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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谷作品诵读月/史飞翔读书会2022年6月②

黄堡书院 黄堡书院
2024-09-24


和谷,国家一级作家,陕西省作家协会主席团顾问,黄堡书院院长。曾获全国优秀报告文学奖及散文奖、2019中国好书奖。著作《和谷文集》14卷等60多部。舞剧《白鹿原》《长恨歌》《孟姜女》编剧。作品收入教材和高考试卷,译为英、法、俄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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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谷作品诵读月/史飞翔读书会2022年6月①

史飞翔读书会:

国家一级作家和谷作品诵读月展播

目 次

08  贞礼《徐州小记》

09  云儿《乾陵石像》

10  阳光明媚《华清池夜游》

11  平儿《米脂风情》

12  紧握幸福《又见汉江》

13  伊兰《避暑小品》

14  马颖《酒道》



徐州小记

作者:和谷  诵读:贞礼

放 鹤

苏轼《放鹤亭记》说,云龙山人张君,有二鹤,甚驯而善飞。旦则望西山之缺而放焉,纵其所如,或立于陂田,或翔于云表,暮则傃东山而归。这也便有了一个超逸的放鹤亭。

慕其文其人,慕其故事,游客的我也有如野鹤闲云,飘飘然,以登临云龙山为快。却又如何呢?招鹤亭檐角欲飞,放鹤亭彩栋丹楹,饮鹤泉沉寂干涸,只是不见鹤,不见鹤,空留一枕古梦。

这便由不得思量着,鹤去何处?近千年了,那双白鹤翩然敛翼或矫然复击,高翔下览而择所适,还久久地于涧谷之间啄苍苔而履白石吗?东山之阴,缘于没有了黄冠草履葛衣而鼓琴之人,就消逝了“归来归来兮,西山不可以久留”的歌韵了吗?

哦,好个“归来归来兮”的殷殷呼唤!

假如说这里属于一处有关鹤的梦境,那彭园才确是有一方鹤的现实之角。隔着栅栏望去,那只有鹤族才可以拥有的傲岸的步态,放达旷逸的气度,超凡拔俗的性灵,以及逍遥欲仙的神情,使人想象到一个修身养性的灵魂。而最是那丹顶鹤,似乎叫人感到一种隐逸中内在生命的燃烧之光。

但彭园的鹤是被囚禁着的,远没有张山人的鹤那么招放有序,飘逸自在。而鹤的主人呢,也远不如与他为伴的鹤活得快意,隐居生涯当是另一形式的精神樊笼。他寄情于诗书、音乐和花鸟,躬耕而食兮,其余以饱汝,醉心于道家哲学的独处之境,却正是自由精神的孜孜求索。旦放暮归的白鹤,飞鸣中定有主人的心影。

人与鹤可以和谐,人与人存有知己。徐州知州苏轼在仕途坎坷的际遇中,幸得张山人为密友,常临放鹤亭以求心境畅乐。张山人提壶劝酒,苏轼每每归路醉眠,适得千古妙文《放鹤亭记》的。鹤的主人,过着比南面而君的皇帝还要逍遥自在的快活日子,使知州东坡也生羡意了呢!

有关鹤,原是文道人道的耐思的命题,岂止鹤。鹤的超逸脱俗,人的笃厚交谊,许是这奇幽异美之胜地得以流传而招人游履的魅力所在。尽管鹤去亭空,犹如远梦,游客的我还是感觉它比实在的彭园好。彭园有鹤,却疑它是否山人二鹤之真传。怅然下山,复咏“归来归来兮”的招鹤之词。信步入山隈一古玩店,见有羽扇,很想买一把。希望其羽与鹤有缘,又怕它真是由鹤羽而缚就。

小 镇

我来看你,小镇!雨蒙蒙风湿湿里,你也在期待一个异乡之客吗?

