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登向最高法院出手了！

作者：马宁

转载：麦迪逊宁思

特朗普四年只在意自己的基本盘，不去努力争取中间选民，所以选民用脚投票，让他下课。相比之下，从竞选之初拜登就宣称要代表全体美国人，弥合特朗普造成的裂痕。拜登不想重蹈特朗普的覆辙，所以一方面要争取共和党及其选民，另一方面又要满足民主党激进派的需求，就像这幅漫画一样。现在拜登上任快100天了，除了在纾困（1.9万亿）和打疫苗方面卓有成效（超过1.27亿美国人已经注射），其他方面都面临巨大挑战，推出的法案基本上都没有获得共和党议员们的支持。

民主党激进派认为自己在2020竞选上居功甚伟，把拜登送进了白宫，现在要求拜登投桃报李，除了颁布总统行政令、任命内阁这些拜登自己话语权比较大的事项以外，还要拜登做两件大事。第一，设法让国会通过对民主党激进派有利或者说符合进步主义自由派意识形态的法案，比如加紧控枪、放宽移民、关注气候变化、修改选举规则以减少对少数族裔投票的限制等等。其实这条路很难走，因为Filibuster的存在，以及Reconciliation的有限作用。而且就算是通过了部分法案，民主党在国会的优势可能在2022年中期选举就丧失殆尽，新上任的共和党主导的国会也可以如法炮制把这些法案一一给改回来。那么自由派如何可以保住好不容易争取到的权利呢？那就是第二点，设法让联邦最高法院向左转，变得倾向于自由派。具体来讲，就是“填塞法院”（Pack the Court）。

一、拜登出手

拜登真的把填塞法院提到议事日程上了。4月9日，拜登签署行政令创设了一个专门研究最高法院的总统委员会。该委员会共有36名成员，分别来自业界和学界（很多人是身兼数职），拥有不同的意识形态。其中两位是联名主席（Co-Chair）。一位是纽约大学法学院著名教授Bob Bauer，曾任奥巴马白宫律师以及总统选举管理委员会联名主席，是选举法领域的泰斗。还有一位是耶鲁大学法学院著名教授Cristina Rodriguez，曾任奥巴马时期司法部助理总检察长，也曾为第一位女性最高法院大法官Sandra O’Connor做过法官助理，在移民法领域成就斐然。

白宫官宣

36人的背景介绍都可以在白宫的网站上看到，从两位主席的介绍中我们即可管中窥豹，都是法律界、政治界以及历史界的咖和腕。他们将用180天的时间完成一部巨著，包含如下的话题：最高法院在宪法中的角色、法官服役的年限、最高法院的人员组成和规模（Membership and size）以及最高法院选取审理案件的规则等。

Bob Bauer

Cristina Rodriguez

虽然36人并非都是自由派，拜登强调这些人选跨越意识形态（Bipartisan），但是明眼人很容易推测出他的目的，就是想要给最高法院“掺沙子”。毕竟他这么高调地设立总统委员会，还把最高法院人员组成和规模放在委员会研究内容里。

二、国会出手

拜登在国会的民主党小伙伴们也迅速跟进。4月15日，民主党的几位议员们就提出了一个法案为最高法院增加四个席位。领头的几个人是马萨诸塞州的Ed Markey参议员，众议院司法委员会主席纽约州的Jerrold Nadler，佐治亚州的Hank Johnson众议员以及纽约州的Mondaire Jones众议员。新闻发布会选的地方也很“简单粗暴”，就在最高法院门口。下图中发言者是Markey参议员，2013年接替克里John Kerry空出的席位（克里2013年被奥巴马任命为国务卿）。被拜登任命为气候变化特使的克里，昨天刚刚结束在上海与我国高层的会谈，他此行的一个目的是说服中国参加4月22日拜登政府主导的40国领导人有关气候变化的线上会议。双方媒体对克里此行的报道都颇为低调。

Ed Markey(左二)和Jerrold Nadler(左三)在最高法院门口

克里在上海

回到最高法院席位的话题上，Markey等议员们的法案要求增加4个席位的依据是9+4=13，13位最高法院大法官对应美国13个联邦巡回法院。另外，现在的9位大法官是保守派对自由派6-3的格局，增加4个席位将给拜登机会任命4位自由派的大法官，使最高法院变成自由派对保守派7-6的格局，终结半个多世纪以来最高法院保守派主导的状态。Markey说这样讲增强公众对法院的信心以及法院在公民眼里的合法性。咱们熟悉的众议院议长民主党人佩洛茜Nancy Pelosi说，兹事体大，并非不可讨论，但是现在她并没有计划将该法案提交国会审议。佩洛茜觉得拜登设立总统委员会的做法值得提倡。

