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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典丨托马斯·德·昆西:论《麦克白》中的敲门声

托马斯·德·昆西 山水澄明 2022-05-16


论《麦克白》中的敲门声


文 / 托马斯·德·昆西(Thomas De Quincey)

译 / 李赋宁


托马斯·德·昆西(Thomas De Quincey,1785—1859)是十九世纪英国散文家和文学批评家。他出身于商人家庭。中学时代,他就擅长于希腊文和拉丁文。1803年,他进牛津大学学习,着重学习英国文学和德国语言和文学。1804年,为了医治面部神经疼痛,他初次服用鸦片。到了1813年,他已成为经常的、上了瘾的鸦片服用者了。在大学时代,德·昆西就对当时英国新兴的浪漫主义派文学非常向往。他对沃兹沃思和科尔里奇合写的《抒情民谣集》的革新精神和内容十分欣赏。1807年,他成为这两位浪漫主义诗人的亲密朋友了。1820年,浪漫主义散文家査尔斯·兰姆把德·昆西介绍给《伦敦杂志》的出版人。1821年,《伦敦杂志》分两期连载了德·昆西最著名的作品《一个英国鸦片服用者的自白》。1822年,这个作品出了单行本。这个作品结合了作者的自传和梦幻,包含了许多心理分析和潜意识活动的记录,预示了二十世纪现代派文学的题材和写作方法。此后,德·昆西经常给《伦敦杂志》和《黑檀杂志》投稿。由于和《黑檀杂志》的关系密切,德·昆西于1826年迁居爱丁堡。从1853年起直到他去世前,德·昆西从事于他自己的全集的编辑工作。德·昆西的全集共十四卷,出版于1853年和1860年之间。


约翰·华生戈登《托马斯·德·昆西》

 (John Watson Gordon "Thomas de Quincey"

布面油画,1845年,127.3 cm × 101.3 cm

现藏于英国国家肖像馆


德·昆西在杂志上发表的文章超过一百五十篇,它们的题材涉及历史、政治经济学、哲学和文艺理论。他把文学分为两大类:知识的文学(literature of knowledge)和力量的文学(literature of power)。前者教导读者,后者感动读者。浪漫主义的文学属于后者,感人很深,力量很大。德·昆西热情地翻译、介绍、评论十八世纪晩期以来的德国浪漫主义文学,在这方面做出了很大的贡献。他还写了许多篇生动的、坦率的传记文章,描绘他所认识的文学家,特别像沃兹沃思、科尔里奇、索在、兰姆等浪漫主义作家。德·昆西在文艺理论方面的贡献还包括他写的一些文学批评散文,例如,《论风格》《论修辞》等。


《论〈麦克白〉中的敲门声》(On the Knocking at the Gate in Macbeth,1823年)是历代评论莎士比亚文章中的名篇。它所评论的情节是《麦克白》剧的第二幕第二场第五十七行至第七十四行。在这一场里,麦克白和他的妻子刚刚害死了邓肯,响亮的敲门声使他们非常惊恐。德·昆西的这篇论文是一篇浪漫主义的文艺批评文章。德·昆西认为读者的感觉和印象比读者的思考力和理性要重要得多。古典主义推崇理性,浪漫主义强调感情。在德·昆西的这篇论文里,作者写道:“单纯的思考力是人类心灵中最低下的能力,并且也是最不可靠的。”作者重视感觉和直观知识,吿诫读者不要让自己的思考力去压制自己的观察力。观察力比思考力要可靠得多。


斯蒂芬·里德 《麦克白》 

(Stephen Reid "Macbeth"

布面油画,183.5 cm × 99 cm


一篇或一段文章的成功或失败不在于它是否符合已建立的文艺理论,而在于它是否能够感动读者。批评家的任务就在于描述读者对一篇或一段文章的印象或直接的感情反应,用理论来说明为什么读者会受到感动。在《论〈麦克白〉中的敲门声》一文里,德·昆西描述了他自己对剧中敲门声的感觉,即敲门声使得凶手更加阴森可怕。接着德·昆西企图用心理学来解释这种感觉,提出了作用和反作用的理论。莎士比亚通过对话和独白创造了麦克白和他的妻子这两个悲剧人物。在他们身上,“有某种强烈感情的大风暴在发作”,并“在他们的内心制造了一所地狱”。在他们身上,“人性已不存在,……而被恶魔的性格所代替”。麦克白和他的妻子“两人都符合恶魔的形象,魔鬼世界突然被显示出来了”。这个魔鬼世界和我们日常生活于其间的世界完全隔绝,“我们感觉到日常生活的世界突然停止活动”,以便使人性退场,魔性上台。



