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高中过度倚重体育之弊
美国高中生参与体育运动深入程度受到国人推崇，甚至成为很多家庭低龄留学的主要原因之一。但这一美国特有的教育文化现象之弊端往往被人们所忽略！阅读本篇《大西洋月刊》的深度报道有助于对此进行批判性思考。
每年全球各地数千青少年出于各种原因来到美国，他们好奇地观察着这个新的国度，美国教育体系的一个特点总是让他们吃惊。
“体育运动在这里是大事，”2011年随家人迁居美国的韩国女孩Jenny说。Jenny在新泽西州南部的公立学校Shawnee High就读，该校运动队一学年就开展了包括高尔夫球和保龄球在内的18场运动会。校园内有大片草地、六个网球场和一座运动员名人堂。
与之形成鲜明对照的是，Jenny祖国的同学午饭后在肮脏的场地踢足球，从家里带来羽毛球拍在没有球网的场地打球。如果他们上了报纸，常常是因为他们取得的学业成绩。在最近的15岁年龄组国际数学竞赛中，韩国获得全球第四的名次。
体育运动在美国学校根深蒂固的程度为其它国家所不及，不过这一差异并未引起对美国教育国际水平的国内讨论。他们讨论的问题是从教师缺乏训练到的现实问题。
《大西洋月刊》封面
笔者去年与国际交换生组织AFS联合调查了约200名曾经的国际交换生，其中在美国生活的交换生90%表示该国学生对体育运动的关心超过自己国家的学生。大部分出国留学的美国人也对此表示赞同。
《高级学术杂志》(Journal of Advanced Academics)2010年的一项研究称，即使在八年级，美国学生的运动时间都是韩国同年级学生的两倍多。在芬兰、德国等更注重全面发展的国家，很多孩子课后在本地城镇的俱乐部进行体育运动。
Jenny在Shawnee高中同学几乎全是白人，95%来自中上层家庭。然而2012年Shawnee只有17%的中高年级学生参加了至少一门大学预修课程考试，相比之下一半的学生参加学校的体育运动。
随着州和地区政府继续削减教育预算、越来越多的孩子参加校外旅游活动、经济全球化要求孩子学习更高层次技能以参加激烈竞争，重新审视美国学校热爱运动的传统是值得的。如果体育运动不是美国高中的中心使命，那什么才是？
1900年10月12日，哈尼格罗夫Wall School在橄榄球比赛中5比0大胜圣马修斯的Grammar School of Dallas。这是德克萨斯州的里程碑事件：首次有记录的两所高中橄榄球比赛。在此之前，大多数美国孩子进行体育运动的方式和全球其它地方一样危险：懒散地进入场地或小巷搞一场临时比赛，或与其他联系松散的学生联队打比赛。那时作弊盛行，比赛吵吵嚷嚷，不像有组织的竞赛活动。
学校开始介入遏制体育运动的无序。这一趋势首先在精英私立中学出现，然后扩大到一般学校。1903年圣诞节后纽约市举行公立学校运动联盟(Public Schools Athletic League)成立仪式，在麦迪逊广场花园举办一场1000人参赛的田径盛会。
那时美国孩子的受教育年限开始超过大多数国家，但同时也承认外来移民暴增。统治阶层担心学校教育让盎格鲁-撒克逊血统的孩子变得柔弱，不如强壮的新移民。他们认为，体育运动既可以培育孩子们的男子气，又可以少受赌博、嫖娼等的诱惑。风行维多利亚时代的“体育型基督教”浪潮把体育运动视为对抗经济快速增长的道德疫苗，
体育运动不仅成功分散了学生对不良事物的注意，还吸引了整个社区的注意。随着运动场所成为美国城镇的文化中心，教育工作者变身教练，父母成为体育运动的支持者。
不过从一开始便有批评者质疑将纳税人的钱用于时而造成学生伤亡的体育运动。1909年，纽约市督学决定废止橄榄球运动，《纽约时报》预计足球将取而代之。不过次年官方又再次允许橄榄球运动，只不过修订了一些规则。