啊小镇,你我彼此是陌生的,但当我听说了有关你的模样之后,便视你为再也熟稔不过的故乡了。

初闻你的名字被唤作“贾汪”,想象着许是在禹贡大彭氏国时,有贾汪二姓的原始氏族部落扎根这块土地,继而繁衍生息,遂得其名。事实上仅有贾姓一族,而“汪”是指这块地方低洼成汪。何时开始有人群定居,已无从查考。但无论如何,“贾汪”这个称谓于你当今的规模是狭小的,却也是古朴的。

对于兵家来说,在疆域分裂、南北对峙的情势下,南方视徐州之域为北门锁钥,北方称之为南国重镇,为胜负转战之地也。而徐州东北处的小镇贾汪,虽属弹丸,则更是南北之要冲。四千年中徐州所经受二百多起较大的战争,哪一起血与火的战事也会为争夺这个小镇而付出很大代价。

你小镇啊,曾经如何铁骑滚滚,硝烟弥漫,血肉横飞?你像一块铁砧,锻打了一页页狞厉而俊美的历史。躬下腰抓起一把泥土,它也会告诉来访者关于商武丁灭大彭之战、秦末农民起义、抗击倭寇之战和直奉战争、淮海战役的故事。你的地理方位,注定了你金戈铁马一样的粗悍性格,雄沉如你的履痕。

正因为如此,你的土地深层才沉淀了厚重的煤炭,像凝固了的血浆等待着燃烧的激情的喷泻。煤矸石在平坦的原野上积累成堆,锥形上升着,仿佛人力的造山的运动。煤矸石却又可做陶瓷业原料,在这里变为瓷砖瓷器,甚至是有装饰美的陶瓷画品。卧于小镇北郊的山岭,系石灰石构成,为水泥厂提供着取之不尽的矿藏。

小镇,你的地上地下都蕴含着历史与现实的富矿。从原始部落试想至古战场,再纵目这新矿区,这近十万人赖以生活的镇子,满可窥见这块沃壤的生命力的旺盛顽强。生生灭灭,时序变易,这方土地的肌体的冲动是神奇的,永恒的。它的奉献,因为频繁的战争所具有的毁灭的一面,而显得博大,而显得贵重。

我的故乡的小镇,也同样以生产煤炭、陶瓷和水泥而出名。在这层意思上,自然与贾汪熟识亲近了。我曾在这样的小镇上长大,至今的游心也带有沉甸甸的矿质。

雨住了,阳光金子般闪烁。小镇,你看你是多么地让我留恋!

《江苏新闻》1989年5月13日


贞 礼

贞礼,人民作家特约主播、都市头条特约主播、形象代言人,读睡诗社首席主播等。



乾陵石像

作者:和谷  朗读:云儿

乾陵,是唐高宗李治和女皇武则天的合葬陵。对于这一处名胜古迹,我曾拜谒过不少回,大多是陪伴友人一起前去游赏的。印象颇深的是远眺于乾陵情形,其陵区活似一位半卧于渭河台原间的女人,丰满的乳房,披散的秀发,修长的腿,确实令人唏嘘慨叹。还有那无字碑,使许多骚客屡发诗情。也就在无字碑北边,有六十个蕃酋石像,最使我每每流连忘返,终未能品出其中的意味。这群石像,皆身穿紧袖衣,腰束宽带,足蹬皮靴,背部刻有国名和官职及姓名。可惜石像的头部早已被毁掉,但正好做了游人们照相赏玩的道具。其身子是石头的,人头是活的。而活的石像,就在这周围的不同肤色的人群里。有少数民族的后裔,有来自异国的友人,有重游故里的侨胞。在昭陵、茂陵,在骊山、秦俑馆,在西安的大雁塔、碑林和古城的墙内外,也尽是这样的不同肤色的人群。也常常可以看到,来自异邦的游人和客居古都市的外国朋友,或夹杂在自行车的潮水里,或徜徉于背街小巷,承受着这块土地上的生活情趣。他们渐渐地不被人们所围观,司空见惯地被融入了千千万万人中间,稀奇和自尊都同时在生长。如果说,“丝绸之路”曾经是中西方经济文化交流和友好往来的大动脉,这条以长安为起点的古道,在当今时代则得以拓宽和伸延。其交通工具,已完全现代得多了。丰厚的历史文化之壤,为时髦的“旅游热”创造了巨大的潜能。世界性大循环的趋势,在这古都市周围的旅游胜地,便可以窥见一斑。而正在这时候,想到昭陵六骏中“飒露紫”和“拳毛”的被窃,想到中华民族所蒙受的巨大耻辱,就不能不使人感觉痛楚。人,新陈代谢得很快,土地则一成不变。好在土地可以容纳一切,大度而明智。不同肤色的人群,在这历史的遗址上有着某种新的和谐。人类总是在不断进化,朝着大同世界行进。乾陵石像,是当初参加唐太宗葬礼的我国西南一带各国首领的造像,已经在这里站了一千三百多年。从石像之间穿过去,把自己的身影融入不同肤色的人群中,似乎在跨越若干个世纪。石像是人造的人。它不只是为乾陵而造的,它属于更广阔的天地和更漫长的岁月。

