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人凶残暴虐!凶兵突然回归都市,策马江湖,再搅风云
七月初,地处广南地区的甘平县,大雨不断,山洪频发,已经提前进入汛期。
七月十号一大早,县委一辆考斯特中巴车,在赶赴受灾最严重的水明乡途中,突遭泥石流,因躲避不及,连人带车翻入滚滚的曲安江水中。
包括县委书记,县纪委书记,县政法委书记,宣传部长和专职副县长在内的八个人,无一幸免,全部遇难。
好家伙,一下子牺牲四名县委常委,还不算一个非常委的副县长,这件事不仅震惊了整个东河省,就连京中高层都予以重视。接连发了三道重要批示给东河省委省政府,严令在救灾的同时,一定要确保领导干部尤其一线领导干部的人身安全。
国家培养一个干部不容易,痛失五名处级副处级实权官员,不止是东河省的损失,也是国家的损失。
凡事有弊也有利,一下子空余出来的四个常委名额,让许多有更进一步想法的官员起了活心思。一时间,往广南市跑官的人多了起来,一度导致县里无法开展正常工作,主管领导不在岗位的事情时有发生。
为此,临时主持全县工作的县委副书记、县长耿云峰下令,谁再因为跑官而耽误工作,将给予严肃处理。老大发话了,下属不敢不听,总算是把这股歪风表面上制止住了。
一周后,在县殡仪馆一号大厅,举行了因公遇难的八位同志集体追悼会。广南市市长沈铮代表市委、市政府出席,县长耿云峰致悼词。
悼词当然都是好听话,说给活人听的也是做给活人看的。人走茶凉,何况人都没了呢?
追悼会进行了两个多小时才算结束。县老干部局副局长厉元朗走往停车场的途中,被人从后背轻轻怕了一下,回头一看,是自己的老同学,县政府办副主任季天侯。
他俩在大学时期就是上下铺的死党,关系一直不错,就是参加工作这十来年,始终都有来往,真正是无话不谈的好哥们。
季天侯冲厉元朗一使眼色,厉元朗会意,走到停车场钻进自己的二手捷达王里面,没有发动,而是随手叼起了一支玉溪烟。
他刚点燃,就见副驾驶的门被拽开,季天侯一屁股坐进来,毫不客气的一把将玉溪烟抢过来据为己有,自在的深吸几口才说:“憋死我了,这会要是再开半个小时,我非得把手指头当烟给抽了不可”。
厉元朗嘿嘿一笑,续上一支说:“我看老耿始终注视着会场,别说犯烟瘾了,就是有尿都得憋着,这时候上厕所,就是不给老耿的面子,穿小鞋是必然的了。”
随即,厉元朗扭头看向季天侯,又说:“老耿以前平易近人,一点架子没有。现在拿出官威,这耿县长变成耿书记,估计是十拿九稳了。”
厉元朗的陈述句里带有征询语气,季天侯怎能听不出来?他在政府办多年,消息自然比厉元朗灵通一些,便微微点了点头,肯定道:“定了,不过我今天和你说的不是县委书记由谁来继任,而是县长的人选?”
“县长人选?”厉元朗一时蒙圈。别看他和季天侯都是副科级,在老百姓眼里是官员,可在官员眼里,他们就是老百姓。两个副科级操心正处级任命,岂不是闲操萝卜淡操心,胡扯么!
“开车,咱俩找个地方详谈。”季天侯把半截烟屁股扔出车窗外,大手一挥命令起来。
还是他哥俩常去的农家院,人少肃静,说话方便。一壶烧酒,四个小菜外加一个锅仔,一人干了一个四钱杯,季天侯才切入主题。
他从特殊渠道得来消息,市里为了稳定,县长将就地提拔。现在上面有两个人选,一个是副书记林木,另一个是常委副县长钱允文。
不过,这二人都跟季天侯和厉元朗没有瓜葛,但是季天侯却提出一个人名,却让厉元朗眼前一亮。
金胜!
金胜今年三十七岁,比厉元朗和季天侯都大五岁,最为关键的是,他也是东河大学中文系毕业,正宗大师哥。目前任甘平县副县长,排名还挺靠后,负责文教卫这一块。
厉元朗所在的老干部局隶属于县委组织部管辖,平时和金胜接触不多,倒是季天侯在政府办,因工作关系经常见面,又是校友,所以走动近一些。
不过,仅凭这一点,和他这个小小芝麻官有何关系?厉元朗忽然看不懂季天侯葫芦里卖的是什么健脑药了。
“滋溜”一口,季天侯自干了一杯,擦了擦嘴,话锋一转,问:“元朗,你和韩茵离婚有大半年了吧?就没打算再找一个?”
