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曼·西格纳——“时间雕塑”的戏剧与诗意
瑞士小镇阿彭策尔唯一一所中学的操场上，一条充满了混凝土的红色皮划艇被放置在100米长的塑胶跑道旁。它并不是为了某种练习而设的体育器材，而是一件艺术品。
自1991年入选学校体育馆外部空间艺术竞赛以来，这件名为《运动》的作品至今一直在这里。它的作者是出生在这个小镇的艺术家，罗曼·西格纳(Roman Signer)。
《运动》，聚酯皮划艇填充混凝土、钢丝绳、电机，1991
虽然名为“运动”，如果你只是从它身边匆匆经过，很难注意到这是一件移动中的作品。
通常，人们跑完100米只需要12-14秒，而这条红色的皮划艇，由连接到电机的钢丝绳牵引着，每天仅仅移动27厘米，在跑道旁走完100米的距离需要一整年的时间。
1987年，罗曼受邀在第八届卡塞尔文献展上进行了艺术创作《纸的行动》。在经过了忙碌的准备与前期测试之后，他将每叠1000张，一共350叠白纸放在了橘园前的草地上。设置完毕后，罗曼点燃了炸药，35万张白纸瞬间被炸飞到空中，在卡塞尔的蓝天绿草之间形成了一堵15米高的纷飞纸墙。
© documenta archiv / Gerhard Vaupel，Gerhard Vaupel: Action with Sheets of Paper
那是卡塞尔文献展第一次较为集中地展示行为艺术。当时的策展人，德国史学家马丁·施耐肯伯格在向罗曼发出的邀请信中写道：“我真诚地邀请你参与本次卡塞尔文献展行为的艺术项目，请不要只从字面上理解“行为艺术”，我理解你作品所具有的雕塑性。”
将以秒为单位存在的行为艺术《纸的行动》，与以年为单位缓慢移动的装置《运动》结合在一起，也许有助于理解罗曼·西格纳“时间雕塑”的概念。
罗曼的作品延展了传统意义上雕塑的界限，它们与传统雕塑一样是在三维空间中通过具体材料的制作而成，但是在空间的基础上体现出了第四个维度——“时间”的存在。
如果说传统雕塑有一部分的意义在于恒久性，在罗曼的“时间雕塑”中，面对时间所携带的不可抗拒的力量，作品材料、状态、条件会产生的变化，成为了观众对作品的期待。
《椅子》，钢结构、水泵，2018，约150×80×40cm
除了公共艺术项目之外，罗曼的很多创作都是在没有观众的情况下进行的，整个过程只有他自己以及几个家人朋友进行协助。影像是他进行纪录与展示的重要方式与工作媒介。
麓湖·A4美术馆在成立十周年之际举办了罗曼的个展“罗曼·西格纳：影像——一九七五至一九八九和现在”。展览带来了205件罗曼创作于1975-1989年之间的影像作品与2012年在上海当代艺术博物馆拍摄的《蓝色球》，206件作品分布在美术馆两层的空间之中。
展览现场
在观展时，听到一位观众看着作品笑着发出了这样的感慨：“这一定是个调皮鬼。”
不仅仅是这位观众，看罗曼作品时很容易产生类似的想法。
展览现场
手中高举着一只巨大的“窜天猴”，点燃后却不放手；给一张白色桌子绑上一组红色的氢气球，在桌子升空过程中，一人射击气球，桌子摔落地面；围着柱子绕圈骑车，车后的黄色胶带一圈圈缠绕在柱子上；在一座看上去像火山的山顶点燃炸药，模拟火山喷发的场景……
《不放手》，单屏幕影像，16''，彩色，无声，八毫米胶片（转数字），1983 ，（ 静帧）
《桌子》，单屏幕影像，1'03''，彩色，无声，八毫米胶片（转数字），1985，（ 静帧）
《黄色带子》，单屏幕影像，56''，彩色，无声，八毫米胶片（转数字），1982，（ 静帧）
《卡摩尔死火山》，单屏幕影像，1'32''，彩色，无声，八毫米胶片（转数字）剧照：Peter Liechti，1986，（静帧）
这些影像中所记录的，会被理智批评无聊、无用、无意义的事情，恐怕多少都曾经在我们的脑海中一闪而过。
为什么要把气球放在凳子的四条腿中间开始不断充气？没有为什么，但是如果有人这么做了我还是挺想看的，事实证明，大家都挺想看的。皮这一下确实很开心。
罗曼·西格纳在麓湖·A4美术馆进行现场创作
罗曼今年80岁了，有朋友说他心中永远住着一个10岁的小男孩。我认为这个评价是准确的。当然，童趣并不是罗曼作品中唯一的内容。
罗曼·西格纳
“两把伞从底部相对连接，放置于地面。
之后，它们被大风吹走了。”
这是展览画册里对罗曼2009年的影像作品《两把雨伞》的内容注释。
简单的两句话只是对作品内容进行了事实描述，却很好地传达出了罗曼影像作品中由“日常”展开的戏剧张力与诗意。
《两把雨伞》，视频截图：Aufdi Aufdermauer/videocompany.ch Island(S),2009
影像作品中的主角是常见的日用品——两把黑色雨伞。罗曼将它们相对放置，手柄用胶带捆绑在一起。这并不是一个令人惊呼的改造，但是两把普通的雨伞由此刚好摆脱了它们的“常态”。然后罗曼就把一切交给了自然，把伞撑开放在地上，大风吹来，两把雨伞互相牵连着，跌跌撞撞地向前翻滚，越过草地，最终消失在视线中。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影片结束在此处，留给了观众大脑继续自行运转的空间。
“我的作品像是给自然准备的小陷阱，这样她就可以作为创作行为的伙伴一起参与其中，并且将它变得完美。” 罗曼自己这样说道。
现在让我们回到开始，从这篇文章的第一句话读到这里，大约需要5分钟，在这段时间里，地球另一端，瑞士阿彭策尔中学的操场上，罗曼的红色皮划艇，刚刚向前移动了1毫米的距离。
时间流过。
用谷歌地图从空中俯瞰《运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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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片资料致谢麓湖·A4美术馆以及艺术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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