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去云南，喝了工业大麻啤酒
清早路过一家小食店，门口的店员正跳着交谊舞，以此开启新的一天。
相比于大多省会城市，这里几乎没有早晚高峰。城市里的红绿灯也极少，过往的车辆会注意斑马线上的路人停车礼让，与街上的二三行人一同慢悠悠地向前行驶。
当然，中午去吃过桥米线的时候，还是需要走快一点抢占位置——昆明人对美食的追求可不比任何一个地方低。
吃野生菌是云南夏日中必备的仪式感，所以我们到昆明的第一顿饭，约在了一家野生菌汤馆。
野菌下水需等待15分钟，我们便趁这段时间抛出了那个思忖已久的问题：工业大麻啤酒是否带有致幻性？
7月29日，到昆明的第一天，凉爽的气候让我们对春城有了更直接的感受。
云南横跨长江、珠江、元江、澜沧江、怒江、伊洛瓦底江六大水系，充足的水资源加上地处低纬度高原地区，让这个边陲之地四季如春。与几乎同纬度的桂林相比，昆明夏季的月平均温度要低上近10度。
适宜的气候，使得云南成为物种资源极为丰富的“动植物王国”。除了种类繁多的野生菌外，云南也是中国工业大麻最早合法种植的地方。昆明、玉溪、红河、文山、楚雄等十多个州、县均有规模种植。
接下来的两天，2021亚太工业大麻产业博览会云南站暨国际麻类多用途利用高峰论坛将在昆明举办，有多家工业大麻啤酒品牌会在博览会上亮相，这也是我们此行的目的。
在大众的认知中，大麻这两个字往往与致幻挂钩，这也让其自带一层神秘的色彩。
此前我们未曾想过工业大麻与酒会有什么关联，甚至在亲眼见到且品尝了工业大麻啤酒之后，依然对这二者的结合保持好奇，并在博览会期间反复提出文章开头的那个问题。
展馆内的三家工业大麻啤酒和一家工业大麻白酒展商，都给出了确切的答案：不会。
工业大麻研究学者邢圣书则更为清晰地为我们解答了相关疑问。
国际上对于大麻的管制标准有其特有的定义和鉴别方法，一般依靠大麻中的主要大麻素四氢大麻酚（THC）和大麻二酚（CBD）来甄别。
其中，因为THC具有精神活性作用，会让人产生幻觉，所以大麻植物在全球大多数国家的法律体系中都被视为毒源植物，中国也是世界上禁毒力度最严的国家之一。
在国际上，用THC来划分和管制大麻是较为常见的方式，即THC含量小于0.3%的为工业大麻，因为没有精神活性，被认为不具备毒品利用价值。
工业大麻的植株较为高大、枝杈少、纤维含量高，根据特征和用途可进一步分为纤维型、籽用型和纤籽两用型，主要应用部位为茎叶和种子。
据邢圣书介绍，酿酒用的通常是工业大麻中的籽麻，是麻类中用途最广的品种之一。籽可以用作酿酒原料，也可榨油，秆可以被当作材料使用，纤维可以用于纺织等，一些福特汽车的刹车板等材料就是用工业大麻纤维制成。
▲工业大麻叶和籽
从科学角度来讲，工业大麻籽中THC含量较高的部分是籽壳上的一层薄膜（俗称麻糠），去掉薄膜后的籽内THC含量被称为痕量，可以忽略不计，去壳后的火麻仁更是如此。
虽然工业大麻啤酒仍属于新鲜事物，但大麻的历史远比想象中更早。史料记载，在公元前一万年的史前时期就有关于大麻遗物的身影。
工业大麻最早的用途是利用其纤维和食用麻籽，在中国亦是如此。
我国古代，工业大麻也被称为汉麻或火麻，历史上曾用汉麻纤维纺织，汉麻的麻籽入药。火麻仁在中国最早的中医理论著作《黄帝内经》中亦有记载，是一味常用中药材。
到了现代社会，国际对大麻有了明确的分级，工业大麻由于THC含量低，不带精神活性作用，被广而用之。
