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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建业:什么人都可以媚俗,但大学校长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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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了李培根先生去年在华中科技大学毕业典礼上的致辞,大量使用网络“潮语”,贴近大学生心理,迎合大学生胃口,总之,使尽一切招数来煽情,据说十几分钟的演讲,博得了毕业生几十次掌声,赚得了毕业生无数的眼泪,获得了毕业生极其窝心的称呼——“根叔”。
不知是有意栽花还是无心插柳,李培根校长闯出一条迅速“走红”的终南捷径。这么轻易就在中国教育界“走红”,让中国许多大学校长“眼红”,于是从最牛的北大校长周其凤、清华校长顾秉林到普通大学的校长们在毕业典礼上都竞相用“潮语”,竞相“扮小”“装嫩”,竞相与毕业生套近乎、拉感情,好像谁能挤出毕业生的眼泪谁就有本事,谁能赢得更多掌声谁就是好校长。套用萧统《文选序》的话说,“踵其事而增其俗,变其本而加其厉”。
我原来以为只有通俗作家喜欢媚俗,没想到一些著名学府的校长也热衷媚俗,而且媚俗的样子比通俗作家更难看。去年“根叔”的毕业演讲让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诸如“母校是自己可以骂几十遍,但不许别人骂的地方”,明显是以煽情赚眼泪。一个即将离校的毕业生,就像一个正要出嫁的女儿;前者往往对母校依依不舍,后者对父母更一往情深,尽管平时对父母常有怨言,对母校更常常牢骚满腹,但要离别的时候却容易肝肠寸断,这个时候如果像“根叔”那样一煽情,那些多愁善感的女孩子肯定泪如泉涌,那些容易激动的青年学子肯定掌声如潮——这是典型的投其所好和哗众取宠。 如果说去年(指2010年——编者注)“根叔”的毕业演说还只让我起一身鸡皮疙瘩,今年(指2011年——编者注)“凤哥”、“纪宝宝”等人东施效颦的毕业演说就让人反胃,古人说“一之为甚,岂可再乎”?稍懂点古代文学的人就明白,不同的场合,不同的身份,不同的文体,不同的对象,要使用不同的语言语调,在毕业典礼上发嗲,既浅薄又俗气,校长降格,听众肉麻。
由于自己是大学里吃粉笔灰的教书匠,我偶尔也看看我国过去大学校长、西方和日本著名学府校长的毕业演讲。这些演讲内容不同,风格各异,但其主旨基本都是献身学术,其风格基本都很庄重典雅,都具有一种精神高度和思想深度。
我们国内大学“根叔”、“凤哥”、“纪宝宝”这类毕业演讲,从内容到风格都俗不可耐。其实,我并不讨厌通俗文学,也喜欢听通俗歌曲,有时也看一下进口的肥皂剧和冯小刚那些搞笑电影,那些追求商业利益的文学、歌曲、电视,它们必然要迎合大众口味,必然要看重票房价值,它们通俗和媚俗都可以理解,但一个著名高等学府的校长在毕业典礼上发嗲和媚俗,却叫人难以接受,更叫人无法认同。
记得麻省理工学院有一任校长在毕业典礼上说:麻省理工学院的教师和学子要立志引领美国和世界的科技潮流,麻省人要对学术负责、对社会负责、对人类负责。这位校长在毕业典礼上期望自己的毕业生成为国家和社会的栋梁,成为科技界的领袖和精英,他强调的是一个著名学府对国家和社会的担当精神和学术雄心。
2002年哈佛大学校长萨默兹(Lawrence H. Summers)毕业典礼的演讲题目是《从“拿”到“给”,走向独立》,他说毕业生正处在人生的转折点上,即将从社会“拿”和“吸收”,转变为向社会“给”和“奉献”;从依赖家庭和老师,转变为独立思考、判断和选择。萨默兹校长演讲的主题是“独立”与“奉献”。在他通篇的演说辞中看不到一句“哥的犀利”、“姐的狂放”这类轻佻的字眼。 自从大学创立之日起,法、德、英、美、日、俄大学毕业典礼和学位授予通常都非常庄重,校长在毕业典礼上绝不会用“哥的犀利”、“姐的狂放”、“让子弹飞”、“童鞋们”、“有木有”、“泪牛满面”这类网络“潮语”来赚得毕业生的泪水和掌声,就像这些大学校长不会穿着运动鞋和牛仔裤参加毕业典礼一样。一位耶鲁大学校长说,耶鲁人明白自己肩负的学术重任,请求校友和社会贤达不断批评耶鲁的错误,督促耶鲁人奋进。他说自己常常回顾耶鲁的过去和思索耶鲁的未来。可是华中科技大学校长“根叔”却说:“母校是自己可以骂几十遍,但不许别人骂的地方。”
什么人都可以媚俗,但一个大学校长不能媚俗,因为一个国家的顶尖学府,代表这个国家的文明程度和精神高度,引领这个国家的发展方向和价值取向。每一个民族都有俗文化和雅文化,雅俗之间最好取得某种平衡。不过,只有雅文化才代表这个民族的文明水准,象牙塔里那些发明创造才代表这个民族的智力水平。 一叶落而知秋,看看世界著名学府校长的胸襟、志向和眼界,再看看我们这边校长们的做派、谈吐和趣味,我们能对自己的大学有什么奢望呢? 校长,别在毕业典礼上发嗲,肉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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