提起韩茵,厉元朗胸口隐隐作痛。韩茵是县电视台的台花,那会厉元朗还是县委书记秘书,可谓春风得意仕途正旺,韩茵拒绝众多追求者,毅然决然嫁给了他。
结婚头两年,厉元朗也是高歌猛进,两年解决了副科级,算是正式迈入干部序列,第三年兼任县委办副主任,马上就要升正科级,并且外放到乡镇去当一把手了。
谁知人算不如天算,十分赏识他的县委老书记突发脑淤血,倒在了工作岗位上。人走茶就凉,何况人都没了,厉元朗这碗茶彻底变成了冰红茶。
外放的事泡汤不说,就连县委办都呆不下去,直接发配到老干部局,任排名最后一位的副局长。
老干部局本身就是清水衙门,他这个副局长更是清水中的蒸馏水,有职无权,上班喝茶看报纸,下班正点回家做饭忙家务。在外人看来,他老实本分,是模范丈夫。可在韩茵眼里,他就是个没出息的货,自己大好青春都给了厉元朗,却换来一个仕途昏暗的窝囊废。
没事找事总吵架,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数落厉元朗的话越来越难听,硬逼他离婚。
反正俩人也没孩子,结婚之后经济方面各自独立,财产好分割,去民政局没用十分钟,就办妥了离婚证,彻底结束二人五年婚姻。
现在,季天侯说起韩茵,厉元朗如鲠在喉,喝酒的兴趣都给搞没了,拿起的酒杯赫然放下。
见厉元朗脸色不好看,季天侯立马赔礼道歉说:“我真不该哪壶不开提哪壶,给元朗你添堵,来,咱俩接着喝酒。”
厉元朗并没有举起酒杯,而是说:“天侯,咱哥俩认识十多年了,有啥话别兜圈子,直说。”
“好吧。”直到这会儿,季天侯才亮出底牌,说出他今天找厉元朗的真实目的。
水婷月!
这是季天侯提出来的第二个关键人名,如果韩茵不算在内的话。
和韩茵让厉元朗隐隐作痛不同,水婷月是让他彻底胸闷。
水婷月和厉元朗还有季天侯都是大学同学,而且跟厉元朗还有长达三年的恋情。之所以分手,是水婷月母亲坚决不同意从中阻挠,她看不起厉元朗无权无钱的家庭背景,就动用各种手段硬是把他俩给拆散了。
这也导致厉元朗一气之下回到家乡甘平县,报考政府公务员,从此和水婷月再无联系。
听季天侯说,水婷月后来和一个世家子弟订了婚,只相处不到一年,不知道什么原因主动提出退婚,到现在她还是孑然一身,都成老姑娘了。
当然,这些不过是抛砖引玉,真正目的,是在水婷月她爸水庆章身上。
水庆章这几年风头正劲,现任省委政策研究室主任,下一步就要到广南担任市委书记了。
按理说,甘平县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有了这么多的职务空缺,市里早就应该讨论人事任命,之所以至今按兵不动,都是在等待水庆章到任后再做决定。
金胜是在一个饭局上无意中听到这个消息的,他知道厉元朗和水婷月是曾经的恋人,就想通过厉元朗跟水婷月接上关系,继而搭上水庆章,希望提前拜访这位广南市的新老板,为自己的政治前途迈进一条康庄大道。
书记管官帽子,即便争取不到县长,只要在新书记面前留个好印象,对以后的仕途发展无往不利。这么一个千载难逢的机遇,他可不想错过。
说来说去,厉元朗总算摸到季天侯找他的命门了,这是季天侯替金胜当说客来了。
他并没有当场答应季天侯,他要权衡利弊,更为重要的是,水婷月会给他这个前男友的面子吗?当初分手时,厉元朗说的句句可都是狠话,把水婷月伤得不轻。
回到自己冷清的家,厉元朗躺在床上抽了半包烟,思来想去,他决定帮金胜这个忙。于情于理于公于私,这对自己只有益处没有害处。
他拿起手机,按照季天侯提供的号码拨了过去。对方的手机唱了半天歌,一直没人接听。就在厉元朗灰心丧气想要放弃之际,忽然响起一个悦耳声音:“喂,哪位?”
是水婷月,果然是她!六年多未见,她的声音依然那么甜美、动听。
“婷月,是我。”厉元朗尽量调整着因为长期吸烟而变成的烟嗓。
“你!你是谁?”
