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母的五十年金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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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母的五十年金婚

人至中年的深圳外来移民，每年春节回不回老家？已不是一个选择题，而是一个必选项。

我们是在元月20号，从深圳回四川的行程上获取到钟南山院士在武汉说新冠病毒人传人的新闻的。之前也有耳闻香港那头在报道这个疫情的，我平时有戴口罩的习惯，给孩子和先生口袋里都配了三个新的医用口罩。抵达成都还没有什么应对，每年短暂的假期，回老家的行程每天的安排已经在网上定好了。孩子放寒假，明年高考眼见没空的回四川，就带她去成都的西岭雪山上玩了两天滑雪。

除夕前一天才到我们家，吃晚饭的时候，父亲偶然说起: “今天是我和你妈的结婚纪念日呢！老太婆不容易，我们在一起50年了。夏天的时候，我说带你妈去拍个婚纱照，她自己不好意思死活不去拍”。我劝了几句老妈：“等夏天天气好了，你跟爸爸去镇上补拍一个。或者你们俩来深圳，我找个好点的相馆给你们拍一个专业的效果好一些的照片”。

父亲把这件事一直记在心上的。去年暑假的时候说要带母亲去首都北京看看，他年轻时在北京当过兵，工作时也去北京差旅过，总想着要带母亲一起去看看的。北京现在的地铁网多么的交差密集，怕老爷子搞不定。恰逢我当时要带孩子去北京旅游，我就顺路把母亲和哥哥一起约了一个亲友团在北京玩了一周。（在其他文章中有另外交待。）深圳小树/ 哥哥和我

第二天是除夕，按我们镇上的规矩，除夕上午的菜市场还会开门而且很热闹的。下午就会休市各回各家去准备年夜饭。一直要过完初七，才会有商家开门营业。便和孩子偷偷摸摸的说，我们去镇上看看能不能给外公外婆订一个蛋糕。

吃完早饭，我们娘俩就借口说要去在市场上买点东西就上街了。每年春节回来，在家里也就呆两三天。我对家乡小镇上的街道门市已经相当的陌生了。老家现在被开发成了旅游景点千年古镇。以前街上是没有专门的蛋糕店的，现在的北街上居然有几家。店里烘焙的西式蛋糕面包，看上去色香味俱全，卖相甚佳。进到一家最大的，店里两个年轻人在打理，女孩给我定了蛋糕款式，男孩好像就是蛋糕师，半小时内就可以取了。看了下登记祝福语的本本，没想到除夕这天蛋糕店的生意还挺好，当天前面已经预定的有十来个了。

武汉已经封城了，四川小镇上还没有多少应对的。就我和孩子戴着口罩，我们去古镇上逛了半个小时，回到店里蛋糕已做好了，包装的精美雅致，还送了两个皇冠头饰。这时候店里进来了5-6个初中生样子的学生来买奶茶。我们才注意到这个店里还有一些奶茶咖啡。这时候侄儿和嫂子过来了。我给侄儿和小孩订了两个奶茶。小孩和我们在路上奔波，好几天没喝到奶茶了，开心的觉得像是喝上城里的续命杯一样。

跟孩子交流的过程中，我们说的是普通话，又戴着口罩。那帮本地孩子就对着我们娘俩像是天外来客一样的好奇的上下打量。孩子感受到了这种眼神，后来跟我说：“妈妈镇上的那一帮小孩让我想象你的小时候，他们跟你长得都还有点像，一个个眼睛圆溜溜的，人也野性有活力，都化了妆，还抹了口红的。”孩子现在学艺术，天天画人物头像，形容的这么贴切。我给她解释：“四川的小女孩都洋盘的很，现在孩子们经济条件好了，放寒假了嘛，在家里偷偷的化个妆出来和同学聚会。你妈妈小时候可比他们朴实那是条件受限制的，时代不同了”。蛋糕拎回家的时候，母亲的午餐也好了，哥哥还在九寨沟工作没有回来。我们一家三口，嫂子和侄儿，给父母进行了小小切蛋糕仪式。二老很开心，各自戴上国王和王后的皇冠，被我们给随意的摆弄拍照。

父亲边吃饭边在那里继续回忆起他跟母亲结婚的一些细节。我很好奇的说，从小就看你住妈妈家这头的，你是不是妈妈家的上门女婿？他赶紧纠正说我们家是明媒正娶的你妈，花轿抬过去张家的。看他们家孤儿寡母的生活艰难，外婆和奶奶商量以后，答应父亲去外婆家住，一起照顾母亲的几个未成年的弟弟妹妹。

父亲家有10个兄弟姐妹是个大家庭，父亲在男人中排行老三。母亲家也也有5个兄弟姊妹，母亲排行长女。爷爷和外公在镇上是相识的熟人，父亲在母亲之前，有人给介绍了几个相亲的对象，但父亲只对母亲有好感。

我问母亲，那你怎么认定父亲的呢？“我认识他在单位里上班，我每次去他们单位。单位里的人就开他玩笑，你对象来了，小伙子要大方点招待。你爸就把我带去他们食堂，让我在旁边等着，他去打一份牛肉面。那饭票也是他平时省着的，我就觉得这个男人挺让我踏实的。”

