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家琨:“很多人都爱骂甲方,但是人家甲方又没有骂你们 ”(内含讲座视频)
2019年6月20日 19:00-20:30,同济大学建筑与城市规划学院当代城市建筑学导论系列讲座有幸请到了著名建筑师刘家琨老师为我们带来了“再读西村大院”的主题演讲。本文由Duni小兽根据讲座内容编辑整理,如有出入,欢迎指正。
01
可以说这些房子“贫穷坦荡”,但是很有人味。
在讲西村大院之前,我们先讨论一些关于城市的问题。现当代的城市的建筑类型已经出现了明显的两类分化,一是纪念性的纪念碑式建筑,它在城市中的地标位置非常显眼,这些建筑常常“自命非凡”同时占据较大的空间,与城市里的其他建筑形成一种俯视与统治的态度;另一类型我们称为日常建筑,这些建筑往往空间较小,执行一切最严格的规范。这种分化就造成了生活化的业态失去了它的生存空间,从而流失掉了。很多建筑师也经常到古镇考察,但是网红打卡后回来到城市继续做高大上的纪念碑式建筑。
我的工作室就处在成都最没有城市面貌和建筑形象可言的城郊,这里的房子似乎还在保留着计划经济时代和市场时代交接之初的面貌 ,可以说这些房子“贫穷坦荡”,但是很有人味。
地标性建筑担当着一个城市硬的部分,而这些市井的城市软的部分却在城市规划中完全被挤压。这些有生命力的让城市生机勃勃的建筑只能在我们老百姓违章乱建的建筑中得以找寻,但这些建筑却难以登堂入室留存下来。所以我在思考在当代城市里有什么积极的方式能将这种传统的市民化的业态保护下来。
02
同质化的“伪乡土”,真实的草根性才是生命力所在。
拿到这块地的时候它是周围2800亩地中的社区用地。周围二三十小区构成了这个建筑的城市依托同时也决定了这个项目的难以复制性。因为周围多为层高二十几米的老小区建筑,所以在达到以上建造规范时这块地已经具有了某种它自身的属性。
如何理解城市综合体?——盖除了住宅外混杂性的房子,主要的角色是文创。中心集中式、商业步行街这些构建城市综合体都常规的做法都已经形成了比较成熟的模式,但同样有各自的问题存在。如果在这里复制中心集中式的模式,很多空间将不能被充分利用从而成为“边角料”,诞生的将是一个I常规的没有竞争力的建筑。差异化竞争力是设计之初就被考虑的事情,不加思索的复制必然会造就同质化的“伪乡土”,真实的草根性才是生命力所在。
同质化的留存于程式化的"乡土"表象我们自己做起来都不会有文化自信,更别提这种没有差异性的模式甚至会被国外友人一语戳破。“做红”、“做大”、如果还不行“再多”,“扇子”、“灯笼”、“青瓦”、这些固定化的符号已经失去生命力。传统的文化内涵能否以新的美学形式被保留下来?
我们考虑到要利用四面临街这一商业的活力,延街布局是一个常识。社区体育用地需要大片完整的室外空间,这些因素足以决定建筑该如何去做了。资源性考虑要先于情怀,同时要考虑到建筑所承载的商业模式能否在建成后实现盈利运营。
坐标的高度并不决定建筑是否成为城市的中心,处于低地同样可以成为地标性建筑。成都盆地大家潜意识里已经习惯于了低层建筑,如果建筑不符合地域性特征往往会遭到一些压力,会呈现出“不舒服”的感觉。
整个业态被容纳在一个沿街的C字型围合。人流是业态存活的关键,盖不成的房子的空地用来做跑道。
楼梯与建筑相连,形成一个基本的骨架;除了中间的区域跑道中间又留出了五个分区,容纳一些市民自发的“跳蚤市场”;为了强化结构又沿内圈跑道做了没有顶的空间,用来做露天会议室,当然了在成都所有的会议室都有可能变成露天的麻将室。
公共空间是否能够成立也是我们必然考虑的问题。并不是一块开放的场地就是公共空间,广场也有可能不是公共空间,因为它可能受外界及人为因素的影响并未发挥其公共空间的功能。这看起来像一个封闭空间,但事实上它是开放的,开放性也是我与甲方——我的中国最好的业主(之一)在很早就经过反复沟通达成的共同诉求。我们将空间打开,周围小区的巡逻队进来反而为我们起到了很好的安保作用;建成期间就不断有商家入驻,随之而来的是周围居民的流动与消费。同时在我们自己的招商还未完成时周边的经济已经被带动增长40%左右,最终的出租率也达到了90%左右。
