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钱立峰 Jennifer
转载：好奇的芦苇
导读：
有人说“战争是䈣治的延续”，也就是在说，战争要为䈣治服务。但自从一战开始，当战争进入总体战的模式时，逻辑便反过来了，变成了“䈣治为战争服务”。
直到这时，世界才猛然发现，人类已经承担不起“总体战”的代价了。
乌克兰总统泽连斯基向人民真情告白：
北约抛弃了乌克兰，我是俄罗斯的头号目标
战争的逻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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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色列历史学家尤瓦尔·赫拉利，在他的《今日简史》里讲到这么一个观点：
人类历史上，之所以战争频发，不但因为战争有利可图，而且因为战争十分暴利。在传统社会，资源无外乎是土地人口，通过战争实现劫掠，是一种超级高效的资源占有方式。而当人类进入工业时代，人口土地的价值不断下降，土地上的自然资源却变得重要起来。所以在一战中，德国并不是要占领法國，而是想要重新划分殖民地，以期得到发展工业所需的矿产资源。但是，在当今信息时代，战争的价值就变得愈发稀薄了。因为：就算一支軍队能够长驱直入美國境内，直接占领加州硅谷。他们能得到些什么呢？—— 可以肯定的是，他们几乎什么都得不到。
因为，硅谷的价值，完全在于信息、科技、人才、创造力等各种无形资产，而不是土地、机器、矿产、资源等这些有形资产。同理，如果有軍队占领了华尔街、伦敦、HK、宝岛、新加坡等地，除了破坏当地的经济和繁荣，几乎不会带来任何真实的收益。
事实上，传统战争早就已经无利可图。况且，即便悍然发动战争，能赢的概率依然两说。因为，开启战争者，不但需要占据绝对的道义制高点，而且说到底，所有战争都是经济和科技实力的比拼，最后还得看谁耗得起。如果一场战争需要赌上一个國家的全部身价，并赔上本國軍人的无数性命，甚至，即便取得了胜利还是无利可图。更糟糕的是，它会遭到全世界的谴责和唾弃… 那么，究竟为什么，还偏偏有人对战争如此乐此不疲呢？
其实，自从工业愅命以后，当武器的杀人效率变得越来越高，战争带来的危害也越来越大，许多有识之士和有道德感的國家，便持续采取积极行动、订立国际条约、防止战争的频繁发生，比如：1、早在19世纪末，一些國家就签署了《海牙公约》，通过一些温和的措施，限制交战。
2、一战结束后，各国合作成立了國际联盟。将海牙公约的精神融入了《国际联盟盟约》，规定國家之间若出现争端，必须先经过仲裁解决。
3、而1928年的《巴黎非战公约》，则进一步规定了对于战争的法律限制。严格来说，从那以后，所有的战争都首先被认为是非法的。4、1945年联合国成立，《巴黎非战公约》和《国际联盟盟约》的原则，被再次重申。
因而，时至今日，一个國家在并无充分理由的情况下，悍然对另一个國家发动战争，将会带来严重的后果。
那么，究竟什么是战争？人称“兵圣”的普鲁士军事理论家克劳塞维茨曾说：战争是政治的延续。然而，軍事学者约翰·基根却在其著作《战争史》中指出，克劳塞维茨这个观点具有明显的局限性。比如：战争真的只是䈣治的延续吗？那黑猩猩之间的战争，是否也是黑猩猩䈣治的延续呢？战争、抑或䈣治，究竟哪个在前、哪个在后？
就拿古代草原民族来说，战争对他们更像一种生活方式。他们打仗经常只是为了争夺生存资源，并没有明确的䈣治诉求。另外，这句话事实上贻害无穷。可以说，近现代很多䈣客，正因为笃信“战争是䈣治的延续”，才加剧了19、20世纪欧洲各國的军备竞赛和穷兵黩武。
一般来说，欧洲的传统战争大多是贵族之间的战争，因而通常规模有限，只要能分出胜负，一般都只点到为止，而且不伤及平民。因为，传统战争的目的大多是为了争夺资源，或在某个问题上分出个是非对错，所以没有理由非要拼命不可。这即是传统战争的逻辑，因而传统战争也被称为有限战争。从传统战争到现代战争的转折点，就是第一次世界大战。因为从19世纪开始，各國普遍兴起了泯族主义思潮；而大众媒体的出现，也正好为泯族主义推波助澜。因而所有的欧洲國家都进入了一种新的战争动员体系，即所谓的总体战，也就是说：当战争从以往的贵族战争转变为全民战争时，就变得不计代价、不择手段，而且参战的各方都准备着死战到底。比如：在一战中第一次全面使用了机关枪，在战场上就好像收割机一样地收割人命，残酷程度可想而知。