水婷月竟然没有听出来厉元朗的声音,失望之余,他如实坦白:“我是厉元朗,你、你还好吧?”
静,出奇的静。手机那头的水婷月没有一点声响,不知道她是惊是喜,是哭还是笑。
“婷月,你在听吗?”
好半天,水婷月才回答,声音冰冷刺骨:“找我的话,我没有心情。要是找我爸爸,我会把你的手机号发给市纪委的许伯伯。我爸说了,在他没有到任之前,广南市任何人打电话找他,都由纪委的许伯伯替他接听。”
没等厉元朗作反应,水婷月毫不留情的挂了手机,留给厉元朗足足惊呆好几分钟。
这面子丢的,如同鞋垫子。厉元朗郁闷至极,早知道真不该打这个电话了,活该!
偏巧这会儿,季天侯的电话打过来,厉元朗正有气无处撒,索性把这股怨气全都发泄到好朋友身上了。
季天侯也不生气,而是笑呵呵的一个劲赔不是,还邀请他去金鼎大酒店去坐坐,算是陪他喝个委屈酒。
厉元朗也没多想,拿起车钥匙直奔金鼎大酒店。赶到218包房门口时,听见季天侯正跟酒店经理激烈争吵着。
原来,季天侯预定这间218号房被另一个客人看中,酒店方出面想让他们换一个房间。
倒不是季天侯不讲理,实在是这个经理说话太难听,拿着季天侯的工作证根本不屑一顾,语气趾高气扬,颐指气使:“县政府办的又能怎样?实话告诉你,这位大老板可是广南市委的大人物,你得罪不起。我还能客气的请你换房间,要是换成大老板本人,马上就叫你滚蛋!”
厉元朗本就窝一肚子火,听到季天侯挨欺负,便冲过来和经理理论。
经理上下打量着厉元朗,看他穿戴一般,不像什么大人物,嘴角一撇道:“你是哪个?你算老几?”
也是厉元朗早就过了冲动年龄,若是年轻个五岁,非得一顿老拳伺候过去了。他尽量压制火气道:“你别管我是谁,告诉你,今天这房间我们是不换了,谁来都不好使!”
他的话音刚落,就听身后响起一个刺耳的公鸭嗓:“这是谁啊,风大也不怕闪了舌头,说话这么牛气。钱副县长,你们甘平到底谁说的算,耿云峰还是这个?”
厉元朗回身一瞧,见是一个三十岁不到的胖子,一张肥头大耳的脸看不到脖子,眼眶略微发青,一定是酒色纵欲过度所致。
他身旁是常委副县长钱允文,他俩身后还站着七八个人,都是各委办局的头头脑脑。
看这架势,胖子应该来头不小。只是市里领导他都知道,可这胖子是谁,却让他一时摸不着头脑。厉元朗没搭理胖子,而是将目光落在钱允文脸上。
“钱县长,你好!”厉元朗和季天侯先后点头打着招呼。不管咋说,钱允文是县领导,在他面前,该有的姿态必须要有。
“嗯,是厉副局长和季副主任,今天我宴请恒总,我们定的包房小,换你们这间大的。反正你们就两个人,在哪吃饭都一样。”
官大一级压死人,钱允文是常委副处级,压两个小小副科级,还不跟踩个蚂蚁那么简单。
厉元朗的老干部局不归钱允文管,但是季天侯却是钱允文的直接下属。他的话表面看似平常,实际上官威很大,真像那个经理说的那样,言外之意让他俩快点滚蛋。
厉元朗真心不想换,可看钱允文越发阴沉的脸,又迫使他心思松动。而且一旁的季天侯不住使眼色,好汉不吃眼前亏,看在季天侯的面子上,换就换吧。
“谁说就俩人,还有我呢!”接着钱允文的话头,金胜竟然迈着大步走了进来。
金胜的出现,让尴尬的局面略微有所缓解。好歹他也是副县长,比钱允文差点不多,面子上,钱允文不可能太过放肆。
“小金啊,你也过来吃饭?”
钱允文年近五旬,比金胜大了十几岁,叫他小金本没问题。但是,在官场上,最忌讳的就是“老”和“小”俩字。
说人老,就是嫌弃是老人家,该给年轻人腾地方,退休回家哄孙子了;说人小,又是讽刺不成熟。所以说,一般都叫官职,只有关系极好的才会这么叫,否则有轻视之嫌。
钱允文管金胜叫“小金”,金胜心有不满,碍于情面没有发作。可关于换包房的问题,他隐晦的表达出了不同意。
“钱副县长。”金胜有意把“副”字念得很重,“一会儿我们还有其他客人,这个包房肯定是坐满了。刚才我过来时,看到别的包房还有空的,要不然你们……”
不等钱允文说话,胖子阴着脸乜斜着瞧了瞧金胜,一撇嘴问钱允文:“这人谁啊?”
