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民政协报刊发王会生专访——《我爱这土地》
2018年6月23日《人民政协报》头版刊发对全国政协常委,国投董事长、党组书记王会生《我爱这土地——一家央企在基金扶贫方面的实践与思考》专访报道。
5月下旬,黄土高原的晴晒让人有些睁不开眼。海拔2800米之上,甘肃定西市安定区高峰乡。高原反应加上连日进村入户起早贪黑,王会生走路一快就有点喘。
夕阳西下,在合作社里问完合作社农机购买的事,有人提示,该回驻地吃晚饭了。王会生有意忽略了这个建议,又带着政协调研组成员去了高峰乡最偏远的红堡村。
在贫困户家里炕头上,拉着80多岁瘫痪在床的大娘的手,凝视着对方浑浊的眼神,王会生思绪万千:“扶贫是个过程,现阶段我们要立足实际做好吃穿不愁,义务教育、基本医疗、住房安全有保障的工作,让贫困户的基本生活好起来……”
很多人说,央企是共和国的“长子”。但在中国传统文化中,长子不是官位,更不等于优先,恰好因为最懂母亲心,而需要更有担当,有情怀。王会生身后的国家开发投资集团(以下简称“国投集团”)就是这样的“长子”,而王会生这一代人,恰好也是共和国的“长子”,让“长子”办扶贫这件大事,或许只能有一种结局,那就是成功。
“我见过穷的样子”
贫穷是什么样子的?每个人答案都不一样。
全国政协常委王会生是国投集团董事长,他的公司管着国资投资的钱袋子。人生最绚烂的年纪,王会生和那个时期很多年轻人一样,打起背包,用自己的身体、灵魂和希望,去完成上山下乡这一光荣使命。作为唯一的男孩子,他必须承担起家里的顶梁柱应该承担的一切。小兴安岭的小村庄,村里只有王会生一个下乡插队青年,比插队青年还少的是砖头,所有人住的都是土坯房,没有一块砖。
“你住过马架子吗?”王会生话刚出口就改了口,“或者该问,你见过马架子吗?”
马架子,东北特有的一种住所———形状像一匹趴着的马,介乎窝棚和正房之间,和土墙茅草房很像,都是土坯砌墙,草苫顶,也有门窗。马架子里的生活很艰苦———冬天没有热炕,人们不仅要穿棉衣上“炕”,还得戴帽穿靴,即使这样,晚上也常常被冻醒。四月开春,“炕”下的冻土开始融化,马架子里成了大泥塘。被水浸湿的马架子,就会生虫子,最难缠的是跳蚤,为了驱赶跳蚤,同时解痒,王会生和小伙伴们经常把自己挠的满身布满血道子。东北的夏天,凌晨三点天就亮了。叫早的人没有锣,拿的就是个能敲出声的铁片子。此刻起,王会生必须开始劳作,以保证自己一天挣到10工分,1工分折合2分钱。在冬天,他们还要到城里的公共厕所抢粪。冬天刨粪坑经常溅得满脸都是粪渣子,抢到的粪拉回村里用土砌好,用作来年春耕时的肥料。
下乡第一年,王会生按这种节奏劳作,到年底欠了队上140块钱。到了第二年,因为入了党,当上了团支部书记,犁地、抢粪又都是把好手,王会生不仅还上了欠款,还挣了200多块钱,虽然这些钱,大多数是1角的零票。
