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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猫

人民作家V作者 人民作家 2021-07-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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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 说

自此,坡上除了年年出来闹妖儿的花花草草,大声喘气儿的就剩飞猫了。





女人捡起鞭子,向院外走去,边走边吆喝,声音颤颤的,像滚烫的羊奶。





作者:王素艳

编辑:李建丽

 飞  猫 



内蒙古|王素艳

 

飞猫迷迷糊糊地躺着。外面,层层的雾像推不动的转门。阳光沉淀了,或许藏在那扇门后,或许睡在梦里,谁知道呢。

飞猫生在坡上。坡窄,刀条形,夏天绿油油,冬天白皑皑,两旁是沟。

人说飞猫爷爷那年打关外来,娶了树爷的闺女,生了一群娃,见天围着坡转,转一圈儿少一个,最后剩下飞猫爹。

飞猫爹那年摔折了腿,烧坏了脑子,飞猫娘和飞猫眼泪巴碴,也只能眼睁睁瞅着他一天天消瘦直至老去。飞猫娘后来也殁了。

自此,坡上除了年年出来闹妖儿的花花草草,大声喘气儿的就剩飞猫了。

一天,飞猫去后山捡柴回来,猫见老屋窗下躺着一头山羊,丛丛簇簇的胡子撅着,瘦骨嶙峋的屁股也撅着——它睡着了。飞猫轻轻放下柴,坐在石头上。

那羊自此天天来,吃饱喝足后到窗下休息。日子一天天过去,它渐渐变了样,胡子铺到了膝盖,尾巴两边也有了肉。它不怕飞猫,该吃吃,该睡睡,该拉拉。

九月,草黄了。飞猫在窗下放了只麻袋,又想法儿弄了点儿干草。新打来的柴堆在麻袋旁边,上面盖块油迹斑斑的塑料布。

每每看见苍子似的羊粑蛋一粒粒上坡,飞猫心里有说不出的高兴。他想好了,过几天把破棉花套子给羊铺上。

十月,河水打着饱嗝儿悄悄睡去。飞猫几天没打柴,站在石头上四处踅摸白点点,然而,除了黄黄的土地和河里裸露的石头,啥也看不见。窗下的麻袋空落落地,两边的柴拼命往墙缝儿里挤。

那年雪格外大,顺着窗台往房顶上爬。出不了门的飞猫一口口咽着唾沫,肚子咕噜一声,他便打个盹儿。

飞猫天生爱睡。娘生他那天,他白白浪费了娘一股接一股的奶水,既不睁眼,也不张嘴。“拧啊,这娃,”爹吧嗒着烟袋说。

飞猫不晓得自己拧不拧,反正他不愿意出门,也不喜欢翻过几座山去赶集。山那边有个村,十几户人家几十只鸡鸭鹅狗外加不多几头牛羊。

夏天,山里很静,那边的吆喝声就随风颤颤悠悠飘过来,河里荡一下,坡上停一下。飞猫张大眼睛听,两只耳朵微微颤动。

“那羊……是村上谁家的哩?”飞猫睡得不深时常这么想,然而睡意转眼像扑簌簌落下来的雪淹没了这个念头。老房子又裂了几道缝儿,每道缝儿都像一个个问号飞向山那边。

飞猫到底下了坡。

那年三月,地化了冻,草卯足了劲儿顶老房子。房梁发出一声呻吟,扑簌簌落下的灰淹没了黄泥锅台和灶口的黑木凳。飞猫去山后,见两头牛悠然甩着尾。獾子贼贼地瞅飞猫。鹅黄的花儿开了,淡淡的香气像让人发痒的烟粉。

要下雨了。飞猫匆匆往回跑。豆大的雨点儿带着土腥味儿打在地上。

飞猫缩到老榆树下,忽然吓得一蹦高——一条花蛇在头顶吐着信子,红红的冠子像凝集的血。飞猫猛地冲进雨里。那条蛇若无其事地滑到树下向前游去。两条弯弯的轨迹并驾齐驱,一条向着山后,一条向着坡顶。

那天夜半,飞猫忽觉一股股水顺脸颊滑向脑后,颈下湿乎乎的。他勉强睁开眼,恍惚看到窗子开了,半块坯在窗台上哭花了脸。一瞬间,炕摇了两摇,墙晃了两晃,门抖了两抖。飞猫翻身下地,哗啦啦的雨水淋了他一身。老房子眼瞅不行了。

第二天是个晴天。斑斑驳驳的地上,这儿一汪水,那儿一眼泉。上下坡的路像干瘪的水管。太阳从后山走向山那边。飞猫懵懵懂懂地跟着,裤管里的水淋淋漓漓。

经过三岔路口,总算看见一户人家——低低的篱笆矮矮的大门,黄白花儿高高低低,一只狗卧在门口。飞猫立定。忽然,他瞥见一串黑黑的羊粑蛋弯弯扭扭地进了院儿,蓦地两手张开,给风一吹,觉得凉飕飕地。