而德國的海军，也竟津津乐道地统计敌國商船的损失吨位。但商船都是民用船只。说明軍人不杀平民的传统，已被扫到垃圾堆里去了。
2月18日 俄罗斯装甲车队在克里米亚公路上行驶
图片来自美联社
德國一战将领鲁登道夫的《总体战》，就是对这种转变的理论描述。归纳起来就一句话：现代战争是全民战争，每一个人，每一分钱，每种资源，每个组织样式，全都要为战争服务。而这种战争结束的形式，就是战至最后一兵一卒。显然，总体战带来的是灾难性的恶果。战争手段不止于战场上的正面厮杀，而是有了潜艇、毒气、坦克、战斗机等多种手段，无所不用其极。不但战争形式变得异常残酷，而且战争的时间变得无比漫长，造成的伤亡更是前所未有。自从人类有历史记载以来，战争从来没有这样极端和残酷过。
直到二战结束前的1945年7月，当第一颗原子弹成功试爆之后，丘吉尔不由感叹道：火药算什么？微不足道。电力算什么？毫无意义。原子弹才是雷霆万钧的基督复临。如果说“战争是䈣治的延续”，就等于在说，战争要为䈣治服务；但当战争进入了总体战模式后，就反过来成了䈣治为战争服务。世界这才发现，人类已经承担不起“总体战”的代价了。中國人爱下两种棋，一种是象棋，一种是围棋。两种棋代表着两种不同的思维方式。1、象棋的目标很简单，即“将死”对方。双方过招的过程，就是把对方的子儿一个个地吃掉，直到把老帅逼死。不是你死、就是我活。这是一种典型的战术思维、零和博弈。
2、可是围棋就不一样，围棋从一开始，便是你一手我一手，双方不断达成新的均衡，一直到棋盘结束。围棋讲究的是定式，而定式从来不是教人怎么赢得对方，而是达成一种叫做两分的结果，即互不吃亏，直到最后的均衡点。围棋不是你死我活，而是你也活、我也活。什么叫做“赢”呢？不过只是我比你多半目，我只要活得比你好那么一丢丢，都算是我“赢”了。所以，围棋代表的是一种竞争思维、战略博弈。象棋的棋局，就好像中國的战国七雄，战术目标十分直接：各國相互征战，目的是完全吃掉对方，才代表了最终的胜利。这也是一种有限游戏，玩的目的是为了让游戏尽快结束。
而围棋的格局，则有点像中世纪邦国林立、一盘散沙的欧洲，邦国的大小贵族长期通婚，既相互依靠、也相互制约，既相互帮衬、又相互忌惮，关系盘根错节，复杂得就像蜘蛛网一般。欧洲的众多國家里，从来没想过谁要吃掉谁，他们你来我往、博弈竞争，其战略目标，永远是下一个均衡点的达成。欧洲人玩的是一种无限游戏，目的是为了让游戏永远不要结束，这样大家才可以一直玩下去。一直以来，英國奉行的大陆均衡政策，追求的就是这种微妙平衡的体系。因为，既然有这么多的大小邦國，一旦相互动起手来，想赢一次两次，也许还不算难。但是，谁能永远赢吗？即便是号称战神的拿破仑，纵然他赢得了再多的战争，但只要一次滑铁卢，就足以让他万劫不复了。因而，战略思维就要求人们跳出一时一域的成败得失，超越战术思维的束缚和限制，从一个更高的维度、更大的目标，来决定自己应该采取的行动。战神拿破仑最后为什么输？就是因为他的野心太大，他的理想可不是几场战争的胜利那么简单，他想要的是恢复罗马帝國的荣光，所以他永远都要赢、赢、赢。所以，即便已经横扫了大半个欧洲，拿破仑依然坚持要征服俄國；但即使法軍占领了莫斯科，又能如何？最终，他们还是输给了俄罗斯一望无际的冰雪和冬天。然而，可以肯定的是，即便拿破仑拿下俄國，他还是不会消停。因为，拿破仑一定还有后面不计其数的目标：征服埃及、征服拜占庭、征服英国…… 在他葬送掉无数的生命和财富以后，总有一天他会彻底失败、让自己和所有的追随者都万劫不复。而在人类历史上，那些野心勃勃的领袖强人，又何止拿破仑一人？而他们最终的结局又会怎样呢？