1984年1月14日于钟楼

《长安报》1988年2月8日


云 儿

云儿,新闻出版工作者。喜欢诵读,用无声的文字,倾诉有声的热爱。相信每一个生命都应该追求极致的绽放。



华清池夜游

作者:和谷  朗读:阳光明媚

冬天的时候,有闲差在临潼逗留几天。算是有幸,下榻于华清池边的客舍里,得空消受了一遭名池的夜景。

冬日之夜的华清池,没春夏秋之昼的绿波潋滟,更无那游人如织的喧嚣,且仅有斯人独立于池边,站成了一个无枝无叶的树桩。池水结冰了,泛着清冷的光。零星的灯火如同发毛的铜钉铆在白玉盘上,洋溢着些许的暖意。玉盘上倒立的垂柳缺少柔和,摆动的细枝十分勉强。从骊山腹部涌流出来的泉水,在石雕的九个龙口里哗哗啦啦地淌泻着,且热气蒸腾的情形,恐怕只有这时间领会得更为真切生动。渐渐地,似乎这硕大的白玉盘在温泉的舐动下悠悠地晃动起来,边缘处愈是白得薄得如同银绡,被温泉的血液溶解着,琢蚀着,似有一张无形的口要吞下这个白玉盘。周围的殿宇曲廊以及身后高擎于天的骊山,都无疑地侧向于冬夜的池中。

这个冬夜何其短促,一度季节的轮回也并不漫长。悠悠古泉,流淌了整整两千八百多年却不见其苍老。温泉一脉,总不枯竭。不仅造此风景,且可以浇濡千顷沃野,洗涤万众躯体。凡是好东西,也就逃不了权贵的手心。于是封为圣汤,且让皇上们与贵妃们先洗个痛快。春寒赐浴,温滑凝脂,娇媚无力,恩泽泱泱。好不快活!哪奈霓裳羽衣曲抵不住渔阳鼙鼓调,蛾眉惨死马前,留下了一桩凄婉韵事。今夜不是七月七,而长生殿又该是这池边的哪一座殿宇呢?夜半只有窸窣的寒风,捕捉不到比翼鸟与连理枝的私语。借问白居易先生,天还这般长地还这般久,何日为尽时?那个绵绵的长恨歌,莫非还残留在这华清池冬夜的呼吸里么?有诗道:“却喜温泉一脉水,而今不洗帝王脸。”诗很白,也很妙,白与妙均来自一个“脸”字。沐浴于温泉中,且涤尘世之垢,身心爽快,更多的是精神的受用。脸为面子,至关要紧。眼下,这华清池的脸不是很冷静么?

只是辛苦了骊山老母,紫釜红炉,煮炼金石,无休无止,方有此温汤不绝。古人只能如此解释这一脉神水。而今人始知地球乃是蕴藏了无穷尽热能的热库,还有地底的放射元素,水的循环上升云云。它来自自然,无宵无旦,与日月共流。不以古今变质,不以凉暑易操,且不盈也不虚。冬夜,它仍是这么汩汩而歌,呈示着它生命的存在。地上日光下生长的百草可以为人们去疾,而地底下经泉水煎熬的化学元素无疑是天然的汤剂,使人们吃五谷所得百病得以疗救。它益于禾苗瓜果菜蔬,何尝不是疗救了这里古今的风景,受用于游人的性灵呢?风景曾疡过,历史也曾疡过,此神汤可否疗治?今夜的冬景没有疡,它蛰伏着,正是宜于冻杀虫菌。一俟春风拂来,万木争荣,草叶竞发,这池水也会绽开微笑,波光潋滟晴方好了。

