习惯厄运,不抵忧伤——李商隐
有句老话说得不一定好,叫做:自古忠孝不两全。
然而,多数人一生不当官,也不经历战乱,没机会证明“忠”。
孝不孝顺?貌似也得中年后,看他怎么对待父母才能更准确的评判。
那一个人十八岁到四十岁最容易被人评判的标准,可能就是“义”了。
诗人李商隐,字义山(文常考点),看他号玉谿生、樊南生,不号“及时雨”,你猜他会义气如山吗?
一、于诗无关与搬家有染
李商隐的家谱往上找,据说也是唐朝某任皇帝的后裔,这种中晚唐时皇亲国戚的待遇我讲《最惨的人生不过是大器晚成——“诗鬼”李贺》时就说过。李商隐比李贺稍微好一些,也就仅限于好一点。李商隐的父亲是个县长,在李商隐三岁的时候他父亲从郑州的某个县,去浙江的某个县当县长(升降从调,具体什么原因我也不感兴趣没查证),六年后父亲去世。九岁的李商隐又跟着母亲返还郑州。单亲母亲,养儿不易。李商隐很为母亲分忧的,年纪轻轻就上玉阳峰找自己某个隐居的叔叔去学史书典籍了。顺带温饱问题也解决了。
十九岁左右,李商隐居家搬迁到洛阳。当时李商隐尚无名气,挣钱的方式就是为别人抄书挣钱,贴补家用。许是抄的字体工整、速度快吧,结识了当时的文坛大佬:白居易和令狐楚(能跟白居易平起平坐,文学地位就不用说了。更重要的是他曾入相)。令狐楚觉得李商隐是可塑之才,就接到自己家里让他和自己儿子令狐绹一同学习自己高超的四六骈文(唐代科举以诗赋取士,其赋作即为源自骈文的律赋。唐代公文亦为骈文)写作。
十九岁前的李商隐,几乎没有诗文流传。我们记住他或许有过的显赫家世和真实存在的略微悲催的童年就好。这对他今后的诗文风格和人生轨迹有很大影响。
自有仙才自不知,十年长梦采华芝。
秋风动地黄云暮,归去嵩阳寻旧师。
二、宦海浮沉沉沉
《像我这样的人》——毛不易
虽说有文坛大佬的加持,李商隐的科举之路还是磕磕绊绊,考了好几次,到26岁才考中进士。这其中还有已经任右补阙的令狐绹的帮助。中举后的李商隐一方面向令狐楚写信报喜,一方面写诗讽刺之前的主考官们“鸾皇期一举,燕雀不相饶”。其结果是,李商隐讽刺的主考官没病没灾,李商隐报喜的令狐楚第二年去世了。
年少没有官场根基的李商隐,之后参加吏部的考试没有通过,带着进士的身份全家不用交赋税的待遇,看着现在当着七品官的宰相之后令狐绹。仿佛看着当过右补缺的杜甫(详情见《其实我是地主,只是有时没地——杜甫》)、同样是宰相之后的杜牧(详情见《是非名利有无间——杜牧》),不禁开始思索自己的未来。
尚是七品官的令狐绹暂时不能给李商隐提供官场的晋升之路,所的俸禄也雇不起幕僚,李商隐为了自己的前程不得不远投他人,以求光宗耀祖。要注意他可不是名门之后,他是皇族之后啊!没落的皇族之后,要不像刘禅自甘堕落,要不像慕容复策划东山再起。李商隐目标应该在二者之间,想着好歹得是举足轻重的大臣吧!