见胖子发话,钱允文马上陪着笑脸,给他介绍金胜,至于厉元朗和季天侯,官太小,直接省略掉了。
介绍完金胜,钱允文故意大声道出胖子的身份,是说给厉元朗和季天侯听,更是点给金胜听的。
“这位恒勇恒总,是广南市恒嘉房地产公司总经理,也是市委组织部恒士湛恒部长的公子。”钱允文脸上泛着光泽,说话底气十足。搬出来市委组织部长的儿子,不就等于说,他拿下县长宝座,板上钉钉了么!
怪不得敢这么放肆呢,原来是恒部长的独生儿子,正经官二代。
书记管官帽子不假,可是组织部也是主管官帽子的部门,组织部长的意见,书记有时候也得权衡一二。
恒勇嘴角往下耷拉,眼角眯缝着,给人一种居高临下看人的感觉。“金胜,嗯,听我爸提起过,省大高材生,是挺年轻的,年轻人嘛……做事好冲动。”
一个体制外的人,竟敢在大庭广众之下对一个副县长品头论足,凭的是什么?还不是仗着他有一个好爹!
金胜气得面色发紫,隐忍不发,双手却死死攥成了拳头。钱允文则是一脸玩味的笑容,有恒勇撑腰,他心情好到爆。
而一边的厉元朗早就看不惯恒勇的所作所为,金胜是副处级,恒士湛脑子里或许有他一号。厉元朗不过一个小小副科级,他就不信恒士湛一个副厅级干部,能把他怎地!大不了辞职不干了!
想到此,厉元朗跨前一步,站在恒勇面前,毫不客气的质问:“恒总,你刚才的话是代表了恒部长还是你个人?”
恒勇正自鸣得意,被厉元朗突如其来的质问当场惊愣住了,卡顿一下才说:“我的话就是我爸的意思,我就能代表我爸。”
“好!”厉元朗突然高举起手机,义正言辞道:“你的话我已经给录下来,我这就打给水庆章书记,我想问问他,一个组织部长的儿子能代表组织部长,这符不符合组织原则。”
说毕,当着众人的面,厉元朗啪啪拨出一连串号码,真的打了出去。
水庆章,即将走马上任的广南新市委书记!
厉元朗一席话,令在场所有人都为之一震,是震惊的震。
刚才还趾高气扬的这位恒勇恒大公子,一听到水庆章的名字,顿时全身都萎了,他再是个草包,也知晓水庆章的名声,那可是他老子的顶头上司!他老子不敢得罪,借他十个胆,他也不敢。
他的脸色瞬间吓得煞白,油光锃亮的脑门上爬满冷汗珠子。手指着厉元朗,嘴唇哆嗦着,一连说了好几个“你”字,却没有下文。
就连钱允文都暗自出了一把冷汗,自己托了多少关系想要巴结水庆章,到头来全都灰头土脸给挡驾回来。眼前这个小小的老干部局副局长厉元朗,竟有这个通天本事!不知不觉和新书记有了联系?
大多位高权重的领导都有一个私人手机号,外人不知道,只有关系最近的人或者家里人才有资格掌握。看样子,厉元朗不像是造假,他目光如炬,异常坚毅。乖乖,这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还是君子不吃眼前亏,把这一页赶紧翻过去吧!
于是,钱允文硬挤出桃花灿烂的笑脸,上去一把摁住厉元朗打电话的手,帮着他挂断手机,一个劲儿的赔笑道:“元朗啊,这都是误会,误会。呵呵!恒总不是那意思,算了,包房我们不换了,金县长你们聚,我们就不打扰了。”
随即,轻怕着恒勇的手臂,冲金胜厉元朗等人微微点头致意,转身率先离开包房。
恒勇铁青着脸,频频点着肥胖脑袋,并向身边一人耳语问一句,随后咬着后槽牙说:“你叫厉元朗,行,我记住你了,我爸也记住你了,咱们走着瞧。”在众人簇拥下,气急败坏的走了。
这一幕的剧情反转,那个酒店经理全都看个一清二楚,心里狐假虎威的那点气势,在主子灰溜溜落败之后,自己也觉得脸上无光,看都不敢看厉元朗他们几个,低下脑袋撒欢儿似的逃离218号房。
“哈哈哈!”在包房里就剩下厉元朗他们三人之后,季天侯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解气,太他么解气了!