2012年初的一天,当国务院确定要在14个连片贫困地区进行产业扶贫,来征求国投集团是否能牵头做时,王会生没有丝毫犹豫,当即决定出资10亿元,与财政部的8亿元、烟草公司10亿元一道,组成首批扶贫基金。作为这个“共和国长子”的当家人,他必须承担起应该承担的一切。多年参与扶贫事业,王会生的目标是,推动产业扶贫,让万千农户依赖、基层干部信赖的产业,有韧性地存在。
“别让扶贫基金成了笑话”
“2017年5月8日,挂职第369天,今天到老城镇庙庄村现场办公,继续推进‘告别窑洞’工程。这项工程难在规模上,庙庄村共有46户需要安置,除了这次集中推进的26户外,还有20户仍然住在窑洞里,而且这20户分别居住在两个自然村,且距离较远。按照县上集中安置的统一要求,必须达到10户以上规模,但是很多村民都想把安置的新房建在自己家土地边上,这就构成了矛盾。无法达到集中安置规模,就无法享受集中安置的免息贷款政策,也无法进行配套基础设施建设,这20户的住房问题有待进一步解决。”
“有人想养猪,有人想养牛,养殖需要条件不同,幼仔投入价格不同,实施过程中,就存在差异;或者同样是养牛,有的想春天开始养,有的想夏天开始养,差异化的存在的确是常态,协调统一这些差异化需要很长时间,会影响整个工作的推进进展,或者导致有的工作根本就无法推进。”
“精准扶贫贵在精准,满足个性化需求实际上就是满足精准要求,在满足精准的过程中,如何把握好这个度,的确需要很高的艺术。由于这些个性化需求,已经让很多扶贫干部害怕处理直接涉及农户的帮扶项目,或者尽量少安排精准到户的扶贫项目,这对精准扶贫工作是一个伤害。”
湖北人代中平爱吃米饭,在去合水县政府当挂职副县长之前,代中平从来未曾想过,甘肃人对面食的崇拜到了一日三餐不可或缺的地步。
更让代中平没想到的是,手握着国投集团每年定点帮扶近500万元、产业扶贫基金“上不封顶”的钱袋子,他到合水县搞产业基金扶贫的头半年,业务居然没开张!甚至到了写这篇日记的挂职第369天,他还像个拆弹专家一样,应对着扶贫路上从未想过的难题。
甘肃简称陇,陇是个象形字,从飞机上俯瞰,你会看到一条条游龙一般的土埂子,波浪般排开。
代中平去的合水县是个农业县。出发之前,王会生去了五趟专门负责扶贫投资的分公司国投创益,还在内部会上拍了桌子:2019年前,如果大数达到180亿元的央企扶贫基金投不下去,就会成为最大的笑话!
带着任务下去的代中平突然发现,如果不琢磨新方法,这些基金还真就有可能发不出去。国投基金对企业的规模有一定的要求,但找了一圈,代中平发现有两个问题:涉农企业要么是净资产不达标;要么是家族企业运行不规范,财务上硬伤太多,钱投下去出了问题对股东没法交代。
更大的难题还在后面。代中平对口帮扶的老城镇庙庄村,是合水县里最穷的村。
最穷的村,是咋定义的?
这是按贫困发生率算的,全村918人,贫困户113户430人,贫困发生率46.8%。在全县范围看,庙庄村的贫困面最大。
最穷的村,又是咋个穷法?
两边是山,中间夹着一个沟,庙庄村是典型的川字地形。沟都有了水却没来,山上干旱的情况更可想而知,只能尝试种抗旱的中药材,好一点的地方可以种苹果。
都说甘肃苹果好吃,但种苹果能挣多少钱?
