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涛：华为应该怎么回答“你有没有党委”的问题？ | 观学院2019
汪涛 通信领域专家
关于华为的安全问题，美国现在说的是，你有手，你就可能是小偷。那么是不是你有手，你就要去证明你不是小偷呢？我告诉大家，你永远没法证明。那为什么说华为或中兴不会存在安全问题呢？因为硬件设备留后门是一个固定死的证据，做这件事情不取决于中国的能力或意愿，而是取决于做了之后美国会不会被发现。比如美国卖给伊拉克的设备可能留后门，因为对方没有检测能力，这才是基本的逻辑。什么“你有没有党委”“你和中国政府的关系”，这和通信设备的安全问题毫无关系，根本不必回答。
这次中美的贸易战中谈到的非常突出的一点，是通信安全问题。这里涉及到的问题并不仅仅是今天才出现，很多年前我在中兴的时候，在国际市场贸易中遇到的安全问题就很多了。
下面，我从三个方面来对通信安全问题进行深度解析。
首先，电信产业。电信产业对整个国家的发展战略有安全影响。
第二，信息安全。我准备从一个比较特殊的角度来谈一下，比如窃听、间谍的问题。
第三，从通信产业自身的角度。运营商要考虑网络设备，包括终端、供货运维、设备运行的安全问题、电信设备商和芯片供应。
1 国家战略发展问题前不久网上流行过一个视频，特朗普谈到5G，说5G是美国必须要赢得的一场竞赛。美国最近出的一些政策都是对5G的产业高度关注。但事实上，5G这个产业对绝大多数国家来讲是没有意义的，因为绝大多数的国家已经没有5G的产业了。
可能我们很多人都还没注意到这个问题，现在全世界对通信设备可以去做的只剩下三个国家了，北欧的瑞典、芬兰以及中国。那么瑞典和芬兰各一个厂家，中国两个厂家，一共就是这四个厂家，其他的都已经逐渐边缘化了。谈到5G，目前这个格局也不会有太大的变化。
从国家战略安全、国家产业的角度来谈，美国对中国的贸易制裁有影响，确实也是事实。现在美国有些方面表现的不太理性，让我感到诧异的是，美国从设备的角度来说，他现在已经不在这个圈子里了。
这是一个很怪异的问题，美国根本就没有5G设备的产业了，你还谈什么“我们不绝对不能够失去这样的一个竞赛？”
特朗普说不允许其他国家，在未来重要的工业领域超过美国。如果从设备领域，中国不是超过美国，而是美国早就已经灭了。这有点像美国在奥运会上说我们一定不能失去乒乓球赛，有点莫名其妙。美国运动员连进奥运会赛场的人都没有，还谈什么别的呢？
不是这个圈子里的人可能会很难理解，往往大家都是一种从情绪化的一面谈到爱国。美国要跟中国竞争、美国的霸权，美国要遏制中国，从这种角度谈的特别多。奇怪的是，为什么美国根本就没有通信设备产业，却这么起劲地来折腾华为和中兴呢？
任何一种表面上竞争，事实上背后最根本的是企业间的竞争。现在中国跟美国之间有国家战略的竞争，但更重要更激烈更本质的是企业之间的竞争。
cisco、爱立信和诺基亚这三家公司也是狼性十足的，和华为非常像。很多年前，华为和中兴就在美国因为安全问题闹的越来越厉害。背后最重要的推手是cisco公司，我们只有在这个圈子里很深的时候才知道，在中美竞争大的波浪下，还有很多的小浪，而且它可能有更直接的影响。
拿中兴和华为来说，背后一定有cisco、诺基亚、爱立信这三家公司在背后游说的因素。否则的话，美国跟中国之间贸易战，谈关税是涉及到所有行业，是两个国家之间的事情。但为什么在这一个大的波浪中，这么特殊地把华为当做中心拎起来打呢？这一定是属于产业里面的一些小波浪，在里面兴风作浪的了。
2 信息安全1.监听是可以做的，但面临着很多问题
监听从技术的功能角度来讲，是必然存在的，在每个国家都一样。中兴华为都会开发相应的功能，提供一个接口。信息安全对一个国家是非常重要的。对于犯罪分子，公安机关和安全机关一定要有手段来监听的，监听过程是合法的。电信运营商也是，只要有合法的申请，电信运营商都会配合提供接口，让专业部门进行监听。
监听，是一个主权国家必须要有的权利。但监听者是一个国家的安全部门，不是设备商，不是普通人随便可以监听，而是合法监听。无论设备商还是运营商，都有义务来进行配合，监听的软件是由安全部门开发的，而不是设备商或运营商。美国经常说设备商可能在设备里留后门，去进行不是合法的监听，这个问题是不是存在？
理论上，从技术上这肯定是可以做到的。但是我们要注意两个更细节更深入的问题。
要搞这种开发，是需要成本的。无论是华为还是中兴想干这个事情，卖设备给用户的时候，监听的接口是不一样的，要定制，研发人员不一定愿意干，因为开发是件很麻烦的事。
2）美国在设备里留后门，比中兴华为方便多了
因为中兴华为的设备芯片是美国提供的，后门都主要是在芯片里。芯片从大的方面分成两类：一类是专用的就是S1克的芯片，另外一类是FPGA，即现场可编程阵列，是通过软件可以去修改它的逻辑。在这种芯片里是比较容易去埋藏一些木马，但也有专业的方法检测。
任正非曾经说这个事情很难去解释清楚，说政府并没有要求我们去搞监听，华为的设备太简陋了，做不到监听。
2.从逻辑角度上讲，我不能证明我没做过的事
另外谈到一个法律上的问题，法律的一个基本的原则就是谁主张谁举证。你要指控我有什么问题，拿出证据就完了嘛。美国让你去证明，证明没有安全问题。