就像一个便秘的人瞬间通畅一样,所有阴霾、所有晦气一扫而光!
金胜也是喜不自胜,刚才正面交锋,被恒勇这个官二代压得透不过气来,厉元朗出奇制胜的一招,化解得干净利落,他一把揪住了恒勇的命门。
打蛇打七寸,擒贼先擒王。这个小学弟,有头脑,有勇气,有担当,能堪大任。
有了这么一段小插曲,金胜觉得这地方喝酒有失兴趣,提出来换个地方。让司机开来他的专车,去县郊一个偏僻地方,小酌一番。
路上,金胜对身边的厉元朗笑问:“你刚才不是打给水书记的吧,是给水婷月打的?”
金胜够聪明,厉元朗苦笑着给出答案。水庆章这条路,他连水婷月这扇门都没打开,怎可能直接够到水庆章那里。
刚才打电话时,别看厉元朗镇静自若,实际上心里比谁都紧张。好在空城计这一招,让诡计多端的钱允文上了当,恒勇也不敢质疑,将错就错的,打了一个翻身仗。
坐在副驾驶上的季天侯扭回头说:“元朗,我帮你分析了,其实水婷月对你那个态度也算正常,这些年你不联系她,她有恨意。恨的越深,爱的也越深,你没听出来,她是知道你在甘平县的事情,说明她在关注着你。”
是吗?
厉元朗微微一愣,细细品味水婷月和他的对话,觉着季天侯说的很有道理。
正这会儿,手机突然响起来,厉元朗一看号码,竟然是水婷月!
她主动给自己打电话来,厉元朗有些忐忑不安。
信手接听起来,里面响起十分嘈杂的音乐动静,继而是水婷月声嘶力竭的哭喊声:“厉元朗,你个王八蛋,我恨你!”
“啪”的一声,直接挂掉。
厉元朗有些懵圈。他猜想,水婷月一定是在酒吧喝酒,借着酒劲打来这个骂人电话。
正如季天侯分析的那样,水婷月对他耿耿于怀,也说明,她的心里一直有他。
“是水婷月的电话?”金胜挨厉元朗最近,或多或少也听到电话里的大致内容。
季天侯原本掏烟想撒一圈,金胜的话顿时把他吸引住,也问起厉元朗。
“是她。”厉元朗苦涩笑了笑:“她在骂我王八蛋。”
“有戏。”季天侯顺嘴总结了一句。
金胜则拍着厉元朗的肩头说:“元朗,你可能对我想借你和水婷月之间的关系有些想法,我敢说,你真是错怪我了。”
厉元朗赶紧解释:“金县长,我……”
金胜摆了摆手,眼望车窗外,感叹道:“咱们县太穷了,手上有大把的可开发资源,这些年一直在全市最后一名徘徊。每一任县领导上台前都信誓旦旦,要把甘平建设多么美好,经济上提升多大的台阶。可实际呢,除了干政绩,干面子活,一点也没给老百姓带来实惠,我心里急啊!”
“就说咱们现任领导班子吧,老书记岁数大了,不出车祸,后年也该退居二线去人大了,早就磨光进取心。而耿县长这个人,心气是有但能力不足,千头万绪,他找不出一个着眼点,来甘平也快三年了,还在原地踏步。”
说了这些,金胜索性敞开心扉,倒出自己全部苦酒。
“你们或许不知道,咱们县财政非常困难,前任花后任的钱,据说现在都花到2030年了,这得是一个多大的缺口啊!所以我想,与其浑浑噩噩的混吃等死,不如大张旗鼓的干一番事业,把甘平县的经济实实在在搞上去。这不是一个口号,要有实际行动。”
“金县长,你有什么计划?”对于金胜这番肺腑之言,厉元朗深有同感。当初老书记在任上也是信心十足,准备把他外放到最贫困的水明乡,就是想利用这个乡得天独厚的山区优势,大力发展山产品加工和旅游事业,为甘平县整体经济改革打上第一枪。
然而天不垂怜,老书记倒下来,自然他的宏伟计划也遭搁浅。现今,金胜和老书记当年的雄心壮志大有一拼,就是不知道,他的眼光是否独到,能不能抓中要害。
结果,金胜所讲竟然和老书记的计划有着异曲同工之处,厉元朗甚至怀疑,金胜是不是看过那份计划书。
因为这份计划书,可是厉元朗走遍全县十六个乡镇和三百多个自然屯,实地走访考察,和老书记俩人废寝忘食,熬了三个通宵才制定出来。
书记本来主抓人事不抓经济,老书记是看甘平县抱着金饭碗四处讨饭吃,他心里着急,这才让厉元朗在前面打头阵,他在后方筹谋划策。用一个月的时间弄出这份计划书,就等着上常委会讨论表决,却在关键时刻,积劳成疾,撒手人寰。