我也打趣：“老妈，你真好骗啊，老爸一碗牛肉面就把你骗到手。”他们结婚在1969年，还在文革期间，物质短缺，外公早逝，母亲也退了学和外婆承担起养育弟弟妹妹们的重任。能吃饱一碗牛肉面也是很踏实了。

我继续说：“老爸，你当初一碗牛肉面把老妈骗到手可划算了。这一辈子过上了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大男人主义生活。”父亲居然毫不掩饰的说：“这50年是要感谢你妈给我煮饭。你妈煮的饭菜又好吃，我每天也是吃的饱饱的。我们小时候都经历过三年饿饭的。三年自然灾害的时候，我才十来岁，正是长身体的时候都快把我饿死了。我就想的是这辈子谁让我吃饱饭，我就和她过。”

“唉，老爸，你今天是开心的乱说话。你饿肚子那几年，全国人民都在饿肚子啊。老妈总有纵有天生的厨艺，也是巧媳妇难为无米之炊的”。

父亲在家里虽然是饭来张口衣来伸手从不进厨房的大男人主义。我想母亲当时脚下有四个未成年的弟弟妹妹，印象中都是和我们一家住在一起的。父亲在工作之余自己找工匠修建了我出生后住的房子。这个事情他念叨了半辈子他的个人丰功伟绩。白天上班，那个时候还没有周末双休的概念，夜里去深山里的林场拉木头。县城里市里面上班的姑父们，放假还要回来帮这个小舅子建房，建了三排的木质结构大屋。

前几年哥哥在老屋的原址上推倒了木架房子重建了一家民宿式家庭酒店，推倒旧屋的那天，听说父亲还万般的舍不得，一个人偷偷的跑去街上躲起来了。这座木结构房子当年建成以后，母亲的两个弟弟是跟我们家住在一起直到成年自己成了家。家乡有长哥当父，长姐当母的传统，父亲这个长姐夫扶养了母亲两个弟弟到成年。这对于一个男人，也是很有情义与胸怀的事情了，这个也是我成年后才参透的道理。

他们两人年轻时还是有看上对方颜值的因素吧？之前贴过父亲当兵时拍的照片，好多人回复不亚于现在明星小鲜肉的颜值。父亲家的姑姑伯伯堂表亲里长相好看的人的也多，我小时候在这些长的好看的人里面钻来钻去，从来不把人的外貌好看当回事。

母亲呢？我们街上有个80年代就发财的“万元户”，在街上有几间大门市，是母亲的小学同班同学。小时候，我偶尔和父亲去他门市上买东西碰到了，他当着我开父亲的玩笑：“你妈是我老同学，学习好长的好看，要不是被你爸给抢先了，就是我老婆了。” 我这时候就会狠狠的翻他一个白眼，甩袖而去。我爸妈两个挺好的，开这种玩笑对于小小的我很是让人恼火。他有一个儿子也和我同班同学，我整个小学都没和他说过话，他爸那样没大没小的太让人尴尬了。

最近几年回老家，老头已经把店交给年轻人在打理，据说在镇上还有很多其他的产业。平日天天坐在自家铺头发呆，碰到我妈和我一起路过，又是老远就打招呼：“老同学，上街了？老三，你回来啦，你妈年轻时学习好长的好，我可是喜欢过的。”都老成这样的了，还在开那种玩笑话。我现在没有少年时的怒气了，反倒是对他的玩笑生出了一种对母亲的怜惜。每一个女孩，在青春貌美的时候，都会成为某个男孩心中的白月光吧？！

（比较接近他们年轻时的一张照片，《金婚风雨情》剧照）

在父母的婚姻中，说不上谁付出的更多一些。看上去母亲是更包容父亲的，父亲是一个乐观随性的人，有时候又不愿意被家庭的重担如此的束缚着。年轻时工作上有去外地外省差旅的机会他都不放过，扔下我们一大家子人跑出去走南闯北的漂荡半个月一个月，家里的重担就承担在母亲身上。小时候，我就站在母亲这一头，觉得父亲对家里的责任心不够，想不通母亲为何什么事情都无怨无悔的隐忍父亲！

父亲这种对外面世界永远充满了好奇心的个性也影响了我。我自己当年从四川来深圳的第一份工作，听说是要求随时全国出差的，毫不犹豫的答应了。放弃了自己的计算机专业，很不靠谱的用英语四级证书当了一个外贸业务员。第一年就像父亲当年一样，跟着公司国外的犹太采购商人团队跑了国内十多个出口港和省份的城市和工厂却乐此不疲。

母亲隐忍，高情商的个性对哥哥的影响更大。我这种像父亲一样嫉恶如仇，一点就炸的人有时候就理解不了他们为什么很多事情上可以更包容更忍耐。这致使他们与人的交往有更强的亲和力，母亲和邻居关系一直很随和，我们每次回老家，总有老邻居听说我们回来给送菜送自己做的吃的过来，哥哥在工作和事业上总是能凝聚出一个团队的力量来。

父母的婚约一起走过了五十年，这五十年的岁月波澜壮阔，我们的家庭小舟并非一帆风顺，在他们的庇护下有着自己的喜怒哀乐，希望我能继续写他们在一起的六十年，七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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