这时成立了全国大学体育协会(NCAA)改革日益野蛮的大学橄榄球运动，但监管者的步伐跟不上橄榄球运动的发展。20世纪中叶电视机的普及扩大了球迷群体，大学体育运动成为美国的精神和经济寄托。大学向高中运动员提供入学奖学金，选拔运动明星的活动甚至进入小学。随着上大学的美国人越来越多，大学校长发现他们的声誉由学校的橄榄球和篮球运动成绩决定。
德克萨斯的小城镇成为美国高中橄榄球运动圣地和影片《胜利之光》(Friday Night Lights)的素材。2012年春，州政府以财务管理不善和学业不精为由威胁撤销Premont独立学区，学区负责人Ernest Singleton暂停包括橄榄球在内的全部体育活动。
为了削减成本，Premont学区已裁员八名、关闭初中校园，将初中班级移至高中的教室上课；小学多年未聘用艺术或音乐教师；高中把科学实验室锁起来任其尘封。尽管如此，高中仍然每年仍然有橄榄球队、篮球队、排球队、田径队、网球队、棒球队、拉拉队活动。
Premont学区每位运动员年均费用约1300美元，花在数学上的费用每位学生平均只有618美元。有橄榄球运动一季的费用，Premont可付一位全职小学音乐教师一年的薪水。然而尽管去年赛季Premont的橄榄球队只赢了一场且近十年从未晋级季后赛，但谁也没想过减少点开支招个音乐教师。
当了15年中学校长、帮助多所学校转危为安的Singleton说：“我转了几百间教室，在我的职业生涯中从未见到过那样的糟糕景象。孩子们被管制，语言粗鲁，教师上课不准备。”通过暂停体育运动，Singleton认为每年可节省15万美元。这15万美元1/3是教练费，此外运动物资2.7万，保险1.5万，裁判费1.3万，巴士司机1.2万。“人们想起体育运动时有太多东西他们想象不到，”Singleton告诉笔者。“我知道一旦宣布暂停体育运动，他们就觉得天塌下来了。”
Singleton首先得向学区内唯一一所高中的校长小Enrique Ruiz解释：停止体育运动可节省开支，让大家重新关注学业成绩。Ruiz对此表示接受，他的学校也正在进行其它改革，比如增加教师的培训时间、规定学生着校服、比照学业标准较高的州调整课程。然后Singleton把情况告诉兼任该校橄榄球教练20年的历史教师Richard Russell。Russell表示悉听尊便。
随着Singleton暂停学区内全部体育运动消息的传出，记者们从全国各地赶来见证这无法想象的举动。很多观察家预计Singleton的实验将以灾难告终。
Premont距离柯柏斯克里斯提市西南个半小时的车程。自从油田采掘殆尽之后，Premont镇的人口规模不断萎缩，镇高中282名高中生多半来自低收入的西班牙裔家庭。多少足球运动员会退学？多少拉拉队员会转学到隔壁镇？孩子们如何学会坚强、团队精神和公平竞争？
去年秋天Premont首次没有橄榄球比赛，镇上一片古怪的宁静。后来包括四名排球手和一名橄榄球手的十几名学生转学，大部分去了10英里之外一所可以打球的学校。不再兼任教练的两名教师也去职。为了振奋大家的精神，Ruiz校长每周五举办没有球赛的运动会，各班级在学校体育馆开展团队建设竞争。暂停体育运动之后的第一个学期，80%的学生学习过级，去年同期这一比例只有50%；大约160名学生参加了家长-教师之夜活动，而一年前只有六名。
暂停体育运动只是Premont教育改革的部分内容，但Singleton认为它至关重要。Singleton把省下来的前用来提高教师工资，与此同时被橄榄球取消惊醒的德州各社区为Premont捐款40万美元。Premont把这笔钱投入到科学实验室的改造中去。谁也不知道州政府是否真的会撤销Premont学区。不管怎样Premont多年来首次实现良好的运营资金平衡。今年春学校恢复了棒球、田径和网球运动，但要求运动队一个赛季只能参加一场外校比赛。
很多学校体育运动的地位牢不可破，谁也没有意识到它们的实际费用，甚至体育运动的负责人也不清楚。《教育经济学》(Educational Economics)一书的作者Marguerite Roza分析了西北太平洋沿岸一家公立高中的财务状况，发现该校生均数学教育费用为328美元，但每个拉拉队员的花费是其四倍，达到每年1348美元。“这并不是一个重视拉拉队的学校，”Roza在书中写道。“事实上这一学区过去三年的‘战略规划’声称数学是主要焦点。”