03
“产权没你的,理想有你的”建筑学这件事情本身是神圣的。
上半年,我在央美做了一次讲座,但是后来某些自媒体在传播时对我的本意有一些曲解,今天这里我想做一些纠正的阐述。
建筑学这件事情本身是神圣的,“无中生有,参与造物”,这是一个很光荣的事业。但更多时候做项目其实是一个风云际会。 你给到别人想要达到的价值,他才会把属于你的专业的部分开放给你。虽然我们会受到各方力量的权衡制约,但作为一个建筑师我们还是有办法让建筑承载更多的内容与表达,以区别于单一的商业建筑。每个建筑都会具有建筑师个人化的倾向,它的本质是作品,但常与文学、绘画、音乐非常接近,被寄予作者的情感在其中,是建筑师个人经历、修养、世界观含蓄或直白的表达。
建筑师是一个承上启下的角色,并非是既成主导,不要自我陶醉,而是要将自己放在一个合适的位置。在甲方尊重我们的专业模式下我们也要尊重商业运营的规律。
产权没你的,理想有你的。
建筑的圈层布局
04
“遮掩这事儿不积极”,把所有不利的条件变成有利的因素
这是的基本剖面,蜂巢芯结构以后,其实很薄。为了解决塑料取不出来的困境,他们在中间弄一个洞充气,混凝土浇灌之后,形成空心,再把气体放掉,就可以起取出来二次使用;悬挑三米变成空中的街道,这边更像灰空间的檐下;右边是朝内的阳台。
这个平面跟许多常规也不太一样,20几米很多是中间做一个走道,但是我没有那么做。我是左边放宽了给他们做门面街道,然后每家每户都通的,宽宽窄窄可以去切分,但是每家都有自己的门面和后院。可以共享院子。这一步很关键。使得左边得以定义临街的“街道”,划分出自己的门面,自己后院和大院。
有的时候平面上的一些想法,得以展出真正的生命力。但同时也给我带来了一些麻烦。刚开始我也考虑去做立面,但做立面时带来了一些问题,业态是不确定的。几百家你怎么去限定,即使你有三头六臂,做出来也是一样的DNA。所以做了一轮之后,我意识到最好方式其实是不做。留给租户去自己改造。
所以我只需要留出足够的宽的街道,设定一些村规明约就好。设定所谓的广告都不要贴在栏板墙上,但群众还是会比设计师要聪明很多,他们会把底部做结实后悬挑出来。即遵守了村规民约又达到了自己想要的效果。
这种生命力,脑洞大开,草根性是只有他们所能创造出来的。
这是一个典型的剖面。院子里面我们想了很多景观的做法,后来决定就做竹子,因为在成都老百姓的心中,幸福的很重要的一个指标就是竹下生活。
小院是可以出租经营的,但在带来收益的同时又是属于建筑的露天的小院。
后面是走道可以做展览,上面是跑道,所以这样一个立体交叉的空间。里面是球场,外面是竹林,竹林火锅的生意很红火。
刚才我说的“缝”很重要。很多设计师在处理“缝”的时候喜欢遮掩,遮掩这件事情其实很不积极,不过是掩耳盗铃。我索性把他拉宽,拉宽之后就变成一线天的视觉效果。同时也变成通风比较好的缝隙,在这里做机房,所以就把空调这样一件麻烦事儿,让人看不见却又更好的解决了。
把所有不利的条件,变成有利的因素。
现在已经出现了很多的临街商业,左侧已经破墙开店了,带来很多的商业活力。
你看这个街道的尺度与建筑,说起是庞然大物,但实际上你只能看到他的一个面。你只有进入到里面才能真正感受到它的“大”。街边上你只能看到他的局部。
05
“像不像监狱?”你自己去看看就知道了
许多建筑学讨论“这到底是不是一个监狱?”监狱,是中心往外建,你还不如说他是一个“斗兽场”,哪有监狱那么多人在那里呆着,别光看光说,你得自己去一趟,哪儿有那么好的监狱。
我觉得还像一个后校园。
球场外面是廊子,廊子用来多孔砖,当然也是为了建筑语言,但是有一个特别的好处,如果办画展或者跳蚤市场,就不用用钉子,用两根小木棍固定就好。本来里面是设计的篮球场,但是因为有一个业主办了一个足球俱乐部,里边做成了足球场,但租约里面有说,每年会有固定的时间来拆除球网,还原更大更开阔的空间用于其他活动。
经过与规划消防的多次讨论,终于还是同意了这么一段跑道桥。跑道建成开放的第一年甲方曾给我打电话说,这个状况有点惊人,整个跑道上有9000多人的人流,城市安全办也出于保障人群聚众安全的考虑提醒过限流或者关闭跑道。因为每日人流量太大,所以跑道有的时候是关上的,有的时候是打开的。