莎士比亚的创作才能在这方面起了作用,收到了成功的效果。更令人折服的是:“莎士比亚的构思非常巧妙”,创造了有人敲门这个情节。通过这个情节,莎士比亚使剧中的反作用开始了,“罪恶的世界就像空中的幻景那样烟消云散了”。敲门声宣布人性的恢复和魔性的被驱除,日常生活的世界“重建起它的活动”。通过敲门声所起的这个反作用,莎士比亚成功地深化、强化了他所描绘的“地狱”和“恶魔世界”的恐怖效果。因此,敲门声使凶手显得更加阴森可怕。在这里,我们可以把亚里士多德关于悲剧的定义应用到莎士比亚的《麦克白》悲剧上来。我们可以说敲门声起了“净化” (catharsis) 的作用,使读者或观众所感受到的“怜悯”和“恐惧”更为加深、加强。最后,德·昆西把莎士比亚的作品比作大自然的现象。人们应该虚心学习,努力研究,寻找和发现自然界的规律,更好地理解和说明自然现象。人们学习、研究、分析,说明莎士比亚的作品,也应该抱着同样的态度。


——李赋宁



约翰·朗西曼 《三个头:麦克白中的女巫》

"Three Heads: The Witches of Macbeth"

By John Runciman

红色牛皮纸上的油墨与水粉

1767—1768年,23.5 cm × 24.9 cm

现藏于苏格兰国家美术馆


自我儿童时代以来,我对《麦克白》剧中有一点始终感到很大的迷惑。这就是:继邓肯被谋杀后而发生的敲门声,在我感觉上产生了一种我永远也无法说明的效果。这个效果是,敲门声把一种特别令人畏惧的性质和一种浓厚的庄严气氛投射在凶手身上。不论我怎样坚持不懈地努力,企图通过思考力来领悟这一点,但是多年来我一直不能领会为什么敲门声会产生这样的效果。


这里我暂停片刻,奉劝读者:当自己的思考力和自己心灵中任何另一种能力相矛盾时,绝不要理睬自己的思考力。不论思考力多么有用,多么不可缺少,单纯的思考力是人类心灵中最低下的能力,并且也是最不可靠的,但是大多数人却除了思考力外什么也不依靠。这样做,在日常生活中是可以的,但是为了哲学的目的,却是不允许的。我可以举一万个这样的例子,但我打算只举其中的一个。


约翰·马丁 《麦克白》

(John Martin "Macbeth")

布面油画,1820年,50.1 cm × 71 cm

现藏于苏格兰国家美术馆


叫一个没有为了这种需要事先受过透视画法知识训练的人,用最简单的方法去画根据这门学科的原理所最常见的现象。例如,表现相互成直角的两面墙的效果,或者表现一个人从街道的一端看过去所看到街道两侧一排排房子的样子。在所有这些情况下,除非那个人碰巧曾经在图画里观察到画家是怎样产生这些效果的,否则他会完全无法产生即使是在最小的程度上与这些效果相近似的效果。但是为了什么原故呢?既然事实上他生活里每一天都看见这种效果。原因是:他让自己的思考力压制了自己的观察力。他的思考力并没有包含认识视觉规律的直观知识,因此也就不能向他提供任何理由,足以说明为什么一条已知的,并且可以被证明的水平线,看起来却不像一条水平线。而一条与垂直线成小于直角角度的线,在他看来,却在表现他的一排房子都在倒塌之中。因此他就用一条水平线来画他的一排房子,当然也就不可能产生所要求达到的效果了。


这就是许多例子当中的一个:在这种情况下,那个人不仅让自己的思考力去压制自己的观察力,而且,可以说,他断然允许自己的思考力去消灭自己的观察力,因为那个人不仅相信他自己的思考力所提供的证据,尽管这个证据和他的观察力所提供的证据相矛盾,而且(十分荒谬!)这个蠢才竟然毫不意识到他自己的观察力在任何时候曾提供过这样的证据。他不知道他自己曾经看到了(因此,就这一点来说,他的意识并没有看到)他生活里每一天都看到了的东西。


但是,言归正传,我的思考力并不能提供任何理由,足以说明为什么《麦克白》中的敲门声会产生任何直接的或反射的效果。事实上,我的思考力断然宣称敲门声不能产生任何效果。但我心里有数,我感觉到它的确起了效果;我等待着,并且抓住这个问题不肯放,直到更多的知识使我能够解答这个问题。终于,到了1812年,威廉斯先生在拉特克利夫大道初次登台表演,实践了那些替他赢得如此光辉和不朽声望的无可比拟的谋杀行为。[1]


威廉·威恩·瑞兰《敲门的老人》

 "An Old Man Knocking at a Door"

