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戒指（江苏/王海燕）

小  说

父亲的戒指

江苏/王海燕

接到哥哥民泉打来的电话时，民发大叔正在儿子开的瑜伽馆的餐厅忙乎着，平日里民发的嗓门大，对面瑜伽房里瑜伽师培训班正上着课呢，民发赶紧步出户外接听。户外是层峦叠嶂的宝华山，民发已经看惯了眼前满眼的青山绿水，真正的世外桃源，却跟家乡的景色迥然不同，家乡是苏中的濒海平原，看不到山，哪怕土丘都少见。说是濒海，一眼却看不到海，但市场里的源源不断的海鲜提醒着家乡在黄海的这头。少小离家，民发对家乡的印象似模糊似清晰，跟哥哥也分开了多少年了，虽是聚少离多，但哥俩的感情却是埙篪情深，隔三差五的，年已六旬的兄弟俩还不时通通电话，说说各自的身边事。这次哥哥的声音不同寻常，民泉在电话里兴奋得像个孩子：“民发，找到了，找到了，我今天在田里竟然找到了……”民发听了丈二摸不着头脑：“什么找到了？”“咱爸的戒指，咱爸丢了的戒指，在我的蔬菜地里找到的！”说起父亲丢失戒指的事，一下子把民发带到二十年前。父亲当年跟现在哥哥的年龄差不多，在村上，父亲说得上是他们那一辈里有点文化的人，喜欢看些古书，通晓事理，能言善辩。他虽不是乡里的干部，只是一个普通的农民，却一直享誉村内外，因为他是义务调解家庭矛盾的行家里手。邻里纠纷，婆媳大战，父子反目，亲戚割席，这些问题在父亲陆老眼里都不是事儿。他处理起来游刃有余，得心应手。一根长长的烟管在手，一边吧嗒吧嗒地吸着，烟雾从陆老的鼻孔里升腾开来，一边开始慢条斯理的分析家长里短，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话不紧不慢，句句恳切，让人听得心里十分熨贴。不时地，陆老会将眼睛眯成一条缝，眉头微皱，用手熟稔地捻起烟丝，填满烟管前头的烟鼻，很享受地吸一口继续说，当事人往往被他三寸不烂之舌给迷住了，也不分辨不出什么了，只诺诺应声。一顿烟的功夫，矛盾迎刃而解，大家和和气气，开开心心。如此一来，陆调解员的身份就确立了，民发兄弟打小就看到家里宾客盈门，而和气大方的母亲对来访者也客客气气，在如此家庭氛围里成长，日子虽然过得穷，但民发的家风自然就和和睦睦。丢失戒指的事还是对父亲有些打击的，因为戒指是母亲陪父亲去买的，花了母亲不少积蓄，也是他们二老爱情的见证。他们年轻的时候买不起，年纪大了以后有些钱了，就想到买个戒指作为传家宝，将来百年之后也有个留传给子孙的宝贝。所以，当时父亲特意挑选了一个特别大、有些分量的方形戒指，记得当时戴着它，母亲还笑称父亲是大财主。谁知十年后的一天，戒指不翼而飞。那时父亲已经得了肺病，自料时日不多，但就在这时，雪上加霜，戒指又不见了，家里翻了个底朝天，还是看不到戒指的半个影子。父亲当时肯定为此很着急，这也加重了他的病情。民发大叔那时远在新疆的乌鲁木齐建筑工地上，也是哥哥打电话告诉他这件事，等他匆匆回家后，父亲已到弥留之际……戒指失而复得，民发想，九泉之下的父母若得知，也定会高兴不已。如今这戒指完全是精神的一种传承和象征了，它的经济意义已经微不足道，因为哥俩各自的家庭早已不是当初那个生活在贫困线上的家庭了。民发的儿子林已经是多家瑜伽店的老板了，娶了一个能干贤惠的东北媳妇，夫唱妇随，生意红红火火，两个可爱的孙子更是人见人爱。哥哥民泉虽然还是在土地里寻饭吃，但也不同于往昔。用他自己的话说，一天12小时的田间劳作，纯粹出于个人爱好。是的，他乐在其中，两个女儿都事业有成，家庭幸福。他种地已经不是完全出于赚钱的需要了，而是这么多年的习惯，他六十开外，却异常健硕精干，这得益于他多年的田间劳动的锻炼。民泉所在的光明村是无粮村，不种粮食种什么呢？种蔬菜，家家都是蔬菜大户。这不，五月是土豆收获的季节，家家在刨土豆了，收蔬菜的大货车早已整装待发。蔬菜运往上海、南京等全国各地销售。民发得知，哥哥在地里刨土豆的时候，刨着、捡着大大的土豆，竟然从松软的土壤里冒出个金灿灿的东西来。一定是十年前，父亲在田间劳作的时候不小心丢在这里的。冥冥之中天意啊！民发可以想象到哥哥的惊喜，在几百里之外的宝华山下，民发同样也感到了这份喜悦。他仿佛看到哥哥黑黝黝的脸庞挂着笑。他的腰背也许为劳作有些酸痛，但他分明是开心和幸福的。就像他自己，到了退休的年龄，生活在这美好的新时代，忙碌着、充实着、快乐着。“过些天，我回家请你们吃饭，全家好好聚聚，我们要为父亲戒指的失而复得好好庆祝一下。”民发在电话里说。“还用你请？回家了，当然是我来请客，等着你们啊。”电话里传来哥哥爽朗的笑声……

栏目主编：陈劲松

实习编辑：许    彤

文/王海燕

江苏海安人，江苏警官学院副教授，著有《午后的阳光》一书。

诵/张天明

湖北襄阳人，自由职业者，声音艺术的爱好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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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 歌

最深秋（安徽/田存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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捕捉秋天 （外一章）（江苏/朱巧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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