拧过身仰望骊山,是望不见山顶的。山在半腰处便贴住了冬夜的苍穹,新月正悠悠划过银河。遥想周幽王时候,也是这山这天这月,为博得美女褒姒一笑,周幽王点烽火戏弄诸侯,致使西周破灭。周幽王与褒姒为何温汤洗浴,其时汤泉“上无尺栋,下无环墙”,洗浴时可见星辰,故名“星辰汤”。还是这星这泉这汤,时光已超千载。秦始皇时候,砌石起宇,筑“骊山汤”。嬴政世遇的却是一个神女,欲抚摸玉臂反被唾了一脸!唾液。随之脸部红肿奇痒,流淌黄水,皮肉溃烂。经温汤洗过,方才治愈,倒成了温汤可治疮疾的缘起。汉武帝在此建离宫,唐太宗在此筑汤泉宫,还是看中了这神奇的水。华清池来由,只能源自玄宗,似乎“修池井为池,环山列宫殿,宫周筑罗城”,仅是为了一个千古丽人杨玉环。盛极一时的此山此池,也随天宝韵事而荡毁殆尽。今人去洗贵妃池,去观贵妃出浴图,能是怎样一种心境呢?

在这样的冬夜,假若让时间倒回去半个世纪,兴许就可以听到枪声,随之便是震惊中外的双十二事变。山下的九间厅的窗玻璃上至今弹痕犹在,半山腰上的亭子由“正气亭”而“捉蒋亭”而“兵谏亭”,民族危亡之时,华清池写了关键的一笔。今日游人触摸着那弹孔,隔窗窥探屋内的摆设,听讲解员叙说历史的故事,再沿山径攀至亭子边,然后留一张影。而后说我到过某某处,风景为何,感受如何。但多半仅是为了一个游玩的去处而已。有点典故,有点说法,似乎这去处就添了些趣味。而历史的往事却融入风景,那是有意味的故地。