By William Wynne Ryland 

蚀刻版画,1763年,14 cm × 11.5 cm

现藏于苏格兰国家美术馆


顺便说一下,关于这些谋杀行为,我必须指出,在一个方面它们起了不良的作用,使谋杀艺术的鉴赏家变得口味太高,不能满足于从那个时期以来这个行业里的任何实践。在和他的谋杀行为的浓厚的深红色彩相形之下,其它一切谋杀行为都显得黯然失色。正像一位艺术爱好者有一次曾用一种抱怨的语调对我说,“自从他的时代以来,简直没有任何实践或值得一提的东西”。但是这种看法是错误的,因为不可能期望一切人都生来就是伟大的艺术家,都赋有威廉斯先生的天才。人们或许记得在这些谋杀案件当中的第一个案件(马尔一家被害)里,当谋杀行为完成后不久,果真出现了与莎士比亚的天才所创造的情节完全相同的一个情节(有人敲门[2])。一切高明的鉴赏家和最杰岀的艺术爱好者一看到莎士比亚的这一设想被付诸实践,他们都承认莎士比亚的构思非常巧妙。那么,我们这里就有了新的证据,证明我不顾自己的思考力而相信自己的感觉,这样做是做对了。于是我又开始研究这个问题,终于,我找到了使自己满意的答案,我的答案是:在通常情况下,当人们的同情完全寄托在受害者身上时,谋杀是一件令人恐怖、厌恶的粗俗的事,那是因为这件事把兴趣专门投放在我们坚持生存下去这个自然的、但不光彩的本能上面。由于这个本能对最基本的自卫规律来说是必不可少的,一切生物的这个本能都属于同类(尽管程度不同):由于这个本能抹煞了一切区别,并且把最伟大的人物降低到“踩在我们脚下的可怜的甲虫”[3]的地位,因此这个本能所显示的人性处于十分卑贱、可耻的状态。


加布里埃尔·冯·马克斯 《麦克白夫人》

(Gabriel von Max "Lady Macbeth") 

布面油画,1885年,100cm × 73 cm

现藏于艾尔米塔什博物馆


这种状态不会符合诗人的要求。那么,他该怎么办呢?他必须把兴趣投放在凶手身上。我们的同情必须在他的一边(当然我说的是由于理解而同情,通过这种同情我们能够体会他的感情,并能理解这些感情,而不是一种怜悯或赞许的同情[4])。在被害者身上,一切思想斗争,激情和意图的一切涨落,都淹没在压倒一切的恐惧之中:立即死亡的恐惧“用它的令人惊呆的权杖”[5]袭击他。但在凶手——诗人情愿屈尊描绘的凶手——身上,必须有某种强烈感情的大风暴在发作——妒忌、野心、报复、仇恨——这种感情风暴会在凶手的内心制造一所地狱。我们将研究一下这所地狱的情况。


《麦克白》剧照

肯尼思·布拉纳饰演麦克白

阿莉克丝·金斯顿饰演麦克白夫人

英国国家剧院,2013年


为了满足自己巨大、丰富的创造力,莎士比亚在《麦克白》剧中介绍了两个凶手:正像经常出现在他的笔下那样,这两个凶手具有显著的区别:尽管麦克白的思想斗争比他妻子的要大,尽管他不像她那样凶残,尽管他的感情主要是受她的感染而得来,但是,由于他们两人最后都牵连在谋杀犯罪之中,最后势必应假定二人都有杀人之心。诗人必须把这一层表达出来。为了这一层本身的缘故,也为了使这一层与他们的受害者“仁慈的邓肯”的不冒犯别人的个性形成更为相称的对照,为了充分说明“害死他是最造孽的事”,[6]诗人必须特别有力地把这一层表达出来。诗人必须使我们感到人性——也就是,散布在一切生物心中,极难从人身上完全排除掉的仁爱与慈悲的神圣性格——已不存在,消失了,熄灭了,而被恶魔的性格所代替。鉴于这个效果已在对话和独白本身里惊人地达到了,它最后又通过我们所讨论的那个手段而趋于完善,这个手段就是我现在要请求读者予以注意的东西。


约翰·海因里希·福斯利 《梦游的麦克白夫人》

 "The Sleepwalking Lady Macbeth"

By Johann Heinrich Fussli

布面油画,1784年,221 cm × 160 cm

现藏于卢浮宫


如果读者曾亲眼看见自己的妻子、女儿或姐妹昏厥过去,不省人事,他或许曾注意到在这样一个场面,最感动人的时刻就是那一刹那,当一声叹息和一丝微动宣告暂停的生命又重新开始了。或者,如果读者曾到过一个大都市,那天适逢某位举国崇拜的大人物安葬,灵车以隆重的仪式运往坟地。这时读者偶然走近灵车经过的道路。当时街上一片寂静,行人绝迹,日常事务暂告停顿。在这样的气氛中,如果读者曾强烈地感到那个时刻占据人们心灵的深刻的关切——如果他又突然听见嘎嘎的车轮声离开那个场地,打破了死一般的沉寂,同时宣吿那短暂的幻影消散了,他会意识到他对人间日常事务暂时完全停顿的感觉,在任何时刻也没有像当停顿结束,人生各项事务突然又重新开始的那一时刻那样强烈,那样有感染力。一切施加于任何方向的作用可以用反作用来加以最好的说明和衡量,更好地为人们所理解。