在金胜大谈他的发展计划同时,车子已经开到这家不挂幌的饭庄门前,几个人谁都没下车,厉元朗和季天侯都全神贯注听着,尤其是厉元朗,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全然记在心里。
要不是金胜的手机不合时宜的打进来,被生生打断,还不知要到什么时候才结束呢。
金胜一看号码,眉头微微紧锁,手捂话筒谨慎的接听着,除了“嗯”,“是的”,“我懂”,最后一句是:“好的老领导,我这就赶去见您。”
猜也猜得出来,这个电话对于金胜来讲,十分重要。他口中的老领导,一定是在背后支持他的大人物了。
好像老天都规划好了似的,这边金胜刚挂了手机,那边季天侯的也响了,听他说话语气,对方一定是他老婆冯芸。
冯芸比季天侯小两岁,长着一张娃娃脸,很机灵。她是县人大副主任冯一铎的宝贝女儿,和季天侯结合,算是政治联姻。
“唉!”季天侯收起手机,叹息道:“岳父知道了我和恒勇闹不愉快的事情,劈头盖脸给我一顿臭骂。”
“呵呵!”金胜玩味的不住摇头:“巧了,老领导也是为这事让我去广南见他。这个恒部长啊……太溺爱他儿子了,把这事弄得满城风雨,也不怕对他有不利影响。”
“怕啥?”季天侯接茬道:“恒士湛有省里支持,据说水书记走后的政研室主任,恒部长有意接替。”
到底是政府办的老油条,季天侯的消息可真够灵通的,都能延伸摸到省里的信息。厉元朗想,让他做县政府办副主任可惜了,应该去国安部。
他心里活动还没进行完毕,手机又跟着凑热闹响个不停,号码不熟悉,接听之后,却是一个标准的少妇声音。
别问厉元朗为什么听出来对方是个少妇,很简单,搂着韩茵睡了五年,男女之事,凭直觉也能猜出个大概所以然。
“你叫厉元朗是吧?”对方咄咄逼人的口气,厉元朗听了很不舒服。
“是我,你是……”出于礼貌,厉元朗如实回答。
“我是水婷月的闺蜜,我叫方文雅。也不知道你怎么惹了婷月,她到酒吧一个劲儿的给自己灌酒,还不住念叨你的名字。我不管你们是妾有情还是郎无意,也不管你在哪儿在干什么,限定你必须在一个小时之内赶到允阳。婷月喝醉了,你若不来,出事情后果自负。”临了,还小声嘀咕一句:“人家还有一个不满三个月大的婴儿等我回去喂饭,没工夫掺和你们这对野鸳鸯的事情。”
什么话,什么野鸳鸯,一个未嫁一个未娶,是正经鸳鸯好不好?听得出来,方文雅快人快语,应该是个好相处的女人。
“噗嗤”一声,金胜和季天侯不约而同大笑起来,今晚的饭局肯定吃不成了。金胜要去广南见老领导,季天侯挨完岳父骂,又要回家挨老婆冯芸的数落。而厉元朗则要马上赶到省城允阳,先不提帮金胜的事情,他也要为唤醒水婷月那颗昏睡的破碎玻璃心去负责,照顾酒醉后的她。
三个人很快分手各奔东西,并且都做了一个电话联系的手势。
甘平县距离省城允阳将近一百多公里,厉元朗全程高速,也不管超不超速,油门踩到底,风驰电掣,一路狂飙。
等赶到允阳的俪人酒吧,不多不少,正好差一分钟才到一个小时。
方文雅此刻正在接听电话,身旁的水婷月已经趴在桌子上睡着了,白藕般的胳膊耷拉在半空中,看得厉元朗直闪眼睛。
方文雅模样上乘,身材丰满,胸前鼓起两座珠穆朗玛峰。一想起她说给孩子喂饭,厉元朗就知道这是携带方便,随时保温的大饭盒。
也不等厉元朗说客套话,方文雅抢白道:“人我交给你了,婷月要是少一根汗毛,我拿你是问。”随即转身就往外走,边走边对手机那头怜爱说:“好儿子,别哭了,妈妈这就回去,给你喂饭……”
不提方文雅蹬着高跟鞋的扭动腰肢离去,单说厉元朗慢慢坐在水婷月身边,不忍心打搅,便一声不吭的近距离静静看着她。
水婷月侧脸昏睡,眉眼间没有太多变化,和六年前相比一样漂亮、好看。想来她也是三十二岁的年纪了,岁月的利刃并没有在她脸上留下任何腐蚀的痕迹。
回想着昔日和水婷月在一起的点点滴滴,厉元朗心里如同碰翻了调料盒,五味杂陈,酸甜苦辣咸,一股脑的往上涌动。
“唔……”水婷月身子忽然动了动,似乎想吐的前奏。
厉元朗赶忙过来,手搭在她的肩上,轻声问:“婷月,你哪里不舒服,要不要去洗手间?”