温泉仍在轻响,唱那无休止的歌。一切欲说的感念都似乎在泉的脉搏声里,伴着这冬日华清池的夜景,也伴着斯人的脚步与悠悠不尽的远思。

《散文选刊》1991年第11期


阳光明媚

阳光明媚,用心触摸文字,用爱诠释生活,用声音传递美好。




米脂风情

作者:和谷   诵读:平儿

往常听人夸说米脂,缘由也许来自那几句概括陕北风土人情的俗语:“米脂的婆姨,绥德的汉,清涧的石板,瓦窑堡的炭。”这“米脂的婆姨”的美誉,确为这座与榆林比邻的塞上小城涂上了佳丽的色彩。婆姨,是这一带对结发女子的通称。按说,这般称呼上了年岁的女人家似为妥帖些,但这里却不然,其中的奥妙,恐怕是泛指姑娘的俊美了。米脂,是历史上绝代佳人貂蝉的故乡,而那些神话般迷人的传说,至今还被人们广为流传。这里地域独特,历来与塞外异族部落接壤,又是塞上交通要道,难免有些奇异的婚配姻缘。南有来自古长安的文化,北有来自内蒙古大草原那马蹄卷来的粗犷的风,使这里别具了一番风土人情。往日,那些拉骆驼运丝绸的、牵骡子驮盐的、赶毛驴送炭的脚夫,总爱在这塞上小城投宿小憩。而这里店主人的女子,又那么热情好客。欢言相见,分分离离,也常有几多惆怅的情思,几许依依的爱恋呢!你吆你的那个骡子我开我的店,咱们哟二人常见个面。你是我的那个哥哥你招一招手,你不是我的哥哥你走你的路……这歌儿里唱的情爱,透着一股质朴、俏皮和深沉的韵致。剽悍的年轻脚夫,他们眼中的米脂女子,因为多情而显得更美丽了。久而久之,也许就传为佳话了。再说,这儿山灵水秀,洁雅可人,众山环抱,城下是开阔的一马平川。田地成畦,绿树蓊郁,少见厂矿的烟尘和喧嚣。遥望远处,浑厚的石崖下,从沙漠旅途中来的无定河,舒坦地流去。城外,有雄峙于一骑山脊上的农民英雄李自成的行宫,观瞻之余,会引出你无限遐思。这龙楣凤檐的仙阁琼楼,如今也成为米脂中学的校舍,争奇斗艳的花苑,洋溢着醉人的芬芳。走入旧城,我顿感古风犹存。东西南北街巷,一色幽蓝的古式砖瓦屋舍,煞是清爽、恬静。一条小巷是用石块铺筑的,其纹饰如刻意之作,曲径蜿蜒,时有挑水的担儿闪往山顶而去。“斌丞图书馆”古朴大方,好学者络绎不绝。而城外开阔处新筑的书店、体育场及影剧院,却具有时代的风采,大可以与关中县城的同类建筑物媲美。古城中心的集市,正热闹红火。瓜果季节特有的甜蜜的风,溢了整个米脂城。忽然间,人们被欢乐的唢呐声所吸引,一队送嫁的人儿过来了。赶集的人们,像欢迎贵宾似的,自动让出一条窄道儿来。开路的是两个后生,擂着挂在胸前的小皮鼓,喜色披露在脸上,飞扬在眉梢。紧随其后,是吹唢呐的。一个年过六旬、身板硬朗的老汉,头上包着羊肚子手巾,腮帮鼓鼓的,踏着八字步低头吹奏着。另一个年仅十七八岁,虎虎有生气,也挺直腰仰着头起劲地吹。这唢呐,一个朝天,一个对地,一个浑厚,一个激昂,直吹得街市摇动,山谷回应。新娘过来了。她既没坐花轿,也不乘小汽车,而是羞涩地低头坐在一辆脚夫赶的毛驴车上。毛驴摇头摆尾,甩着脖颈上红带子系着的铜铃铛,撒欢地用蹄子敲着街巷的石板路。新娘始终不敢抬头,忸怩地拧着辫梢。可以想象,一个在娘身边长大的娇女,要结发为“婆姨”出嫁了,那内心包含着既是离别的感伤,又是向新生活拥抱的幸福。她没顶红布盖头,没着红花袄,仅从绣花红鞋可以看出些传统风俗的遗迹。她没戴红花,没系红布腰带,那长辫子上打着的两个红蝴蝶结,一闪一闪的,满可以窥见新娘这会儿那甜蜜飞动之恋情了。从这送嫁队列的仪容,可以看出新娘新郎必是农家儿女。后边两辆毛驴车上的嫁妆,是她汗水的收获。她是俏丽的,也是健壮的,是一个庄稼人的闺秀。此时此刻的塞上小城,在为她当今的儿女感到了欣慰和骄傲。而处于新生活中的米脂城,不正是一个质朴而美丽的新娘吗?送嫁的毛驴车队,穿街过巷而去了。欢乐的唢呐声,也渐渐远了。余韵里,似乎有一支古老的陕北民歌还在市空萦绕:满天的星星没呀没有云,全村村挑上了你一个人。山沟山坡十样样草,妹妹我就看上了哥哥你好……《西安晚报》1981 年 11 月 5 日


平儿

平儿,原名王小平,热爱文学,喜欢写作,酷爱朗诵。史飞翔读书会导读老师。




又见汉江

作者:和谷  朗读:紧握幸福

又见汉江。春末夏初的潮汛是这么泱泱流淌,是这么带有奶油色般温存的沉默无语的黄汤,是这么由春情延续的初夏阳光里的一条熟识的生命。雨星零落的清晨,我这又一次踏上孤旅之路的游子,透过东去列车的窗口重新看见了我亲切的江水。尽管,在移动着的视野里我差点儿辨不出江水的流向,但凭借直觉,我已完完全全感到这便是独具气质的汉江了。匆匆途经汉中城,换乘去周家坪的轿车。雨意切切,旅心怅怅。异地的风物告诉我的是时间差与空间差,旧景重现中就不免生出些柔软的伤感来。这就是汉江边的沃野、村落、城镇,又一度的冬去春来,春去夏至,又一番的人和世事。黄的是大麦,秀穗的是小麦,绿得沉重的是油菜,红的则是田埂上走过来的村姑的衣衫。而满街市鲜嫩的青笋,简直可以说是汉江边这块土地的精灵,秀得鲜翠欲滴,楚楚动人。车从桥上过去,有同车的异乡客在问话:——这是什么河?——汉江。我瞥过一眼,想捕捉这位初识汉江的旅人的情绪。什么也没有发现,他的表情很平常。而我,便很快想到了自己多年前结识汉江的情形,那是一种陌生中的惊羡。而后,面对金州城堤外的清亮的江水寻找过那场水患的记忆,从日出到日落,从日落到深夜,久久地倾听过那历史的回声。在汉江上飞过顺水之舟,也划过逆水的拉沙小船。在汉水里沐浴过,也让汉水洗涤过自己粗糙的肠胃。汉江,是流入我这异乡客的鲜红的血液中了。之后,又携朋寻访蟠冢山谷间的江源所在,朝拜一条江水生命的巢穴,无异于那种宗教式的虔诚。而此时此刻,这条江又涌动于眸子里了。我眼前一片湿雾。至周家坪同旧友谈及昔日旅痕,翻越米仓山,远走碑坝,又穿过百里密林为竹园乡一位年轻女教师作传的往事,屈指已经十个年头了。十年不短也不长,是吗?只道是“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的话最为奇妙。流,便是爱之乳汁。又见汉江,又见汉江。《香港文学》1988年第10期