1988年，联合国公布了《联合国禁止非法运输麻醉药品和精神药品公约》，在条款中规定了禁止大麻贸易，但这一条款并不包括工业大麻。目前工业大麻在世界上许多国家都有广泛种植，是重要的经济作物。
而据《中国农业统计年鉴》和联合国粮农组织统计数字显示，中国工业大麻种植面积居全世界第一，全球共有600余项工业大麻专利，其中300余项出自中国。
工业大麻产业链分为上、中、下三个部分，上游为种植；中游为加工，也是附加值最高的一环，包括初加工、纤维加工、籽花叶深度开发、CBD等物质提取、秆芯综合利用等，其中萃取环节利润最优；下游为工业大麻终端产品开发、销售和流通。
我们所说的工业大麻啤酒便属于下游中工业大麻终端产品开发序列。
在博览会场馆内，我们还看到了许多以工业大麻为原料的生产企业。譬如“国家队”的工业大麻研究机构中国农业科学院麻类研究所，生物科技领域的汉康生物、晨光生物、维得森生物，汉麻纺织领域的汉麻集团、景源汉麻等。
但由于工业大麻在中国合法利用的时间并不长，展会没有想象中火爆，展品也几乎都是以简单陈列的方式摆放。
大麻饮品是从国外开始的。
2018年，美国将工业大麻全美合法化，加拿大将娱乐大麻全国合法化，大麻饮品开始出现在各大报道中。
同年，喜力推出一款名为Hi-Fi Hops的大麻饮品。该饮品有两种选择，一种是含10mgTHC，另一种含5mgTHC和5mgCBD，目前只在美国部分大麻药房出售。
与此同时，酿造历史长达350年的莫森康胜啤酒酿造公司加拿大公司与加拿大大麻生产商HEXO成立了一家合资公司，为加拿大市场开发不含酒精的大麻灌装饮品。
2019年，百威英博也宣布与医用大麻公司Tilray合作，研制含有大麻成分的啤酒。
世界范围内的酒水巨头，几乎都在向大麻市场靠拢。
但不同于国外企业对大麻的用法，中国只能使用火麻仁作为酒水酿造原料。据了解，因为工业大麻本身的特殊性和一些消费认知误区，中国工业大麻啤酒在提及原料时，通常都说火麻仁，而不提工业大麻。
邢圣书表示，工业大麻啤酒一般都是直接加入火麻仁或火麻仁的蛋白肽粉，即火麻仁粉碎后，保留有营养价值的那部分粉状物体，与其他啤酒原料一起发酵。
我们在展馆中品尝到的第一款工业大麻啤酒，名为蓝幽灵，由水、麦芽、小麦芽、燕麦、橘皮、芫荽子、酵母、啤酒花和火麻仁九种原料酿造而成。
这也是我们看到的配料最多的一款工业大麻啤酒。
这款酒的出品方，是美国金鳞阿波罗生物科技有限公司。
该公司总经理孙爱静表示，“中国是种麻最多的国家，却没有充分利用工业大麻，我们回来是要利用在美国的经验和资源，然后引领中国工业大麻的发展。”
据了解，金鳞做酒主要是以轻资产模式，选用黑龙江产的火麻仁，由浙江喜盈门啤酒有限公司代工生产。
“实际上谁都可以做工业大麻啤酒，但是我们更注重配料的平衡性，这也是我们与其他产品的竞争点。”孙爱静说。
我们品尝的第二款啤酒，是由中国农业科学院麻类研究所开发的莫邪兹火麻精酿白啤酒，原料包括水、大麦麦芽、小麦麦芽、酵母、啤酒花和火麻籽。
其中的火麻籽引起了我们的注意。对此，该公司负责人表示，火麻籽前期会进行过滤，去掉原料里成瘾性的THC成分，然后才会与其他原料混合酿造。
云南喜麻麻种植有限公司生产的C尔精酿啤酒红色梦幻，是我们品尝的第三款工业大麻啤酒，由水、麦芽、焦香麦芽、结晶麦芽、啤酒花和火麻仁六种原料酿造，同样是由杭州千岛湖啤酒代工。
“抛开工业大麻，我们的酒也是要OK的。”
喜麻麻企业代表陈子感慨道，工业大麻足够有噱头，但太多人只做了工业大麻啤酒这个概念，没有尊重酒本身，而她“只是想要做一个有工业大麻特色的啤酒”。
