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摄影人张晓武
张晓武,乡镇美术教师,生于1972年,现生活工作于中国浙江温州瑞安,自由摄影师,一直在家乡拍摄。
C:柴承伟 Z:张晓武
C:当初我是因为一个人的影响而接触了解了摄影。最初,你是怎么开始接触了解摄影的?
Z:接触摄影其实是很早的事情,高中我们有个摄影兴趣小组,我就很简单的接触了摄影,包括最简单的暗房。那时候纯粹是一种好奇。
到了大学,摄影就变成了我们的一个工具,大学学的是美术教育,在学习中会用到摄影,如采风、素材记录等等。
工作以后反而没怎么接触摄影了。到了2000年,接触了几个摄影的朋友,买了照相机,但看到的基本上是沙龙摄影,我并不感兴趣,拍了几次以后就停下来了,此后摄影在我的生活中基本上作用为家庭记录。
到2007年我又重新开始了摄影。我喜欢上摄影就是纯粹迷恋摄影的那种感觉。
C:当初摄影最吸引你的是什么?
Z:当时摄影吸引我的就是那种影像原始魅力。因为很小的时候,看到我姑妈经常会拍一些照片,看着那些照片我就特别的好奇,我们的影子怎么会存在于纸上?所以高中时,非常高兴地参加了摄影兴趣小组,虽然时间很短,学的东西也很简单,就是拍自己的单寸标准照,大伙儿布个暗房,并冲印成照片,最后这张照片贴在自己的借书证上,这个过程让我体验到了摄影最纯粹的快乐!
C:我可能是接触一两年后,才开始反感沙龙摄影的,你应该属于比较“早悟”的。
Z:我对摄影的反思,是从美术和摄影的关系开始的。因为那时身边都是沙龙摄影,对于学过美术的人来讲,这种摄影没什么特别的地方,所以自然而然的对沙龙摄影产生排斥感,就自觉去寻找摄影创作的其它方式,或者说是摄影表达的其它可能性,然后开始了理论的学习,参考各种外来的摄影理念。因为没有引导,个人摸索非常困难,那时候特别渴望找到好的学习资源和学习途径。
C:相比最初,现在摄影最吸引你的是什么,最想利用摄影做什么?
Z:现在应该不是摄影吸引我,而是摄影成为我生活的一部分,或者说是我表达自己,介入社会的一种方式,它不是一支笔,也不是一碗饭,不是一种物质的必然,而是变成一种精神释放的出口。摄影带来的不仅仅是一种愉悦,也不仅仅是一种观看,更像是我们一个人存在实实切切的体验。
现在摄影对我来讲,不会有那么多的框框,摄影带给我更多的是自己的感受、体会以及融入,我并不想给摄影附加过多的意义式东西,只要你表达具有深度,自然会生成所谓的意义。用摄影做自己感兴趣的,来源于自我意识的,并具有自己体验感的,不想过于目的化或利益化,自愿、自然、自省的状态是我最想达到的。
C:如果只用一句话,来说明你对摄影的理解,或者说,你的摄影理念。你会说什么?
Z:如果现在用一句话来说我的摄影理念的话,想说的是,摄影它不仅仅只有摄影的模式,摄影也不仅仅只存在于摄影的范畴,摄影是自我的可能。摄影存在于我这里是我的,存在于你那里就是你的。
C:摄影存在于我这里是我的, 存在于你那里就是你的?具体意思是?
Z:摄影更像是一个灵体,它的表象存在于媒介,但随着观看会转化作用于人的内心,不同人观看的方式,感受的方向都会不同,会产生异变,产生多元。就是说我的摄影在我看来它是属于我的,是我的认知,但我的摄影到了你那里,在你看来你感受到的,就应该是你的,并不用刻意明白创作者的感知。摄影里应该你是你我是我,如果你我之间引发共鸣形成交流,那就更棒了,摄影这样就更有趣!
C:你这讲的不只关乎摄影者,也关乎观看者
Z:对,好的摄影肯定是给不同人带去各色各样的体验与感受,这样摄影带给大家的就不仅仅只是摄影本体的这些东西,它会产生发散性,产生新的思维、新的理念、新的体验。对摄影的一些思考,我也不算很成熟。我也很想去找到摄影的定义或者范畴,越找,越发现摄影难定义。
C:当代摄影讲开放性。
Z:当代摄影它是开放的,当代摄影可能是一种语言的转换亦或是一种形式的覆盖,让不具备当代知识的人去理解当代摄影的话,确实很难!但也有很多非常优秀的当代作品,非常通俗化的,很有体验感,他们用很简单的材料,很简单的方式,很简单的语言,却建构出很优秀的表达。我也看到很多当代作品形式有余,体验感不强。
C:古今中外的摄影师里面你最喜欢的有哪些?喜欢他们什么?
