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I绘画开始抢画师“饭碗”
燃次元(ID:chaintruth)原创
作者丨侯燕婷 马舒叶
编辑丨饶霞飞
近期,“AI绘画”火遍各大社交媒体,年轻人都在用这项新技术“创作”自己的画作。这表明,AIGC(AI Generated Content,即人工智能生产内容)赛道开始受到关注,AI绘画(AI Art)成为跑步出圈的第一匹黑马。
对于普通用户来说,“文生图”的AI绘画,仿佛一款小游戏,图个一时新鲜,玩过后可能就放在一边。但对于相关从业者,这项技术的出现,影响或是久远的,并且是革命性的。
早在4月份,这项技术的出现,已经引起画手、插画师、平面设计师等圈内从业者的关注。
“我当时很崩溃,可以说挺绝望的。”90后小林如今在一家大型公司的设计部门做插画师,从业时间超过5年,“努力学画画十几年,AI一出现,几秒钟就搞定了。”她对燃次元说道。
当时,小林还写了一篇日记,她得出结论,“目前为止,基本上可以判定国内大部分的的商业需求,AI绘画都可以满足,只需要能力比较强、审美比较好的设计师或者是插画师,做一点修改。”
小林此番“推测”,并非空穴来风。短短几个月之间,AI绘画已经开始落地,应用到实际产业中。
11月底,桌游品牌“一刻馆”推出首款AI设计桌游《那年那谁那事》,超200张卡牌图像,即是由AI绘画平台Midjourney生成。一刻馆插画师小王告诉燃次元,以前她都是自己手绘插图,而在这个项目中,AI生成图片后,她只需要进行后期微调,如亮度、构图等,“大大提高了生产效率。”
燃次元获悉,诞生于美国旧金山的Midjourney,于8月份开放测试,是一个通过大量图像数据训练的大型人工智能模型,键入文字提示,就能快速生成图片。搭载于知名社交平台Discord上,其频道已有粉丝近500万人。
2021年10月,开源AI绘画平台Disco diffusion上线,到今年的DALL-E2、Midjourney、Stable Diffusion,国外的AI绘画独角兽公司在不断涌现。其中,DALL-E2的开发公司Open AI已实现千万美元量级的收入;Stable Diffusion背后的Stability AI获得1.01亿美元投资,估值达10亿美元。
国内AIGC发展相对缓慢。AI绘画公司中,成立于2021年的TIAMAT,于2022年10月获得DCM中国数百万美元的天使轮投资。此外,近期流行的还有盗梦师、YUAN初、意间AI绘画等具有AI绘画功能的微信小程序,此类小程序可日增近百万粉丝。
互联网大厂方面,百度于今年8月上线了“文心一格”,定位是AI艺术和创意辅助平台。百度相关人员告诉燃次元,文心一格通过大模型技术、知识增强等方法,不断在提升AI绘画的可控性、复杂构图和细节刻画能力。
“AI绘画本身,可能会形成一种新的艺术流派。”上述百度相关人员认为。
事实上,各大时尚杂志也正在主动应用AI绘画工具。9月份,《时尚芭莎》36周年纪念刊邀约了几位AI画手,绘制将传统东方文化与超现实元素相融合的画作。
10月份,《GQ art》创刊第一期中,青年新媒体艺术家刘佳玉创作了作品《这一端的另一面》,主体形象是一个、虚拟物“Yuu”。刘佳玉告诉燃次元,作品场景中所有内容都由AI生成,如用参数、建模生成无数根形状不一的竹子。
目前,在国内社交平台上,网友对AI绘画存在不少讨论。一般人玩一玩,发现“AI作画不够智能”,成图效果差强人意;而大部分画手担忧,AI绘画平台的版权问题,更对AI创作的“原创性”表示质疑。
但随着资本注入与技术进步,AI绘画将快速进化。国泰君安分析师陈筱此前预测,未来五年,AI绘画在图像内容生成领域的渗透率将达到10-30%,相应或将有600亿元以上的市场规模。
首款AI设计桌游
10月25日,一刻馆在众筹网站上线了桌游项目《那年那谁那事》,“来自AI的自白”等一系列酷炫的图文介绍,吸引了关注。到11月22日,超额“众筹成功”,近百人提前购买了这款产品。