既然洛阳看不上自己,李商隐也就来了个看不上洛阳。找个节度使照样能出人头地。李商隐这个大龄青年投奔了有单身漂亮女儿的甘肃节度使王茂元,工作业绩不详,工作结果就是把老板的女儿变成了自己的老婆。
有了工作,有了老婆。理论上是人生两件大喜事,但在李商隐身上却是隐隐的厄运(我先扣个题)。原因是,当时的朝廷有两大阵营在彼此斗争:牛僧孺的“牛党”vs李德裕的“李党”,令狐楚跟牛党的高层人士相熟,王茂元和李党的高层相熟,表面看李商隐能混的如鱼得水,实际上李商隐过的如履薄冰。无论“牛李党争”谁占上风,一旦有高层的任职机会,李商隐总被人怀疑是对方的间谍。
当然我觉得也有可能是李商隐的做官办事能力不行,没见过李商隐办成像样的政绩,也没见过他提出像样的政策,甚至都看不出他著述的能力(诗集、文集不算啊)。
结婚几年后,李商隐的母亲去世,李商隐守孝期间岳父王茂元去世(也有可能王茂元先去世的)。多种原因作用下,李商隐开始了闲居生活。李商隐生活的不幸,造成了学生学习的不幸。因为李商隐闲了,没有具体事情可做,就开始写诗了,类型如下(该记了啊):
第一类,缅怀帮助过李商隐,并且已经去世的前辈。
在昔恩知忝,诸生礼秩殊。
楚水招魂远,邙山卜宅孤。
(致敬屈原。对前辈去世的伤感,感慨自己的无能为力)
第二类,咏史诗。
古有清君侧,今非乏老成。
素心虽未易,此举太无名。
当关不报侵晨客,新得佳人字莫愁。
(致敬白居易。借助历史事件,讽刺宦官当权、武将不作为,没有讽刺皇帝,可能是想让皇帝封官,让自己平定乱世)
第三类,田园诗。
鸡黍随人设,蒲鱼得地生。
前贤无不谓,容易即遗名。
脱身离虎口,移疾就猪肝。
芳年谁共玩?终年召平瓜。
(致敬陶渊明等一众田园派诗人。表面看淡泊心性,实质有渴望被皇帝任用的焦急和埋怨)
三、漂泊难返
845年守孝结束后,李商隐去了自己老家郑州节度使李褎(你猜这字念什么?)麾下任幕僚。没多久又去了长安当秘书省任职,可能俸禄低吧!两年后李商隐又去了广西节度使手下任职,同年编写了自己的文集《樊南甲集》。一年后李商隐又回长安当九品的县令。此时令狐绹和杜牧都在长安任职,负责考核五品以下的官员。李商隐赠诗与二人,想得到五星好评,外加返现官职晋升,未果。李商隐又去了徐州节度使处任判官。
年近四十,当过的官都是不值一提的小官(当然比我强多了),花着俸禄周游了大半个中国,看着祖国的山山水水,李商隐却提不提多大兴趣,更多诗作是对自己老板的赞美。也赞美不是自己老板的杜牧、令狐绹。
欲成西北望,又见鹧鸪飞。
崇文馆里丹霜后,无限红梨忆校书
晓饮岂知金掌迥,夜吟应讶玉绳低。
钧天虽许人间听,阊阖门多梦自迷。
山驿荒凉白竹扉,残灯向晓梦清晖。
右银台路雪三尺,凤诏裁成当直归。
(赞美领导,诉说自己的不得志,渴望被重用)
李商隐的伤感,因妻子的去世更加深重。
相思树上合欢枝,紫凤青鸾共羽仪。
肠断秦台吹管客,日西春尽到来迟。
(李商隐还有很多爱情诗和被人误认为爱情诗的咏志诗,因为和考场关系不大,就不分析了。毕竟还有很多学生看我写的东西)
四、回头无岸
离开徐州的李商隐,穷途末路,不得已向曾经伤害过的好友令狐绹写求职信。已经是宰相的令狐绹做不到对李商隐冰释前嫌,但还是尽自己所能给他安排了一个六品的太学博士。这应该是李商隐有史料证明的最大官职,但是李商隐的爱情诗粉丝比令狐绹的诗文粉丝多多了,常常因此说令狐绹气量小,为什么不给李商隐更大的官做?
一个宰相,破格录取一个没有经验的人当官,能给多大的?再说了,令狐楚的哥哥也当过太学博士,这只是出场官职,干得好以后可以提升的啊?!没想到没得到李商隐的感激,还被 李商隐的粉丝diss,历史名声都被毁了。
可惜,没有以后了。
没多久42岁的李商隐就去了东川节度使麾下任职。走前给送他人写诗:
百里阴云覆雪泥,行人只在雪云西。
明朝惊破还乡梦,定是陈仓碧野鸡。
(传说碧野鸡是神。李商隐始终觉得自己是个经世济用的大才,肯定会被皇帝重用的。)
李商隐比很多人提前进入老年生活,终年46岁。最后的官职是肥缺:盐铁推官。就是他让谁买盐运铁别人才能经过他的辖区运营。
估计李商隐不贪,所以写的《江东》里,还有些许清贫。
惊鱼拨剌燕翩翾,独自江东上钓船。
今日春光太漂荡,谢家轻絮沈郎钱。
李商隐的诗作求师多人,写作风格多变。才情过高,写诗用典频繁,以致于他的诗歌被多种解读。写诗的才华横溢,缺不得不说他的私德是有恙的。
最后一首李商隐的诗,概括他的生不逢时吧!
贾 生
宣室求贤访逐臣,贾生才调更无伦。
可怜夜半虚前席,不问苍生问鬼神。
你以为,写完李商隐就算写完唐朝了吗?
请看下篇:《唐朝亡了我还在——罗隐》
本期彩蛋:看看李商隐的情诗(均为摘句):
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春心莫共花争发,一寸相思一寸灰
刘郎已恨蓬山远,更隔蓬山一万重
直到相思了无益,未妨惆怅是清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