Z:对一些大师,以前优秀的作品,我喜欢的很多很多,但我不会去膜拜。因为我在摄影不同的阶段,对大师和作品会有不同的感受。大师也好名家也好,好坏是相对的,我会比较客观的去看待他们,所以我不会也不想让某个大师影响我有多大,但是只要有感受的东西我都会喜欢,包括业余爱好者的作品。我去看一些大师的作品,看了以后不是把它记住而是努力去忘记,忘记有助于自己对影像的深入,不会被大师牵着鼻子走。这是我的摄影理解。如果真从印象深刻来说,是乔·彼得·威金。
C:如果要你开一个摄影书单,你会开哪些书?或者你看过的摄影相关的书籍里面,你最推荐哪本?
Z:我可能无法开个书单给大家,因为我原来的知识结构跟别人不一样,所以我看书的过程顺序也会跟别人不一样。
那时候最开始看到的几本书是鲍昆老师的《观看再观看》、藏策老师的《超隐喻与话语流变》、顾铮老师的《摄影·社会·空间》、苏珊·桑塔格的《论摄影》等。那时候这些书对摄影理论一无所知的我来说是很难啃的,即使到现在都没真正搞懂,但却打开了我对摄影的全新认知,从此再学习成为我生活重要组成部分。
C:你认为看这些摄影理论的书,对摄影有实际帮助吗?
Z:有,我的摄影实践确切地讲,大部分是从摄影理论知识中得来的。
C:我发现国内不少摄影人,没有读过摄影史和艺术史。
Z:你不打开眼界,不知道来龙去脉的话,你就像井里一只青蛙,不知道外面的天有多大。
当然,也有个别天才,完全通过一种自我的深入思考,把别的专业领域知识结构、不同的文化载体转化到摄影里来,这样的人不一定要去学很多摄影的东西也能做的很好,令人耳目一新。
C:这样的观点陈丹青表达过类似的,也就是天才型。对初学摄影的人,你有什么良心建议?
Z:对初学摄影的建议,这只是我自己在摄影的改变、摄影的认知、摄影的反思中的经验,是我个人的说法。
我的建议刚开始进入摄影的时候,千万千万不能把摄影当作只是一种形式美的表达。很多人喜欢摄影,就是喜欢摄影的这种光影、结构、色彩,觉得这个很艺术化,而恰恰这些是个坑,如果用感知生活解构生活的方式进入,理解了摄影并不仅仅是美的装饰,这个点如果突破了,那对摄影的认知用摄影看世界的方式就不一样了,也不会被摄影的表面形式美感所固化。这个也是中国大部分人都在拍沙龙摄影的原因。
第二个点,就是不要把摄影单单想象成是图像的直接呈现,把自己的学识、阅历或者感受都作用在摄影里面,就是说让摄影跟你自己产生关系,不要让你的摄影被别人的标准所定义,不要让大家的想法左右你。
我看到很多摄影人,如果离开摄影的话,他们在工作或者其它的领域里面都是非常厉害的,知识结构和理解力都很强很丰富,但奇怪的是一到摄影里,原来的那些认知能力却消失了,他们的摄影只剩下粗浅的美。所以要让自己的生活自己的体验介入摄影,把摄影变成你的。
C:摄影不仅只是摄影,也是考验一个人的知识结构,以及如何把自己知识结构与摄影结合。这方面,你能不能谈谈自己的实际经验?
Z:这个关系到对知识的解构跟建构的关系。对熟悉的东西我们往往会忽略,而对陌生的事物,却会激发好奇感,拼命去寻找。如果在你的生活范畴里面,能做到对熟悉的东西进行分析解构观看,那回头再看陌生的东西,就很容易把它表达出来的。所以,摄影最好还是要在自己熟知的领域里面,去进行知识的建构或影像的建构,因为你熟悉,你有这方面知识储备,你才可能深入的去解析并到达一个深度,不然,影像很容易停留在表面的状态。所以对一个事物一个现象进行解构的能力很重要。
C:讲到这就不得不提你拍的《乡村娱乐》,今年在阮义忠摄影奖获奖了,我个人也很喜欢这组作品。当初为什么会拍《乡村娱乐》?