被厉元朗这么一说,水婷月才逐渐睁开朦胧的醉眼,盯盯看着厉元朗,谁知,竟猛然站起身,伸手往厉元朗的脸上狠狠甩过去……
厉元朗万万想不到水婷月会打他。
但凡男人肯挨女人打,无外乎两个原因,一个是男人太窝囊,有喜欢被打的嗜好。还有一个就是男人背叛女人,心有愧疚。
厉元朗不窝囊,在水婷月那里他更不愧疚。想当年,水婷月母亲给厉元朗五万块钱的分手费,让他远离水婷月,他都没答应。
他穷,他缺钱,可穷要有穷的志气。他不会为了钱,出卖爱情。
水婷月母亲见软的不行,就来硬的,动用各种关系,就想赶走厉元朗。
他那时到处投简历,基本上全都石沉大海,杳无音信。终于有一家公司答应面试,可谁知第二天就变了卦。他去打工,没人敢收留他,去自由市场摆地摊,城管、工商、税务、卫生一大帮人过来找他麻烦,并且有人直白点明他,说是上面有人发话,不让他在允阳待下去,哪怕多一分钟都不行。
他能怎么办?活人不能给饿死。实在挑战不过权贵,无奈之下只好离开省城,离开他深爱的人。
这也是他后来为什么要报考公务员,要进入官场,不想做一个平凡老百姓的初衷。
所以,当水婷月这一巴掌打过来时,厉元朗轻轻一把接住,攥着她那温软如玉的嫩手,动情道:“婷月,不要冲动,有话好好说。”
“你、你撒开。”水婷月用力挣脱开被厉元朗攥住的右手,柳眉倒竖,杏眼圆睁,显然愤怒到了极点。
酒吧这会儿又换上一支劲爆舞曲,厉元朗早就过了好动年龄,承受不住音响发出来的震耳音乐,都快把他震出心脏病了。
他跟水婷月商量,这里太吵,咱俩有话去外面说。
水婷月一把抓起桌子上的香奈儿包,快速走向酒吧门口,瞅她疾步如飞的模样,哪像喝醉了酒。
厉元朗小跑两步就想跟上,却被酒吧侍应生拦住,这桌酒钱还没付呢。
他迅速掏出一叠票子,数都没数塞给侍应生,等到气喘吁吁跑出酒吧时,却看到水婷月已经钻进一辆出租车提前走了,根本没有等他的意思。
多亏自己开了捷达王,虽然年头长了点,但跟踪出租车不成问题。
已是夏夜晚上十点多了,省城依旧灯火璀璨,霓虹闪烁,街道两边热闹非凡,行人如织,车流如线。
厉元朗毕竟在省城念了四年大学,对这里无比熟悉。看着出租车接连驶过几条街道,七拐八拐的最终停在市中心一处名为“芳华苑”的小区门口。
别看他跟水婷月处了三年,可从没来过水婷月的家,有那么一个母老虎似的老岳母存在,厉元朗踏足一步还不把他的腿给打断。
厉元朗把车停在路边,快步跟上水婷月。其实他的目的很单纯,凭直觉,他感到水婷月这么恨他,这么粗鲁对待他,似乎他们之间存在误会。他想当面和水婷月说清楚,把话说透彻,不能让误会变成一辈子的遗憾。
厉元朗小跑着追赶水婷月,不住喊她的名字,还有听他解释的字眼。水婷月却不理会这些,反而加快脚步进入一栋高层里面,连门都不肯给他留一道缝。
好在厉元朗刚到门口,正巧有人出来,给了他溜进这栋大厦的机会。
就这么一个简单的追人动作,厉元朗不会寻思到,在不远处的停车位上,这一幕被车里一个人完全看在眼里。
这是一辆奥迪车,夜幕中没有打开一盏灯,要不是忽明忽暗的烟头闪动,都不知道车里还坐着人。
司机手指敲了敲方向盘,没有回头,却对身后坐着的那人说:“老板,刚才进去的那个人好眼熟,好像是老干部局的厉元朗。”
黑暗中,看不清这人的模样,大致轮廓只是一个略微发胖的黑影。
“对,是他,怎么可能是他?”那人嘀咕了一句。
“咱们在水书记家的楼底下等了这么久,一直没有得到上去的许可,厉元朗怎么敢大摇大摆去他家,真是奇了怪了。”司机咂嘴说道。