紧握幸福

紧握幸福,本名张美玲 ,热爱生活,喜欢读书,平凡自由的诵读者,喜欢用声音诠释不同风格的作品,让文字和诵读相伴美丽生活!



避暑小品

作者:和谷  朗读:伊兰

草 径

我所客居的古屋旁,有一块呈自然生态的空间。杂草与树丛以疯野的生命现象,证明那里已经属于一处被人类遗忘的角落。

可是,就在那块野生地上,夏日雨后的阳光最好。阳光是绿的,黄的,青的。草野便是阳光的色调。抑或说,阳光对它们已不是一种赐予,而是它们自身在生长着阳光,在放射着阳光。

真诱惑人!且有几级未被野草完全遮盖的水泥台阶,可以使你走到那片世界里去。

却原来这是一条能够通往另一幢古屋的小径,一条绣满了柔草的小径。只是没有谁打从这儿走过。至少一个夏天没人将脚印留在这儿了。但它又绝非一处处女地,只是人的足迹已被草根所穿透而贮存于土壤中了。从这块土地的深层发掘出这种现象,在外观上也不难推测到。

我疑虑于我的发现。平日从这幢古屋到另一幢古屋去,为何总要沿着砖铺的小路,折一个马蹄形的大弯呢?

直的道路是存在的,是因为我与它彼此还未相识。

生长着的草径,又使我不忍心去践踏了它的美丽。

蓝鸽子

土崖上,有蓝色的团块的骚动。我是老远看见了闪亮的翅膀滑向这里,而追寻来的。走过崖顶好远了,才发现这骚动于土崖上的蓝鸽子。

崖顶上有树丛,崖底是草坡,绿色中显出这一段陡崖的土黄色。接近正午的太阳,烘得那湿湿的土崖蒸发着温热的水汽。

在这般氛围里,几只鸽子,不,是几对鸽子在静静地骚动。它们没有要飞翔的意思,一任在那里嬉戏。

我走回几步,站在崖顶的树丛后面,透过缝隙俯视着这些蓝鸽子。又顺手捡起一块石子,丢下去,想惊飞它们,好观察其飞翔的姿态。不料,蓝鸽子们毫不警觉。

蓝鸽子们在做爱。那是阳光下蓝色的爱。

当我意识到这一点时,自责刚才的多事,为何要去打扰它们的美好呢?但蓝鸽子们竟无视于飞来的石子,不畏损害,忘情地以至是麻木地进行着它们的工作。

爱是忘我的。我想。

螳螂的遭遇

草丛里,一只螳螂在蹦蹦跳跳。它是猛地撑一下长长的折线形后腿,向前弹动的。

它突然感到被一只铺天盖地而来的巨手所扼住。

这是一只三岁小孩的小小的手。

螳螂被放开时,感到了弹跳的痛楚。它失落了绿的草地,被小孩控制着,在滚烫的水泥路面上蹦着。小孩也趴在地上,双手落地,蹬着双腿,学着螳螂的样儿前行。小孩又抄起

一节草枝当鞭,“驾驾”地驰骋起他的马儿来。

玩腻了。螳螂被丢进旁边的小鱼池。小孩想看鱼儿怎么吞食这小生命。

螳螂连自己也不明白是怎么吓跑小鱼的。它清醒地意识到自己已来到了一处光滑的地面。试了试后腿,划动了,却跳不起来,像蛙那么伏在水面上游泳。一会儿,竟游到了岸边。

小孩知道,它无论如何是爬不上一尺多高的池沿的。

螳螂猛地再猛地蹬着长长的折线后腿,只是一次重似一次地用头撞在池沿上。它不明白这个世界。它消耗着自己的体力,蛮以为可以通过拼搏而杀出条生路,而事实上,等待它的只有死亡。可悲的是它不晓得这个事实。