很多体育运动和选修课程的生师比往往比数学和阅读课程低，从而推升了相关成本。与大多数人的想象相反，绝大多数学校(大学)的门票和特许权转让并不能弥补体育运动的成本。
橄榄球无疑是最昂贵的高中体育运动。许多橄榄球队至少有半打拿补贴的教练。一些学校招聘专业教练，或指定教师担任全职运动指导。新建露天看台可花费50万美元，与人工草坪的费用相当。甚至一块草坪的维护费用每年都超过两万美元。很对球队每年例行的头盔整备仪式也要1500多美元。一些社区通过私人捐助或征收特别税为学校的新运动设施提供资金。
Roza发现存在很多隐性成本。比如当身兼教练的教师带队外出比赛时，学校得雇老师代课。学校还需为球队、乐队和拉拉队的出行买单，更不用说一路上的食宿了。如果是主场比赛，学校一般须负担裁判支出、提供安全服务、场地画线和赛后清理。
持续不断的分心也许是最大的成本。尤其是在橄榄球赛季，校长和师生的心思不可避免地从学业转移。高中橄榄球队员用大量时间练习，一项研究显示每个赛季大约15%的队员头部受伤。运动员们甚至影响了每天开学时间，很多高中八点前开始上课——尽管研究显示晚点上课可提高学习成绩，部分是为下午的运动训练留时间。
Premont的处境并不孤单。几年来预算削减迫使更多学区缩减运动项目，然而大部分学区将其视为暂时和不幸的牺牲，并未当作面对新现实的必要调整。很多学校向家长转嫁体育运动成本而非压缩运动项目，另外一些学校为保运动项目而减少基本学业开支。佛罗里达州帕斯科县六年来年年考虑压缩体育运动预算，但迄今为止仅裁减约700个教育岗位和延长了2011年寒假，体育运动方面基本上没有动作。
这些学区的主要理由是，体育运动吸引学生上学，让他们不去惹麻烦——论调与一个多世纪前的美国教育家如出一辙。然而在21世纪的今天，已有20多个国家的高中生毕业率超过我们，再说体育运动吸引孩子上学是危险的陈词滥调。五十年来美国没有找到显著提高学生成绩的办法，但其它国家找到了——它们已经开始收获教育水平提高带来的经济效益。
经合组织教育科学顾问德国人Andreas Schleicher参观了全球各地的学校，是地区教育方法比较领域的权威。他不赞同体育运动可促进持续课堂学习的理论。“我们的研究显示，向学生提供的最积极环境是个性化教学支持下的认知挑战，”Schleicher向笔者表示。“如果你的数学课上得乏味，试图用有趣的体育运动予以弥补，学生们将对体育运动感兴趣，但我怀疑这对他们的学业能有多大帮助。”
虽然对学生体育运动的研究呈现各种结论，但一般认为体育运动对运动员自身利大于弊。2010年宾夕法尼亚大学Betsey Stevenson的一项研究发现，在一定的条件下，参加体育运动的女生增多，那么考入大学的数量也相应增加，大学毕业后这些女生的就业率也较高。哥伦比亚大学Margo Gardner的另一项研究发现，课余参加体育运动的青少年有着更高的大学入学率和投票率。
不过只有40%的高年级学生参加高中体育运动，难以衡量对体育运动的强调如何影响不参加运动的每一位学生。对俄勒冈大学3万人的研究显示，那些不参加体育运动的男生成绩随着橄榄球队表现的提高而下降，男女生均表示他们的橄榄球队取得的成绩越好自己就学习得越少、参加的聚会越多。
体育运动无疑有利于学业和生活，但好处只有运动员自己才能得到，那些占大部分比例、不参加体育运动的学生该怎么办？
作者：Amanda Ripley, 编译：柠楠。本文原载《大西洋月刊》，版权归属作者/译者/原载媒体。本文仅反映作者立场，不代表本号观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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