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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裸体雅典娜”,波特兰抗议者最后的防线

李晓萌 全现在 2020-08-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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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标题:当抗议者面对强权 裸体是反抗的最后防线

作者丨李晓萌
全文共 3691 字,阅读大约需要 8 分钟

深夜,美国俄勒冈州波特兰市,抗议者与美国总统特朗普派遣的联邦部队正在市中心的街道上对峙。

 

为了驱散人群,联邦部队开始向愤怒的抗议者发射胡椒球,这时候,一位裸体女子从催泪瓦斯的烟雾中出现,像一个幽灵。

 

她全身上下什么也没穿,只戴着黑色帽子和黑色面罩,大步走向十几名全副武装、身穿迷彩服、在街道上一字排开的联邦武力。

 

 

波特兰市“反种族歧视、反暴力执法”的示威活动已经没有间断地进行58天了。7月18日,周六的晚上,“顽抗”的群体中出现了一个特殊的身影,一名对峙联邦部队的裸身女子。

 

她直面武装力量的图像很快传遍了互联网,人们赋予了她一个名字,“裸体雅典娜”。

 

事实上,裸体抗议从来都是一种简单直接的表达方式。当压迫本身巨大到足以使人放弃羞耻,脆弱性(vulnerability)成为控诉国家暴力最有力的动作形态。当脆弱的身体暴露在强大的武力面前,那种强烈的对比传递出来的信息不言而喻——我要反抗。

 

01 ////

“裸体雅典娜”

 

那天晚上,当“裸体雅典娜”与联邦部队对峙时,她先是摆出了芭蕾舞的姿势。

 

 

过了一会儿,一辆巡逻车赶到,十几名身穿蓝色制服的警察取代了这排联邦队伍。随后这名女子坐在街道上,面对他们,在车灯的强光下,张开了双腿。

 

 

几分钟后,她以一个优雅的姿势翻身,站了起来。第二批警察也离开了。

 

捕捉到这些瞬间的摄影师戴夫·基伦(Dave Killen)说,胡椒球就在这位裸体女子的身旁噼啪作响地飞过柏油路,“她非常脆弱,如果在没有穿衣服的情况下被任何这些弹药射中,那将会非常痛苦。”

 

根据RT(今日俄罗斯电视台)27日的报道,这位被称为 “裸体雅典娜 ”的女子自称珍(Jen),是一名30多岁的性工作者。

 

“没有计划,也没有经过很多思考。” 珍在一档名叫“Unrefined Sophisticates”的周末播客里透露,她只是把自己的衣服交给伴侣,只留下一顶小帽和一个面罩,然后在街上摆了个姿势。

 

珍形容当时的对抗“真的很平静,同时也很恐怖”,她将之比作 “身处风暴眼”,“我的裸体是政治性的,这是我的表达方式。”

 

自5月25日乔治·弗洛伊德(George Floyd)事件发生后,波特兰市持续发生抗议示威活动。

 

本已平静许多的波特兰,自从联邦部队7月4日进驻后,每晚都会上演猛烈的城市战争。联邦武力扔掷闪光弹、烟雾弹和催泪弹,挥舞着警棍向市民的身体上砸去,对手无寸铁的抗议者眼睛喷洒胡椒水,还将示威者押到不明身份的车里带走。

 

催泪弹和闪光弹早已使波特兰空气混浊,市民无法呼吸

 

唯独“裸体雅典娜”出现的那15分钟,联邦部队“熄火”了。这是裸体抗议的效果,它可以成功引起使用武力者的注意力,并让其放下手中的武器。

 

02 ////

裸体的力量

 

“开枪!”身穿蓝色工作服的市政管道工埃米尔·加洛,对着一辆T-55坦克大喊,并撕开衣服,准备献出自己的生命。

 

 

1968年8月21日,来自俄罗斯和其他四个华约国家的坦克开进捷克斯洛伐克,镇压“布拉格之春”。在此过程中,一幕经典的裸体抗议画面出现了。

 

