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岁高考，今又高考。
想起当年的高考，不管你是热血沸腾，还是嘘唏感叹，高考碾过我们的青春岁月，可能有明媚，也有忧伤。那个夏天，我们或许哭过、笑过，有挫败感、心有所不甘，也有成就感、酣畅痛快。改变我们人生轨迹的、属于我们青春独特记忆的高考，总是令人难以忘怀。每到“高考”的日子，我的心海就涌起波澜，回望29年前的那场厮杀……1991年，我高考。彼时高考，不似今年因疫情被推迟到了七月，它原本就雄居于七月，被我们无比惊悚地称作“黑七月”。当年我们喊出的励志口号是：“考上大学，穿皮鞋；考不上大学，穿布鞋。”
仿佛能穿上漆黑锃亮的皮鞋，是我们一辈子的梦想。无论鱼跃龙门的梦想多么奢侈，大家还都拼命地朝着它奔跑。跑不赢高考似乎就赢不了生活。
上世纪八十年代，就业行情不像现在多元化，高中毕业可谓无“工”可打。高考落榜，农民子弟尚可“修”地球为业；高干子弟似乎还能内部解决，可就苦了如我一样夹缝地带生存的孩子，无田可种，也划不进被“照顾”的行列。
在那个千军万马挤独木桥的年代，考上大学，是我唯一的出路。岁月苍老了记忆，我已然记不清备战高考闻鸡起舞的情节。
只记得无数个停电的日子，我拥着昏黄的烛光，做那似乎永远也做不完的试题。冬夜，寒冷交织着困倦，我披衣去室外“抖擞”精神，朔风刺得我连打冷颤，快要睡着的神经登时清醒了。夜，张开它黑色的羽翼，远树近屋，黑黝黝像鬼的影子，几颗寒星，在夜空孤独地眨着眼睛。周遭静悄悄的，偶尔遥遥地听到几声犬吠。透过结着冰霜的窗户，只有我的小屋摇曳着一豆灯火。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它让我穿透夜幕去寻找光明。
高考如约而至。考前的那个夜晚，电闪雷鸣，风雨大作。我的小屋不合时宜地漏了雨，雨滴欢快地落于盆中，滴答滴答……我的耳畔奏起了小夜曲。那一夜，迷迷糊糊中，梦见的全是关乎考试的情节：笔呢，格尺在哪里，试卷缺题……
次日，候考在校门口，天已变得响晴，日光毒得不敢睁眼。吃着好友送来的冰激淋，绵滑甜腻中似乎夹着苦涩，丝丝缕缕。吃剩到蛋卷，味同嚼蜡，我扬手将其抛起，它在空中划了一道美丽的弧线，极不情愿地钻进了垃圾箱里。一旁卖冰棒的大妈冲我喊着，“孩子，那个能吃……”是呀，我知道它能吃，可是……时间的脚步一寸寸地挪移，紧张和兴奋中，我终于走入了沙场。监考员是个年轻貌美的女教师，她宣布完考场规则后，一抹淡淡地微笑挂在嘴角。她似乎为了调节场内紧张的空气，柔声地说：“同学们，你们所用的2B铅笔，知道为什么叫2B铅笔吗？”大家一言不发，竖起耳朵，紧盯着她，仿佛她脸上写满了答案。她顿一下，调皮地说：“就是含石墨百分之二十的铅笔呗!”她呵呵一笑，同学们跟着哄堂大笑。笑声中，有根弦好像舒缓了一下。第一场考语文，那是我的所爱，一切答得得心应手。我在阅读题《世间最美的坟墓》中忧伤了一会儿，在小作文“圆”中天马行空了一阵，最后在大作文“近墨者黑”还是“近墨者未必黑”的辩论中我慷慨陈辞。奋笔疾书中，我忘却了我自己。那日午餐，父母做了一大桌子菜，比过年还丰盛，还破天荒地买了一只熏兔，酥黄的颜色，泛着亮晶晶的光泽。母亲撕下一只兔腿放到我的碗中，那肉外焦里嫩，香气四溢，那可是我从未吃过的美味啊。可不知为什么，我无法大块朵颐。多年后的今天，忆起这个画面，我在想，父亲为什么买只兔子，是想调节我的胃口，还是想让我在考试中像只兔子快点跑呢？等待揭榜的日子，有天姐姐在房间大呼我的名字，“快来，快点，认识认识你的校长吧!”原来，电视上正在播放着京城某重点大学校长的讲话。那醒目的校名，烫着我的心，我有些汗颜，尽管那是我的梦想，尽管我报考志愿，疯狂地填了若干个京城的院校，而只填了本省的一所大学。发榜那天，我不敢相信那出人意料的分数是我的成绩，曾一度怀疑被弄错了分数，我的政治分数低得可怜。在考前，学校请来了某重点大学的教授，一位英俊儒雅的学者，给我们做政治学科的考前分析。末了，以十五元的高价卖给我们两套卷，还信誓旦旦地说能押中多少分的高考试题。这些题被我奉为“真经”，它陪伴我度过了许多美好的清晨，可最后的决战中，它一闪而过，我连它的影子都没捕捉到。搬错梯子搭错墙，方向错了，再努力也无济于事。我的高考就这样在忧喜掺半中落下了帷幕。
千军万马过独木桥的岁月里，我成功地鱼跃龙门，却惨淡地跃进了一片我不喜欢的海洋。当教师并非我的初心，我的高考志愿中没填报一所师范院校。当我从一所校园走进了另一所校园时，孩子们渴求知识的眼神，那清澈的目光，点燃了我耕耘杏坛的热情，也挽救了我这只迷途羔羊。
“因君树桃李，此地忽芳菲”成了我的座右铭。孜孜以求中，我的桃李早已满天。
回眸我的同窗，报考理工类的，进了工厂，后来又纷纷下了岗；高考落榜后经商的，种田的，有的过得风生水起，有的活得黯淡无光。
高考不是人生的全部，可它却改变了许多人的命运。考试是点，人生是线，若干个点点得恰到好处，方可能绘好人生美丽的画卷。
人生的每一次“征战”，我们都需严阵以待；人生的每一场“冲杀”，我们都要全力以赴。今天，我坐在京城一所美丽校园的长椅上，敲下这些文字，我只觉得：时光，不会辜负每一个沉静努力的人。
栏目主编：陈劲松
实习编辑：陈诗莹
文/王梅弘
北京中学教师。热爱阅读与写作：徜徉书海，是为了丰盈自己的思想；煮字疗生，是为了润泽自己的灵魂。
诵/曹金红
湖北襄阳朗读者成员。酷爱朗诵，并将之融入自己的生活，渐悟其中的真、善、美，愿在朗诵艺术的创新之路上走出别样的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