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的年夜饭
日本的年夜饭
日本｜孟庆华
12月31日晚上，一年一度的年夜饭又来了。
20多年来，每到一年的这最后一天，都会有年夜饭送来我家。而且从未间断过。
本想在这2020年，疫情肆虐，心神不安的年末，不想让各位再耗神为我们订饭了。哪成想，有消沉有悲伤的同时，也有温情与关爱在一直默默地陪伴着我们前行。
来到日本以后，我们一切从零开始，成了名副其实的“无根的一代“。
我们虽然生活在繁华的东京，那时感到的是，它的光鲜与繁华与我们似乎毫无关系，我们就如同是一个一无所知的陌客一样，傻乎乎地观望着这恍如隔世的一切。
初到日本的时候，因为我们暂时还没有找到亲人，加之又穷又没有熟知的朋友，自然就会感到无比的惶惑和孤独。
那时候，我们天天都要到文京区的《拓殖大学》去学日语，期盼能早些自立。
在东京度过的那第一个夏天，虽有政府的关爱与安排，心里却感到特别的燥热与苦闷。
多年以后，在逐步地摆脱了贫穷以后，那颗终日里“惶惶不安”的心，才慢慢地踏实安放下来。
正是在这段沉闷的岁月里，是那些热心的日本朋友走进了我们的生活。
当时，这些人正是与我现在的年龄相仿，她们一次次寄来我们需要的各种家用。帮我们学习日语，教我们在日本生存下去的各种生活技巧。
她们一个个打扮的非常高雅，心地却无比的善良，而且非常的善解人意。日本人的那份安宁与美丽，感觉绝不是装出来的。
就在我们这样频繁的私下交往中，让我对她们也有了越来越清晰而又具体的感受。
她们之中大多数人，几乎都在年轻的时候去过中国，对中国充满了复杂的感情，对同胞当年不得不留在中国的所有孤儿，充满了愧疚与同情。
看似微不足道的这个民间群体，却用真诚爱的奉献，一次次驱散了我们心中的迷茫。
先是从神户的樋川老先生那里，我们感受到了父爱。当时我们还在中国，只因先生率团来日本寻亲，有机会与他老人家相识。
先生向我介绍说，那是一位值得尊敬的温和谦恭，而又德高望重的日本老人。
在之后的多年中，我们尚未决定回日本时，年年都会接到老人家从日本打来的国际电话，只可惜，那时候我们只会简单的日语，樋川老先生又不会汉语，我们彼此简单地问候之后，就只能对着无声的电话，彼此之间喘着粗气作为对话……
原来，人的喘息之声，或高或低，或快或慢，或重或轻，也是有极细微的感情表达着，我们从那个时候不但明白了，也会用耳朵辨别出樋川老先生复杂独特的气息来。
我们来到日本之后，从第一个新年开始，樋川老先生就自主地担当起，年年寄来具有日本特色的年夜饭，供给我们全家品尝。
而且，每一年的都有所不同，从北海道的大螃蟹到鹿儿岛的鳗鱼，让我们几乎都吃了个遍。这些精致的名所食品，都是价钱不菲的。
老人家最后那次来我家，是他出院后不久，在夕阳朦胧的光线中，我见他吃力地弯着腰，脚步缓慢地移动着。
这一次，老人家是带着儿孙一起来的，他的长子是日本一家大型企业的社长。
本来不会做菜的我，只好应景地给他们做了一桌子饭菜，特意打开了一瓶从中国带来的茅台酒。
樋川老先生在他的儿孙面前夸奖我说，“这是正宗的中国料理。”
我发现老人家说话也大不如从前清晰了，心里不由感到一阵钝痛，生怕他老人家回去时有什么闪失，从神户开车来趟东京，路途可够遥远的……
没成想，这一次果真成了我们最后一次见面。
后来是NHK电台的福永妈妈，还有优雅的小焑妈妈，她们每年都要在东京的新国际大剧场的东方红餐厅与我们一起辞旧迎新……
这些高雅可爱的女人，给我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
福永妈妈悄悄地为我的两个女儿交上学费，拜名师教她们学习日本舞蹈。小焑妈妈送给我的毛皮上衣和真丝连衣裙，我至今都保存着。
再后来，是我的两位日本亲家，慷慨地延续着给我们寄来各种精致的年夜饭。
在和日本人相处的过程中，总是感觉着特别轻松，既不存在任何的勾心斗角，又懂得不让对方失去尊严……
她们始终对我们保持着本心的关爱，把我们不知道的日本新奇的东西和风俗习惯，亲身耐心地传授给我们。
时间一天天过去，我们的年龄也在不知不觉中增长起来，转眼之间，我们已经在这块土地上生活了20多年啦，至今，我们已经送走了很多关爱过我们的日本老人。
如今我们自己也在不知不觉中老之将至了。
过去初到日本时一切遥不可及的东西，现在都近在眼前了，想要的各种东西也都渐渐地享用到了。
中国有句古话；“每逢佳节倍思亲”，每一年的这一天，我们就会情不自禁地想起那些关爱过我们的形形色色的日本人来，心中依旧会感激，会有温暖如春的感动。
因为爱，因为喜欢，我们最终在日本留了下来，因为相处起来简单，又懂得彼此尊重，我们在这里的日子，始终感到很轻松很满足。
这不由地让我想起了徐志摩的名言：
其实我们都不需要太多，孤独时有人陪，无助时有人帮，于心灵是一种温暖，与生命是一种感动。
因为，人的一生不可能事事如意，心却可以知足常乐的！
2021年元旦于东京
栏目主编：陈劲松
责任编辑：杨 越
文/孟庆华
中国作家协会会员，日本华文文学笔会会员。年少时所学专业是通讯专业，工作后弃理从文，开始了写作，做过记者，后来成为专业作家。出版长篇小说《告别丰岛园》《倒爷百态》《远离北京的地方》《梦难圆》《太阳岛童话》《走过伤心地》等多部长篇小说和中篇小说集。另有报告文学、散文及随笔近五百余篇。短篇小说《路遥遥》曾获北方文学首届优秀小说奖。2017年在“首届日本华文文学奖”大赛中荣获一等奖。上世纪九十年代，随夫举家回归日本，现定居东京。诵/李英玉
黑龙江哈尔滨人，深圳市阅读会副秘书长，南山图书馆领读员。曾在企业从事过广播员、会计工作。热爱生活，挚爱朗诵，喜欢陶醉在文字的海洋里，聆听心声，感悟生活。《人民作家》特约主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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