一位名叫拉迪斯拉夫·比耶利克(Ladislav Bielik)的摄影师捕捉到了这一场景,并秘密拷贝给了德国一家新闻社,随后被刊登在了世界各地的头版上。

 

这成了二战后一个经典的用裸体表达抗争的事例。其实,裸体可以反对战争,反对强权,也可以反对主流意识形态。

 

上世纪60年代,美国陷入越南战争的泥潭,社会上出现了“花童”的反主流文化现象。“花童”即嬉皮士,他们多数家庭比较富裕,年轻而不保守,社会大环境让他们对“美国梦”的含义产生质疑。

 

“花童”开始用自己的方式表达意见,常常不修边幅,穿奇装异服,甚至赤身裸体,以无暴力的抗议活动进行反战,喊出“不要战争,只要做爱”等口号。

 

70年代,裸奔运动在美国掀起狂潮。出于对权威和社会的不信任和不满,美国的大学生们开始成群结队地在公共场所裸奔。年轻人们决定脱掉衣服、结队裸奔,以改变对性和裸体的态度,也受到了媒体的高度关注。

 

赤裸身体的力量确实惊人,于是人们慢慢地开始将裸体抗议这种方式,应用到不同社会议题之中。

 

动物保护主义者会以裸体出现,唤醒人们保护动物的意识,比如三十年前, 首次发起“宁愿裸体也不穿皮草”(I’d Rather Go Naked Than Wear Fur)广告的善待动物组织PETA。

 

环保主义者也会用裸体的形式让人们意识到地球的脆弱性,比如多娜‧尼托(Dona Nieto),还有一年一度全球性全身裸体骑车的活动—— “世界裸体自行车日”(World Naked Bike Ride Day)。

 

 

如今,全球进入抗疫的“战争”中,为了打赢这场战役,医生们也开始用裸体进行反击。

 

4月1日,法国四十几名护士发起 “裸体抗议”,抗议政府未给医护人员提供必要的防护措施和设备。4月27日,一群德国医生赤身裸体抗议个人防护装备(PPE)短缺,希望引起关注。

 

无论是何种领域,裸体都传达了这样一个信息:抵抗者不会不战而屈人之兵。

 

03 ////

身体如何反对权力?

 

提到裸体反抗,很多人认为最早的实践者是十一世纪的那个著名的英国贵妇,为了争取减免丈夫强加于市民的重税,裸体在大街骑马的戈黛娃夫人(Lady Godiva)。

 

 

其实更早可以追溯到公元前4世纪,锡诺普的第欧根尼(Diogenes),也就是那位裸体晒太阳,告诉亚历山大大帝“闪一边去,不要遮住我的阳光”的古希腊哲学家。

 

裸体本来就是人类最真实本质的存在,为了取暖才有了衣服的存在,但是第欧根尼生活的古希腊,因其地中海气候,日照充足、阳光明媚、冬季暖和,且政治空间自由,裸体成了日常生活的组成部分。《博物志》的普林尼曾说过,“全身赤裸是希腊人的习惯”,衣服只是身体的附属品。

 

裸体在那时候稀松平常,正如古希腊人于公元前776年创立的奥运会,也是一个完全裸体的活动。古希腊历史学家普鲁塔克曾记述当时少女们裸体参加运动会的情景说:“尽管少女们确乎是这样公开地赤身裸体,却绝感不到有什么不正当的地方。”

 

事实上,英文中的体操(gymnastics)和体育馆(gymnasium)都使用了同一个语根,也就是希腊文的“gymnos”,这个单词的意思就是裸体。

 

既然裸体曾经是如此普通,那么裸体反抗又是为何能在如今博取巨大的关注呢?