对于小孩来说,这不过是一个小小的游戏而已。

空 寂

我顺着台阶走。我想,有台阶,总可以通往一个去处的。这便顺着台阶一直走下去。

在台阶的尽头,稍一拧身,就看见了一个被荒芜了的窑院。崖势不高,窑洞是用砖箍过,粉刷得很白净的。门和窗不见了,留有残缺的门墙,窑内自然空空荡荡。

先是看见一孔窑洞,后又可窥见另一孔,也许还有一孔,全被茂密的洋槐树枝叶遮严了。不知什么时候,人们把这块地方还原给了自然,现在是不易插进一只脚而与窑洞亲近了。

我深深地感到窑洞的寂寞。

这是谁造的住舍呢?它曾经收留过谁的客心与孤旅呢?它的主人是怎样离它而去他方的呢?它至今还在谁的梦忆里不时复现呢?

“走得了和尚走不了庙”。伴随着厮守着这寂寞窑洞的是那些失落了的灵魂。生命从这里流过,河床上长满了荒草。

空寂的窑院,这窑洞的眸子没有闭上。

也许有一天,又有谁来到这里,铲除杂草,升起炊烟,将这里作为栖息地了。

这儿是僻背一些,但风水极妙。临水面山,目极百里,居于千仞崖上,与尘世有地理上的超脱和俯势。倘若选择弄竹采菊以延年的佳境,这儿就挺合君意。

青苔旁的白发

从离宫邻近的村子走过,村人投来关注的目光。我没注意这些目光的内容,也许好奇,也许疑惑,也许羡慕或嫉恨。如此而已。

我却被一个奇异的镜头所感触,心口掠过一阵剧烈的悸动。

就在距我很近的路边,有一堵半人高的院墙,墙头绣满鲜活的青苔,青苔旁探出一位白发老妪的头颅来。在雨后的斜阳里,一缕暮时的阳光恰好照在青苔与白发之间,美丽得楚楚可人。

噢,青苔上还有晶莹的水珠!

墙内的窑院很破旧,院墙也趋于坍塌。唯独这青苔与白发显亮得透出美丽的色调来。

也许,白发人在做新娘子的时候就常探头于这处墙头,年华已完全化为一片青苔了。墙老了,人的记忆已经生出了苔藓。

她的目光是平和的,坦诚的。那丝丝缕缕的银白色的头发,也那么洁净而慈爱。

我想起了我白发苍苍的祖母。我们的母亲,我们古老的热土啊!

那青色的与白色的反差,那斜阳余晖,实在叫人眷恋不已。

《中国作家》1989年第1期

成熟的情书

一位七旬老人,择得这儿的一幢古屋住着,安度晚年的时光。一个个太阳从东窗走进来,又从西窗走出去。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他没有等候生命的终结,尽管生命的终结在忠实地等候着他。

他有殷殷的等候,那便是一封封情书,遥远的地方隔三岔五地飞抵这僻静的古屋。对方所期待的情书,又从这里放飞,去安慰另一颗焦渴的心。

彼此都是古稀之年的人了,年龄相加早已超过了一个世纪。而爱是不会老化的,在他们来说依然是四五十年前的潇洒和风流。

只是,情书成熟了。熟得像血的颜色。

青果也是可人的,但瓜熟蒂落时候的果实更为贵重。千山相阻的人儿,为了一个爱字而交付了大半生的时光。尽管在这漫长的岁月,仅是匆匆地见过几面,也许至死也不能结为名义上的夫妻。在剩余不多的日子里,彼此的眷恋则愈加迫切。