评论之前，咱们先看看历史上大法官的人数变化。

三、最高法院大法官人数的来龙去脉

美国宪法并没有规定最高法院的大法官人数。1789年华盛顿总统签署了司法法Judiciary Act of 1789，设置了6名大法官。依据是建国初期的13个州分在3个巡回区，东部、中部以及南部，每个巡回法庭由三名法官组成，一名当地的法官加上两名最高法院大法官。换句话说就是因为当时司法资源有限，最高法院大法官身兼两职，除了在最高法院工作以外，还要“到基层挂职”。两名大法官，三个巡回区，2X3=6，所以最高法院是6名大法官的配置。Markey的法案增加4名大法官以对应巡回法院的数量，应该是从国父这里获得的灵感吧。

华盛顿任命的六位大法官

在19世纪初，最高法院的大法官人数经历了从6到5又回到6的短暂变化，源于联邦党人约翰·亚当斯John Adams以及民主共和党人托马斯·杰斐逊Thomas Jefferson之间的政治斗争。

最早的三位总统，后两位政见不合

到了南北战争之时，最高法院已经有9位大法官了。不过林肯对最高法院1857年臭名昭著的Dred Scott案的判决（到了自由州又回到蓄奴州的奴隶仍然是奴隶）非常不满，在1863年增加了1位大法官，使总数达到10名，从而确保最高法院在反对奴隶制这一重大事项上保持多数大法官的支持。

1867年的最高法院

随后，林肯遇刺，接替他的是副总统安德鲁·约翰逊Andrew Johnson，他成为林肯的副手的主要原因是林肯希望与南方关系很好的约翰逊能帮助自己争取到南方蓄奴州的支持。没想到这位同情南方的副总统扶了正，林肯南方重建的伟大计划可能会付之东流。国会为了限制约翰逊的权力，就把最高法院大法官的人数从10人减少到7人，确保他的任期内不会提名新的大法官。另外，约翰逊是历史上第一位被弹劾的总统（仅一票之差，差点被国会扫地出门），和后来者特朗普（被弹劾两次）、克林顿一起“名垂青史”（尼克松在被弹劾之前主动辞职）。

四位跟弹劾有关的总统

历史的车轮终于来到了1869年，前一年内战英雄北方军总司令尤利西斯·格兰特Ulysses Grant入主白宫。他是林肯的爱将，与国会的共和党人对约翰逊同仇敌忾。国会为了表达对格兰特的爱戴，通过了1869年的司法法，将最高法院大法官的人数恢复到9人，确保格兰特有机会任命2位大法官。这个人数一直保持至今。

格兰特总统

当然，熟悉美国历史的朋友们都记得，1937年小罗斯福总统推行的新政在最高法院屡屡被宣告违宪。气得他和国会的民主党小伙伴们（人数远远超过拜登时期的国会民主党人数）提出法案，强制70岁以上的大法官退休，如果被大法官拒绝，总统可以增加相应数量的大法官到最高法院。因为当时有6名大法官超过70岁，所以如果他们都不配合的话，小罗斯福是可以任命6位大法官，使总数达到15人。后来该法案遭遇滑铁卢，在参议院70-20被否决。人气天王小罗斯福提出的不那么激进的填塞法院的法案结局如此，只在国会有勉强多数民主党席位的拜登，如果如法炮制小罗斯福方案或者采纳Markey的更加激进的方案，应该输得更加难看。

讽刺小罗斯福总统的漫画

四、各方态度

不出意料，所有的共和党议员们都一致反对Markey提出的法案，以及任何有可能改变最高法院现有格局的举措。密苏里州的共和党参议员Josh Hawley直言Markey的法案是个糟糕的主意，公开且故意地要推翻特朗普2016年上任对三位保守派大法官的任命。Hawley是1月6日参众两院联席会议认证2020大选结果时公开反对认证的几位参议员之一，从这一点上看，他是特朗普的死忠粉。另一位共和党参议员阿肯色州的Tom Cotton也对Markey的法案嗤之以鼻，说就像上次（小罗斯福那次——笔者加的注解）民主党尝试这个套路，这是对大法官们的一次恐吓尝试，一定要他们做出符合自由派价值观判决。Cotton虽然是强硬的保守派，曾提出过对中国留学生很不利的法案，但是他1月6日履行了他的职责，在特朗普的压力之下仍然认证了大选结果。可见共和党在法院的问题上，不分特朗普死忠粉还是非死忠粉，枪口一直对外。总结一句话，共和党对Markey法案的批评：现有的规则玩不转，就改规则。

Hawley参议员

Cotton参议员

除了共和党议员们，仅有的三位自由派大法官中Stephen Breyer的态度也很明确。4月6日，他在自己的母校哈佛大学法学院演讲的时候，提到改变最高法院结构的计划会对其作为一个非政治机构的名誉造成损害。Breyer大法官希望想要做出改变法院结构决定的人三思而后行。

