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冥乐话｜黄舒骏《未来的街头》VS罗大佑《未来的主人翁》
坊间传闻，黄舒骏曾经在罗大佑演唱会台下放言要超越这位音乐巨擘，后来黄在接受采访时做了澄清，这个故事纯属无稽之谈。
虽然八卦是假的，但是两人的音乐在原创性、思想性等方面确有共通之处，可以拿来比较一下。
我个人认为，黄舒骏最好的唱片是1990年出版的《未来的街头》。相比1989年专辑《雁渡寒潭》，这张思想更为深邃，韵律也更为成熟。同样以未来作为主题的唱片，罗大佑的第二张专辑《未来的主人翁》出版于1983年，堪称那个时代的黄钟大吕，放到今天也同样振聋发聩。
罗大佑1983年专辑《未来的主人翁》
我拿这两张唱片做个大概的比较，以唱片内单曲1V1的方式对比，以我个人的一隅之见作为标准裁决胜负，所以整个比较过程掺杂了个人好恶、充满了主观偏见，开始。
1、《未来的街头》VS《未来的主人翁》
前者是一则寓言，写轮回，长于隐喻，文学性强，很有禅意；后者则是罗大佑对未来忧心忡忡的预言，有足够的深度和厚度。有点类似英国Queen乐队的《The Prophet's Song 》的意思。两者在音乐性上（旋律、编曲、人声）可以打个平手，歌词也都有很深的人文关怀，只是在传播量和影响力方面，罗明显大于黄。但综合来看，我认为是平局。
2、《不存在的寓言》VS《亚细亚的孤儿》
前者写赤子之心的幻灭，主题足够大，文笔也很好；后者使用隐喻，本质上是另一种气质的家国情怀。旋律方面，前者轻快、律动感强；后者沉郁、扎实厚重。综合起来，罗大佑当胜一筹。
3、《美韵呀！美韵》VS《小妹》
美韵是让人心醉的美人，让人联想起电影《西西里的美丽传说》里那位风情万种的女士。美韵的美曾倾倒故乡的男孩，最后却从她爱人怀抱里飞向远方，这样的美人，怎么会属于任何人呢。
《小妹》也是写女人，据说是写给张艾嘉的，当然这个不重要。《小妹》并未提及爱情，谈论的是变迁、宿命、甚至乡愁。这些东西后面，一种像是爱情又非爱情的复杂情愫若隐若现，朦胧感营造出高级感。而《美韵》没有这个层次结构，它最动人的是美韵这两个字，这个名字太美，以至于你甚至不忍见到她本人。综上，这一局我判罗大佑胜出。
4、《单纯的孩子》VS《牧童》
两者都写孩童。罗大佑的《牧童》体制像精致的小品，画面感很强，通体散发着韵律之美。这首歌或者说这首诗气质上苍凉悲壮，仿佛老叟吊古伤今，又如孩童刺世疾邪，虽然篇幅小，但主题却比《单纯的孩子》更为宏深。从这首歌来看，罗大佑的诗强于余光中，无需借他的《乡愁四韵》来为自己的唱片增辉。请问，《乡愁四韵》那种白开水一样的文字好在哪里？
《单纯的孩子》的弦外之音指向了丑恶的成人世界。单纯是一种高贵的品质，可惜谁也无法单纯一辈子，人终究会成长，孩童也终会投身酱缸，出淤泥而不染的青莲又有几多？
这局罗大佑胜出。
5、《不要变老》VS《爱的箴言》
黄舒骏的《不要变老》其实就是说给女性的“爱的箴言”。美人迟暮比英雄白头更让人惋惜，正常的世界是不需要英雄的，如果英雄太多，那人类一定出了严重的问题。相比英雄，这个世界更需要美好的女性。《不要变老》看似曲风浮浪、文辞谐谑，实则是试图对千古难题的化解，害怕变老的背后，是对女性的刻骨之爱。
相比之下，无论歌词还是编排，罗大佑的《爱的箴言》就显得非常古典了，大气磅礴的钢琴，庄严雄浑的唱腔，质朴动人的歌词。这一曲注定成为吟咏人类之爱的音乐经典，这不是简单的男女爱情，而是爱。
写到此处，我突然想到了两个人。
一个是电影《饮食男女》里的杨贵媚。
