楝树花开黄鱼来 | 人间有味第五话
每年四五月间,陆上迎来“小雨轻风落楝花”的光景。当楝树上冒出一簇簇淡紫微香的小花,海中也有身披金鳞的“贵客”远道而来。
在清代画家兼生物爱好者聂璜绘的《海错图》里,它有一个诗意丛生的别名,叫作“春来”——黄鱼的渔汛在春季,彼时庭花绽放,翠柳舒青。在远海度过冬天的它们,随着春天的临近游至近海产卵。
在我国黄海、东海、南海,都能发现它们的身影。黄鱼也是洄游性鱼类,且不同维度的海域,所孕育出的黄鱼也有外观和口感上的差异。
大黄鱼会叫。听说渔汛来时,咕咕声大作,高亢的黄鱼叫声甚至吵得渔民无法安眠。曾在宁德的渔排上看夜间捕鱼,成群的黄鱼在网中跃动不止。手电筒一照,满目灿金,鱼群挨在一起,发出咕咕的叫声。黄鱼白天看起来是青白色,仅尾部带黄。
所以,黄鱼只在夜间捕捞。舟山的渔民说,傍晚是最佳的捕鱼时间,暮色四合之时,起网拉上来的就是“条条黄金”。
渔民在海里捕捞上来的野生小黄鱼,需要用碎冰保鲜
从经济价值上来说,黄鱼的地位也不一般,位列我国四大海产:大黄鱼、小黄鱼、带鱼,墨鱼。
黄鱼,有大小黄鱼之分,又名黄花鱼、石首鱼。“石首鱼,以其首有石也。”黄鱼的鱼头中有两颗石灰质的骨头,叫耳石,其作用是管听觉和保持鱼体平衡。据说,从耳石的体积还可以推算出鱼的年龄。
石首鱼其名的背后,有一段悲情往事。
20世纪五六十年代,由福建一带率先兴起“敲罟作业”,后传入温州一带,是一种野蛮的捕捞手段,利用声学原理渔猎。渔民将竹杠绑在船帮上,一端伸入海中,数量成规模的船只聚在一起,众人齐齐敲击竹杠,海面下的石首鱼头骨中的两粒耳石产生共振,通过水下产生的剧烈声波将黄鱼振晕,再起网将鱼群捞起。
人类的发展经历了漫长的时期,最重要的进化是学会使用工具,拥有技术。在从自然获取资源这件事上,“敲罟作业”极具智慧,但又过于贪婪。在“敲罟作业”的推动下,黄鱼产量骤增,多到吃不完,甚至将腐烂的黄鱼作为肥料。
后来,虽然国家禁止了这种捕捞方式,但已经对黄鱼造成了毁灭性的打击。1974年是舟山渔场大黄鱼产量的巅峰之年,但盛极转衰,竭泽而渔的后果显现。到了80年代初,野生大黄鱼几近消失,有市无价。
金光耀目的野生大黄鱼,已经相当罕有
自1995年开始,我国在黄海、东海、南海海域实行全面伏季休渔制度。近年来,休渔制度愈发严苛,休渔的时间从每年五月始九月止,长达四个月,给大海留得休养生息的机会。
听舟山的一位渔民说,他这十多年来,不曾捞到过一条一斤半以上的野生大黄鱼,一个秋冬也就收个上千条,单条重量多在九两到一斤二两之间。并且,“鱼多蟹少,蟹多鱼少”也是每年黄鱼收成量大量小的一个规律,因为海里的蟹以鱼为食,双方的产量此消彼长。
福建宁德是人工养殖大黄鱼的主要区域,也被称作黄鱼的故乡。野生大黄鱼和人工大黄鱼,一直以来普通人难以区分,然经济价值大相径庭。
辨别野生和养殖大黄鱼,可着眼于体形、体色、嘴巴三个方面。
野生黄鱼在深海里自由游曳,运动量大,因此形体更为修长俊美,体色金光闪亮,嘴巴尖,鳍长而尖;人工养殖的黄鱼在鱼箱内活动,自然空间受限,所以体型偏胖,自然黄,少了光亮,且头部较短而圆,鳍短而钝,体态更为丰腴。
黄鱼肉质呈瓣状,适合多种烹调方式,舟山渔民认为清蒸最美
如今一条一斤多的野生大黄鱼,在市场上能叫卖出千元以上的高价,依然珍稀。绝大多数百姓消费得起的,还是经济实惠的小黄鱼。
上海人和宁波人喜欢吃黄鱼是出了名的。上海的黄鱼面馆多不胜数,雪菜黄鱼面是上海人的乡愁,许多上海人从小吃到大,清蒸黄鱼、油炸黄鱼都是常见吃法。黄鱼剔骨起肉,鱼骨先炸后煮,汤汁呈奶白色,而鱼肉肥嫩绵润。
当然,黄鱼面是少不了雪里蕻的,这是一道有来头的地方菜,鄞州甚至还有雪菜博物馆,属于非遗,宁波本地人管这叫咸齑菜。
黄鱼海参、彩熘黄鱼、苔菜拖黄鱼、腐皮包黄鱼、雪菜冬笋烧黄鱼……宁波人也是将黄鱼的吃法钻研到极致的,其中“咸齑大汤黄鱼”被冠以甬菜之首,属于宁波人的乡愁。
上海人称得上热爱的雪菜黄鱼面
一生于大海,一长于陆地,最后相聚在面汤碗里,黄鱼肉质呈瓣状,雪里蕻是腌制过的冬菜,清脆鲜美,又不喧宾夺主。二者滋味相洽,汤甘醇、咸齑脆、鱼肉嫩,一碗销魂。
舟山的渔民却道“舟山的厨师最好当了”。新鲜上岸的小黄鱼怎么做好吃?当然是清蒸了!料酒、葱、姜腌制片刻,大火蒸个十来分钟,起锅淋点儿麻油或豉油。这么简单的料理方法,倒真是应了李渔那句“食鱼者首重在鲜,次则及肥。”
叶叶轻帆四面开,又一年东海开渔。常以金黄修饰秋天,海鲜上岸,秋菜成堆,硕果压枝。若说秋天的黄是落叶的黄,秋天的那点金,也可以说是黄鱼那点金了。