11月30日下午,一刻馆项目经理谭飞告诉燃次元,有抖音主播在带货这款桌游,直播间一下子进了四五千人,而据他观察,该直播间早上的实时人数只有200人,“现在只是预售,但抖音也帮忙推流了,说明抖音看到AI作图的潜力、热度。”
事实上,国内外都开始追捧AI绘画赛道,谁抢先做出产品,谁就能获得一定的市场红利。
成立于北京的一刻馆,于2020年完成近千万元Pre-A轮融资,主打从儿童到青年的全年龄段产品。出身清华美院设计专业的CEO周歆,率先关注到Midjourney,在其上线一个月后,9月初,公司就开始实验AI作画,制作国内首款“AI设计”桌游。
谭飞介绍道,以前开发一款桌游,产品部门都要先去网上找合适的概念图,同时将想法、创意形成配套文字,交给美术组去完成创作。如今有了AI作画技术,产品部门可以直接跟AI“沟通”,通过输入文字,去测试出比较好的概念图,这直接省略掉一部分工作,提高了整体效率。
对于美术组的小王来说,工作效率也提高了。AI庞大的数据库,输入关键词,就能生成相关图片,她可以直接从中获得灵感,而不需要再去网上搜索几百张图片素材来参考,设计时间大大减少。
根据一刻馆游戏设计师George介绍,公司开通了Midjourney的包月会员,包括20小时高算力模式,并可以无限次作画,“基本上40秒就可以出4张质量还算不错的图,效率上很明显有优势。”
整个制作过程中,在完全没有AI作画开发经验的情况下,他们大量实验,生成的图片估计1000-1500张,最终呈现了200多张AI“创作”的画作。
“之前可能大多数时间都花在和人进行沟通,而现在主要的工作,变成跟AI进行沟通。我们不断测试什么样的指令能让它更好识别,其实是在大量‘训练’,AI训练我们,我们也训练它。到最后,我们发现能跟AI达到一个共生点,它能够作出更符合我们预期的画。”谭飞说道。
实际上,整个项目的周期被压缩了,谭飞透露,他们只花了一个月的时间,就制作完成。而此前,他们开发一款叫《西游记》的桌游时,前后历时超过一年,他解释道,“之所以花了这么长时间,就是期间美术不断推翻重来。项目是一边研发一边画图的,人类画师有自己的创意,有时候前期画的一张图,到后期发现跟需求不符,只能重新画,导致出品很慢。”
除了减少人际沟通成本,提高工作效率,保证工作进度之外,AI作画成果也令谭飞满意。他指出,此前他们有一些桌游产品,因为面向儿童受众,风格偏向童稚化,而这一次产生了重要突破,“一下子转变成小孩子能接受、成年人也觉得美的风格,增加了普适性。”他认为这很重要,因为最终为产品买单的还是成年人。
更重要的是,谭飞觉得AI作画效果并不亚于人类,首先AI“很大胆”,不局限于单一风格,其次从普通人的审美出发,已经很难判断出AI和人类的画作孰优孰劣,“有人会认为人类画的更有灵魂、有创意,但反正以我为例,我是看不出来的。”
George指出,AI作画也有缺憾,比如AI很难处理人体结构,其次素材库里没有的东西,或者说人类没有画过的东西,AI无从学习,也呈现不出来。但是,对于桌游行业来说,没必要花极大的人力财力在美术上,注重的是游戏的互动体验,“我们不是卖画册,不用尽善尽美。”
00后用AI 造“虚拟服装”
今年10月,3D虚拟厂牌AVAR正式上线了AI绘画虚拟服装,在虚拟时尚玩家内部引发“一阵轰动”。至今,AVAR已经积累了上万的付费用户和百万元GMV。
“在手机输入一句话,10秒内就能收获一张独一无二的‘AI贴图’(即用AI绘画技术产出个性图案,并通过web 3D实时渲染到虚拟服装上),搭配AR相机,你能看到穿上虚拟服装的自己。可以身穿战甲,也可以仙气飘飘,在虚拟世界里,你可以是想成为的任何人......”谈起基于AI技术和web 3D技术的“虚拟服装”,AVAR创始人胡雅婷压抑不住兴奋。
事实上,就在一年之前,2021年10月,胡雅婷刚刚完成了谷歌、阿里等大厂的算法工程师实习,和在大学、大厂实习遇到的小伙伴们一拍即合,“毕业即创业”。