Z:当初拍《乡村娱乐》其实是一个自然而然的过程,并不是说想到了要拍《乡村娱乐》就去拍了。从2010年开始,我就把拍摄区域固定在乡村。关于乡村,我拍了很多题材,如乡村的宗教信仰、乡村的文化、乡村的土地、乡村的人、乡村的风景等等。在这么大量的乡村影像里面,我提练出几个方向并对应几个专题,然后再针对性的深入。比如说深入乡村文化的过程当中,我就发现乡村旅游和乡村娱乐拍的最多,这就引起了我的注意,觉得非常好,就把这条线索拉出来了。当初也没想把《乡村娱乐》做成怎么样,就是慢慢的去建构去丰富,过程中去思考专题的视觉语言特色、文本框架、内容取向等等,越深入拍摄自己越明白,作品的丰富度、深度也就出来了。
C:也就是说《乡村娱乐》是在N多的碎片里理出来的?
Z:《乡村娱乐》不是从碎片里理出来的,是在整个乡村拍摄计划的几个专题中延展出来的,它是有基础的。大家可以在《乡村娱乐》里看到丰富的线索,有信仰、外来文化、土地性质、经济特点、外来人口等等,其实就是整个乡村的缩影。正因为我对乡村各个方面的关注,在影像认知上做了储备,所以《乡村娱乐》才有了丰富的可读性。
C:《乡村娱乐》这组作品是已经完成了,还是以后会不断完善?
Z:《乡村娱乐》是不是完成,我觉得不重要,现在可能还会补充一些,但后期更偏重于编辑整理展示。至于多年以后,我对“乡村娱乐”有了新的理解,可以用新的方式去表达,那可能又会继续。
C:刚才说到了整理编辑。你一般是以怎样的思路来编辑组照的?
Z:编辑整理没有一种固定的方法。不同的内容体验,不同的影像来源,不同的表达方向,编辑整理都可以不一样,我们应该用灵活的方式合理的方式去对待,而不是一种固化。可能以前新闻报导编辑当中有一些固化的东西在,但现在去看前沿的新纪实摄影,你会发现他们就没有那种固定的模式,同一个作品会有不同的编辑、呈现和传播。编辑就像说话,不同的时间、不同的地点、不同的环境空间,要用不同的语言去组织去适应。
编辑纪实性题材,可以梳理出各种线索,如事件的过程,情绪的节奏,图像的形式,影像的色彩等等,找到各种关联,就找到了各种可能,根据不同的要求,就会编辑出各种不同类型的版本来。
C:现在回过头来看,对《乡村娱乐》满意的地方在哪,不足的地方在哪?
Z:《乡村娱乐》最让我满意的地方,就是我在这组作品的拍摄过程中,开始明白了影像控制的重要性。影像是有整体语境的,不是各种好放在一起就是最好,影像不能随意,没有方向,没有原则,只有精准的控制,才能形成统一性。比如说视觉宽度的控制,视觉景深的控制,内容趣味性的控制,人物动态的控制等等,而且影像的控制是藏在背后的。
《乡村娱乐》的不足也在这里,在以前的拍摄当中,因为理解的不足,并不是所有影像的控制都能融入整体形成统一。还有《乡村娱乐》在器材使用上也不统一,因为从开始拍摄到后面完成,用了好几种品牌器材和镜头,镜头的视角和图像的空间会有差异性,这都是不严谨的地方。
C:《乡村娱乐》是否具有普遍的代表性?
Z:虽然拍摄的只是温州这个地方,但因为温州农村的开放性,经济的繁荣性,使其具有了中国乡村明显的特质。只要把温州的真实性,也就是真实的状态和真实的问题表现出来,也就具有了足够的代表性。
很多温州以外的人,看到这组作品都说有一种熟悉感,为什么?因为娱乐的同构化同质化,如娱乐内容,娱乐方式,文化符号等,中国几乎所有的地方都可以看到,所以它具有共性。
C:以后具体拍摄主题的选择上,会有什么想法?会有拍摄计划书吗?
Z:选择主题的话,第一是我感兴趣;第二是我能建构的;第三主题不是线性的。我不想用记叙文方式来进行,主题应当像一个多维度模型、立体的、延展的、充满可能的,而且也是感性和理性的结合,主观跟客观的解析建构。
计划当然有,尽量把专题内容的延伸、线索的整理、问题的隐藏、影像的方式都有所考虑,做到整体性。但计划没有变化快,计划总会在过程当中不断的变异或生成。
C:以后有哪些拍摄计划?还是继续拍摄乡村相关题材?
Z:以后的拍摄计划,已经有几个。至于乡村这一块,肯定会持续下去,现在也正在做,我希望最少完成三个乡村专题。
C:那期待晓武兄带来更多更好的作品。今天就打扰你到这,谢谢!
Z:谢谢!
附:《乡村娱乐》
△ 2011年6月温州瑞安上望
△ 2015年7月温州龙湾海城台球室
△ 2017年1月温州瑞安高楼溪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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