绵阳二十四小时 | 24 hours in Mianyang
我把每年缝隙里归家的那些光影
集结整理为二十四小时
力图还原我记忆中这座城的模样
6:48 成绵铁路
成都开往乌鲁木齐的第一班绿皮火车
载着无数离乡的四川人和返乡的新疆人
在盆地的雾气中缓慢行驶
当太阳升起的时候
那个即将背井离乡的四川农民指着窗外对我说
“你要到家了。”
7:28 云台观
云台观的道士们早早地起床开始早课
老道长吹胡子瞪眼
训斥着一个不懂规矩的年轻香客
“你是来拜佛的蛮?”
那个“蛮”字,软糯又牙尖
这是绵阳人和绵阳话的精髓
8:45 三台东城门
四川难得一见的大太阳
把建于明代的东城门照得闪闪发光
一个祖父载着孙女骑车穿过古老的门洞
当这里还叫做梓州的时候
东城门便已在此
时至今日,“梓州”两字早已消弭
穿门的人换了一辈又一辈
9:20 人民公园
小朋友和人民公园的鸽子对视着
忽然想起当我还是这么小的年代
这些鸽子便已在这里
9:56 路德圣母堂
被油气仓和电线环绕下的露德圣母堂
高耸着十字架
迎来了今天的第一缕阳光
这真的是一个很朋克的工业城市
10:28 鸟岛
涪江和安昌江的交汇之处
两座沉积小岛比邻相望
一座开发做了高档社区的桃花岛
一座留给了每年都会回来的红嘴鸥
鸟岛上野木肆长,树干上堆满了白色的鸟粪
这里鲜有人踏足,荒芜而野蛮
可是,到底是哪个岛在野蛮生长呢?
12:47 铁牛广场
不管后来去了哪个城市
我都会怀念铁牛广场的河畔湿地
那是我能想到的
人和城市和睦相处的最佳方式
一张竹编席子就可以拥有整个铁牛广场
豆花儿凉粉是我的
红嘴白鸥是我的
越王楼是我的
星星是我的
那三年最美好的盛夏,也是我的
13:25 北坝镇
午饭之后,饭桌一撤就是麻将桌
有时候人们还是醉醺醺的
在酒意中瞎和着牌
打到该吃晚饭的时候,酒便醒了
真·打麻将
14:00 索桥
当然
如若是在户外搓麻将
便总是会有一群陌生人出现
给你“抱膀子”
真的,屡试不爽
14:45 南山中学
南山中学的时代感残存于细节之处
从毛时代的标语
到千禧年的宿舍
从抗战时的校歌
到如今的昂扬向上之气
创建它的传教士英年早逝
他的墓碑安静地藏在山中栈道边
但是那所学校
却在百年后依然盘踞于南山之巅
15:32 白衣庵
一辆电瓶车顺着白衣庵的石墙驶过
菩萨两字从头顶飞驰而过
那一幕令人惊叹
16:02 东方红大桥
一个男人在涪江里飘游着
一群人把下巴放在桥栏上
沉默观望
一个下午就这样过去了
16:48 三台南门外
南门外的居民捍守着这片古旧废墟
过着半个世纪前般的生活
他们是这个城市的小众
以至于出了南城门
世界便与他们的岁月无关了
近郊农民骑着摩托呼啦开出城门洞
像是一个拓疆的西部牛仔
17:06 南塔路
曾经的红色军工大厂——长虹
在南山上留下了太多的遗迹
这个昔日的绵阳之光
成为人们记忆中的一块纪念碑
正如南塔路上那个巨大的长虹标志
我们还能依稀辨别出那属于它的峥嵘岁月
old glory
17:56 杜甫草堂
是的,四川有两座杜甫草堂
“五载客蜀郡,一年居梓州”
安史之乱后,诗圣曾在这里短暂地居住了一年
他在诗里这样描述这个寄居的他乡之城
“江水流城郭,春风入鼓鼙”
千年之后,
关于诗圣的草堂成了所有人都能进的公园
这里的主人们
一直在纪念那位伟大的客人
18:02 火车站
50余万的人口流失
让绵阳看上去显得沧桑无力
身心在外的游子
似乎把这个城市压在了行李箱的最底下
踏上故土的那一秒
内心才会意识到
这里才是原乡
18:24 126研究所
这是一个在特殊时期以数字代号给地点命名的城市
305厂,404医院,839院
连个菜市场,都有自己的代号
山上的126所,现在早已褪去涉密的面纱
但那段三线建设的工业化历史
仍然在塑造着这个城市的模样
19:28 清真寺巷
一个年轻的汉族人在街道中央行走着
短短的一条巷子
是世俗和宗教的共生体
20:25 马家巷
关于绵阳所有的记忆
都变成了味觉
储存在此
21:23 富乐大桥
新年的烟花表演完毕之后
看焰火的人们翻越栏杆跳到桥面
交通管制的好处在于
让人们自由地行走在大路中央
狂欢节一般的新年气氛
在散场的时候才刚刚开始
22:41 索桥
一位工人正在拆卸街道两侧的灯笼
元宵节之后,它们将沉睡一年光景
直到第二年的新春
再次突然出现
只有在深夜离家的人们
才能有幸看到这平淡无奇的一幕
23:41 东街
绵阳的地方时比北上广晚了一个小时
但作息却早了一个小时
夜深之后,便没人光顾他的卤肉摊
但他却每次都要等到午夜
等待最后一名饥肠辘辘的觅食者
00:00 火车站
离开和归来
都在同一个地方
00:06 正北街
一个三轮车夫蹬过新年的灯笼之下
当我还是个小孩时,三轮便是我们的计程车
时代的车轮碾压下,这一交通方式已鲜有人问津
他的生意在一天天地土崩瓦解
而孩提时的生活方式
也再未出现在我的生命中
噢,再见啦
我的童年
我离开绵阳四年整了。
但其实我的家就在绵阳,我的户籍也在绵阳,我的家人和我的朋友都在绵阳。我依然会时不时地回来,我依然有着绵阳口音,我依然热爱米粉。
所以,说“离开”是不恰当的。
但我也确实,永远而真实地离开了这里。
物理意义上,精神意义上。
再谈起绵阳,哪怕是如此近的距离,
也只剩那十八年的记忆,和一丝可笑的乡愁。
朱毁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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