00后的胡雅婷主业计算机系,亦涉猎过绘画和设计领域,“在大厂实习的时候,我意识到传统互联网已经没有太多增量空间了,未来虚拟世界将成为主流。”胡雅婷告诉燃次元,随着人们在虚拟世界的停留时间增长,就像玩游戏总忍不住买装备、皮肤,“用户对数字潮玩、数字服装的需求会越来越大。”
今年4月,AVAR尝试发售了第一批虚拟服装,“很多00后玩家兴奋得告诉我,现实中他们只能穿常规的衣服,在虚拟世界里能尝试现实中没有的东西。”这让玩家们感觉“成为了一个全新的更有创造力的自己”。
这也让AVAR迅速积聚起一批00后的虚拟服装爱好者。虽然现在AVAR的AI贴图虚拟服装还在测试阶段,但胡雅婷已经无数次收到玩家的“催更”。
不过,胡雅婷并不满足。
胡雅婷告诉燃次元,“原来设计一款虚拟服装,小到衣服上的一片图案、花纹这样的贴图也需要设计师手动绘制、反复改稿。”如果想要生产多种花样的图案,“不是需要增加设计师,就是现有设计师工作产出要指数增加。”
而无论是LV、Gucci、Puma等高奢品牌推出的动辄上万元的虚拟服装,还是AVAR的第一批虚拟服装,“市面上之前的虚拟服装图案都是固定的。”玩家购买的虚拟服装仍然不够“独特”。
作为崇尚个性的00后,胡雅婷从学生时代就热衷于物品改造,“拿到一个新书包,也总想着改造后变得与众不同。”胡雅婷告诉燃次元,她希望AVAR的虚拟服装,既能让玩家通过穿上虚拟服装进行“自我表达”,还能实现“个性定制”,真正保证每款服装都“独一无二”。
从第一批虚拟服装面世后,胡雅婷就开始试验引入AI绘画技术。她发现,如果用上AI绘画技术,任意一个玩家,都能通过AI创作“无限种可能”图案和花色的虚拟服装,哪怕玩家丝毫没有绘画和设计能力。有了AI,每个人都能定义自己想要的图案,“人人都能参与到设计里,玩起来。”
而为了提升设计效率,胡雅婷带领技术团队“训练”AIGC贴图网络,“不断输入不同的指令,直到AI能够对任意图案花色的描述做出反馈。”通过大量的重复试验,不管是“二次元、暗黑系还是异世界风”的贴图,AI都能仅仅根据“一句话的描述”赋予服装以符合的材质,并且时间缩短到了数秒。
胡雅婷介绍到,这样让她可以最大限度地提升设计师的工作效率,通过AI技术,玩家直接输入自己想要的图案、风格,就能拥有自定义的“独一无二”的虚拟服装。
除此之外,胡雅婷也费尽心思想让AI贴图虚拟服装真的能“穿起来”。
她首先在展示效果上下功夫,“AI绘画既然能生产出无数种可能的个性图案、花色,那么如果产生的AI贴图可以附在3D建模上,CG渲染后,用AR相机就能体验虚拟服饰上身的效果。”
而除了让AI贴图和3D模型结合,让“虚拟服装'穿'在玩家虚拟形象上”,胡雅婷还用3D打印和柔性定制,让玩家穿上限定款实物。
现在,AVAR将目光更多投在了AI+3D的数字内容生产上,AVAR的AI虚拟服装也登上了时尚芭莎杂志、《奔跑吧兄弟》综艺节目等等。
“目前我们想要拓展应用场景,和一些传统的泛娱乐APP、电商、游戏合作。”在胡雅婷的设想里,“玩家可以在传统APP里,通过AI结合虚拟形象定义更丰富的自己。”此外,AVAR还和361度、特步、安踏等运动品牌联名推出了虚拟服装。
而如今,胡雅婷创立的AVAR刚刚成立一年,已经连续完成了第3次融资。根据36氪消息,截止2022年7月,AVAR连续完成两轮数百万美元的融资。今年11月,AVAR又获得了天使+轮融资。
不过,胡雅婷亦指出,“当前AI绘画等APP生成图像的技术往往是开源的,很难形成技术壁垒,主要看内容商业化的应用场景。”
在胡雅婷看来,用AIGC技术生成视频和3D模型才是差异化的赛道,AVAR如今还试图训练用NeRF实现“一句话生成3D模型”,除此之外,在丰富AI虚拟服装风格,让虚拟服装穿搭“有理念、有故事感”上,“还有很多空间值得探索。”
用AI创作的艺术家
今年以来,AI作画的流行,也引起许多著名画手的争论。他们普遍担忧AI绘画的版权问题,开源平台的素材库可能会对原创者的作品造成侵权,同时他们也认为,AI作画难以定义为“原创”,有“抄袭”之嫌。