作为一种酿酒原料，火麻仁对啤酒究竟会产生什么影响？
在交流中我们了解到，一定量的火麻仁，可以让啤酒泡沫更细腻、更丰富也更持久，但如果超量加入，便会适得其反，啤酒原有的风味也会受到影响。
作为工业大麻研究者，邢圣书曾在走访时见过80多种以火麻仁为原料的啤酒。他认为，火麻仁的用量、配比和酿酒工艺会直接影响到产品，“有的酒出来甚至是黑色的，看着颜色都无法入口，火麻仁的配比差一点都会是完全不一样的产品”。
他还表示，用麻籽酿酒是有一定优势的，因为麻籽和蛇麻果（即酒花）属于表亲同宗的物质，这说明开发火麻仁的啤酒会具有更大潜力。
工业大麻啤酒的原料到底长什么样？又是从哪里来？
带着这些疑问，我们跟随博览会参展企业考察团来到了滇中腹地楚雄，参观了楚雄市工业大麻展厅和楚雄富民工业园区工业大麻产业园。
▲中排左三为邢圣书
考察团的组成有工业大麻研究者，也有在国外经营工业大麻的生意人，之所以会聚集于此，也与国内工业大麻的发展有关。
目前，云南是唯一一个以专门法规规定工业大麻种植加工要求的省份，也是工业大麻产业发展最早的省份。
早在1998年，云南省农科院研究团队就筛选出低毒含量的工业大麻本地品种“云麻1号”，并于2001年通过认证，成为中国第一颗合法的工业大麻种子。
2017年5月，黑龙江省修改《黑龙江省禁毒条例》，允许种植工业大麻，对工业大麻的种植、加工和销售开始进行专项管理，成为全国第二个允许合法种植工业大麻的省份。
而自2018年起，吉林省也开始修改《吉林省禁毒条例》，未来有望成为第三个合法种植工业大麻的省份。
目前工业大麻啤酒采用的火麻仁原料，便是产自于云南和黑龙江两地。在云南种植工业大麻需要种植牌照，黑龙江则是采用了备案制。
数据显示，云南种植工业大麻约占全国总面积的1/5以上，是工业大麻产业的重要聚集区。不过，由于云南地形以山地居多，不利于机械化作业，中国工业大麻的种植更多是在黑龙江。
与云南相比，黑龙江土地面积大且集中连片，便于大规模机械化作业，不仅人工成本更低，田间管理也更及时。因此，这里的工业大麻都是矮粗胖的体型，能够更有效地进行干物质积累。
让人意外的是，不同于展馆上以全息投影对工业大麻进行开放介绍，位于楚雄的产业园显得格外神秘，考察团最终也没能进去。
仅从外围挡板上的介绍来看，产业园已经引进云南麻叶生物科技有限公司、中国农业科学院麻类研究所等五家企业。
园区外围的花坛内有一株麻类植物，一位当地女孩准确说出了这种麻类的名称。据她说，当地人基本都认得麻类，工业大麻已经变成了云南重要的经济作物，并根植于很多人的生活中。
而从一粒种子，到一瓶工业大麻啤酒，也并非易事。
单看种子的培育，便最少要三年时间。
第一年检测种子THC含量是否超标，未超标的种子继续培育两年，以观察种子THC含量是否稳定，排除天气、气候等原因对种子中THC含量的影响。
这样培育出来的种子才可以从源头保证THC含量不超标，也是工业大麻成长中最重要的一个环节。
等到种子落地后，种植人员和相关执法机构仍会不定期检测植株中THC的含量。生长期间，云南还会在植株顶端遮上一层黑布，黑龙江则是通过掐尖等田间管理，以避免THC物质沉淀，这些措施会始终伴随植株成长。
直到一颗火麻仁成熟，并由此迎来新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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