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绵阳二十四小时 | 24 hours in Mianyang

2018-03-02 朱毁毁 朱毁毁的成都




我把每年缝隙里归家的那些光影

集结整理为二十四小时


力图还原我记忆中这座城的模样




6:48   成绵铁路


成都开往乌鲁木齐的第一班绿皮火车

载着无数离乡的四川人和返乡的新疆人

在盆地的雾气中缓慢行驶


当太阳升起的时候

那个即将背井离乡的四川农民指着窗外对我说

“你要到家了。”




7:28   云台观


云台观的道士们早早地起床开始早课

老道长吹胡子瞪眼

训斥着一个不懂规矩的年轻香客

“你是来拜佛的蛮?”


那个“蛮”字,软糯又牙尖

这是绵阳人和绵阳话的精髓




8:45  三台东城门


四川难得一见的大太阳

把建于明代的东城门照得闪闪发光

一个祖父载着孙女骑车穿过古老的门洞


当这里还叫做梓州的时候

东城门便已在此

时至今日,“梓州”两字早已消弭

穿门的人换了一辈又一辈




9:20   人民公园


小朋友和人民公园的鸽子对视着


忽然想起当我还是这么小的年代

这些鸽子便已在这里




9:56   路德圣母堂


被油气仓和电线环绕下的露德圣母堂

高耸着十字架

迎来了今天的第一缕阳光


这真的是一个很朋克的工业城市




10:28   鸟岛 


涪江和安昌江的交汇之处

两座沉积小岛比邻相望

一座开发做了高档社区的桃花岛

一座留给了每年都会回来的红嘴鸥


鸟岛上野木肆长,树干上堆满了白色的鸟粪

这里鲜有人踏足,荒芜而野蛮

可是,到底是哪个岛在野蛮生长呢?




12:47   铁牛广场


不管后来去了哪个城市

我都会怀念铁牛广场的河畔湿地

那是我能想到的

人和城市和睦相处的最佳方式


一张竹编席子就可以拥有整个铁牛广场

豆花儿凉粉是我的

红嘴白鸥是我的

越王楼是我的

星星是我的


那三年最美好的盛夏,也是我的





13:25   北坝镇


午饭之后,饭桌一撤就是麻将桌

有时候人们还是醉醺醺的

在酒意中瞎和着牌


打到该吃晚饭的时候,酒便醒了

真·打麻将




14:00   索桥


当然

如若是在户外搓麻将

便总是会有一群陌生人出现

给你“抱膀子”


真的,屡试不爽




14:45   南山中学


南山中学的时代感残存于细节之处

从毛时代的标语

到千禧年的宿舍

从抗战时的校歌

到如今的昂扬向上之气


创建它的传教士英年早逝

他的墓碑安静地藏在山中栈道边

但是那所学校

却在百年后依然盘踞于南山之巅




15:32   白衣庵


一辆电瓶车顺着白衣庵的石墙驶过

菩萨两字从头顶飞驰而过


那一幕令人惊叹




16:02   东方红大桥


一个男人在涪江里飘游着

一群人把下巴放在桥栏上

沉默观望


一个下午就这样过去了




16:48   三台南门外


南门外的居民捍守着这片古旧废墟

过着半个世纪前般的生活

他们是这个城市的小众

以至于出了南城门

世界便与他们的岁月无关了


近郊农民骑着摩托呼啦开出城门洞

像是一个拓疆的西部牛仔




17:06   南塔路


曾经的红色军工大厂——长虹

在南山上留下了太多的遗迹

这个昔日的绵阳之光

成为人们记忆中的一块纪念碑


正如南塔路上那个巨大的长虹标志

我们还能依稀辨别出那属于它的峥嵘岁月

old glory




17:56   杜甫草堂


是的,四川有两座杜甫草堂


“五载客蜀郡,一年居梓州”

安史之乱后,诗圣曾在这里短暂地居住了一年

他在诗里这样描述这个寄居的他乡之城

“江水流城郭,春风入鼓鼙”


千年之后,

关于诗圣的草堂成了所有人都能进的公园

这里的主人们

一直在纪念那位伟大的客人




18:02   火车站 


50余万的人口流失

让绵阳看上去显得沧桑无力

身心在外的游子

似乎把这个城市压在了行李箱的最底下


踏上故土的那一秒

内心才会意识到

这里才是原乡




18:24  126研究所


这是一个在特殊时期以数字代号给地点命名的城市

305厂,404医院,839院

连个菜市场,都有自己的代号


山上的126所,现在早已褪去涉密的面纱

但那段三线建设的工业化历史

仍然在塑造着这个城市的模样




19:28   清真寺巷


一个年轻的汉族人在街道中央行走着


短短的一条巷子

是世俗和宗教的共生体




20:25   马家巷


关于绵阳所有的记忆

都变成了味觉

储存在此




21:23   富乐大桥


新年的烟花表演完毕之后

看焰火的人们翻越栏杆跳到桥面

交通管制的好处在于

让人们自由地行走在大路中央


狂欢节一般的新年气氛

在散场的时候才刚刚开始




22:41   索桥


一位工人正在拆卸街道两侧的灯笼

元宵节之后,它们将沉睡一年光景

直到第二年的新春

再次突然出现


只有在深夜离家的人们

才能有幸看到这平淡无奇的一幕




23:41   东街


绵阳的地方时比北上广晚了一个小时

但作息却早了一个小时

夜深之后,便没人光顾他的卤肉摊


但他却每次都要等到午夜

等待最后一名饥肠辘辘的觅食者




00:00   火车站


离开和归来

都在同一个地方




00:06   正北街


一个三轮车夫蹬过新年的灯笼之下

当我还是个小孩时,三轮便是我们的计程车

时代的车轮碾压下,这一交通方式已鲜有人问津


他的生意在一天天地土崩瓦解

而孩提时的生活方式

也再未出现在我的生命中




噢,再见啦

我的童年





我离开绵阳四年整了。

但其实我的家就在绵阳,我的户籍也在绵阳,我的家人和我的朋友都在绵阳。我依然会时不时地回来,我依然有着绵阳口音,我依然热爱米粉。

所以,说“离开”是不恰当的。


但我也确实,永远而真实地离开了这里。

物理意义上,精神意义上。


再谈起绵阳,哪怕是如此近的距离,

也只剩那十八年的记忆,和一丝可笑的乡愁。



朱毁毁

白羊座,广告狗

爱好摄影

喜欢老旧的城市、河流和大雾

热爱成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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