狗呜呜两声。一个身子细细的女人从屋里出来,拍拍狗头。狗后退一步。女人飞快地扫一眼飞猫,苍白的脸像平静的河。

门又开了,晃晃悠悠走出一只羊,白白的身子,短短的尾巴,下巴上一丛胡子像倒立的草。它的步履和神态像极了飞猫熟悉的那只羊。

飞猫忍不住蹲下身,拔了两棵草放在脚前。小羊刚要动,女人哼了一声。飞猫愕然。女人面无表情,“我的羊,我喂。”说着,眼圈儿慢慢红了。一阵风起,女人捂住眼睛,“白,进屋。”小羊慢慢往回走,不时疑惑地回头望。

这时,突然响起鞭子的啪啪声,一个小男孩走来,两眼炯炯像风灯。他跟女人长得很像。女人细声细气地说,“回来了,吃饭吧。”男孩含含糊糊答了句话便进了院儿。

女人捡起鞭子,向院外走去,边走边吆喝,声音颤颤的,像滚烫的羊奶。

不一会儿,她赶着四只羊回来,羊的腿儿颤颤,她的两颊红红。飞猫没看见那只长胡子的山羊,失口问道,“羊都回来了吗?”

女人诧异地点头。飞猫说,“我看过一只羊,跟白一模一样。”女人沉吟半晌,“你见过瘦子?”

飞猫说,“它后来可胖了。”女人低下眼帘,“瘦子不眼生,啥都吃……”原来那只山羊被药死了,飞猫眼睛有点酸。

屋门又“咣当”一声开了,男孩扶着个病歪歪的老太走出来。“我风筝哩?”男孩问。

老太也哆哆嗦嗦地问,“小云哪,你弟风筝哩?”小云转转颈子,“坏了。扔了。”小憩的狗惊慌地抬起头——男主人哭的样子好丑。

老太手抚着空气,“再让你姐做一个,啊。”小云扭头进院,“风筝不能下羔儿啊,不能当饭吃啊,娘。”

夜色悄悄降临,飞猫坐在屋里,听老太和男孩一唱一和说村里的事家里的事。小云独个儿坐在门后——她知道了那只山羊和飞猫的交情。

第二天,飞猫赶着四只羊出发了,穿过参差不齐的柴火堆,经过高高矮矮的房屋,走上弯弯曲曲的小路,草香气花香气潮水一样淹没了飞猫的脸和雪白的羊蹄。晚上,飞猫睡在柴房,窗外此起彼伏的蛐蛐儿声和男孩的呼噜声催他入梦。

又是一年九月,草泛黄了,河水慢吞吞唱着歌。山前山后能见到的鸟儿也不多了。小云家的篱笆换成了土墙,狗窝盖上了厚厚的油毡纸。

羊圈里添了三只小羊,长高了的白是它们的首领。羊圈旁边多了间小屋,两扇窗眼毛长长——飞猫和小云住在里面——门框上的红喜字像阳光下闪闪发亮的鲤鱼。

小云妈跟村里的女人要了好些孩子穿旧的小衣服,“给我外孙穿,穿百家衣有福哇。”

转眼十月末,冷空气来袭,小云弟弟抱着膀儿,“姐,给我做件最厚最厚的衣裳!”小云笑着摸弟弟的头,“你呀,知冷知热会玩会闹,谁说你是傻小子?!”弟弟凑近炕梢儿,偷偷鼓起腮帮吹气,湿乎乎的嘴巴像吐泡泡的小鱼。

此刻,飞猫还在梦里,依稀看见老态龙钟的爷爷、精神矍铄的爹、碎嘴子的娘,郁郁葱葱的窄坡、老掉牙的老屋和弯弯曲曲的山路,还有长胡子的大山羊、蹄子圆圆的白,以及躲阴凉的看家狗……

梦的这头,一根细细的线攥在小云手里,一个黄黄的顶针儿戴在小云手上。墙上的小虫看见小云腆着馒头似的肚子,挪动两只红薯似的脚,熟练地做着袼褙。一绺儿长发滑到嘴边,两排小牙像饱满的玉米粒争先恐后蹦出来。

屋外,阳光迟迟不做声儿,它额上的汗珠儿悄悄穿过那扇镂花的门,踅进飞猫绵延的梦里,也像一排排饱满的玉米粒,一头栽进广袤的土地……

文/王素艳

内蒙古通辽人,文学爱好者。曾在《故事会》《内蒙古日报》《通辽日报》等纸媒和部分公众号平台发表诗歌、散文、小说等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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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面

我怀着数不清的牵挂(北京/马维驹)

没人知道我在哪(上海/李骅

散文

妈妈的姿势(陕西/齐阿莉

愿你坦荡成长(江苏/朱艳萍)

银杏赋(江苏/奚东雷)

小说

飞猫(内蒙古/王素艳)

记实

桀骜的王老汉(江西/夏泽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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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面

初夏(江苏/徐天亮)

散文

母亲(浙江/徐林申

祖父的马灯(江苏/谢建骅

喜鹊(黑龙江/朱晓友)

小说

鸿雁之舞(江苏/王九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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