所以，高明的䈣治家所追逐的，不是暂时的、表面上的赢，而是要营造一种更为有利的战略格局，让各方都能够接受，既相互制约、又微妙平衡。因而，只要能将各方都纳入同一格局体系，只要能控制局面，让大家相安无事，将游戏一直一直地进行下去。因为，只有在和平中，才能营造更大的繁荣，并发现更多意想不到的可能性。这就叫做有战略思维，这样的玩家才是战略家。特别是当现代社会已经超越了传统的发展模式，并不非要靠资源来发展经济时。曾有一篇著名的文章，在一开头劈头就问：谁是我们的朋友，谁是我们的敌人？这是愅命的首要问题。我们把朋友搞得多多多的，把敌人搞得少少的，革命就赢了。—— 这就是一种典型的战术思维。然而，战略思维就不一样了，何必要把敌人和朋友搞的那么得清楚呢？朋友和敌人完全是可以转化的呀，只要能够互惠互利，并从矛盾当中找到平衡点，把握一种精妙的均衡，才算真正的赢家。我控制欧洲局势的心法其实就是一条，就是确保所有国家之间的矛盾要大于他们和奥地利之间的矛盾。也就是说，不要试图把敌人和朋友搞清清楚楚。國与國之间的矛盾本来就无法避免，只要能在错综复杂的矛盾之中找到平衡，做起事来留有余地，让合作的利益大于冲突就好。
所以，虽然当时的奥地利已经日薄西山、國力不强，但首相梅特涅却八面玲珑、左右逢源，很好地控制了欧洲的局势。他在1815年主持召开的维也纳会议，所形成的维也纳体系，帮助欧洲维持了整整一百年的和平。——这就叫做战略思维。而19世纪的英國首相索尔兹伯里也说过：英國的外交政策就是从容地顺流漂下，偶尔伸出船篙点一下，以避免触礁。同样，铁血宰相俾斯麦也曾表达过这样的意思，他说：國家是航行在时间河流上的航船。航船的第一要务，当然是确保平衡，既不能向左，也不应向右。因而，究竟谁是敌人、谁是朋友，从来都不是理所当然的，而是需要䈣治智慧去判断、甚至去调整的。所以，在俾斯麦统一德國前那场著名的普奥战争中，当普鲁士軍队对奥地利大获全胜、兵临维也纳城下时，在皇帝威廉一世和其它将领一致主张乘胜追击、一鼓作气拿下维也纳时，却遭到了俾斯麦毅然决然的反对。俾斯麦认为，普鲁士和奥地利都讲德语，同为兄弟之邦，若能宽宏大量、化敌为友，则善莫大焉。因为，战争只是一种手段，为的是达到䈣治目的；如果将战争本身变成了目的，那么，战争就会失去控制、伤及自身、贻害无穷。俾斯麦深知用兵之害，因为兵凶战危，只能是不得已而用之。因而，他的每次战争都目标明确，达到目的就立即结束，绝不拖泥带水。所以，在德國统一完成后，俾斯麦便绝不轻言动武，一心维持着欧洲和平。英國战略家李德哈特说：大战略的眼光必须超越战争之外。如果用这句话来评价俾斯麦，正好恰如其分。因而，他也被尊称为“欧洲的宰相”和“世界和平的保障者”。
如果战争仅是一种战术和手段，虽然直接，但它在解决当下矛盾和困境的同时，却会激化潜在的、内部的矛盾，即便赢得了暂时和局部的胜利，却很可能按下葫芦浮起瓢，最后输掉整个棋局。况且，即便在以大欺小、以强欺弱的战争中，拥有绝对优势的一方试图以闪电战的手法，瞬间放到对手，也未必能够得逞。因为战场情况千差万别，人心向背难以控制，就算一个绝对的大块头，也未必能在搏击中打败一个小个子。就好像以色列的大卫王战胜了巨人歌利亚；还有1939年，身形庞大的蘇联闪击小国芬兰时，所遭遇的窘境。
BBC记者James White从基辅市中心拍摄的照片而战略思维的高明之处，并不是赢在当下，而是维护一种各方认可的秩序和平衡。只要秩序尚在，大家就能一起将游戏愉快地玩下去。在当今生世界，经济和科技的发展，早已经超越了传统的土地资源模式；而真正的财富，无不来自信息、技术、跨國合作、自由贸易和人的创造力等等，这些无形的资源。因而，无论是战争、还是䈣治，都应该首先服从于國泯的生命、幸福和财富的创造等，这些最基本的目标。也许，许多人的思维方式还仍旧停留在百年以前的一战二战，他们依然未曾跳出虚幻的蒂國大梦，依然在为一场非正义的战争欢呼雀跃。但可以肯定的是，罗马帝國的荣光早已逝去，而像拿破仑那样的野心家不会拥有未来，他们一定会步其后尘，最终彻底被历史抛弃埋葬、直至万劫不复。
1、《战争史》作者:约翰·基根，译者:林华，中信出版集团。2、《罗辑思维 · 什么是战略》策划:菁城子，网络课程。
作者：钱立峰 Jennifer，转载：好奇的芦苇。本文版权归属作者/原载媒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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