“人不可貌相。算了,还是走吧。这个点,水书记一定是睡下了。”那人拍了拍司机座椅的后靠背,闭目养神,心里却是问号连连。
“找个宾馆住下?”司机马上发动车子,却听那人长叹道:“回县里吧,我累了,还是在家里睡觉,安心。”
随着奥迪车尾灯亮起,显现出来的车牌号,在外人看来十分不起眼,可若是甘平县委的人一定认识,这是县委三号车。而车里坐的也是甘平县排名第三位的人物,县委常委、县委副书记林木。
林木觊觎县长宝座不是一天两天了,尤其是知道县长人选将就地提拔这个振奋人心的消息后,他都有好几天没睡个安稳觉了。
脑子里把自己所有关系网筛选一遍,才决定给市人大主任尤明川打了电话。这是他的老关系,更是他步入官场直至县委副书记的指路明灯。没有尤明川的一路提拔,他恐怕到现在还是县一中那个郁郁不得志的小教员呢。
就因为他的笔杆子硬,字写得漂亮,尤其一手书法字,龙飞凤舞,笔走龙蛇,深得同是书法爱好者的尤明川赏识,调在身边当秘书,一步一个脚印直到今天。
只是,在听到尤明川隐晦的表达出他马上就要退居二线,无能为力后,林木全身瘫痪一般,顿时成为泄了气的皮球。
那可是他的救命稻草,尤明川不帮忙,还能有谁帮助自己?
“实在不行的话,你直接去找水庆章,我和他以前在允阳市委一起共过事,估计多少会卖给我一点面子,我先给他打电话通个气,看看他怎么说,你等我消息就是了。”
于是乎,心急如焚的林木不等尤明川回话,下午提前走了一个小时,让司机开车拉着他率先赶到水庆章家楼下,晚饭都是在车里对付的,就为能亲眼见一见新书记。
凡事要提前亮,如果尤明川那里摆平了水庆章,他会第一时间赶到水书记家里,不能让领导等他,他要等着领导才是。
甚至,他听说水庆章喜欢字画收藏,都把他家里压箱底的一副启工老先生的真迹,准备好当见面礼了。
事实结果呢,他白白干等了五个多小时,尤明川的电话也没打来。以他对老领导的了解,事情估计没成,老领导不好意思打给他。
林木预感不妙,可还抱着最后希望又多等了一个小时,在他看到厉元朗追赶水书记独生女儿水婷月进入大厦之后,他当时除了吃惊就是傻眼,这怎么会?
厉元朗一个平平常常的失势分子,怎么会跟水书记女儿有瓜葛,别人想着都走水庆章的路子,往上面攀爬,他厉元朗却走女儿这条道,高人啊,实在是高。
这会儿,他十分后悔起来。想当初厉元朗走背字,他不帮着说话也就罢了,干嘛非得在常委会上提出让厉元朗去清水衙门老干部局呢,这下要跟厉元朗搞好关系,通过水婷月见到水庆章成为不可能了。
怎么办?亡羊补牢为时不晚,季天侯和厉元朗是好哥们,而季天侯的老婆冯芸又在县妇联工作,自己正好主管妇联这一摊,何不趁此机会提拔一下冯芸,不仅人大副主任冯一铎高兴,季天侯肯定也是美滋滋。他厉元朗能走女儿路线,我何不走夫人路线,拐着弯和厉元朗攀上关系呢?
有了这一连串的想法,林木突然间信心百倍,就连在水庆章这里吃闭门羹的失望,转瞬间化为乌有。回去途中,还让司机放了一段舒伯特小夜曲,放松心情。
殊不知,此时此刻,和他由阴转晴变为好心情相反的是,在一百多公里以外的甘平县委常委家属区院内,五号二层小楼里,却爆发了一场家庭世纪大战。
这次的主角,是刚从外面喝完酒回家的钱允文,吵架的另一方自然是他老婆。
原本好好的两口子,怎会突然之间爆发冲突,吵得这么厉害,都快要动手了,原因竟然跟厉元朗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