主流媒体对Breyer大法官6号演讲的报道

Breyer大法官今年82岁，是9位大法官里面最年长的大法官。不少自由派人士希望他今年能选择退休，让拜登提名一位年富力强的自由派大法官，以避免2016年网红老奶奶自由派的Ruth Ginsburg没有在奥巴马任期内退休，而在2020年9月特朗普的任上去世这样的错误。而Breyer到现在为止还没有宣布退休的计划。他认为，是外界在给大法官们贴意识形态的标签。实际上，以首席大法官John Roberts为首的保守派主导的最高法院，在不少案件上并没有整齐划一地按照意识形态作出判决。尤其是Roberts本人，甚至被一些人称为新的摇摆派，接过了Anthony Kennedy大法官的衣钵。

Roberts与Kennedy两位大法官

支持Breyer观点的最近的重要案件，就是特朗普和他的小伙伴们在诸多下级法院提起的一系列有关2020大选舞弊的诉讼。特朗普非常希望自己任命的三位最高法院大法官（Neil Gorsuch、Brett Kavanaugh和Amy Barrett）可以在关键时刻帮他一把，可是三位都选择站在了宪法和法律一边，连接都不接这些案件的上诉，而不是选择站在政治利益一边。

五、我的分析

我可以理解自由派对最高法院的懊恼和挫败感，因为上一个自由派的首席大法官是1953年到1969年在位的Earl Warren，在他的主持下，美国最高法院在民权、种族隔离、政教分离、逮捕程序等方面作出了多项具有里程碑意义的判决。有意思的是，Warren首席大法官是共和党的艾森豪威尔总统任命的，后者认为Warren是一个可靠的保守派。结果Warren法院成了历史上最自由的时期之一。

艾森豪威尔总统和Warren首席大法官

之后的三位首席大法官Warren Burger（1969-1986）、William Rehnquist（1986-2005）以及我们熟悉的John Roberts（2005-现在）都是保守派大法官，而且三位主持工作的大部分时间里保守派大法官占据多数席位。

Warren Burger(左一)与William Rehnquist大法官

所以自由派等了52年了（1969到现在），52年里虽说风水轮流转，但共和党总统在位时间比民主党总统长了11年，再加上Ginsburg大法官没有急流勇退以及2016年共和党阻击奥巴马任命Merrick Garland接替2016年2月去世的保守派Antonio Scalia大法官，把这个空位生生拖到了2017年3月特朗普任命Neil Gorsuch大法官。而且Ginsburg大法官2020年9月去世后，一个多月的时间里，共和党主导的参议院（领导是Mitch McConnell）就抢在2020大选前的一周通过了特朗普对Amy Barrett大法官的任命。在以上因素的综合作用下，自由派等到花儿都谢了，也没等来自由派大法官主导的格局，而且对保守派双标的做法恨得牙痒。

Garland被拜登任命为司法部长

2020大选，自由派和保守派都使出了吃奶的力气，动员了一切可以动员的力量去投票，让拜登和特朗普分别成为历史上获得选民全票最多的前两名总统候选人（8200万-7500万）。特朗普不但不认输，还搞了很多的小动作，包括1月6日冲击国会山（这事没完，参与骚乱的特朗普死忠粉正在被清算）。直到1月20日拜登上任，自由派才松了一口气。但是特朗普没闲着呀，可能2022或者2024重返政坛。万一2024年拜登连任失败或者身体有个什么闪失，特朗普或者其他共和党人再次入主白宫，那最高法院岂不是更无可能重归自由派？

在这个大背景下，自由派中的激进分子马不停蹄地提出了争议巨大的填塞法院方案，而且给拜登施加了巨大的压力。这才有了本文开篇介绍的拜登设立36人总统委员会一事。

结语：拜登的心思

与罗斯福新政在最高法院屡屡碰壁之后才动心思去填塞法院相比，拜登现阶段遇到的挫折主要来自国会共和党人，以及部分温和的民主党人，因为他们反对激进的变革。也就是说，不但没有什么人到法院去挑战拜登的新政，拜登新政的大部分法案还都没落地呢。如果这个时候去填塞法院，是不是有点吃相太难看了？所以，拜登设立36人总统委员会，包含自由派和保守派双方的大咖，一方面做给激进的自由派看，“瞧，我在努力回馈你们对我的支持”，另一方面也做给保守派看，“我不是光说不练哦”，更重要的是做给最高法院的6位保守派大法官们看，“请大家学习小罗斯福时期的保守派大法官们哈，如果有案子上诉到最高法院，请记得与我妥协”。拜登的如意算盘是否会帮助他不战而屈人之兵（获得最高法院保守派大法官们的妥协）呢？还有不到六个月，咱们先一起围观一下36人总统委员会的报告，然后再继续跟进。

图中文字：自2021年第一次填塞法院开始...

相关阅读：

---

作者：马宁，转载：麦迪逊宁思。本文版权归属作者/原载媒体。

---

喜欢本文？欢迎点赞/转发/关注/加入留学家长公益交流社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