他一生从过武,从过文,名气曾赫然一时,也有过牢狱之苦……唯独这情书还没有交付完,鸿雁在隐秘处飞翔着。该办一下属于自身的事情了。

每天,他都走很远路去等待邮递员的到来,常常是落空的。可他相信很快会有信来。他疲惫了,需要另一根拐杖。

残忍的琴声

朋友告诉我,他听不得钢琴声。

还有听不得琴声的人吗?那琴声多么柔美,多么悠扬,或多么深沉、忧郁!给人以休憩、愉悦和享受。

可琴声于他是残忍的。

那个落雪的夜晚,他被人关在屋子里,施以皮鞭木棒,逼迫他供认什么。因为害怕鞭打声传出屋外,便有女演员弹起钢琴,以遮外人耳目。屋外,白雪覆盖了夜的世界。

那间屋子是琴房。弹琴的女人很美丽。

他的几根肋骨被美丽女人的柔软的手指叩断了。

从此他听不得琴声,尤其在静静的夜里。

蚂蚁的圈

小孩捉住一只黑蚂蚁,逗它让它咬钳子。待黑蚂蚁咬着小手的时候,他“哎哟”一声,轻轻地拔掉它的一根触须,放开了。

蚂蚁便转开圈来。无休止地去画一个个圆,直至饿死累死。

蚂蚁在无意识地奋争,却失去了生命的自由。它着了魔似的骚动,已经不能自控了。

小孩看见过影片上的非洲蚂蚁如何将一个人变为枯骸,他恨这类黑蚂蚁。他说它是害虫,咬人。是他逗它咬过之后,才觉得有理由对它采取这种慢性自杀的刑法。

遗憾的是蚂蚁至死也不明白这是为什么。即使明白了又能怎么样呢?

叶包虫

午后,我散着步的时候,脸上似乎被什么东西轻轻碰了一下。我站住了,眼前在晃动着一片蜷缩着的小树叶。它打着旋,不肯落到地上去。

原来这树叶里住了一只小虫子。它对着天空间的阳光,仰着猩红的躯体,舞弄着毛茸茸的爪子,将它的小屋摇得飞转。

好一个天使!如同摇篮中的娇女,如同跳伞的少女,优哉游哉极了。一条垂直的银闪闪的丝线,从高大的梧桐树枝上牵下来。我想象,它这小躯体里一定有一大盘白丝线,放着生命的风筝。

叶包虫,却极会保护自己。我只是吹了口气,它便缩进小叶片的屋子里去了。稍时工夫,它见没了动静,又出了屋子,躺在门口晒太阳。

那仰着的姿势,似乎是在自我欣赏那条垂直的生活之路。那条路,是它用自己的汁液铺就的。

真实,叶包虫的路是一团乱麻。也不那么垂直,更不那么自由自在。

我不愿再打扰它的生活,侧了一下身子,继续散步。

《散文选刊》1989年第1期


伊 兰

伊兰,本名何兰,祖籍陕西西安,西安广播电视台十优主持人。



酒 道

作者:和谷  朗读:马新颖

说到酒,则是一个大题目。它不仅仅是一种饮食,更是一种文化。就文人与酒的关系,王瑶先生就写过洋洋万言不止的专论。其中谈到魏末的竹林七贤,酒,几乎成了名士们生活的全部。他们失去了对长寿的希冀,所以对现时的生命就更觉得热恋和宝贵。放弃了祈求生命的长度,便不能不要求增加生命的密度。竹林诸人皆好老庄,饮酒正是他们求得一种超越境界的实践。

曹操《短歌行》叹息:“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而办法即是:“何以解忧,唯有杜康。”可见曹操与酒结了不解之缘。而陶潜不解音声,却蓄素琴一张,无弦,每有酒适,辄抚弄以寄其情,无怪陶渊明诗中篇篇有酒,他也是同阮、嵇一样的向往着那音乐的“自然”“和”的境界的。“李白斗酒诗百篇”,已经是人们十分熟稔的句子了。

人生态度的不同,处境的差异,抑或情绪的变幻,从酒中品到的滋味自然不一。或狂放、或得意、或欢悦、或悲哀、或沉湎、或逃避、或超脱、或韬晦,等等。而酒之为用,非可独酌,宜须朋侣,然后成欢。闷酒是饮不得的。如果场合许可,来几下“老虎杠子虫”“大压小”或吆五喝六地喊上几拳,是助于消酒的,且散发酒劲,不易醉倒。只要快意就行,享受生活乃实为幸事。

酒是一门大学问,历史沿延、游宴讲究、量的称谓,以至香型、品类,甚为浩繁。常饮者,可以辨出真假名酒的隐秘标志,而靠假冒酒发财的人终未绝种。近年来啤酒广为人们饮用,连乡下人也嗜好它起来,但称其为“马尿”的人依然不少。而嗜酒与戒酒者的相通处,都不外乎一种性灵的寄托和表现方式吧。


马新颖

马新颖,喜欢朗诵与绘画。喜欢通过声音的魅力感受鲜活跳跃的文字,发现美并使指尖的笔触缓缓地盛开,停留在视野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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