代中平发现,苹果销量问题不大,纠结的是价格,年景好时一斤苹果卖2.6元左右,年景孬时只卖1.6元左右,而成本就在1.5元上下。年景好的时候,按一家3亩地,每亩产5000斤苹果算,一户一年能赚1万多元,但平均到人头上还是不多;年景要是不好,恐怕到过年时连盼头都没有了。
在王会生眼里,代中平一开始是个挺文静,甚至有点腼腆的干部。但下到县里、村里,方方面面压力全涌向他时,代中平不信邪的劲头被激发出来了。
先给村里想办法。代中平在县里分管商务局,前期为了给苹果找销路,他积极利用电子商务渠道往城市里推销合水苹果,效果不错。后来,为了改变苹果大小年收购价不同的问题,他开始鼓励大家有计划地推进有机苹果改造,还找来有技术的同志帮贫困户做培训,提高产量。将来,在庙庄村,要将有机苹果变成脱贫的“金苹果”,因为有机种植对生态友好,还改善了土壤环境。
县里的事得捆绑着办。代中平不知道,就在他探索地方政府、龙头企业、第三方机构、贫困户“打捆”脱贫的路子时,和他一样肩负着基金推动产业扶贫的挂职干部也开始这么干了。
“通过产业扶贫基金,我们探索出这样一条路———通过打通产业上下游企业、联合地方政府、设立子基金等模式,最大化发挥扶贫基金的作用,把路‘绑’宽了,取得了很好的成绩。”面对其他央企对基金的关切,王会生拍了胸脯。
数据也会说话。大数是180亿元的扶贫基金,现在已经在26省有投入,已经投下去的资金118亿元,引导各类基金超过1000亿元,带动人口24万人,平均每年为贫困地区财政提供13亿元税收,为贫困人口提供了15亿元收入。
但显然,王会生认为扶贫基金能干更多事。
“不用记住我们,要记住共产党”
“谢谢王大大!”由于国投集团在贵州也有扶贫点,王会生会定期去那里做调研。在集团捐建的小学里,经常会有孩子们异口同声地说着感谢的话。
“今天可能是王大大,明天来的可能是李大大,这些你们没必要记住,但有两点你们必须记住:帮助你们的人,是从北京来的,是共产党派来的。”几乎每一次,他都不领受这样的谢意,虽然每一次,他都欣喜地看到贫困地区的变化。
“我是党培养出来的人,一生注定要为党的事业作贡献。”到基层去,到贫困户的家里坐坐,握着他们的手,看着他们的眼睛,聊他们关心的话题,王会生认为,这本身就是受教育的过程。
回到扶贫基金的话题上,王会生说,从集团派下去推动基金的人必须是情商高的人,从投资的角度看,保本微利是基本要求;从情怀的角度看,这些被选中的干部必须懂得,挂职扶贫这一课不是所有人都能上的,下去的人不必有任何后顾之忧,但必须全身心把事情干好,给历史一个交代。
“现在看,两不愁三保障基本都实现了,无论是贫困户、脱贫户还是地方上的扶贫干部,大家精神面貌特别好。未来持续扶贫的动力,必须是龙头企业起作用。”在王会生的逻辑里,大家都朝着好日子的方向前进,这种内生动力需要载体,这个载体就是企业、产业、合作社以及能人大户。而现在看到的产业扶贫,都是在现行政策支持下开展的,因此政策要有连续性,毕竟龙头企业发展才是带动贫困户脱贫的主要力量。跨过2020,还要结合美丽乡村建设,这么多计划要完成,仅仅是涉农企业有积极性肯定不行,必须对准当地的实际情况,政府也得想办法,打通产业扶贫最后一公里。
一次次访贫问苦,王会生也感受到了地方上扶贫干部传递给他的力量——有激情,正能量,甚至有些泼辣,但这些干部在最需要他们的贫瘠土地上,有的一干就是20年,满脑子装的都是贫困户家里的脱贫账。这些人虽然未必都如他当年一样,受过贫困带来的大苦,但他们同样像灯塔一样,以新的方法,新的见识,照亮因困顿而迷航者的前路。
当共和国的“长子”,啥苦都吃了,你觉得亏不?采访进入尾声,已经开始收拾录音设备的记者突然补了一个问题。王会生低下头,脸红起来,眼睛湿润了。停了几秒钟,他用浑厚的声音说了一句:“累不累?累!难不难?难!苦不苦?真苦!但现在的感受就是一个字,值!”
“为什么我的眼里常含泪水?因为我对这土地爱得深沉。”共和国“长子”们的扶贫探索,或者能让这种爱更有力量。(记者 崔吕萍 转载自国投在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