威廉·亨利·莫特 《威尔基的葬礼》

 (William Henry Mote "Wilkie's Funeral")

蚀刻版画,1851年,37.1 cm × 27.2 cm

现藏于苏格兰国家美术馆


现在把这个道理应用到《麦克白》剧中的情况。在这个剧中,正像我说过的那样,诗人必须把人性的退场和魔性的上台表现出来,使人们能够感觉到。另一个世界出现了:诗人把凶手们置于人间事务、人间意图、人间欲望的范围之外。他们的形象改变了:麦克白夫人“失去了女性(unsexed)”[7],麦克白忘记自己是女人生的,两人都符合恶魔的形象,魔鬼世界突然被显示出来了。但是这一层应该怎样表达,使人一目了然?为了使另一个世界出现,我们这个世界必须暂时消失。诗人必须把凶手们和谋杀罪与我们的世界隔离开来——用一道极大的鸿沟把他们与人间日常事务的河流相切断——把他们关闭、隐藏在秘密、深奥的地方。诗人必须使我们感觉到日常生活的世界突然停止活动——入睡——精神恍惚——陷于可怕的休战状态;诗人必须把时间毁掉;取消与外界事务的联系;一切事物必须自我引退,进入深沉的昏厥状态,脱离尘世间的情欲。因此,当谋杀行为已经完成,当犯罪已经实现,于是罪恶的世界就像空中的幻景那样烟消云散了:我们听见了敲门声,敲门声清楚地宣布反作用开始了。人性的回潮冲击了魔性,生命的脉搏又开始跳动起来。我们生活于其中的世界重建起它的活动,这个重建第一次使我们强烈地感到停止活动的那段插曲的可怖性。


亨利·费斯利 《拿着匕首的麦克白夫人》

"Lady Macbeth with the daggers"

By Henry Fuseli 

布面油画,1812年,121.3 cm × 145.4 cm

现藏于泰特美术馆


哦,伟大的诗人!您的作品不像其他人的作品那样,单纯是、仅仅是伟大的艺术品,它们还像自然现象,像太阳和海洋,星星和花朵,像霜和雪,雨和露,雹暴和霹雳。学习您的作品,我们必须使我们自己的思考力和理解力完全顺从您的指挥,我们必须完全相信您的作品增一分则太多,减一分则太少,相信您的作品里没有无用的或不起作用的东西——而且我们还必须完全相信,我们在发现您的过程中前进得愈远,就愈能看到许多证据,证明在粗心的读者看来仅仅是偶然或巧合的地方,却有您的精心设计和前后呼应的安排!


亨利·沃利斯《莎士比亚出生的房间》

"The room in which Shakespeare was born"

By Henry Wallis

板上油画,1853年,51.1 cm × 63.8 cm

现藏于泰特美术馆


本文原载于《世界文学》1979年第2期。原标题是“论《麦克佩斯》剧中的敲门声”。


注释:

*英文原文最初发表于1823年10月号《伦敦杂志》——作者原注。

[1]1811年12月,水手约翰•威廉斯在伦敦市中心拉特克利夫大道门牌29号房里杀害了马尔一家,十二天以后,又杀害了威廉孙一家。这些谋杀案震动了伦敦全市。

[2]马尔家一名女仆为准备晚餐出门买牡蛎,归来时曾敲门。

[3]引自莎士比亚《针锋相对》一剧,第三幕,第一场,第七十九行。
[4]在一个一目了然的情景下,我必须提防,并对我所用的字眼加以解释,这样做看来几乎是荒谬可笑的,但却成为必要的了。这是因为目前,“同情”(sympa­thy) 这个词如此普遍地被滥用,根据这种用法,不照它的本义解释为使别人的感情(不论是仇恨、愤怒、爱情、怜悯,或是赞许)在我们自己心灵里重现这一行动,却把它用作仅仅是怜悯这个词的同义词;因此许多作者不说“同别人一起感受”(“sympathy with another”),而采取了“对别人同情”(“sympathy for another”)这个荒诞的用法。——作者原注。 
[5]引自密尔顿《失乐园》,第十章第二九四行。

[6]引自莎士比亚《麦克白》,第三幕第一场第六十六行和第一幕第七场第二十行。

[7]在下狠心谋杀邓肯之前,麦克白夫人曾祈求地狱里的魔鬼使她的心失去女性(“unsex me here”)——引自《麦克白》,第一幕第五场第四十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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