无论如何反对,技术的发展势不可挡,新事物如同浪潮涌来。作为人类创作者,必须开始思考如何适应新技术,与机器共存,并发挥人类的创造力。
刘佳玉是用AI技术进行艺术创作的先行者之一。作为英国皇家艺术学院“信息体验设计”专业的第一届毕业生,她从2012年就开始尝试以数据可视化、AI等技术进行艺术创作。
2022年第59届威尼斯双年展上,刘佳玉参展作品《虚极静笃》,以AI描绘地形的方式重塑了中华地貌。一年时间里,刘佳玉带领其团队成员从贺兰山脉出发,获取中国大陆山脉的真实数据信息,结合中国历代水墨画,让AI进行深度学习训练,最终生成“既虚拟又真实”、展线覆盖约30米的“山脉雕塑”,于中国馆展出。
10年间,刘佳玉在“新媒体艺术”这个尚未被大众认知、接受的领域探索。相对于传统画家用画笔蘸取颜料进行创作,她一贯使用技术作为媒介去创作,用各类硬件、软件来表达脑中的创意、想象。
2018年,刘佳玉完成第一件AI作品《谷边》(The side valley),该作品近期于UCCA edge与抖音艺术联合举办的大展“集光片羽”上展览。她回忆道,当时去瑞士汝山谷采风,下午5点的自然景象打动了她。雾蒙蒙之间,从山顶俯瞰,有老人在吹奏阿尔卑斯号角,旁边是牛群,牛脖子上挂的铃铛随风叮当作响,她想分享当时的感受。
图/AI作画过程
来源/刘佳玉工作室
半个月中,技术人员在山顶记录天空,一共拍摄6400张照片,尔后交给机器学习,AI通过算法建模,生成独特的天空画像。
“现实世界中,每一秒的天空是未知的,而AI做出来的天空也是未知的,AI生成图像的未知性,成为作品的内涵。”刘佳玉分析道,AI不是作品的“卖点”,用技术表达未知性,才是创作的理念。
实际上,2018年,国内鲜有从业者探讨AI艺术。2019年开始,AIGC的内容才开始从艺术圈火起来,刘佳玉认为,当代艺术圈真正认可这种“新媒体艺术”创作方式,可能还需要两三年的时间。但一切也在往正向的趋势发展中。
2014年毕业后回国,刘佳玉曾在天津美院、中央美院、清华美院等高校教学,期间会短暂往返伦敦创作、参展等。2021年,她从跟UCCA lab合作开始,正式进入中国市场,并于去年国庆节在北京成立了工作室。
燃次元获悉,凭借前沿的创作理念,刘佳玉受邀参与各大时尚杂志的创作委托项目,如《VOGUE》《FIGARO》《GQ》《芭莎艺术》《嘉人》等。同时,她也跟各大品牌合作,将创作应用到商业品牌上,如Burberry、Aqua di parma 、 Lancôme、The North Face、浪琴表、万宝龙等。今年,她还开始了数字藏品系列作品《光纪元》的创作发行,目前发售至第二篇章。
“很多人以为用AI创作,应该很简单。但实际上,AI毕竟是机器、程序、模型,创作者要和AI去磨合。”刘佳玉对燃次元表示,用AI创作完成度较高的作品,也需要人的主观意志、创作思维。
“AI并不是完全自由的,人类输入素材、资料给它,它才能生成东西出来;而在它的学习过程中,人类也要去掌控它,比如学习的速度、程度。如果结果不是创作者想要的,也需要人为调整模型、参数等,以达到创作者的预期。”刘佳玉认为,AI是技术和介质,“世界上不缺会写程序的人,创作概念与艺术语言才是不可复制的。”
早年,刘佳玉也会经常反思,用技术去创作,最终作品出来后,似乎没多少是自己“上手”做的。“这样的问题是不可避免的。但随着创作作品越来越多,我逐渐明白,艺术家的创作语言是无法被替代的,人们不是为技术买单,正如不是为画作的颜料买单。”
刘佳玉认为,AI等新技术给艺术创作带来更多未知性、可能性,艺术家尝试之后,随着开源的AI作画平台出现,这种技术也将越来越成熟,并普及到公众之中。
“艺术创作可能不受影响,但商业领域如设计行业会受到很大影响。但是我觉得,时代是在向前的,一个领域可能落寞了,一个新的领域也会诞生。”刘佳玉对燃次元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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