我可以坦率告诉大家，这是绝对不可能证明的。你可以证明你干过的事，你没干过事情，你怎么证明你没干？这是一个很荒唐的事。法律上你只能证明你某个特定的时间不在某个特定的现场，但是你不能够证明没有做过什么事，或没有做这件事情的企图。正常的情况下我们每个人都有手，有手就具有能力去偷窃，那是不是说认为你只要有手你就是小偷？那么你因为你有手，你就得证明你自己不是小偷。
因为在逻辑上没搞清楚，中兴华为很长时间都绕糊涂了，搞不清楚这个问题。这是一个舆论战的工具。美国人是很聪明厉害的，尤其在舆论战上，有很多像武器一样的工具，这就是逻辑武器。
3.如果我来处理这个事情，我会公开发三个声明
第一，你指控我，要拿证据。没有证据，这个指控就是完全没有任何意义的事。拿到证据，在哪一家运营商的哪一台设备里，发现华为和中兴的设备里留有后门。如果没证据，所有这些指控纯属一种诬陷罪。我要保留起诉你的权利。你要拿直接的证据，而不是纯粹的猜测，问我有没有能力。
我肯定有这个能力，这毫无疑问的。你也不用问我，你问你自己的通讯专家就够了。我没有义务，也不可能证明，我没做过的事情是没做过的，这在基本的逻辑上就犯了错误。
第二，中兴和华为会不会在卖给美国客户的设备提供后门，并不取决于中国政府会不会要求华为和中兴干这件事情，而是取决于美国有没有能力发现，卖给他的设备里有没有留下后门。
你有能力留后门，但没能力做到后门一定不会被人发现。比如美国卖伊拉克是有可能的，因为伊拉克没有这样的能力去发现这个后门。中国卖给美国是不太可能的。
如果在硬件设备上留后门，是一个固定死的证据，中兴华为都有能力，包括国外的通信诺基亚和爱立信，都有能力。但他会不会去做这件事情，如果你干了这件事情，没有通知对方的客户和政府，这是属于间谍罪。
你想对我提起指控，就自己去做一个声明，说美国没有能力发现华为中兴的设备里面是否留有后门。如果美国认为他们没有能力发现，就提供一个很多权威的通讯专家签名的公开声明，说美国没有这个能力，并且进行公示。公示到一定时间，我们就认可美国没这个能力，没能力怎么办？我来培训你到具有这个能力。
第三，你的国会议员要想来指控这个事情，你要让我来接受你的咨询，得给我签一份免责协议。
因为我跟很多的运营商是签有保密协议的，我要么不回答你，我要回答的话我就得给你回答讲清楚。我要给你讲清楚的话，就有可能违反跟这些运营商签订的保密协议。所以无论国会议员还是其他任何人，有没有签一份协议说我讲了任何问题，所有这些责任是由你承担，免除我所有的责任。如果你不签这个协议的话，我是不会告诉你任何事情的，因为我讲到的话可能违反我跟客户之间的协议。
中兴华为接受美国国会的质询，这实际上是一个很糟糕的方式。美国国会并不是一个必须的法律要求，很多时候美国国会的议员只是一个政治表演，是竞争厂家给他的游说后，来做舆论抢占的工作。所以必须要明白这一点，对方的套路是什么，把这个球踢回去。
曾经Facebook也接受过美国政府的质询，扎克伯格接受质询的表演是非常精彩的，他已经很清楚的知道游戏规则到底是什么，就是一个秀，一个表演。完全按照对方的套路，你就彻底陷进去了。你回答公司有没有党委，那肯定有，可这跟这件事有一点关系吗？这个问题我可以拒绝回答，跟本案无关。
从法律上来讲，把这三个方面谈完后，这个问题逻辑上就全解决了。
3 通信产业自身安全有很多担心说中国通讯公司的产品是不是会对产业有什么危害，这个方面担心其实是多余的。中国的公司服务态度很好，价格又便宜，客户要求的功能反馈也很及时。客观上来说采用中国公司的产品技术，是对网络发展是更为有利的。
前面我们还谈到会不会留后门，战争中会不会启动去破坏设备。有人认为在通信设备中留后门也是一种软杀伤，但它并不是一种可靠的手段，比如你可以把板卡关机或者毁坏，然后换另一张板卡。就像黑客把一个网站网页给改了，改完了以后再改回来就ok了。有时会发现这一类的攻击并没有什么意义。
很多企业竞争的时候，往往喜欢把安全作为一个手段。国家安全的议题让人害怕，以安全为由禁止你的产品，或者把你市场赶出去，安全就是类似一种核武器的东西了，那就没任何道理可讲了。所以安全经常会被企业拿来作阻挡竞争，尤其国外竞争对手的一种手段。
4 展望我们过去进入国际市场上有一些经验教训，比如当时谈雄赳赳气昂昂跨过太平洋，很容易让人联想到雄赳赳气昂昂跨过鸭绿江。华为是做通讯设备，思科是做数据设备，这两家其实没多大关系，是营销导致的不太好的竞争。比如曾经中兴喊的口号叫中兴通讯中国兴旺，我们当时在做国际市场的时候就很头疼，你在国外是不能随便这么说的，中兴通讯中国兴旺，中国兴旺跟我肯尼亚有啥关系？
国际关系历史进程有很多变化，不要把这个关系看得很死，最终我相信中兴和华为还会回到美国市场。中国跟美国之间，老是谈到这种竞争的关系，但其实美国人也是有自尊心的。美国现在通讯产业都没了，你跟他争啥？
我希望中兴华为打着重振美国民族通信产业的口号，重新回到美国的市场。跟本地伙伴一起合作，共同的发财。
今天的分享就到这里，谢谢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