 

本质上说,人类社会的发展进程是一部战争史。历史发展到今天,尽管人类已经开发出超越人体能力的武器,但那股可感知的情感力量一直存在于人类的表达形式之中。

 

正因为此,当强权实施压迫时,裸体作为一种脆弱性(vulnerability)的表达,最能唤起人们的道德意识,成为对抗权力十分有效的形态。

 

04 ////

女性用裸体反抗父权

 

在面对强权时,女性的裸体反而更有力量。

 

乌克兰女权主义团体Femen一直致力于父权文化下的女性被压迫问题。该团体成员曾经做过试验,她们在自己的身体上写下抗议口号,观众被吸引阅读这些信息的事实,进一步加强了她们的论点,即女性被物化了。

 

Femen抗议示威活动图 右一为负责人谢甫琴科 来源:Getty Image

 

2010年8月24日,乌克兰独立日,Femen第一次进行了裸胸示威。

 

英娜·舍甫琴科(Inna Shevchenko)是Femen的负责人,她在后共产主义时期的乌克兰长大。在她看来,“独裁政权通常是一个男性领袖,他培养了对国父的崇拜。同样,在一神教中,有一个父亲即上帝,他惩罚你,保护你,并定义你是谁,你在社会上的地位是什么。”

 

2011年12月21日,在白俄罗斯首都明斯克,Femen的三位成员组织了一场反对总统卢卡申科的示威活动,但之后遭到了15个人的追捕。在被拘留期间,她们经历了长时间的审问,甚至被侮辱、威胁和殴打。

 

Femen成员被抓捕人员按在了地上

 

“我们脱掉上衣,在胸前贴上标语,只是大喊口号,其他什么也不做。但我们还是被按在地上,被勒脖子,被绑架,被逮捕。这是不平等的。这是父权制机构对敢于提出不同意见的女性施加的暴力”。舍甫琴科说。

 

除了政治领域,女性也在其他领域表达抗议。英国剑桥大学经济学女教授维多利亚·巴特曼(Victoria Bateman)写了一本书,名叫《性别因素》。她认为女性角度的缺乏,使得经济学无法回答一些最基本的问题,例如有些大陆的繁荣、依旧存在的贫穷问题、自由市场的起伏等。

 

但光写书没有用,她还用实际行动表达自己的立场。2019年2月8日,巴特曼在接受BBC采访时突然脱掉衣服,赤裸上身露出标语:“脱欧让英国赤裸”。

 

此外,她也在英国皇家经济学会(Royal Economic Society)年度会议上用了相同的方式,表达了自己的经济学主张。

 

巴特曼的行为的确让她提出的问题获得了人们的思考,因为当人们重新去读马克思经济理论以寻找答案时,大家忽然意识到,这还是一个白人男性提出的经济论点而已。

 

事实上,无数用裸体表达抗议的例子已经说明,无论男女,只要有权力的地方,裸体就是最后的防线。尽管裸体是我们的自然状态,但裸体往往是叛逆的,也是最引人注目的。

 

在人类进化的历史中,我们已经形成了一种穿衣文化,认为身体应该穿衣成为主流,而正是这个主流,赋予了裸体一种特殊的力量。在没有武器或政治权力的情况下,当抗议者脱掉衣服,反而会让强权者慌张不已。

 

蒙娜·艾尔塔哈维(Mona Eltahawy)在她的《头巾与处女膜:为什么中东需要一场性革命》一书中讲述了一个有趣的故事:

 

突尼斯女权主义者Amira Yahyaoui向极端保守主义萨拉菲派的一位制宪会议成员提了个问题。但他拒绝回答她的问题,因为他不和 “裸体 ”妇女说话(她没有戴头巾),于是Yahyaoui开始脱衣服。

 

萨拉菲主义者吓坏了,问她在做什么。她说:“我在向你展示一个裸体女人的模样。” 他立即回答了她的问题。

 

参考:

https://www.latimes.com/world-nation/story/2020-07-19/portland-protest-naked-athena

https://www.theguardian.com/fashion/costume-and-culture/2014/jan/15/naked-protest-revolutionary-body

https://voxeurop.eu/en/bare-breasts-heads-hig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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