跑道的开闭,实际上也关系到所谓的公共空间到底是否成立的一社会问题。公共空间的功能被良好实现,还需要与市民的管理,市民本身的素质等各种因素联系在一起。
建筑屋顶都是平层的,跟外面建筑其实差不多高,但是开放的的空间给人心理上的开阔感。“你脱了鞋就会觉得很放松,上了房顶就会觉得很自由。”
屋顶的利用也是一直在讨论的,业主也提案过,如果将房顶全部用来种辣椒,收入可以把公司一年的支出费用给折扣下来。但后来出于实操性和影响外观的因素,这个构想被舍弃了。
为了创造一个更明确单纯的景观,我们筛选了二十多种竹子最终才采用了慈竹。作为四川平原的名片,慈竹是一个最乡土的IP,在种植的初期它不会立刻呈现出最佳状态但会随时间生长,在三到五年的时间间隔后达到一个令人惊艳的姿态。
竹林被用来做火锅,留出了一些空余的部分来做集市。现代都市的发展其实导致了市民自发组织的市集的消失,只有在一些乡镇或许我们才能找寻到这些自发生长的市井经济。在这里我们提供了这样的一个空间,其实市民也很喜欢做一点儿小集市或者以物换物的事情。所谓文创,实际上也会由此顺势而生。
所以这些市区内的小市集会不会遭到城管的管制?这个问题恐怕不会困扰到我们,反而是给城管出了道题,我们在自己的红线内,他们那到底该不该管呢?
06
“市井立面,群众美学”
考虑到经营文创产业的租客们会有强烈的自我表现欲望装修自己的门面,所以让建筑师画一个统一的立面显得不太现实也不太必要。所以建筑师要做的只是建立一个秩序,我要做一个书架,别人的参与就仿佛像书一样,刚开始的时候会显得很跳,当书架摆满了书,形成肌理之后反而衬托出强大的灰色的线条。
建立秩序看似是一种专制,但由此得到的状态其实是各个局部都在发挥自己的力量生长。我把它叫做“群众力量,或者说是市井力量。”我最早说的小街小巷的生命力,仍然可以在这样大的控制下,秩序下产生。
他们合起来,就变成一种新的,登堂入室的美学现象——市井立面,群众美学。
我预估到这种现象,所以我把院落空间都做成直角,只有直角才能表现强大的秩序,得以把这个事情控制住。
材料
我觉得如果建筑变成一个表皮存在那是比较悲哀的事情,但是同时也已经是一个普遍的现象了。并非不重视表皮,但我的个性是要构建建筑的骨骼和经络系统。这并非是在批判什么,建筑师其实都很忙的,埋头干自己的活时,没时间想着批判,反而是建成后被一些人看到后,他会觉得这个作品是在批判我,我想这也侧面的验证了一些问题。
我其实就只是想这样做, 也没有想过要批判谁,但是完成以后的作品构成了批判,这样也挺好。
西村·贝森大院的落成过程
做建筑要“本质赋形”,但是你总要抓住一个本质。胸怀是第一位的;其次是视野,在这其中还包含一个问题,其实一些甲方往往都是视界更为宽广更为睿智的成功人士,他们在社会上充当着更多种的角色,而建筑师只是专注造房子的人,我们或许能够从合作者身上看到更为全局的视野,面对我们的合作者尊重与沟通比片面的吐槽更为重要;在次之外重要的事才是建造技巧。
现场提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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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家琨老师和学生们讨论到如何处理与业主关系及进行建筑师的自我身份定位时说——
“你重视建构,我也重视建构,但不要因为别人不懂,就把他当作炫耀的资本,那是你作为建筑师理应懂的本分。我们无法让别人懂建构,而且这也并非是一个建筑师应该做的事。我们的目的是要在宏观的视角考虑问题,通过对甲方及其它制衡力量的解读与沟通达到自己理想中的建筑最终落成的目的,另外建筑始终要为社会服务,只有这一点做到了建筑才有其建筑本体之外的社会价值,包括更好的实现我们的合作方的商业价值,那是更大的理想被实现了。”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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