”这件极具声音感的作品题名,就好像某个宁玛派喇嘛在修行的房子中接收到了来自神的信号,他正兴奋地给其他修行者打电话一样。
“有神的信号,有神的信号”延续了赵要之前的作品“精神高于一切”(2013)中复杂的叙事内核。在北京工厂120名工人制作长达一年时间、参照大型布贴唐卡工艺完成的一万平米装置作品偶遇多位仁波切然后加持再出现在藏区雪山的山顶展示长达半年之久,运回北京后在工人体育馆的展览仅持续了一天(2018年5月18日)的“精神高于一切”,完满呈现出了具有宗教色彩的作品从荒无人烟的自然世界再到商业化的世俗世界的对立过程,其创作过程和展示方式,一如赵要给作品编排的题名“精神高于一切”那样震撼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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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样在“有神的信号,有神的信号”中,赵要试图将杂多的现成品作为相互冲突的对立质料糅合起来(比如传统的宗教禅房,最新的TED演讲,以及构成谷歌搜索引擎LOGO的基本色调等等)。在一次访谈中,赵要曾说“我会像画画那样,把所有信息当成颜色来处理,不断地编排信息,给观众留下一个印象”(赵要,“Ocula对谈丨赵要”)。在赵要的作品中,现成品的排列和组合恰恰构成了对现代主义自我叙事的反对,正如在“有神的信号,有神的信号”中没有所谓自我主体的叙事一样——没有赵要,也没有喇嘛,讲故事的每一面LED屏幕的主人公,都各有各的叙事,各有各的辛酸。赵要选取了九则内容不同长短不一的TED演讲,静坐在禅房门前聆听的观者,将追随他们的喜怒哀乐,了解他们为什么会持有那样的观点,这就是所谓的“同理心”。或许与福柯认为现代性社会是一种对个人采取规训惩罚式整齐划一的“全景敞视主义”(panopticism)的著名论断截然相反,赵要会更倾向于认同巴赫金笔下“众声喧哗”(heteroglossia)的判断:不存在主体,也不存在所谓“一个”(one)整齐划一的话语或主流叙事。
赵要“ 有神的信号,有神的信号。”,展览现场
早布展之前,赵要就已经构思好了这次布展的“舞台效果”:通过搭建地台的方式抬高展厅,观者进入展览之始就如同踏进了一个大舞台:穿过《有一天》中呈现的红绿蓝为底色的“有颜色的时间”,穿过大面积红色地毯与喇嘛帐篷的“有信仰的颜色”,观者将进入赵要此前作品《很有想法的绘画》和《一个精神》的展厅,由此再回溯到“有神的信号,有神的信号”。这也是赵要有意而为之的效果:如果说“有神的信号,有神的信号”凝聚了高强度的精神内在性的话,那么运用现成游戏图案创作的“很有想法的绘画”和运用现成喇嘛袍子绘制的两件画作“一个精神”,恰恰试图消解凝聚在“有神的信号,有神的信号”之中高强度的精神张力所带给观者的压迫感。
据说,宁玛派僧人在自造的禅房修行的任务之一,就是直视太阳;“看”的最高境界,就是太阳会分裂成彩虹的样子。这次北京公社举办赵要个展“有神的信号,有神的信号”的时间,正是青藏高原上的宁玛派喇嘛开始每年一度的一百天闭关修行的时间,正如作品《有一天》试图再现十几年前新浪聊天室里的某个24小时一样。赵要对现成素材的取用,既凝聚了其中象征性和隐喻性的含义,同时又试图抽身出来,把它们置换到不同的场景和语境之中。通过这种创作手法,赵要似乎说出了一切,又没有直接言说任何东西。
一个精神
布展伊始,赵要就希望把“精神性”作为这次展览的文眼而明晰呈现出来。通常宁玛派僧侣进入禅修之前,还需要历经为期一个月“见天地见众生”的学习,由此种种,方能进入禅房,正如为了获得“有神的信号,有神的信号”这件作品的九个禅房,赵要耗散掉了大半年的时间,正如站在展台上的观者为了整体看完“有神的信号,有神的信号”需要穿行过《有一天》《很有想法的绘画》和《一个精神》再重新回到“有神的信号,有神的信号”的展厅一样,在赵要的作品中我们似乎在玩一个扩展版的世界游戏,只有方形和颜色,不存在现成的攻略,观者只能一步一步地砥砺前行,才能读出其中的深层意味。可是换句《银魂》的话来说,人生哪里有那么容易的啊!
图片资料来源于北京公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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