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工厂检查鸡蛋胚胎,失业后成为靠大哥打赏的女主播
我在其中失去了追求自己想要的未来、工作的动力、重要的人、感知自我的能力,沉沉浮浮,难以抽身。我也认识了一些其他女主播,了解到她们的想法和挣扎。大家都抱着一样的心态进入这个行业,无数年轻女孩自愿跳进这个充满诱惑的灰色地带,但后来如何无从知晓。
大专毕业后,没有任何才能的我选择进厂,每天的工作是把用作疫苗原料的鸡蛋胚胎在暗室里用灯照射,检验每一颗鸡蛋是否活着。对我来说这份工作不算轻松,要六点起床去上班,呆在干燥炎热的孵房里,手指在橡胶手套里泡发,磨破,不停地搬运鸡蛋。
身体上的劳累只是一部分。我感到自己不属于这里,女工工作时的八卦和话题我无法参与,她们总是一遍遍地讲着婚育、恋爱、减肥,自己的家庭。在被告知公司因为效益不好要将实习生都辞退时,我松了一口气。无论是精神上还是身体上,我感觉自己已经快到极限了,再也不想去工厂了。
“可是,之后呢?” 我对自己的人生完全没有规划,也没有可以赖以生存的技能和能力。“先直播赚点钱吧”,这是我的想法。
我一直是一个跟陌生人讲话比熟人更多的人。没什么朋友,但又会渴望社交,这个时候我就会随便找个社交软件,随机匹配,跟陌生人语音一晚上,讲一些莫须有的话,也不会加好友。不过这之后会发现,更空虚了。
直播对我来讲就像这件事情的翻版。感到很孤独的时候,我会去直播,和人聊聊天。内容不重要,重要的是填补一些什么,转移注意力不去想那些糟糕的事情。所以我也并不是想要去做网红大赚一笔,直播对我来说,只是众多工作中的一个比较轻松的选项而已。
02 “是比心动更短暂的事物”
开始做直播的我
03 “被买的人是我啊”
直播都干些什么?
对我来说,只需要笑,有人进来就聊天,尽力地拉住对方不让他走,发展出暧昧的气氛,引导对方去刷礼物,打 PK。直白来说就是这么简单的事情,难的是如何和玩家周旋,让其花钱。
收入上不稳定,常态是每天几块几十,运气好能达到上百上千。你永远不知道上一个给你刷钱的人今天会不会来,也不知道能够赚多少。心态和情绪像过山车一般到达顶峰,再迅速滑落。有点像在赌博,让人恐惧和上瘾。
所以那些主播每天坐在那里是因为喜欢工作吗,不,她们是在等礼物,等一个愿意给她花钱的人。
男玩家会因为你看起来漂亮可爱而给你钱;会对着屏幕发情,将自己龌龊的欲望打字在直播间和私信;会想要得到你,却什么也不想付出;会想和你上床、恋爱、结婚;会想被捧着,崇拜着,渴望着。
笑盈盈的我
04 “大哥的爱情幻想可以量贩生产”
当自己成为了商品本身,所拥有的都像是为了增加价格。
在这个世界认识的第一个女主播,就叫她晴姐吧。晴姐长得很漂亮,笑起来眼睛像月牙,唱歌很好听。之前当过兵,支过教,现在这些都成为了她增加价码的工具。她对我很好,给我刷礼物、带我直播、跟我分享大哥(就是有消费能力的男玩家)。
没事干的时候,我会挂在晴姐的直播间,看着她和其他用户打情骂俏,也会参与其中营造氛围帮她拿下对方。晴姐的直播间有一位忠实粉丝,每天都会挂在直播间陪着全场,有时会刷一些不是很贵的礼物。他是从别的平台跟过来的,把晴姐视作心上人。晴姐播的是深夜档,下播的时候经常是早晨,这个时候他会说 “自己要去下地干活了”。我不知道他的工作,但看起来不像是有钱的,属于默默陪伴的类型。
有一次我看到了他的爆发,他看到晴姐和某个 “大哥” 暧昧到已经互称夫妻的程度,他就发疯了,讲着晴姐 “完全不懂什么是真正珍惜她的人”,“那些有钱人根本就不在乎她”,“以为有点钱就很了不起”,讲 “自己付出了多少” 这些话。
晴姐跟我说,他是个麻烦,早就应该把他踢出去;可是,又念在旧情分,陪了自己那么久,做不到这样对他。之后,我看到他依旧是沉默地挂在直播间。
我们将爱情量贩,每个人都可以花钱从中得到一份幻想。
07 “一切结束于一场爱情背叛”
一些认识的人也会去看我的直播。有一个一直在的,是一个认识了两年的男生,就称为 “飞” 吧。我知道他喜欢我,我很难说自己喜不喜欢他。我喜欢他给我的物质和陪伴,但我并不会喜欢他这个人。我有自己喜欢的人。
飞对我说他回国了想要和我见一面,我没有明确拒绝。就在一次次的并不明确的交流中,直播和现实界限不清,加上我难以拒绝的性格,意外也不意外地发生了关系,非常糟糕的体验。同时也欺骗、背叛、失去了自己喜欢的人。
我对飞讲自己不喜欢他,我们还是算了吧,飞对我说:
“要不我包养你吧。” 多么似曾相识的话语。
我会觉得,也许我的价值观一开始就是扭曲的。希望通过被消费去证明被喜欢与被爱,出卖自己去换取情感或钱,直播只不过让这件事变得赤裸。我知道这背后其实是自卑:如果仅仅因为我这个人而喜欢我,我会觉得自己不配,也没办法心安理得地接受,于是无可救药地选择眼前的利益。但我又很难面对这样的自己。
这样的自己,这么卑劣、丑陋、矛盾、充满谎言。
在告别了飞也失去了本该珍惜的人之后,我不再直播,相关的一切也不想去看到。我究竟想要什么呢,我并不清楚。至少同样的事情,我不想再做了。
也许是意识到在这个框架之内只能一次次陷入循环,把自己一次次地贩卖和交换,也许是因为失去了一些事物,稍微了解到自己的本心,不想再将自己置于被物化并且充满伤害的境地.......我不知道。
“你是珍贵的。” 已经失去的,喜欢的人告诉我。
“我是珍贵的。” 我重复道,唤起了一些什么。
也许,这就是我决心离开的原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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