她在礼堂一展歌喉，清唱了基督教的《爱的真谛》:
“爱是恒久忍耐，又有恩慈
爱是不忌妒
爱是不自夸、不张狂
不做害羞的事”
这一瞬间，杨贵媚的女性美绽放到极致。
另一个是电影《97古惑仔战无不胜》里的牧师林尚义。林牧师在大天二婚礼上随份子送了个装裱的《哥林多前书第十三章》，林牧师现场吟诵:
刘伟强执导电影《97古惑仔战无不胜》中的林牧师
“爱是恒久忍耐，又有恩慈爱是不张狂……”
这个时候想起林牧师，我他妈忍不住笑了。
这局罗大佑胜出。
两张唱片里各剩下四首没有对比，分别为:
黄:《少年狂想曲》《窗》《醉舞》《这样的》
罗:《现象七十二变》《青春舞曲》《盲聋》《稻草人》
这八首歌都很动人，可是很难在对方阵营挑出合适的对标曲目。简单粗暴的胡乱比一比吧。
6、带“舞”字的请出列。
《醉舞》VS《青春舞曲》。
黄舒骏凭一人之力单挑王洛宾+罗大佑，讲真，这确实困难重重。但是我劝两位大佬当避一头地，虽然《青春舞曲》俨然成为几代人的经典回忆，而黄舒骏的《醉舞》也更有耐人寻味处。他的笔法冷峻而又饱含柔情，刻画一位女士旖旎动人的独舞。她为酒而来，饮入三杯两盏，朱颜更添风情。她扭动腰肢，用迷人的步态周旋于舞池，她已阅尽世事，收获一颗富美之心，寂寞让她愈加轻盈美丽。她声称不怕孤独，所以她非常孤独，更怕孤独，她的口是心非让人欲罢不能，醉舞是她的献祭，虽然她已惯看秋月春风，但依然深爱这个世界。这不比青春小鸟一样不回来的老套说教更有情怀吗？
这局黄舒骏胜出。
7、《少年狂想曲》VS《现象七十二变》
《少年狂想曲》是黄舒骏以过来人的眼光总结了少年时代的种种，调侃中带有欣赏和顾影自怜，谁的少年不中二？二则二矣，终归有其率真可爱之处，谁又不是从那个年纪过来的？
《现象七十二变》谈论的话题就大了，涉及历史、政治、经济、世情等等题材，歌词既流畅生动又押韵，说的那些事和道理放到今天依然符合时代脉动，或者说时代很配合，往往按照罗大佑说的方向往前走，牛逼么？
这局罗大佑完胜。
8、《窗》《这样的》VS《盲聋》《稻草人》
双方各剩下两首，捆一起比吧。
《窗》比较简单，把窗与命运联系起来，你开哪扇窗就看到哪样的风景，你的选择决定你得到什么样的人生。这首歌后面有一段独白的小故事，给整首歌以很大增益，想电影一样让人印象深刻。《这样的》是一首摇滚乐，急促的钢琴搭配激切的人声，大段的排比句，宣泄人生里的愧悔与彷徨，仿佛在痛彻心扉的终于了悟那句名言:未经反省的人生不值得过。
《盲聋》《稻草人》是两首诗。有人闭目塞听，毫无灵魂，只配留在他那黑暗潮湿的世界里；有人虽然生理上存在不可逾越的障碍，但心即耳目，倾听世间一切美好。这么说来，到底谁他妈才是盲聋？为什么说罗大佑牛逼？因为这首歌又暗合了今天这个撕裂的世界。
《稻草人》的故事好像有点田园牧歌的味道。稻草人扎根大地，听泉，看山，羡慕悠游自得的白云，却不知自己求索自由的岁月伊于胡底，它只好终日伴着时光，欣然（我猜的）观望世间的晨光，露珠，夕阳，星辰。春耕，秋收，冬藏。
综上，罗大佑胜出。
两张唱片的对垒结果:罗大佑《未来的主人翁》胜出。
最后废话几句，虽然音乐创作能力和艺术水准确实有高下之分，但黄舒骏、罗大佑各有其美，我也都喜欢。黄罗二人基本上是才子与大师的分野。
造艺之事，端的在于天赋，这是让人非常绝望的事情，天赋多就是多，少就是少，没有讨价还价的可能。尤其是艺术创作，后天努力几乎毫无意义。在华语流行音乐这个领域，黄舒骏罗大佑都在塔尖位置，这对于造艺者来讲，已经是上天垂怜的极致了。
2023.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